作者:和歌
崔晋庭摇摇头,“这个李帆,唉,真的是一言难尽。这样的脾气,若我是他的上司,只怕也不肯让他出头。与他共事,真的得夭寿。阮家人居然能留他一条命在,我都觉得十分神奇。”
瑶华眨眨眼,“还有这样的神人?”
崔晋庭想起这位“神人”一时真的是百种吐槽,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瑶华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天气燥热,心火急躁,走走走,我先带你去去心火。你先静下心来,然后再做决定,总比现在做出的任何决定都要好。”
于是等薛居正收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时候,崔晋庭已经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执杆垂钓,半躺在一张凉椅上,似睡非睡。
要不是一旁为他打扇添茶的美人确认是和瑶华无误,薛居正差点以为躺在那里的是他亲爹-老狐狸薛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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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随便说说
“你怎么还坐得住呢?”薛居正慎重打量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镇墓神兽。
崔晋庭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要是你被你媳妇拖过去锤了好几千下的墨坯,你便是有再高的火气,这会儿也化进那团墨坯里了。
瑶华见薛居正来了,笑吟吟地站了起来,“薛公子来了,那你们慢慢聊。”
崔晋庭拉了她一把,“不用走,坐下来一起听一听。”
薛居正也不跟她客气,“妹妹,赶紧坐。你的脑子怎么说比我的好使一些,说给你听比说给我听更有用。”
瑶华便是有一肚子花样百出的夸人的话,对着薛居正这样自曝其短的熊孩子也颇有些词穷。
崔晋庭一把把她拽得坐下,“你也听听,帮我们斟酌斟酌。”
于是崔晋庭把李帆和孟良的关系又说了一遍,“这个李帆颇有些听不懂人话。我把这京中的情势掰开了捏碎了说给他听。可他就是一口咬死了是我胆小怕事,跟阮家乃是一丘之貉,所以才拦着他,不让他去告发阮太师。”
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的感觉不好受,偏偏这人还开口天下,闭口苍生的,仿佛他才是人间正义。
崔晋庭十分恼火,但是又不能对这人如何。对着瑶华工房里的墨坯锤了许久,才把这七分的恼怒给出了,如今只剩下三分的无奈了。
薛居正立刻跳了起来,“管他去死。不识好人心,就他一个忠臣,我们全是鼠辈!”
崔晋庭心想:不愧是我兄弟,连骂词都差不多。只是这些话他在心里不知翻来覆去多少回了,了无新意。他看薛居正气鼓鼓的样子,便转头看向瑶华,“你有什么想法。”
瑶华表情有些受宠若惊,“你们问我?”
两人齐齐点了头。
瑶华自己都不敢托这个大,“我也只有讲两个故事、纸上谈兵的本事。其他的,”她摇了摇头,“不知全貌,如何敢妄加置评。”
崔晋庭却不在乎,“那也未必,我们陷在这一层又一层的关系里面,反而是你,算得上是局外人。旁观者清,你只管说,说错了也无妨,我们自己斟酌就是了。”
薛居正也连连点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瑶华想了想,“既然是局外人,那我便当做不知道任何的内情,随便说上两句,你们姑且当做故事听就是了。”
“我们先从上面往下说。官家与阮太师只怕至少认识四十年了吧,对于阮太师的所作所为,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官家一直隐忍而不发,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能说得明白?”她拎起了茶壶,放在最左边。
然后又取了一个茶杯,放在了茶壶的旁边,“其次,京中的名臣清流,我指的并非阮太师一党,他们又为什么隐忍不发?”
她又取了个茶杯放到了旁边,“第三类,是墙头草,中立派。第四类,阮太师的同党,这些我们且不说。”
“最后一派,也是最复杂的那种。就是跳出来与阮太师一党抗争的。你们且代表一些人,最根本的原因是与阮党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死不休的;第二种,与阮党无私仇,矛盾的根本乃是利益之争的;第三种,无私怨,无个人利益之争,就是是为了百姓出头的。还有最后一种,胆大包天,就是想踩着阮党,自己出头的。这最后一种,最复杂,若不是知根知底,你猜不出他那慷慨激昂的义正辞严里,藏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瑶华没说一种,便往桌上放一个茶杯。说到这时,桌上除了一个茶壶,围着它的许多茶杯,看起来一模一样,哪里分得出来谁是谁。
瑶华看着满桌的茶杯微微一笑,“想来,这位李帆也是这第五类人,只是不知是哪一种。”
崔晋庭摸了摸头,回想了一下李帆那吐沫横飞的模样,“不是我看不起他,我觉得这位李帆实在不像那种圣贤之徒。他虽然满口道德文章,但光就那种世人皆醉唯他独醒的调调,我就觉得十分的倒胃口。真不知道孟良怎么会跟他交朋友。”
瑶华含笑看着他,心想可怜孩子,大概真的是被恶心坏了。
崔晋庭摇摇头,“但说他只是为了私利,也不至于,若是要青云直上,他大可不必冒着性命危险,带着那些罪证摸到京里来。交给阮家,也是一条飞黄腾达的路。”
不待瑶华开口,薛居正已经替她说了,“那就是最复杂的那种,又想做点事,又想出头,没什么耐心,想法还简单,听他指挥的全是笨蛋,不听他指挥的全是坏人。”
瑶华被他逗乐了。
崔晋庭瞪了薛居正一眼:你是私塾里的童子么?还抢着发言,要奖励你一块糖豆吗。
瑶华点头,抓起了扇子摇一摇,笑着评价道,“可很有趣的是,口中喊着仁义的,往往是见利忘义的小人;调侃自己是非君子的,也常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向的侠义之辈。有道是江中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他给你们出难题,你们也试试他,看他到底是不是真敢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了天下和苍生。”
薛居正如今对和瑶华的佩服简直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倒不是说瑶华比长辈们高明多少,主要是长辈们老是端着架子,说三分留七分,死对头还没把你怎么样呢,长辈们能就能把你活活憋死。有什么像瑶华这样,说明白了多好。
尤其是瑶华这么正气凛然、文质彬彬地怼人挖坑,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
正想着,就听崔晋庭道,“你说,怎么试他!”
“如他所愿。他不是要你把这些证据都交到御前吗?你让他自己去啊!”
崔晋庭和薛居正对看了一眼。
薛居正摇头,”要是官家真的接了,那小子得猖狂成什么样?”
崔晋庭却想的是另一方面,“皇宫之中,官家尚可说了算,可是在京里,各处都有阮老贼的人,想让他面圣,还要我们不出头,只怕不容易。我倒不担心这个李帆入了陛下的眼,他若真敢舍了性命去做这件事,富贵荣华便是他应得的。但我只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回头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折在了他的手里。”
瑶华点点头,“所以,我们便给他指条路,就看他敢不敢去搏一搏。不过,瞧他在你面前大言不惭的模样,想必是敢的。”
薛居正一拍大腿,“妹子说的有道理。他要是敢去,我也服他是条汉子。”
瑶华想了想,又啧了一声,“我倒希望他不是个真英雄。要是他真的是那种一根筋儿的愣头青,我们拿他当那投石问路的石子,最后崩了个粉身碎骨……”
崔晋庭拍了拍她的手,“我发现你于这种事上,总有些妇人之仁。看得明白,却做不到。别想多了,这个李帆连我都说不过他,绝不是个一根筋儿的愣头青。”
瑶华一摊手,“我本来就是个女子,有妇人之仁难道不是理所当然。所以我也只能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要真刀真枪的,只能劳烦你们上阵了。我只管在后面给你们摇旗呐喊就是了。”
薛居正连忙哎哎两声,“你先别忙着摇旗呐喊的。若是这个李帆点头了,我们该怎么把他送到官家面前。”
瑶华这个可真没办法,“你们是在京城长大的,又时常出入皇宫,可我连宫门超哪儿开都不知道。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崔晋庭摇头,“不,李帆要是亮相,绝不能由我们送进宫内。否则阮老贼便立刻能由此发难,搞不好要插手宫防。因小失大,不划算。”
提到宫外,薛居正的脑子立刻就活泛了,“要是不是悄悄地送出宫。那就得给李帆一个一鸣惊人的机会,一个万众瞩目的场所。轰轰烈烈到官家在宫内也能知道。可是不管是哪儿,事后那地儿的主人,少不得要被软老贼清算。这得好好想想,放哪儿合适呢?”
自己的地儿肯定不行,为了李帆折了人手是小,回头留了把柄在阮老贼的手里,那才麻烦。
崔晋庭也在绞尽脑汁,突然两人四目相对,灵光一现,嘿嘿地笑了起来。
瑶华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必定想到一块儿去了,十分好奇,“什么地方?”
薛居正打了个哈哈,“一时还没想好呢。且让我再想一想。”
崔晋庭也转了话题,“我们也正好借此看看,官家到底对阮太师是个什么态度,到底能容忍阮太师到什么地步。”
瑶华挑挑眉,不再追问。反正等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她肯定就知道。“哎,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此人上京,孟良是什么想法,若他出事,孟良日后是否还能跟你们一条心。你们要想行事周全,我觉得不妨去听听一个人的意见。”
“谁?”薛居正十分好奇。
“肖先生。”瑶华笑道,“他那边,不也有一些这样的人嘛。志同道合,想必一见欢喜。”
让麻烦去找麻烦,想必也能给阮太师一个大大的惊喜。
崔晋庭摩拳擦掌,拍了拍薛居正的肩膀,“跟我走。”
薛居正连水都没喝上一口,颠颠地跟着他跑了。
瑶华望了望天色,烈日炎炎,骄阳似火,嗯,年轻人果然有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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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发难
又过了数日,进了九月。
天气不再那么炎热,京城里嫁娶亲事渐渐多了起来。只是崔晋庭如今没有一官半职在身,所以也没什么人给他送请帖。瑶华乐得清闲,在家里看书管账、制螺子黛、雕玄光墨,日子过得好生悠闲。
崔晋庭每日忙里忙外,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倒是许久没有动静的和府那边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送来了一张请帖,请她九月初十去喝瑶兰的喜酒。瑶华冷笑着将那帖子丢到了一边,不管是炫耀还是求和,她都懒得理会。
等到九月初十这日,尧恩正好休沐在家中。吃完了早饭,尧恩就开始跟他姐吐槽东宫的伙食,越说越馋,便想吃点肘子。
瑶华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是这会再出去买,回来再炮制,中午肯定吃不上了。瑶华便让闽江去飞白楼买他家的招牌红焖肘子顺带再带些招牌菜回来。
想法挺周全的,可是左等右等,饥肠辘辘都不见闽江回来。
瑶华心中生疑,让罗明前去寻找,谁知罗明也一去不见回转。瑶华心知肯定是出事了。联想起那一直没有动静的李帆,还有今早崔晋庭出门时那两眼发光的劲头,她后知后觉地啧啧了两声,瑶兰的这场亲事只怕会非常的热闹。
果然被她这位事后诸葛亮给猜中了,闽江和罗明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虽然身上衣服都皱了,但是两人倒都没有害怕惊慌的。
“出了什么事?”瑶华示意他俩喝点水慢慢说。
闵江未说话就先咧开了嘴笑,“今日是瑶兰姑娘嫁入阮府的日子,夫人还记得吧?”
瑶华拉着尧恩坐下一起听,“记得,怎么了?”
闵江就乐了,“煜大爷大约是想给瑶兰姑娘做脸,便将送嫁妆和迎亲都并在了今日。好让前去喝喜酒的宾客们不要小瞧了瑶兰姑娘。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送嫁妆的队伍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挑夫。那人进了阮府就藏了起来,待到酒宴开始的时候,才跳了出来,当着众多宾客的面,直数阮太师的十宗罪状。扬言有一字不实,他便以命相抵。把一场喜宴搅得七零八落。”
瑶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了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可是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就在这当口,崔晋庭回来了,他一脚踏进院门,就见家中这些人都围在园子里说话,瑶华一脸收不住的笑意,”你们这是说什么呢?这么可乐!”
瑶华用扇子遮住了脸,既然忍不住,索性笑了个痛快,这才开口,“不好意思,我在幸灾乐祸。我只要一想到瑶兰今日的脸得黑成什么样,我就……忒痛快了。哈哈……”
崔晋庭也忍不住笑了。冲着众人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你俩吃了没?”
尧恩摸了摸肚子,摇摇头,“等着肘子呢。”
崔晋庭一笑,“这有何难。走,今日阮老贼倒了大霉,姐夫我实在开心,带你们去吃顿好的。当做庆功宴。”
都扯到庆功宴了,今日这场热闹出自谁手,还还需要问吗?
虽说是庆功,去的地方确实薛居正的宅子,薛居正也在,肖蘩易也在。
瑶华姐弟给肖蘩易行了礼。肖蘩易笑眯眯地道,“不必约束,老夫能捡回这条命,还是托了你们姐弟的福。如今吃住花销,一概全赖在薛公子身上,你们要是那么见外,老夫明日说不定就得被扫地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