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露映春庭 第73章

作者:和歌 标签: 打脸 因缘邂逅 婚恋 古代言情

  这番言论颇有见地,只是寻常商户不敢有此妄想,户部官员也不会自贬身价作此戏言。张言祯听得入神,情不自禁地扼腕抵掌,双眼中简直有熊熊火焰在燃烧,“廷翰兄,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贾廷翰”摆了摆袖子,“客气。你若真有此志向,我倒是认识几位户部的朋友。若有机会,我可为你引荐,你也可与他们探讨一二。”

  张言祯立刻将此话当真!很不能立刻插了翅膀跟着贾廷翰飞去京城才好。

  一旁安静旁听的玄衣武士顾守信使劲儿偷掐自己的大腿,以防止自己露出惊讶的神情来。莫说张言祯听得眉飞色舞,连他这个明知瑶华底细的,都差点以为自己面前这位真是一位洞若观火那、高瞻远瞩的西北豪强。

  可一旁的胡掌柜关心的重点却不是这个。他见“贾廷翰”又咳嗽了起来,忙借此机会岔开了话题,问贾家的管事,“方才听贾先生提到阮家,贾先生也认识阮家的人?”

  贾家的管事笑了,“嘿,阮家,哈哈。”

  胡掌柜见他笑得十分古怪,连忙追问,“怎么了?”

  贾家的管事却左右搪塞不肯说了。

  “贾廷翰”挥了挥手,“无妨,说吧。反正此事迟早也会传开的。张少东家迟早也会知道。我们这么瞒着,倒显得小人行径了。”

  贾家管事笑道,“按说跟贵坊还没正式签订契约,有些消息我们不便透露。但家主这么赏识张少东家,我们也就破一回例。”

  胡掌柜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贾家管事笑,“如今的阮家,已经大不如以前了。我只说几件事情,你们便知端倪。第一,阮皇后自年前便被质问大不敬的罪名,禁足在慈元宫,不但元旦大朝会未露面,连今年的亲蚕礼,也没能主持,由薛贵妃代其出面。”

  胡掌柜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什么?阮皇后被禁足了?!

  贾家管事笑,“其二,阮相被勒令闭门思过三个月,管教阮家子弟,暂时不能管朝廷事务。其三,阮相最心爱的么儿阮安之,在宫中被打了一百板子,至今尚关在天牢之中,不得探访,不得医治。其四,以前的御史台被清洗了个干净,如今的御史中丞,不再由阮相任命举荐,而由官家钦点。去年刚刚走马上任的御史中丞,还是肖蘩易肖大人。这位肖大人,呵呵,跟阮相,”贾家管事意味深长地笑了,说了四个字“颇有渊源。”

  胡掌柜瞬间懂了。

  倒是张言祯似懂非懂,“这个,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贾廷翰”不动声色地指点他,“过去因为阮家的走狗为虎作伥,欺行霸市,许多事情都不能做。但如今,一旦阮家无暇他顾,我们便能做许多事情了。我在京中有许多朋友,消息比别人略快些。想必再过几个月,这样的消息,渐渐地就会从京城传开。那个时候,你们的生意会好做的多。”

  胡掌柜有些怀疑,“贾先生居然肯告知我们这么重要的消息,就不怕我们将消息传出去,不卖给你们,或者提高价格。”

  张言祯忙道,“我们不会的。老胡,廷翰兄是看得起我,才肯说的。我们不能这么做。”

  “贾廷翰”笑笑,丝毫不以为意,“商人,最重要的就是商机和消息灵通。我的消息比别人准,比别人快。不做丝绸还可以做其他的。不做你怀州的生意,这天下几十个州呢,有什么关系?”

  贾家掌柜也笑了,道,“家主这次并不是特意冲着怀州的丝绸来的,我们一路下来,已经走访了十几个州了。走到这里不过是顺便而已。”言下之意,让怀州商人们激动万分的丝绸生意,于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张家便是出去宣扬,与他们来说也不疼不痒。

  但是,张家要是真的出尔反尔,得罪了贾家。这次不上他的船,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上了。

  即便张家是怀州通判,可是“贾廷翰”根本没看在眼里。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胡掌柜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小老儿想左了,还望贾先生勿怪。”

  “贾廷翰”摆摆手,示意他不用介意,“不说这些,既然是我设宴,我们来说些有趣的。”

  贾家管事笑道,“家主今日嗓子不适,还是仔细保养才是,便由我这个话多的,说些有趣的故事,给大家解解闷吧。”

  “贾廷翰”抬抬袖子,示意他随便。

  贾家的管事便说了他们往年游历各方时见过的一些奇闻异物。这年头,除了商人或兵士,普通人家,甚少有人会出门游历。整日忙着温饱营生,所见所知的不过就是日常所见。贾家管事口中描绘出来的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有那跨海而来的奇人异兽。莫说胡掌柜和张言祯,便是那玄衣武士和美婢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场热闹的宴会一直到戌时才结束。

  张言祯与胡掌柜告辞之后,往张府走去。

  张言祯喝了些酒,再加上听了那些席间的言谈和趣闻,心中简直热血沸腾。“老胡,要是我能有朝一日,成为像廷翰兄这样的人物就好了。”

  老胡心有戚戚焉,他以往见过的南来北往的客商何止百千。即便是那些阮家派来收购丝绸的管事们也见过不少。但是有贾廷翰这样风度和见识的,一个都没有。

  “贾先生,真可谓是人中龙凤啊。而且他说的不错。少爷你喜欢做这一行,可是我们这种小铺子有什么意思,你可以去户部,去做大生意,去做这天下的生意,不止是为了盈利,也是为天下的百姓谋福祉。这样的路,夫人不会反对的。”

  “你说的对。”张言祯坚定的点点头,“我想去求我爹,让我跟着廷翰兄游历一圈,去见见世面。等我回来,我一定努力读书,考进户部去做官。咦,你怎么还不回家休息?”

  胡掌柜面色慎重,“今晚贾先生所说的消息,我们决不能外传。但是老爷和夫人那里,却一定要尽快禀告。这可不止跟铺子的生意相关,也跟老爷的仕途相关。”

  张言祯点点头,“那我们一起去吧。”

  张博和陆氏正准备歇下,听丫鬟说张言祯和胡掌柜一同来见,心中都十分惊讶,只好穿戴整齐,又出来。

  “你们不是赴宴去了吗?是出了什么事吗?”陆氏奇怪。

  胡掌柜开门见山,直接将关于阮家的消息转告他二人。

  张博听完之后,恍然大悟,“难怪,难怪。”他看了一眼陆氏,“我向来对阮家避之惟恐不及,所以这些年了,也不曾有过迹象要提拔我入京。可几天前,却传来让我进京述职的意思。”

  陆氏面色微僵,没有说话。

  张博也不是刻意在问她,转头问胡掌柜,“此人如何?”

  胡掌柜也不敢托大,“此人风度确实不凡,绝不是普通的商人。但是老爷若是有闲暇,倒不妨与之见上一面。此人面上淡淡的,但是对大公子青眼有加。所以才肯透露了些消息。”

  张博点点头,“若是价格合适,你明日便去签了契约就是。顺便送份帖子过去,便说明晚我回请他。”

  胡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该他做的事情,他都做了。接下来的,可不是他该胡乱插手的事情。“小的告辞。”

  待他走了,张言祯鼓足了勇气,“爹,娘。我想成为像贾廷翰那样的人?”

  陆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是再出色,也是个商人。商人是何身份,难道你不知道?你身为官家子弟,居然自甘下贱?”她平日很少说这样的重话。但今日新事旧事冲撞在了一起,她心头的滋味实在难言,免不了便向自己的孩子撒气。

  “不。”张言祯面色微红,“廷翰兄今日说了,一人为商,经营不过斗担;一家为商,经营不过坊店;但只要我站的地方足够高,经营的就是天下百姓的温饱。我要做户部的官,做着天下的生意。钱于国家,便如水于河流,便如血于人体。读书人,为官者,都瞧不起商户,可是谁敢轻视、得罪户部的官员。”

  “你!”陆氏被他一通话气得直翻眼。

  倒是张博笑了,“这话是那位贾家主说的?确实见识不凡,不拘一格。”

  张言祯连连点头,“听他一言,我茅塞顿开。我想做的事,和母亲想让我做的事,其实并不需取舍,我喜欢跟钱和数术打交道。廷翰兄说我可以去户部做官。这样我也不算是违逆了母亲,我们都可以如愿以偿。”

  陆氏气笑了,“户部难不成是这位贾……贾什么的做主吗?他说你能进户部做官,你就能进户部做官?”

  张博倒是赞同,“事在人为嘛!大郎如今想明白了,乃是好事啊!”

  张言祯听父亲这么一说,咽了一口口水,“父亲,我还想跟着廷翰兄出去游历一番。”

  陆氏气得要命,自己平日嘴皮子磨破了,他只当耳边风,今日只是见了个陌生人,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便泼他冷水,“你知道这人底细吗?碰上了拐子的,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张言祯缩了缩脑袋,“这不是还有父亲呢吗?父亲明日回请他,自然可以分辨他是什么样的人物。”

  “你这傻孩子,若是这位廷翰兄真的如你所说是个人物。便是你想高攀,人家也得看得上你,肯带你去才行啊。”张博笑道。

  张言祯顿时哦了一声,有些被打击了。

  “行了,去睡吧。明日为父先见见这位廷翰兄再说。”张博神态和蔼,撵了长子去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顾守信:你们说的太真,连我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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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大鱼

  重新回到内室之中的夫妻二人,却没有了睡意。

  陆氏虽然换上了寝衣,躺在了床榻上,背对着张博。但张博知道她肯定没有睡着。

  “十九年了吧。”张博在床边坐下,有些唏嘘。

  陆氏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张博叹了一声,“我就说,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招我回京述职。我在这怀州通判的位置上已经做了七年了,无功也无过。提拔进京这种美事,怎么会突然落到了我的头上。要不是大郎和老胡意外得了这个消息,我恐怕还真的以为是我的运道来了。”

  陆氏很想当做没听见丈夫在说什么。

  张博方正的脸上,即便是自嘲的时候,仍然十分温和,“明日设宴,便做些怀州的特色菜吧。这位崔家家主,想必见多识广,我们也不用那么费心学京城流行的菜色。”

  陆氏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只好闭目装睡。仿佛只要闭上眼睛,便可以自欺欺人。

  隔日一早,胡掌柜就去了青云阁,拉着贾家的管事,去寻了中人,签了契约。封了货样,贾家掌柜也将定钱付给了胡掌柜。胡掌柜心中放下了所有的担忧,他适时送上了请帖,说自家主人请贾先生晚上赴宴。贾家的管事装模作样的进去请示了一下,便出来答应了。

  胡掌柜忙回府禀告陆氏。

  待到了晚间,贾廷翰带着管事和侍从们前来赴宴。

  张博和陆氏一见此人,顿时明白了为何张言祯和胡掌柜为何对此人如此推崇,谈到他就两眼放光。

  身形高瘦是真的,足足比他身边的侍从高了半个头;

  面若好女也是真的,然而风仪气度,便是陆氏曾经见过的京城世家子弟,也远远不及。

  张博一见此人,笑着相迎,“贾先生如此风采,难怪犬子回来对先生赞口不绝。”

  “贾廷翰”快步行来,施施然朝张博一礼,“见过张通判。”

  商人见官却不跪,那便是有功名在身。张博心中点头,腹有诗书气自华,难怪不同于寻常商人。“贾先生请。”

  双方入席,张博便与贾廷翰交谈了起来。

  “贾廷翰”依旧神色端庄清冷,却并不失礼。只是风寒还未痊愈,嗓子有些沙哑失音,能由管家代答的话,便由管家代答。

  宴请过半,便是张博这个见多识广的通判,也找不出“贾廷翰”的半丝破绽。“贾廷翰”虽然因为嗓子不舒服,并不多话。然其学识渊博,思维敏捷,只言片语,便发人深省。张博都真心觉得若是“贾廷翰”跟他家没有矛盾,倒是一个非常值得来往的伙伴。

  “对了,不知先生还在怀州停留多久?”张博不经意地问。

  “许是两三天就会离开。”“贾廷翰”饮了一口热茶,嗓子似乎舒服了一些,“我原本计划取道京城,再回西北。不过今日收到消息,崔指挥使奉旨剿匪,西六州盗匪望风而逃。这样的话,我就不必绕道京城,直接跟在崔指挥使的大军后面,便可从汝州、陈州取近道回去西北。”

  张博有些惊讶,试探地重复问了一句,“崔指挥使?”

  “正是。”“贾廷翰”点点头。

  一旁的贾家管事笑道,“张大人也知道这位崔指挥使?”

  张博望了妻子一眼,“不知是不是工部尚书崔洮的孙子崔晋庭崔大人?若是他,我确实早有耳闻,只是不曾谋面。”

  陆氏的眼神已经忍不住落在了“贾廷翰”的面上。这人可能是病体未愈,站起来的时候尚不觉得,但坐在那里时,尤其是因为咳嗽不得不偶尔侧身低头,便有一种文弱之感。陆氏忍不住反复仔细地打量这人,此人骨相比中原人士更深邃,可能确实有域外血脉,因此五官精致秀美远甚常人,却并不娘气。跟印象中的崔冼智完全不同。真的不是崔晋庭啊,那个被她几乎遗忘的孩子。

  有些事情,忽视的久了,就会被遗忘;但一旦被翻起,她又忍不住打听。陆氏终于开口了,“贾先生认识崔……崔指挥使?”

  “贾廷翰”有些诧异她会开口,微微颔首表示敬意,“是的。”

  贾家管事替他回答,“崔大人两年前经过西北,与我们家主不打不相识。两人一见如故,时常往来。去年崔大人成亲,我们家主还亲自去了京城道贺。自从崔大人成亲之后,官运亨通,如今京城谁人不知崔大人的威名。哦,对了。阮相家的小公子的那一百大板,据说就是崔大人亲自动的手。自从崔大人和肖中丞压制住了阮家之后,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多了。”

  “崔大人成亲了?”陆氏微微一怔,“娶的谁家的女儿?”

  “贾廷翰”笑了一下,“崔夫人出身乡野,父母双亡。与崔大人结缘的事,听说是一场意外。只是两人因了此事,都与家族翻了脸。崔大人两手空空出了崔家的大门,与崔家断绝了关系。双方虽然都是父母双亡,但成亲时,由锦朝长公主、薛太妃主持了礼仪,十分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