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和歌
哎,以前没发现崔晋庭还有这般本事啊!虽然这两人成亲的时候静悄悄的,但是成亲之后,崔晋庭可是越发长进了,从个纨绔子弟一下子升到了四品武将。虽说三衙里面有一大块比较独特,本来就是给这些世家子弟混日子的地方,但是多少人混了一辈子,也就是个殿前侍卫。
这么旺夫还会持家的年轻夫人,最起码驯夫之术必有一套。有些夫人便悄悄吩咐自己的儿媳去陪瑶华说话。
年轻的妇人们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是离开了婆母长辈们的面前,很快就活跃了起来。有那活泼的就主动跟瑶华攀谈了起来。
她们年纪其实都不大,多数是二十出头,有几个还没到二十呢。谈论的话题也已经从婚前的琴棋书画诗酒花变成了公婆夫婿有的或者还没有的娃。
有人就问瑶华了,“膝下是否有孩子了?”
瑶华微微一笑,“我们刚成亲才半年多。”怀胎需得十月,刚刚成亲才半年多点,自然是没有的。
旁边有一位穿湖色袄子的女子噗嗤一声笑了,但旋即捂住了嘴巴,不说话了。
旁边就有人推她,“你笑什么?”
她不肯说。旁边那个想必跟她关系不错,不肯放过她,“你这个吊人胃口的,明明就有话,还不快快招来。”
她推脱不得,只得隐晦地说了一句,“谁说成亲半年多不能生孩子的。”她朝瑶华一笑,下巴朝外面一扬,“那府上,不就生了!”
瑶华一愣,那府上?哪个府上。
众人也有不解,但是那个湖色袄子的女子无论如何都不开口了。
瑶华一思量,跟她有关的也就两家人,一个和家,瑶兰才嫁也没多久;还有就是崔家……她恍然大悟。
那湖色袄子的女子见她明白了过来,抿唇一笑,却是不肯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了。
可其他的人也不笨。有个胆大莽撞的,嘿了一声,“瞧你们一个个吞着噎着的,不就是崔夫人你那个没干系的妯娌生了吗?”
“崔夫人没干系的妯娌是谁啊?”
“皇后娘娘的亲妹妹,阮太师的小女儿,崔大郎的媳妇,半个月前才生了一个姑娘。满打满算,成亲之后五个半月。”
啊,众人听得眉毛高高挑起。
瑶华很无奈,京中夫人们总把宴请当八卦交流场所的习惯能不能改改啊!不过说的不是她家崔晋庭的坏话,她也懒得去管。索性借着更衣的名头溜了。
那是那位湖色袄子的年青美妇跟了过来,刻意等在更衣兰房外必经之路上,等她出来拉住她跟她陪了个不是。“崔夫人对不住,方才是我一时多话,让你尴尬了。特来向你陪个不是。”
瑶华记得她方才自我介绍时,自称娘家姓卢,夫君姓顾,也是在三衙里任职的一个武官,可能品级不高。但是公公却是兵部任职。
这样的人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瑶华连忙扶住她,“卢娘子,不怪你的。那边既然做了,便怪不得别人笑话了。”
卢娘子连忙摆手,她有些窘迫,“我比你虚长几岁,厚脸皮称你一声妹妹。你叫我卢三娘就是。不瞒你说,因为我家夫君的缘故,我不痛快崔晋仪很久了。要不是因为阮家势大,我怕乱说会给夫家招来麻烦。这等丑事,我肯定要给她满京城到处宣扬的。”
哎!瑶华好笑,你不是刚赔过不是吗?怎么立刻又翻花了?不过这位卢三娘的直脾气倒是有点意思。瑶华拉着她往前走,“崔晋仪跟你家夫君不对付?”
卢三娘想起了新仇旧恨,就有点忍不住了,“你也知道,像我夫君这等京中子弟,很少有用功读书的。靠着读书出头,那是少之又少。”
瑶华连连点头,不错,不是她自揭老底,崔晋庭和薛居正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尤其是崔晋庭,被官家关进了宫里,名师大儒轮番上,都没能把他秀出朵花来。
“多数子弟入仕,靠得都是长辈的那份荫补。能出头的早出头了,自己没本事出头的,便待在位置上先熬着。待长辈致仕后,靠着长辈昔年的交情脸面,能提携一些是一些。能不能上的去,全看造化了。可是这满京都有多少勋贵世家,哪家的男丁拉出来不得坐上几桌?僧多粥少,但凡有好位置,那都得打破头去抢。可那崔晋仪,因为我夫君嘲讽过他几句,就记恨在心里。但凡我们家看上的位置,他必去坏事。原来我还想着他长得也算个翩翩公子的样子,谁知竟然这般的不干人事。”
卢三娘说道这里,满腔地愤恨便压不住了,足足骂了崔晋仪一刻钟,让瑶华听得好过瘾。
卢三娘骂过瘾了,这才想起来继续说,“我夫君虽然不像你家夫君那么能耐,但也是自小苦练武艺的,熟读兵书的。如今竟然被崔晋仪逼得只能进宫当个摆设一般的侍卫。”
瑶华脚下一停,“崔晋仪可不是什么大肚量的人,而且如今攀上了阮家,更是小人得志,只怕他未必肯就此罢休啊。”
卢三娘突然笑了,“确实。自从崔晋仪娶了阮家那个,几乎在京城里横着走了。原来得罪过他的人,崔晋仪可一个都没放过。可是,就在半个月前,皇后娘娘那位贞静娴淑的好妹妹挺着肚子把崔晋仪堵在了落英坊魏魁首的床上,哎吆,那叫一个热闹,整个落英坊被砸烂了一半。崔晋仪在撕扯中被推下了楼,摔断了一条腿。阮元菡惊了胎,提前发动,生下了一个孩子。听说生的时候极为艰难,皇后把半个太医院都派进了崔府,才把人保住。如今两个祸害都躺在崔府里动弹不得,我们这些人家这才稍微安稳了些。我如今每日三炷香,只求这两个祸害彼此祸害,别再出来祸害我们。”
瑶华被她逗乐了。
卢三娘却收敛了笑容,拉住了瑶华的手,郑重地道,“妹妹。但我们知道,眼下只是片刻安宁,等那祸害再出来,我家夫君还得倒霉。那些重臣们,我们靠不上,也求不到。要是你家夫君看得上,我家就跟着你家走了,上刀山下火海,绝没一个不字。我敢赌咒立誓,绝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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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唯恐深恩负
“顾守信,殿前司第四班侍卫,而且不带甲。”崔晋庭拿着瑶华给他写出的一沓资料,读了第一页就不由得失笑,“这样的人也值得你认真?虽然说三衙多数都是废物,但是殿前司东西两班,尤其这三班和四班,都是推脱不了的人情塞进去的纨绔。你干嘛这么用心,小心累坏了身子!”
瑶华啪地打在他准备作怪的手上,“我特地拜托先生查的,要不是他,我还不容易查到这么多资料呢。”
先生!崔晋庭牙都酸了,将那沓资料放在了小几上,一把将瑶华搂了过来,“你不在我身上花功夫,却花那么大劲头去调查别的男人。不行,以后不许干这个事了。”
瑶华努力板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这等闲醋也吃,你也不怕倒牙。”
崔晋庭认真地道,“说真的。我听闵婶说了,为了这些人,你都熬了半个月了,天天过了子时才睡。那些外面的烦心事自有我来料理,你不用管那些。”
瑶华微微一怔,半个月的殚精竭力竟然被迎头一泼冷水。她试探地问,“你这是,觉得我插手你的事不好?我是不是管得过了。”
她笑容里难得有些紧张和诧异。
崔晋庭心头一紧,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忙将瑶华搂进了几分,生怕人一怒之下翻脸跑了。
瑶华不解地凝视着他。
崔晋庭想了想,“自从我认识你,你就不是个好事的性子,向来能省一事省一事的。便是和家那么欺负你,你都懒得去计较。平素也不太出门交际。如今却为了我与阮党之争累成这样。我不想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扰得你心神不宁。我只愿你能按照你喜欢的方式过活,寻常风月,等闲笑谈,而不是为了这些无穷无尽的事费心劳力,憔悴了心思。”
他顿了顿,郑重地道,“瑶华,你不用担心,不管外头如何,我便是粉身碎骨,也必能护你和恩哥儿周全。”
一股酸涩陡然从胸腔直冲鼻翼,眼眶中沁出的泪意竟然隐隐生疼。无可宣泄的感动和情义在心底翻腾,让瑶华无法自已。只能伸手搂住了崔晋庭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上去。
情至浓时,如痴如醉。
瑶华一边流泪一边吻他,此刻她眼中心里只有崔晋庭,那些平日的顾忌皆抛到九霄云外,竟然什么都顾不上了。
崔晋庭心中一恸,抬手一挥,一道掌风闭上了房门,他紧搂这瑶华一刻也舍不得分,两人跌跌撞撞纠缠着进了内室,一起倒在红罗帐中。
不同往日缠绵,今日这无穷的喜欢里竟然生出些凄惶悲苦,可那仿佛心扉骨髓里熬出的悲苦中,又满溢得偿所愿的甘甜。
唯恐深恩负,抵死醉红颜。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两人倦极而眠,一直到夜半时分,崔晋庭才恍然梦醒。
他发觉自己还搂着瑶华,脸埋在她冰凉柔顺的长发里,馨香萦怀,满心欢喜。至此,他心底那不敢明言的隐忧才终于散去,瑶华人是他的,心终于也全是他的。
瑶华微微地动了动。崔晋庭抬起头看她,哑声道,“你醒了?”
瑶华转了个身,贴在他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崔晋庭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拍了拍瑶华的背后,竟然有些哄孩子的意思,“继续睡吧,夜还长着呢!”
瑶华翘首望他,声音有些哑意,“你想睡吗?”
崔晋庭叹了一声,“我有点睡不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欢喜得睡不着。”
瑶华笑了一声,悄声道,“那我们说说话吧。”
“好。”崔晋庭换了个姿势,一手搂着她,一手枕在头下,“想说什么?”
“说说白日没说完的事。”
白天没说完的事?崔晋庭有些不解,“怎么?你不喜欢待在家里?我看你寻常不出门啊?”
“不出门不意味着不喜欢出门。我小的时候不知道多喜欢出去玩。”瑶华一一给他数着曾经跟父亲母亲走过的那些地方,“便是有些地方记不住名字地点了,午夜梦回时,偶尔也仿佛再次身临其境,望着那些山,看过那些水,走过那些小桥,吃过那些回味无穷的点心。只是……”
瑶华幽幽地叹了一声,“父亲病重之后,日子一日难过一日。少不得收起这些玩心,把这个家撑了起来。偶尔情绪低落的时候,我也会躲起来悄悄哭一场,希望父亲能快点好起来,让我肩头的担子能轻松一些。”
她翻了个身,趴在崔晋庭的胸口,“刚成亲的时候,我只觉得阮家并非不能撼动的障碍,留着给你慢慢磨刀,我只需要在一旁帮你欢呼鼓舞就行。可直到那日阮安之当街杀人,我才惊觉,他们竟然是连官家都不放在眼中狂徒,已经不能寻常待之。我既然知道这等的凶险,哪里能自己一个人逍遥,只留你一个人承担。有人感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我做不出那样的事。你以为,若是你出了事,便是将我和恩哥儿远远送走。我便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了吗?”
崔晋庭今日此时,才知道什么叫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便是瑶华这样说,他便已经心如刀绞,“不会有那一日的。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瑶华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你听我说。我从来都不是那种娇养的女儿,经不得风吹雨打;我也不认为什么都不加防范,坐在家中坐等祸从天上来,叫做君子风范。防微杜渐,未雨绸缪,我能帮你分担一些是一些,我能做得到,为了你,我不觉得辛苦。”
崔晋庭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人非乔木,妄不藤萝。你总当我是棵兰草,时间久了,我也就经不起风吹雨打了。待日子久了,你会越来越好,可我呢,便回渐渐与那些寻常妇人无异……”
“不会的。”崔晋庭斩钉截铁,“不会的。你我一体,彼此成就。我会因为你而强大,你会因为我而璀璨夺目,与众不同。”
瑶华笑了,“我要那么与众不同做什么!我要的,原来是恩哥儿的一世安好,如今多了你一个。崔晋庭,我们倆都要好好的。”
崔晋庭伸手抚过她的长发,应了一声,“好。”
两人相视一笑,紧紧偎依在一起,不知不觉又沉睡了过去。
清早起来,崔晋庭吃完了早膳,认真地阅读起瑶华给她整理出来的档卷。
不光是顾守信一人,卢三娘还给瑶华又推荐了几人,都是在三衙中任职,家中长辈舍不得他们去军中历练,但是本人却很有些想法的那种。特意说明一点,绝非草包。
瑶华并不只是听卢三娘所言,她特地拜托了肖蘩易将这些人往上扒了几代,亲戚连枝都刨了个底朝天。跟阮家的恩怨情仇也查了个一清二楚,这才摆到了崔晋庭的面前。
崔晋庭看得不住点头,这些人目前虽然品阶不高,但家中长辈却都是实干型的官员,将这些人拢在了手里,便可在朝中织就一张大网,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便是上面不漏风声,轮到具体做事的人的身上,这张网总能感觉到一些动弹。
崔晋庭将那几份履历资料翻来覆去地看,牢牢地记在心中。然后高兴地站起来,在瑶华脸上亲了一口,“我且亲眼去看看,再让薛居正摸摸底。”说着就要往外走。
瑶华一把拉住他,“用人勿要苛求,但唯有人品不能太糟糕。”
崔晋庭回头灿然一笑,竟然弯腰行礼,“谨遵军师教诲。”
瑶华宛若看到一树琼花盛开,不由得掩袖莞尔,两人遥遥对望一眼,都想起了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崔晋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瑶华回了桌前坐下,开始筹备自家的宴会。她很快就要忙碌起来了。
果然,崔晋庭亲手去试了试顾守信,此人身手了得,熟读兵书,却是有些真本事。他便特意去跟李永楼打了个招呼,只说有人托到他这里来寻个前程。
李永楼立刻点头答应了。像顾守信这样靠着长辈面子塞进三衙的小辈们,随手一搂就是一大堆,有人看上,尽管领走,他乐得空出一个坑来接纳新人。
崔晋庭把他掉调了自己麾下做了个小班指挥使,故意给他塞了一堆刺头,然后不去理他。过了小半个月,顾守信居然将那些个刺头管得服服帖帖。
崔晋庭心中十分高兴,在冬日次日在家中设宴,请了朋友到家中作客,还请他们带上夫人一起。
卢三娘也接到了帖子,高兴坏了。这次宴请,就是个入伙饭啊,夫婿升了官,有了正经差事,从此两口子总算有了奔头。因此瑶华设宴,她比瑶华还忙,里里外外,只要她能做的,全部都承担了过去。瑶华也乐得有人干活,因此轻松了不少。
待到这一日,除了崔晋庭的一些老朋友,像南安世子、薛居正等人,还来了不少顾守信之类的新人,大概算了一下,男子便有三十多人,家眷们也来了二十多人。
瑶华用锦帐将崔晋庭的练武场围了起来,下面铺上了厚厚的毡毯,摆上十来个大熏笼,然后再设宴席。热得男宾披风都穿不住。不待酒过三巡,就嗷嗷的热闹了起来。投壶摔跤,花样百出。
瑶华将女宾的席面设在了新盖的阁楼上,前可赏鹿鸣湖的美景,后可看男宾席间的笑话。热闹又不失礼。
众位夫人几乎与瑶华都是第一次见面,不敢深谈。但光是聊些妆容、美食之类的安全话题,也足够热闹了。
宴罢,宾客皆满意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