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乔妍面上笑意荡然无存,冷冷瞟她一眼,在桌案前的绣凳上坐了,随手执起竹筷,有一下没一下的捡些菜色试吃。
章夫人何曾受过这等怠慢,猛地站起身来,作势要近前打她。
乔妍头也没抬,淡淡道:“夫人,我劝你坐回去。就你这样的,我一个人能打二十个。”
章夫人愈加气怒,倒真没敢再动手,面色不忿,恨恨的将手收回,瘫坐回原处。
郑氏与裴氏到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妯娌二人对视一眼,心头莫名一跳。
“都来了啊?那咱们就说说话。”
乔妍将筷子搁下,自侍婢手中接过帕子,擦拭过唇角之后,开门见山道:“你们不喜欢我,我其实也不喜欢你们。我嫁进李家,既不是为了交朋友,也不是为了当牛做马,说到底,这只是政治交易。”
她目光落到章夫人面上,淡淡道:“夫人,认清楚我们彼此的身份。我是乔家的女儿,是为谋求乔家与李家的平衡而出嫁的,我不怕你。还有,我建议你抽空问一问自己的丈夫,我要是死在李家,你这条命够不够赔。”
章夫人面色一僵,掩在衣袖下的手指无意识的捏紧了。
乔妍笑了笑,继续道:“我这个人很公平的,人敬我一尺,我也敬人一尺,如果别人不敬我,相隔陌路也没什么,但若是想着害我,将我踩在脚底下,那就对不住了,我能直接将你踩进十八层地狱去。”
章夫人嘴角抽动一下,哂笑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乔妍欣慰道:“真高兴你看出这一点了,夫人。”
章夫人:“……”
桌案上有香茶,乔妍端起吹了吹,浅浅饮了一口:“我不喜欢讲规矩,也不在乎名声,要是有人觉得无聊,想跟我斗斗法也可以,只要他输得起。”
章夫人面色铁青,郑氏与裴氏面面相觑,却都没有说话。
“很好,”乔妍满意的颔首:“看来,在这几点上,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接下来,再说说日后相处。”
“第一,我不会来给夫人问安的,要是没什么事儿,我也不打算再过来,至于侍膳这种差事,谁爱干谁干,不关我事;”
“第二,我不想跟李家人有过多的牵扯,要是没事,希望你们别去烦我,包括夫人和两位弟妹,以及其余的弟妹们;”
“第三,我与夫君所在的院落保持独立,账目与公中分开,听说这是几年前便订好了的,日后便继续执行;”
“第四,虽然咱们不对付,但也不能叫外人看笑话。我不希望外边儿传出任何关于我的不利传言,同样,也会在人前维护李家的体面——如果叫我知道有人敢在外边儿诋毁我,那她就等死吧!”
“第五,我从乔家带了五百府军,届时便将隔壁院落拆了,就近安置他们。”
“暂时就是这些,剩下的想到了再补充,”乔妍喝一口茶,施施然道:“你们有意见吗?”
意见大了去了!
章夫人听她自顾自说了这么多,既觉可笑,又觉愤怒,狠狠一拍桌案:“简直放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乔家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乔妍冷笑一声,抬起一脚,将面前桌案踹翻,菜肴飞溅,瓷器更是当啷着碎了一地。
“夫人,你要是想跟我耍横,那可就想错了!”
从头到尾,乔妍就没想过跟李家人好好相处,能勉强维持下去便维持下去,若真是撕破脸,她也不怕。
没跟李泓联合之前,乔家便敢一战,没道理有了帮手之后,反倒胆怯起来。
真打起来,不定鹿死谁手呢。
叔父死了,李家欠乔家一条命,这么一个窟窿,任什么都填不平!
乔妍心下冷笑,目光微抬,眼底杀机迸现:“话我撂这儿了,你愿意听,那就皆大欢喜,不愿意听,那就自个儿忍着。忘了告诉你,我最擅长的就是给人剃头了,就是手艺不怎么好……”
章夫人被她看得一个冷战,想要反驳,嘴唇颤抖半晌,却没说出话来。
乔妍见状微笑:“夫人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她看眼天色,站起身道:“走了。”说完,也不看章夫人反应,扬长而去。
第46章 吊打
正是初夏时节,太液池边风景如画。
乔毓手提披帛, 漫步在林荫之下, 颇觉闲适自在。
白露与立夏陪伴明德皇后多年,感情深厚, 知晓她现下什么都不记得了, 每每路过什么景致,便笑着为她解说,很是体贴细致。
不知怎么,乔毓总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停下脚步看了会儿, 脑海里却是空荡荡的。
这感觉有点微妙,忽然之间,她就想起当初自己还没有回乔家时, 远远望见玄武门时的感触了。
“我之前, 有进过宫吗?”乔毓轻声问立夏。
好端端的, 她怎么会这么问?
立夏心头猛地一跳。
出入宫禁这种事情, 都是有档可查的, 想要糊弄,怕也糊弄不住。
再则, 皇太子虽然有能力增加那么一份儿档案,但又该怎么解释, 早先没人知道乔家还有位年轻女郎的事情?
立夏心中忖度几瞬,还是选择了否定,笑意温和, 道:“那倒没有。”
她不露痕迹的反问:“四娘怎么会这么问?”
“我觉得这儿有点熟悉。”
立夏是二姐姐身边人,出自乔家,自然是靠得住的,乔毓并不隐瞒,微微蹙着眉,道:“好像从前来过似的——见到玄武门时,也有这种感觉。”
立夏悄悄同白露交换一个颜色,心中都觉不安,正待说句什么遮掩过去,却见乔毓目光复杂,有些踌躇的道:“其实,我回家之前,曾经遇见一个帮我带路的好心人,他说他是朱虚侯。也不知怎么,我见了他,心里怪怪的,总觉得很难过……”
立夏与白露微微变色,乔毓心绪沉郁,竟未察觉,只继续道:“归家之后,我原本想再去见见他的,只是师出无名,再则,又值国丧,原以为端午那日他会去的,哪知竟没见到。”
立夏嘴唇动了几动,想要说句什么,临到嘴边儿,却又咽下去了。
乔毓抬头看她,疑惑道:“那位朱虚侯,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立夏一时无言,白露也不知应当如何开口,正想着该如何应答时,却见不远处有几个宫人前来传话,见了乔毓之后,屈膝见礼道:“来者可是秦国夫人?”
乔毓上下打量她一眼,道:“是。”
传话的宫人瞧见乔毓,眉宇间有难掩的诧异之色,显然也对她容貌与明德皇后相像一事颇觉吃惊,略顿了顿,方才道:“皇太后与唐贵太妃、荆王妃在前观景,请秦国夫人前去一叙。”
皇太后与唐贵太妃、荆王妃请她前去一叙?
这不是鸡给黄鼠狼拜年吗?
只是身份摆在这儿,过而不见倒不合适。
乔毓顺着那几个宫人来的方向去看,却只见亭台高耸,翠竹连绵,轻纱之后人影儿隐约,看不真切。
她也不怵,自白露手中接过团扇,施施然道:“前边儿带路。”
……
章太后端坐高台,垂眼瞧着那女郎越走越近,她面容自然也看得越来越清楚,不知不觉间,眉头便蹙的紧了。
来人这副面孔,真是跟她记忆里的乔妍一模一样,都是这么的叫人厌恶!
章太后面露憎恶,唐贵太妃何尝不是目光森然,连荆王妃的神情,也不是很好看。
唐家是太上皇的心腹,与乔家自然是生死大仇,明德皇后在时,正眼都不瞧她,还几次三番的羞辱,现下她见了明德皇后的妹妹,怎么会有好脸色?
更不必说这乔四娘先是打了南安侯府的脸,后脚又杀了南安侯府的人。
那可是她的亲弟弟,也是阿姨后半生的指望!
有这么一个人在外边儿梗着,章太后与唐贵太妃再看彼此,都觉得顺眼了些,四目相对之后,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乔毓顺着台阶上去,便见此处地势颇高,自上而下远望,景致颇佳,连带着心绪似乎都好了。
引路的宫人近前几步,恭声回禀:“太后娘娘,贵太妃,荆王妃,秦国夫人到了。”
乔毓便隔着帷幔,行了半礼,道:“臣女请皇太后、贵太妃安。”
章太后坐在上首,隔着轻纱,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却没有叫起的意思。
而唐贵太妃与荆王妃,就更没有主动相帮的好心肠了。
若换成别人,不上不下的梗在这儿,不定有多难受呢,但换成乔毓,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又不是软柿子,怎么可能由着别人捏?
内中既然没人做声,乔毓就自己起来了,团扇在领路宫人脑门儿上一拍,横眉立目道:“你竟敢假传懿旨?简直罪该万死!”
“奴婢不敢!”
无论在什么时候,假传旨意都是重罪,那宫人面色一变,忙跪地道:“奴婢的确是受了太后娘难吩咐,前去传召……”
“人呢?”乔毓左顾右盼道:“我怎么没看见?”
那宫人眼泪都出来了,目光下意识往亭内去看,却只是垂泪,不敢开口。
白露冷哼道:“难道皇太后与唐贵太妃生了翅膀,会飞不成?说不见就不见了?”
她是跟随明德皇后多年的旧人,正经的从五品女官,宫人见了,如何不怕,只是另一头是皇太后,却不敢多嘴了。
“算了,她也怪可怜的,”乔毓笑着说了白露一句,道:“既是误会,那咱们走吧。”说着,便要离开。
章太后人在亭内,见事情闹成这样,心下已经有了三分怒气,可若是再不说话,那小贱人就要走了,后边儿的计划不也要泡汤?
她重重咳了一声,忍怒道:“哀家在这儿,乔氏,你进来吧。”
“原来太后娘娘在啊,怎么不说话呢。”乔毓回过身去,语气惊奇:“没听说您是个哑巴啊。”
章太后:“……”
章太后只觉一股火气直冲心肺,目光惊怒,想要斥责她几句,脑海中却不自觉回想起当年乔妍给予她的阴影来。
她略微顿了顿,叫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方才道:“进来!”
咦?很沉得住气嘛。
乔毓心里念叨一句,脸上却不显,白露与立夏帮着掀起那几层轻纱,她笑吟吟的走了进去。
章太后年纪不轻了,妆饰却颇隆重,石青色的裙裾上绣着牡丹,高高梳起的发髻上簪了衔珠凤凰,眉梢上调,下颌微抬,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相较而言,唐贵太妃便要低调的多,烟粉色的衫裙上略微点缀了几朵玉兰,发髻低挽,随意簪了两根银钗,颇有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味。
荆王妃也是轻妆淡抹,素雅端庄。
乔毓目光在章太后那身华丽的妆扮上一扫而过,缓缓眨了下眼,心头那点儿小火苗儿就跟有人吹了风似的,一下子涨了起来。
二姐姐才过世多久,章太后就这么隆重的妆扮着出来了,真是一点儿都没给逝者脸面。
不过,乔毓心下冷笑:也许人家从一开始就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