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和歌
海安高声道,“这位王小娘子据说是来京中投奔亲眷的,如今亲眷没有找到,她爹倒是病死了。所以要卖身葬父。王小娘子,我说的是不是?”
那王小娘子眨巴眨巴泪眼,满脸希望,“姐姐说的是!”
海安见她说是,便接着道,“既然她是来投奔亲眷的,还请这位帮她这个忙,替她找到她的亲眷。若是能不要卖身还是不要卖身的为好。各位,这点辛苦钱,我们夫人出了,还请各位大哥帮她这个忙。”
那王小娘子气得在心里骂娘,这种无中生有的亲戚上哪里去找,“多谢姐姐,不必麻烦了,我跟爹爹已经找了许久了,都未曾找到。而且,如今爹爹这样,也不能再拖了。”
舒阳笑眯眯地从铺兵们后面钻了出来,“听这位小娘子的意思,就一定要卖到我们家了,是吗?”
“不,不,姐姐们不要误会。我其实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这种可怜人,若是去了寻常人家里,若还被他们惦记,少不得要给主家添麻烦……”
海安笑眯眯的,“放心,我家夫人心善,已经替你想周到了。这京中的大户人家从来没有随便在街头买人的习惯,你这种看上谁家就拦谁家的马车的行为,肯定是不行的……”
“姐姐莫血口喷人,什么叫看上谁家就拦车,你莫欺我孤身一人,你要是侮辱我,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
“哦,我再提醒你一点,哪个大户人家也不会买一个一句话不高兴就用撞死来讹人的烈性女子。毕竟,大家想买的是奴仆,可不是祖宗,两句没到就拿死来威胁人,你想做什么?”
“你!”王小娘子气得胸口起伏,眼眶都红了,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
海安笑眯眯的,“我这人心直口快,要是你觉得我冒犯了你,我现在就向你赔罪。你也不用回头四处说我们无礼欺人。”
那些铺兵也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了,众人一致盯着这个卖身葬父的王小娘子。
海安又叹了一声,“瞧瞧,被你这一打岔,我都忘了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哦,对了,你要卖身葬父嘛,你要卖多少钱?”
那王小娘子用袖子一抹脸,眼泪又立刻噗通噗通往下掉,“我卖身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爹辛苦一辈子,我总得把他葬得好点。所以我也不多要,五十贯钱。”
众人听到这个价格,都觉得耳朵出问题了。海安两条眉毛都惊得飞起,“姑娘,你可真的不多要啊,一个普通的小丫头也不过三四贯钱。便是个有一技之长的丫鬟也不过十贯钱。你有什么本事能值五十贯?”
一旁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嘿,反正你们家有钱,在乎这么点钱吗?到底人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海安一笑,“要不你花五十贯来英雄救美如何?”
那人不怀好意地顶了回来,“我没钱,我要是有钱,就买她下来。”
海安冷笑,“跟你这种獐头鼠目的东西果然说不通,若是每个官员家中都像你一样,什么脏的臭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都往家中拎,乱了家中的规矩事小,一旦混入了探子,泄漏了朝廷的机密,你有几个脑袋够担保的?还是你敢出来担保,你对这位王小娘子知根知底,若是她日后犯事,你便同坐?”
那人本来的任务就是煽风点火,而不是强出头。一听海安说话,便立刻不吭声了。
王小娘子身子一歪,瘫坐在地上,哭得更凄惨了,“爹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我一个啊,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我也随你去了吧。”
海安翻个白眼,“你还卖不卖?”
王小娘子情绪刚酝酿到一半,哽在了那里。
海安朝那几个铺兵道,“麻烦几位大哥,替她找个正经的人牙子,她若五十贯有人愿意买,那也是她值这个钱。若是没人要,卖或不卖,也是她自己的事,由她自己决定。”
她转而想那少女说,“王小娘子,你若担心流氓骚扰,有铺兵保护,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家夫人最公正不过,人牙必定会给你一个合适的价格,若是你狮子大开口,我家夫人莫说不认识你,便是沾亲带故,遇上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我家夫人也必然亲自教训一番。好了,如今该帮你的也帮到了不合理的请求,我们也拒绝了。你要是再纠缠不休,死活非要卖身进我们府中,我们便去报官,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是刺探军情的奸细。”
王小娘子恨恨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未想到你家夫人如此毫无慈悲心肠。”
海安怒道,“放肆。”
瑶华微微提高声音,“何必跟一个别有居心的人计较。我们走吧。”
那些铺兵们还是相当有眼色,他们整日在房间巡视,什么人没见过,拍花子的,仙人跳的,而眼前这个所谓卖身葬父的小娘子,摆明了就是有猫腻的。为首的铺兵一抱拳,“夫人放心,夫人交代的事情,我们必定办妥。这位小娘子我们一定亲自交到口碑最好的官牙手里。她父亲的丧事,我们也一同操办了。”
瑶华在车中说了几句,海安认真听完,从腰间摘下一个荷包,递给了为首的铺兵,“各位大哥,虽然这小娘子狮子大开口,但到底死人还是入土为安的好。这些银钱,足够替这位操办后事了。剩下来的钱,便是各位的辛苦钱。”
那为首的铺兵也不客气,接了过来,“您放心,我们必将此事办得好好的,而且一概细节皆禀报上官,以便查证。若是有人敢在事后胡言乱语,我们兄弟便都是今日的人证。”
海安有些惊讶铺兵之中居然有如此机灵人,朝他一笑,便转回车里了。
那铺兵对以袖掩面哭哭啼啼的王小娘子道,“你信不过流氓地痞,可信得过我们这些铺兵。你放心,我们绝不私下带你走,一会儿将此间坊正一同喊上,你怕别人对你不利,我们也怕有口说不清呢。”
王小娘子没办法,只能站起身让出路来,恨恨地望着瑶华一行人平平安安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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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以德报怨
待马车行过了这一段,瑶华对阳舒吩咐了几句,阳舒便立刻跳下了马车离开了。
回到了家中,瑶华卸了头面妆容,换了一条轻松的家居裙袄,跟闵婶说着今日见到的一些人家小娘子们的细节。
两人正说说笑笑,就见崔晋庭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了?”
两人一见面都十分惊讶。
崔晋庭见她好端端的坐在家里,顿时松了口气,“我听说有人在坊市里拦了你的车,我怕有人冲你下手,所以立刻就赶回来了。”
瑶华细细一打量,崔晋庭的鬓角鼻尖还有着细汗。她心中暖洋洋的,脸上不自觉的就浮出些甜甜的笑意,“我没事,出门都带着人呢。”
崔晋庭火急火燎地赶了一路,亲眼见她安安稳稳的,这才放下心来,接过闵婶递过来的温茶,一饮而尽,“到底是什么人,敢给你下套。”
瑶华也奇怪,“说真的,我也觉得奇怪。这种美人计,怎么会冲着我来呢?这些人是从哪儿得来的错误消息,觉得我吃饱了撑着到处去当观音菩萨。我来到京城之后,也没发过几回慈悲啊!”
说到这里,两人突然灵光一现。
瑶兰!
要说她在京城里发慈悲,也就那么一回,还吃了毕生难忘的一个教训。
崔晋庭脸上就有了怒色,“欺人太甚,她真以为是个女子,我就不会动手?”
瑶华微微摇了摇头,“如今我们与阮家势不两立,是不是她已经不重要了,何必为了折断一枝树杈,耽误了砍树的功夫,不用为她分心。”
崔晋庭那双瑞凤眼一眯,心里就有了主意,“我知道了。我也得学着点以德报怨才是。”
嗯?瑶华斜睨了他一眼,坏小子,你又要干嘛?
未过几日,阮家就接到一道恩旨,可以让人去天牢探望阮安之。整个太师夫人和阮相夫人立刻就动作了起来,临出门了,才想起来,“去把三少夫人也带上。”
瑶兰天天都待在小院里发呆,听到了传话,连换身衣服的功夫都没有,匆匆忙忙地随着仆妇就来了。
太师夫人一见她身上的衣饰,不由得眉头一皱,料子很寻常,便是阮家得脸的仆妇穿得都比她好,只是这颜色,太鲜艳了些,哪里像去探监的,倒像是踏春去了。
太师夫人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好心情。”
瑶兰不敢解释。她嫁到阮家之后,除非有事才能出院门,否则跟坐牢也没什么区别,三餐不愁,但是衣料首饰什么的,想都不敢想。她只能穿着陪嫁过来的衣服。可是新嫁娘的衣服,有几件不鲜艳的。
她只好低着头、弓着背,只希望两位不要看到自己才是。
到了天牢外,这次的看守们倒是没有阻拦,核查身份之后,便准备放行,但只让三个主子进去,其余的一干仆妇只能在外面等候。
阮相夫人身边的亲信妈妈还想分辨两句,那看守挤着满脸横肉冷冷一笑,“你确定你想进?”
那仆妇低声恐吓道,“我们可是太师府上的人。”
看守冷笑两声,“我们只管让这三位进出探望,你们其他人等要是想进,我们也不拦着,但是,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了。擅闯天牢者,可立诛。”他说完,人往旁边一闪,刀却出鞘半尺。冰冷刺眼的寒光,让一众人等眼睛都眯了起来。
阮相夫人狠狠地盯了那看守一眼,然后扶住了太师夫人,“母亲,我扶着您进去就好。”
瑶兰忙后知后觉地扶住了太师夫人的另一边手臂。
守卫不再多话,放了她三人进去,天牢里自有狱卒领她们前往。
因天牢的囚犯都是要犯干犯,为了便于监管,所有的牢房都在地下,虽有通风,但除了狱卒所在,其余的地方味道真的一言难尽。而且这还是寒冬,不通风吧,臭;通风吧,冷。着实不适合人住。
三人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了阮安之的牢房前。三人从栏杆的间隙往里面看去,只见有一人侧着头趴在那里,满脸乱七八糟的胡子,瘦得脱相了。
瑶兰使劲辨认了好久,都难以相信,这就是自己成亲那日见到的风流倜傥的阮安之。
阮相夫人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扑在了栏杆上,哭喊了起来,“三郎,三郎,你怎么样了。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阮安之昏昏沉沉中听到了母亲的哭喊声,他猛地睁大眼睛,“母亲,母亲。”
“我在这里。”阮相夫人把手从栏杆间隙中探了进去,“三郎,母亲在这里。”
阮安之这才清醒了些,撑着两只胳膊,努力撑着上身,爬了过去,“母亲,你们是来接我回家的吗?你们赶紧带我回家,我再也不要待在这个地方了。”
他好不容易爬到栏杆面前,抓住了阮相夫人的手。母子两人手拉着手,嚎啕大哭。
可哭着哭着,阮安之猛地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他母亲,“都是崔晋庭那厮害我,你让我爹活剐了他。不,我要亲手活剐了他。”
这样的恶行恶状,仿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瑶兰饶是已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生生吓得倒退一步。被她扶着的阮太师夫人立刻就感觉到了她的反应。可太师夫人连看她一看都不愿意,挥开了瑶兰的手。她慢慢蹲下身体,握住了阮安之的手,“三郎,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的伤,现在如何了?”
阮安之怎么可能说实话,“崔晋庭那厮害我,让他夫人对我使美人计。然后又蒙住了我的眼睛,我为了吓唬他们,便说了几句狠话,谁知道他们竟然在我蒙住眼睛的时候,把我带到了官家面前。官家就因为我几句无心的话,就打了我一百板子,还是崔晋庭亲自动的手!祖母,母亲,你们一定要替我报仇,活剐了崔晋庭那厮。”
阮太师夫人狠狠一捏他的手,“三郎,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方才那个看守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为什么不说?”阮安之根本没有领会他祖母的言下之意,这些日子,他就是靠着对崔晋庭和瑶华的诅咒和谩骂才撑下来的。他现在一心一意的就想弄死崔晋庭夫妇,其他一概不管。“我不但要活剐了崔晋庭,我还要讲他的女人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去,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阮太师夫人又心疼又恼火,“安之,听话。”
“我不听,祖母,母亲,他们这么欺负我,你们怎么不帮我报仇。还有你,赶紧把门打开,还不放我出去?”
一旁的狱卒愣了一下,见阮安之果然是对着自己说的。不由得笑了,心想,你这么厉害,精神挺好的,看来接下来几天也不用给你饭食了,继续用汤药吊着即可。崔大人和陈公公都关照过,只要不死,怎么都行。他们可多的是手段。
他也不废话,往后退了两步,只当没听见阮安之的叫嚣。
阮安之见他根本不理自己,心中立刻慌乱了起来,“你还不过来开门?过来,快过来啊!”他狂喊着,不停地捶打着地面,那狱卒根本懒得去理他。
阮安之因为见到家人而升起来的底气渐渐又消散了,“祖母,母亲,他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为什么不接我回家?我祖父是太师,我爹是宰相,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又没干其他的,怎么就不能回家了?把我弄出去,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你们为什么不接我回家?再不接我回去,我就得死在这里面了。你们说话啊?说话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不停地哭喊着,阮相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三郎啊,三郎,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要回家。姑母呢,姑母为什么不救我?她可是皇后啊?连她也不问我了吗?你们到底在想什么?你们在想什么?”阮安之形如恶鬼一般,死死地抓住他母亲的手,“你们是不要我了吗?你们就留着我自生自灭了是吗?你们好狠的心啊!”
阮相夫人哭得几乎晕厥过去,“三郎……”
太师夫人气得发抖,低喝道,“三郎,你清醒一点。”
“把谁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能清醒?”阮安之枯瘦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红色,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瑶兰身上,“你又是谁?”
瑶兰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拔腿就跑的冲动,勉强开口,但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夫君,我是瑶兰。”
瑶兰?“你是那贱人的妹妹?”阮安之突然冷笑了起来,“很好,你等着,等我出去了,一定跟你们姐妹好好算账?”
什么?瑶华惹了他,可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算账?若说瑶兰以前对阮安之还有点盼头,如今看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心中巴不得他立刻咽气才好。
太师夫人和阮相夫人也没空去管瑶兰心中怎么想,这两人又惊又怒,还心如刀绞,可无论她们怎么安抚,阮安之就是听不进她们任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