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乔毓听他说完,也觉得有些无语,闷闷的看向皇帝,道:“我是金饽饽吗?怎么都想咬一口?也不怕硌牙。”
皇帝听得失笑,忍不住低下头,在她脸上“啾”了一口,爱怜道:“谁叫我们大锤可爱呢。”
乔毓捧着脸,美滋滋道:“怪我咯。”
魏玄满口牙酸倒了大半,看着这对伤风败俗的狗男女,忍着怨气道:“这事如何处置,还请圣上示下……”
皇帝略一沉吟,道:“削去魏家官职,尽没家财,家中成年男子流放,其余不予追究……”
说完,又道:“不是说分开审讯吗?其余那几家人,可曾招供过什么?”
“这群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怎么肯轻易吐露?”魏玄面色一肃,道:“怕是还有的磨。”
“谁有空暇同他们慢慢磨,”皇帝摇头,断然道:“即日清查账目,勘测钱粮,责令有司处置此事,你全权主理此事,该削官的便削官,该去职的便去职,该问罪的,也尽管问罪,自有朕为你撑腰。”
魏玄见他如此雷厉风行,倒有些诧异:“动作是否太大……”
“这还算大?”皇帝微微一哂,复又正色道:“冀州的只是小角色,世家门阀才是大头,若只为了这几家,你带阿毓离京,岂非杀鸡牛刀?”
魏玄默然,良久之后,方才叹道:“冀州有臣的族亲,也有乔家的分支,臣来处置魏家,秦国夫人来处置乔家人,此后再处置到别人头上,其余人也说不出二话,至于世家门阀……”
他略微顿了顿,方才继续道:“说来惭愧,跟那些人打交道,非得快刀斩乱麻才行,秦国夫人这把刀,足够锋利,也快的惊人。”
魏玄说及此处,忍不住笑了,皇帝也是忍俊不禁。
乔大锤左右看看,郁卒道:“你们总是这样,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头一样,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那两人不仅不觉得愧疚,反倒笑的更大声了,乔大锤闷闷争辩了几句,说什么“都是别人先来招惹我的”“不得已才还手”“秉性良善”之类的话,室内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
冀州之弊,在于世家,敲掉了魏家和乔家这两家背靠大树的,剩下的就只是皮皮虾,在朝廷大势面前摧枯拉朽,毫无抵抗之力。
魏玄在冀州府内待了半月,便将府中官吏削去了一半有余,州府运转不禁没有停滞,反倒更加流畅高效,可想而知,冗官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又耽误了多少事。
魏家屁股底下不干净,乔家和其余几家也是一样,借着这股东风悉数去官,又抄没家财,最后清点一番,竟有州郡余财的三倍之多。
“士族出焉,天下弊矣。”魏玄大为感慨:“只看冀州这几家人,富贵不过十年,便有如此声势,便可知五姓七望那样的世家门阀,究竟有何等厚重的底蕴了。”
皇帝是不将这些放在眼里的:“底蕴厚重,是因为碾过去的巨轮不够沉重,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螳臂也终究难以当车,想跟朕掰腕子,他们还不够格!”
魏玄听他这话,似乎颇有碾压所有世家的意思,心头微动:“圣上……”
“朕登基之初,便令人编纂士卒名录,崔卢李郑王竟可居于皇家之上,简直可笑,”皇帝哂然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登朝堂却超然世俗的门第,不应该继续存在下去了。”
乔毓正吃樱桃,闻言忍不住发笑,戳穿了皇帝心思:“不就是当时没给你面子吗?能记恨这么久。后来你也叫人改回去了,你们李家还是第一位。”
皇帝瞪了胳膊肘往外拐的乔大锤一眼,道:“朕还叫他们把乔家改到第二位呢,你怎么记打不记吃?”
魏玄听得失笑,却道:“五姓七望声势颇高,与那些小世家不同,想要对付他们,也要顾及朝野士林的情绪,不能硬来……”
乔毓道:“所以下一个目标是?”
魏玄笑的意味深长:“荥阳郑氏。”
……
几人三言两语间,便决定去薅荥阳郑氏的羊毛,只是时值八月,临近中秋,便没有急着赶路,而是留在冀州,打算欢度完这节日,再行出发。
冀州刺史见魏玄只重公务,并非贪图享受之人,便不曾举宴相庆,只令人送了新鲜的各式月饼前去,叫几位贵人尝一尝鲜,魏玄果然十分赞许。
中秋节这日,皇帝、乔毓和魏玄,再加上禁军的几个统领凑个桌儿,一道过着节日,吃酒赏月,倒也闲适。
乔毓回家之后,头一次远离家人,早先虽在万年,还能骑马回家蹭个饭,跟母亲姐姐撒个娇,这会儿想回去,怕也是无能为力。
她有点想家,想母亲,想哥哥姐姐们,也想孩子们,望着天上那轮明月,面色微微黯然。
皇帝见她蔫哒哒的,心下不忍:“要不,叫魏玄一个人去荥阳,咱们回长安去?”
魏玄:“???”
乔毓摇头失笑:“怎么好丢下他一个人?半途而废,可不像话。”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只要你高兴,怎么都好。”
夜色深深,连灯火都是温和的,乔毓喝的有些醉了,抬眼看他,不知怎么,心绪忽然柔软起来。
“李泓,谢谢你。”她轻轻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到这儿来的。谢谢你的体贴,也谢谢你的理解与成全。”
乔毓斟了杯酒,敬他道:“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皇帝先是一怔,旋即笑了,将杯中酒饮下,道:“能遇见乔毓,也是李泓的幸事。”
“干嘛呢这是?”魏玄警惕道:“中秋节就不能好好的思乡吗?!别搞些男女私情,这么多人看着,怪不合时宜的!”
没有人理会他,也没有人再说话。
乔毓微微一歪,顺势倚在皇帝怀里,后者轻轻亲吻她光洁的额头,如此拥着她,温柔的笑了。
第95章 拜访
乔毓思念家人时, 长安这边儿也在挂念她。
乔老夫人叫儿子女儿陪着吃了杯桂花酒, 想起不在身边的小女儿, 阖家团圆的欢欣便去了三分,放下酒杯,长吁短叹道:“也不知那孩子在外边儿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想家, 有没有受委屈……”
昌武郡公最受不了的就是母亲对于小妹的这种无限制担心,满头黑线道:“她又不是小孩儿, 怎么就照顾不好自己了?就那个脾气,不给别人委屈就阿弥陀佛了,谁还能给她委屈受?”
乔老夫人忽然生起气来:“她一个小姑娘在外边儿,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你难道不是她哥哥?怎么一点妹妹的好都不念!”
老娘一生气,昌武郡公就得认怂, 赶紧道:“是是是,四娘弱小无助又可怜,都是儿子不好,阿娘您别生气,来吃块月饼, 可甜了!”
“我不吃!”乔老夫人道:“气都气饱了, 还吃个什么劲儿!”
老人家上了年纪, 就得当小孩子哄,皇太子心下好笑,又近前去劝慰:“有父皇陪着呢,想也无碍, 外祖母无需担心。”
老人家总是隔辈儿亲,乔老夫人见了外孙,心里边儿的郁气便散了大半,拍了拍他的手,面带欣慰,慈爱道:“是这个道理。”
说完,她又环视一圈儿,笑着向年轻人们摆手:“我困劲儿上来了,这就准备去睡,你们也别在这儿陪着了,怪没意思的,今晚还有灯会,可热闹呢,都出去玩儿吧……”
常山王妃跟卫国公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站起身,小辈们也忙离席侍立,目送长辈们离去,这才三三两两的出门,月夜赏灯去了。
韩国夫人是女眷,此时便同昭和公主与乔家的几个外甥女一道出门赏灯。
八月中秋团圆节,各处悬挂的灯笼也多半是嫦娥奔月、玉兔明月,还有些牡丹桂花之类的花类,夜色朦胧之中绽放光华,叫人眼睛都不错的盯着瞧。
韩国夫人近来事多,好容易才有个出来透透气的机会,倒也觉得闲适,跟几个外甥女游览灯会,倒也觉得不坏。
不远处有人在猜灯谜,从头猜到底的人能赢到一盏绯色莲花灯,有未出阁的女郎们聚在那儿苦思冥想,也有一双双夫妻眷侣守在旁边儿,妻子面带笑意,丈夫凝神细思。
韩国夫人远远瞧见这幕,忽然间就想起去年自己与纪明一道来这儿猜灯谜时的场景了,时移世易,真是叫人感慨。
她不禁轻叹口气。
林缙陪几个堂弟出来赏灯,几个孩子年纪小,看见个热闹的就蜂拥着跑过去。
左右有仆从们跟随,他也不急,慢慢的走了过去,却在人群外围,望见了韩国夫人。
平阳侯府事变之后,他们再没见过,她似乎瘦了些,丰润鲜艳不输从前,眉宇间却多了三分坚毅从容之色。
她也去了万年,最近好像在忙什么报纸和慈善总会的事,还曾到林家去请祖母出马,那时候他在宫中值守,晚间回府之际,才听得祖母赞叹。
那盏绯色的莲花灯被人悬挂在高处,她就在灯火寥落处静静看着,不知怎么,那神情叫林缙有些难过。
他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
……
出门逛了大半宿,韩国夫人都有些累了,更不必说昭和公组和乔家的几个孩子,回府的时候,都迷迷瞪瞪的坐在马车上,一个劲儿的打哈欠。
韩国夫人先一步下了马车,便打发人去叫保母们来,接了几个孩子过去,目光一抬,却见有人持一盏灯站在府门前,皎皎月色中临风而立。
她心头微动,慢慢走过去,却见那人风神秀彻,明俊非常,正是林缙。
“你来寻二郎三郎他们吗?”韩国夫人问。
“不,我是来寻夫人的。”林缙笑了笑,将手中那盏灯递过去:“送给你。”
韩国夫人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接,抬起眼帘去看他,道:“送给我?”
“是,送给你。”林缙见她不接,便轻轻拉过她衣袖,将那挑灯的杆塞到了她手里:“我见你在那儿驻足良久,想是真的喜欢,收下吧。”
韩国夫人心绪浮动,接了那盏灯到手里,又低下头道:“你把所有谜题都猜出来了?”
“没有,”林缙坦诚道:“我只是在灯市上转了几转,找了盏一样的买了下来。”
“丢了的东西,就不必再找了,错过的花灯,也没必要再念念不忘,”他看着她,道:“过去的都过去了,还有更好的在前边等你。”
韩国夫人心中乍酸乍甜,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有了三分泪意。
“林缙,你是什么意思?”她道:“你若当我是只图风月的轻浮人,那就错了……”
林缙道:“缙也并非轻浮之人。”
他又笑了一笑,却轻轻道:“夜里风冷,早些回府去吧。”
……
中秋节过去几日,乔毓便收到了韩国夫人的来信,信中说起中秋节那晚的时,又向她连连发问:
林缙这是什么意思,真的想娶我吗?
万一他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却跟纪明那个王八蛋一样怎么办?
林家人会不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不合时宜?
要真是成婚生了孩子,那我的工作怎么办?
乔毓将这封信看了几遍,脸上笑意越来越深——她会有这样的疑虑,何尝不是因为有所心动?
皇帝进门去,便见她这般神情,不禁失笑道:“遇上什么喜事了?”
乔毓略经迟疑,想着林缙曾经是皇帝给女儿选中的女婿,身份毕竟不同,到底还是坦诚道:“是三娘的事。”说完,又将韩国夫人的事讲了。
“林缙确实是个好人选,家世门第,相貌才干,样样都挑不出毛病,不然,我也不会打算叫他尚主,三娘嫁与他,倒也般配。”
皇帝心胸开阔,并不觉得做不成女婿,林缙就得为天家公主守身,仔细思量之后,颔首道:“这姻缘若真能成,我便为他们赐婚,也免得别人说闲话。”
乔毓笑道:“三娘心里边儿有点担心,说怕别人觉得她老牛吃嫩草。”
“这有什么,差了几岁而已,”皇帝不以为意:“皇家公主没二嫁过的都少,养情夫的也不在少数,永嘉还跟外甥有一腿呢,三娘比起她们,够叫人省心了……”
他所说的永嘉,便是太上皇的永嘉长公主,早年便已出嫁,后来却又跟异母姐姐长广长公主的儿子私通,驸马绿的头顶能跑马,愤而杀死得叫自己姨丈的奸夫,也将这事儿掀了个底朝天。
皇帝着人厚赐,宽慰驸马,却也没有对永嘉长公主加以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