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若再不将嫡庶尊卑的规矩捡起来,谁还知道他们娘俩是谁?
章夫人有儿子,且还不止一个, 如若李家真要选择继承人, 当然得是嫡长子才行,退一万步讲,即便不是嫡长子,也还有嫡次子呢。
乔妍也是女人,隐约猜到了章夫人心思,却没有放在心上。
如若是太平天下也就罢了,正值乱世,人比黄瓜还脆, 说不定哪天就“咔嚓”一声脆响,直接嘎嘣了呢,将来的事, 又有谁说得准呢。
再则,章夫人是李开济的正妻,章家更是李开济的嫡系,只从这儿看,他们就不是一路人,早晚必有一战,在刀枪斧戟面前,谁还顾得上嫡庶尊卑。
不管怎么说,乔妍算是将章夫人给镇住了,两个妯娌亲眼见了一场杀猴儆鸡的大戏,更是乖如鹌鹑,从此打消掉找她麻烦的念头。
这事儿闹的不小,李开济很快便知道了,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就松开了。
他与乔家正如在悬崖边对峙的两头猛兽,真打起来,胜负怕是只有天知道,即便是赢了,怕也要脱一层皮,得不偿失。
他只想稳住乔家,坐稳天下之后,再图其他。
“叫她不要生事,”李开济淡淡道:“只要乔氏不主动惹事,那便无需理会。”
他加重语气,道:“大橘为重!”
章夫人听丈夫这般言说,气个倒仰,身边儿人忙去劝慰,说些“且待日后”之类的狠话,总算将人给糊弄过去了。
李泓听闻此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他往军营去整顿完军务,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之中,微微笑了起来。
“夫人还好吧?”他问侍从。
来人笑着答道:“好着呢。”
远方天际是一片绚烂的云霞,余晖静静洒落在院中,给花木蒙上了金色的轻纱,华美曼妙如一场梦境。
乔妍正指挥着人将隔壁院落拆了,略经修葺,好叫府兵们居住,忽然心有所感,回头去看,却见李泓正站在不远处,神情柔和的看着她。
“回来啦。”乔妍向他一笑,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道:“你先去吃饭吧,我这儿很快就结束了。”
白露站在她身后,不易察觉的推了她一下。
乔妍反应过来,这才是新婚第二天,饭都不一起吃,好像有点怪。
“算了,”她挠了挠头,道:“还是一起去吧。”
李泓笑了笑,说:“好。”
成婚之前,乔妍与他便不算是熟悉,这会儿真的做了夫妻,其实也没多少话好说。
桌上摆了十来个菜式,两个人吃绰绰有余,沉默着过了会儿,李泓抬头看她,语气里似乎带了几分笑意,道:“今天很威风。”
乔妍心知他说的是章夫人之事,不禁有种被人看透本质的不自在,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是什么人,相处一阵他便能知道,若是遮遮掩掩,那多没意思。
她将口中饭菜咽下,坦然道:“我不喜欢夫人,也不喜欢其余那些弟弟妹妹,尤其不喜欢你父亲,若非必要,自然也不想与他们有所交集。”
李泓唇角微挑,注视着她看了会儿,忽然道:“那我呢?”
乔妍有些怔楞:“你什么?”
李泓捏筷子的手略微一顿,道:“喜欢我吗?”
乔毓不意他会这样问,倒是微微一怔,想信口含糊过去,却见他正紧盯着自己,目光很是认真。
她眨眨眼,诚恳道:“不讨厌。”
李泓听得笑了:“那就好。”
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因利益而结合的夫妻,若说有什么深情厚谊,那便是在骗人了。
乔妍跟他尬聊了几句,总觉得有些别扭,反倒是滚到床上去之后,都一心一意办事儿,偶尔说句话也是发自肺腑,倒显得更自在些。
时局动荡,战火纷纷,接下来还有几场硬仗要打,李泓其实很忙,此前花两个月的时间走完三书六聘,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已经是一种奢侈。
成婚之后不过半月,段达在南作乱,李泓受令前去清缴,当天晚间,便与新婚的妻子辞别。
乔妍长于武家,见多了这种阵仗,倒不觉得心慌,为丈夫收拾行囊之后,送他离开了家。
李泓走了,她便清闲下来,得了空,便去操练那五百府军,又或者是往李琛府上去寻姐姐说话,日子倒也充实。
乔澜比她年长许多,悄悄问她:“李泓对你好不好?”
乔妍想了想,坦诚道:“挺好的。”
平心而论,李泓相貌英俊,脾气也不坏,身边又没有莺莺燕燕,即便这婚姻是因两方结盟而来,也仍旧不能否定他是个好夫君。
至于陪伴的少这种事,乔妍便更不放在心上了。
男人的征程在远方,若是一味困囿于后宅,像章太后的两个儿子一样,连领军在外的胆气都没有,她反倒看不起他。
自家小妹的性情,乔澜是知道的,又听白露立夏几人提了几句,知道那对小夫妻日子过得不坏,便放下心来。
李泓这次一走,便是整整两个月。
最开始成婚时,乔妍还不习惯身边儿睡着个男人,好容易过了半个月,刚有点习惯过来了,他又走了。
乔澜怕她一个人觉得闷,得了空,便往李家去看她。
那是个上午,天气暖和,太阳都升的高了,她进去一瞧,便见小妹搂着被子睡的正香,看眼天色,给气笑了。
“安安,安安?”
乔澜轻声唤她:“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起?”
乔妍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坐起身来,头顶还有睡觉时揉出来的两撮儿呆毛。
她埋进姐姐怀里,打个哈欠,道:“姐姐,我好像怀孕了。”
“什么?”乔澜面露惊色,复又喜道:“拿得准吗?请大夫看过没有?”
“请什么大夫啊,我自己又不是不懂,”乔妍的声音里都透着困劲儿,懒洋洋道:“我觉得是怀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乔澜又惊又喜,责备白露等人道:“你们也是,也不同我说一声,早知道便不叫她起来了。”
“不怪她们,”乔妍揉了揉眼睛,道:“我还没来得及跟别人说呢。”
“你呀。”乔澜欢喜极了,略微一推算日子,欣然道:“也该两个多月了,可惜阿爹阿娘不在这儿,不然,还可以全家聚一聚。”
说完,又笑道:“我写信告诉他们这事儿,也叫他们高兴高兴,李泓呢?他还在南边儿,你告诉他了没有?”
“还没有,”乔妍闷闷道:“他笑话我字写得难看,我才不给他写呢。”
“这有什么好置气的?”乔澜失笑道:“再说,你的字本来就写得丑。”
乔妍眉头蹙着,老大不高兴道:“姐姐,你是谁的姐姐?”
“你的你的,”乔澜笑着哄她,哄完之后,又叫白露去准备笔墨:“夫妻之间的感情,是需要相处的,他是孩子的父亲,自然也有权力知晓此事。”
“安安,”她帮着小妹顺了顺长发,道:“李泓走了两个月,你给他写了几封信?”
“就写了一封,”乔妍道:“他笑话我字写得不好看,那我就不写了。”
“真是小孩子脾气,”乔澜失笑,又问白露:“李泓呢,也没再往回写?”
“写了写了,”白露笑道:“郎君隔三差五的写信回来,长短不一,日子也没个准儿。”
“他在前线打仗,能写就是心里有你了,”乔澜点了点小妹的额头,道:“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关系到孩子,可不能瞒着。”
乔妍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另有女婢送了衣裙来,乔澜帮着她穿了,传膳来吃过之后,又去给李泓写信。
只是,乔妍咬着笔头愁思苦想:该写些什么呢?
她不是会长篇累牍表示关怀的人,想起前不久传回来的的前线邸报,方才有了几分心思。
提笔蘸墨,乔妍先是问了几句近期战况,又问起段达水军是否如同传言中那般悍利,乃至于排兵布阵之事,旋即又问起李泓近况,末了,才在末尾告知他自己有孕之事。
为写这封信,她想了大半个时辰,真到了写的时候,却连一刻钟都没有。
乔澜看得失笑,凑过去瞧了瞧信的内容,最后也没说什么。
乔家人都不在这儿,除去姐姐,乔妍身边儿便没有别的亲眷。
她虽不怵章夫人等人,却也不想平白生出事来,惹人注目,故而她有孕的消息,也只有身边几个人知道,并没有刻意对外宣扬。
从太原到江州,快马也得跑上几日,等李泓接到消息,已经是六天之后的事情了。
段达见李泓来势汹汹,不敢硬抗,几次短兵相接,连失三城之后,便没了斗志,顾不得满城将士,竟携带金银细软,悄悄与几个心腹溜走了。
主将临阵脱逃,江州溃败,不堪一击。
李泓再整旗鼓,一日之间连破七城,彻底掌控了江州,这夜设宴安抚城中乡老,回到营寨时,才听说太原送信来了。
怎么,这是不生气了?
李泓心下微软,将那封信接过,面上神情便柔和起来。
他将其余人遣退,回到营帐内,将信拆开了。
乔妍的字还是写的不好看,但落到他眼里,却总能瞧出三分可爱来。
李泓轻轻笑了起来,神情专注的看下去,等看到最后那行字的时候,却怔住了,过于激动的心绪使然,他的手都在颤。
她有身孕了。
他惊喜交加,对着那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要做父亲了。
……
乔妍虽通晓医术,但吃过猪肉,跟看过猪跑,毕竟是两回事,更别说是妊娠这样的大事了。
有孕之后,她愈发的贪睡,总是容易觉得疲惫,等到了三个月,每日晨起都觉恶心反胃,早膳也吃不了多少。
“这样下去怎么行?”乔澜去看她,见小妹如此,担忧道:“瞧你,人都瘦了几分。”
“哪有这么严重,”乔妍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大抵是因为天气暖和,人也容易没精神,再过一阵就好了。”
怀孕这种事情,本就因个人体质而异,乔澜虽忧心,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叮嘱白露几人几句,又情不自禁的叹口气:“你是头一胎,原本就应该仔细些,偏生李泓不在,就你一个人……”
她亲自将小妹带大,说带此处,不免有些心疼:“成婚快四个月了,总共也就相处了半个月。”
乔妍劝慰她道:“他有他的难处。”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倒也十分平静,乔妍每日去校场瞧那五百府兵操练,若得了空,也会请李泓属臣们的妻室来说话,加以勉励,又或者是见见旧时兄弟朋友。
再不然,便跟着姐姐学做针线,为腹中的孩子做些小衣裳。
或许是因为被乔妍刚进门那日的事情给镇住了,又或者是李开济的警告有了成效,章夫人再也没有找过她,每逢家宴,也权当没瞧见这个人,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这日又是十五,李家行家宴的日子,乔妍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正好同裴氏前后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