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 第10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爽文 平步青云 古代言情

  她抓着蒲扇坐在一张竹靠椅上拍着腿大骂,“这起子糟心烂肝的人,我家衡哥好容易收了心想起干桩正经事,就巴不得他栽个大跟头,那些真真是坏得头顶长疮脚下留脓的坏胚。”

  顾衡自个儿倒不是很在意,帮着倒了一盏茶劝慰道:“不过是些得红眼病的,无须理会就是。”

  张老太太在心底合计了一番后问道:“你说的那个法子到底行不行,钱赚得多寡倒是小事,只怕赔了后会被人嘲讽。其实头次跟人做生意难免要蚀点财,这本是常理,就是那些有名的大商家也是一步一步从小处挣起来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小孙子,压着声音小声道:“不过你要是实在亏光了也没关系,我手头还有三百两银子的现钱,是田里收的租子。去年的光景还算好,有些佃农还把前年欠的租子也一并交上来了。至不济我把田地卖一些,就对外头说那些都是你自个赚的。”

  真是个可爱的老太太,一辈子勤俭持家。这回为了给孙子挣面子,却舍得将半辈子积攒的家底拿出来。

  顾衡将她生了老茧的一双手捧在面前笑道:“那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糊弄别人便罢了,难不成还要糊弄自个儿?更何况我知道那些现银您肯定已经派上了用场,或是更换农具或是买新种子,处处都要花费。”

  顿了顿,他柔声哄道:“我这法子周全得很,到时候肯定是大赚。现在我也不敢说大话,但是翻上一番,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您老人家原先借给我的二百两已经够了毋须再添。而且我不白借,给您算两分的利,到时候静等分红吧!”

  张老太太喜得见牙不见眼,拍拍小孙子的手道:“资圣寺的高僧佛法精妙,年前你这孩子一天到晚瞎混,我心里实在是担心,就到菩萨面前求了一支签,高僧解签时曾说你否极泰来。如今真让他给说着了,你这孩子说懂事就开始懂事,不枉我每年诚心给菩萨供奉香火。”

  顾衡眼角湿润,轻声道:“我前世里一定做了很多好事,才遇到您这样好的祖母。”

  张老太太被他拿话哄得眉开眼笑脸上皱纹舒展,将一旁的竹篮子拖过来,搜出几个鸡蛋道:“邻村那个产妇生了个六斤六两的胖儿子,人家给了一篮子红壳鸡蛋,你赶紧吃两个沾沾喜气。”

  在那场如梦似幻的大梦里,顾衡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什么绫罗绸缎没有穿过。如今在沙河这座老宅里,穿着洗得泛白的粗葛长衫,喝着温温的玉米面粥,嚼着只拌了香油的咸菜丝,吃着无盐无味的白水煮蛋,心里却感到无比踏实。

  顾瑛端着碗左望望右望望,好半天才鼓足勇气道:“祖母,我想跟着您学些手艺。那几本药书我已经背熟了,这附近山上生的药材我也认得完。如今哥哥和您都在往家里挣银子,我也不想闲着。”

  顾家老太爷在世时医术出众,张老太太在多年的耳闻目睹之下也学了几手绝技,特别是对于妇人之症颇有自己的心得。

  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家不信县里省里的名医,有个头疼脑热就请老太太看看。家中有妇人生产时,即便请了有名的稳婆负责接生,也要专门请张老太太过去看一眼才踏实。

  张老太太缓缓点头,“老太爷在世时曾经说过,不管盛世乱世百姓总要吃粮喝药。有一技傍身,强过诸般阿谀奉迎。当年他想将同茂堂开成流芳百世的医家,只可惜这一支几个男丁都不是肯安静下来读医书的人。瑛姑,学医要沉得下心耐得住性子,你可想好了?”

  还未等顾瑛说话,顾衡已经反对道:“祖母已经上了春秋,本来就不该继续出去看诊,这外面黑灯瞎火的,身边又没个丫头婆子跟着,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还有瑛姑只是个小姑娘,如何可以……去看那些妇人之症?”

  张老太太拿筷子头敲了一记,“年纪青青如何这般古板,瑛姑觉得好就成。当年你祖父在世时,遇着一些不方便看诊的妇人之症时就让我去看,长久之后我这方面的修为连你祖父也不及。毕竟那些女子有些私密事不好对男人开口,即便那是医者也不方便。”

  顾瑛道:“哥哥其实想岔了,如今这世道不允许女子在外面挂牌行医。有些女子生了重病,拘于繁琐礼节连面儿都不肯让大夫细细瞧上一眼,更不肯让大夫看实际的患处。须知医者之道望闻问切,这个望字是顶顶重要的。”

  她看见祖母肯定的赞许,心头藏了许久的话就脱口而出,“我并非想成为当世女扁鹊,只想为哥哥你积攒一点功德。那伙衙差出门时遇到乡亲大力拦阻,就是因为祖父祖母从前在乡里行善积德种下的因果。我之所以下定决心想跟着祖母学医,还是因为看到今日之事生出的感念。”

  张老太太心头一惊还不知道有这出事,忙细细追问。

  越到后来脸上神情越是和煦,“你们祖父在世时倒不是图这些虚名,他真是一心为善,有君子之风。有时候我看他被人家骗了还不紧不慢的,心头直冒火。他却说,这三五两银子对于我们来说不过几件衣裳几顿饭钱,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救命之本。”

  顾瑛面上羞涩,“我没有想那么远,只是哥哥~日后免不了与人结交,我能帮他一分是一分。即便只是赚得一点浮名,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张老太太这才明白顾瑛的心思,缓缓点头道:“日后衡哥若是得中,自然就要行走官场。若是不中在外面做生意讨生活,也要跟人打交道。瑛姑习得一门手艺,不管靠不靠它吃饭都是好事。既然这样从明天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只专妇科这一门便是大造化。”

  顾衡见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儿相商妥当,竟全无自己半点事,又是心酸又是心慰。

  沙河家家户户虽处东南,但因靠近寒同山四季气候相差不大,家家户户都挖有池塘。夏夜风一吹,半塘荷叶哗哗作响,有夹了水气的荷香顺风飘来。

  顾衡见老太太起身忙着收拾竹筛里的草药,凑在顾瑛耳边细声道:“还没正式过门呢,就在为我打算了……”

  正在抹桌子的顾瑛狠狠踩了他一脚,顾衡心想这丫头下脚可真黑呀,可因老太太在旁边却是半点不敢吱声。

  家里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顾瑛从小就把晦涩难懂的汤药歌当成童谣背,比起很多生手来说可算是事半功倍。

  张老太太知道这行的辛苦,本不愿孙女也来端这碗饭。但她看得出来顾衡顾瑛这对孩子以后遇到的困难只会多不会少,心想学会了一门手艺,即便以后迫于舆论避到穷乡僻壤去,也能求得一碗饱饭吃。

  自此她就时时把顾瑛带在身边,只要得空就给她讲些以前遇到的病历。像那次送了红鸡蛋的那位产妇本身胎位就不正,生产时很可能遇到危险。

  老太太无意看见后,就让她家里人每天搀扶着这位产妇在院子里慢慢溜达。待得情况稍稍稳定之后,就让产妇专门走一些上坡路。等到十月瓜熟蒂落要生产时,那位产妇的胎位好容易才纠正过来。

  附近的稳婆怕砸了自己的招牌,根本就不愿为这位产妇接生。最后听到有张老太太亲自坐阵,这才有一位行事老练的稳婆愿意过来。所幸熬了一天一夜后母子均安,紧绷着弦的大家伙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老太太细细叮嘱,“医者父母心并非一句空话,即便人家没有专门过来看病,只要看到阵头不对也要多多说一声。人家不领情咱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丢不了多大的人费不了多大的劲儿。人家领情了这就是两条活生生性命的事儿,这笔账一定要算清楚。”

  顾瑛虚心受教,老老实实记在心底。除了传授这些医家知识,张老太太即便是巡视庄子田地也带着她。

  说日后即便不要你亲自去下田插秧,也要明白四时雨雪节气的道理。佃农们在土里讨生活不容易,遇着旱涝地里的收成要减半。碰见这种情形,租子能免则免能减则减。佃农们老实,第二年丰收了,多半会把头年欠的租子缴上来。

  为购置一些家用的豆角豇豆种子,张老太太一边亲自赶着家里的骡车,一边絮絮叨叨自己半辈子的经验。最后撑不住笑了,“我原本打算给你招一个上门小女婿,两个人和和美美地在我眼前过日子。没想到衡哥那个主意大的,竟然早就有了自己的主张。”

  她叹了一口气,“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衡哥那个不省心的娘,做的事儿出来简直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衡哥后来悄悄跟我说过,他娘口头上给他定下的那位叶家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真是把我愁得慌!”

  顾瑛想起那天在茶楼里,叶瑶仙和童士贲在私底下你侬我侬,便重重点头道:“太太的心偏到嘎吱窝里去了,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想配给他。哥哥说了,叫咱们只管好生过日子,不要管那些那边的糟心事。那叶家姑娘不想当被刑剋的活寡妇,他也不想当睁眼瞎的绿乌龟。”

  张老太太不满嗔道:“这孩子倒是什么都肯跟你说,什么活寡妇绿乌龟的,这些腌臜话也不怕听了脏耳朵。反正衡哥他爹娘要是敢把那叶家姑娘的生辰八字供奉到祖祠里,我就跳脚骂他们一脸唾沫星子!”

  骡车慢慢停在一家粮油铺子门口,顾瑛认得对面正是钱家武馆。

  大门上盖了官印的白色封条秃了半边,却再无往日小学徒嬉戏打闹的情形。她正在暗暗叹气时,就听有人大声喧哗,“快些过去看,钱家太太在县衙大门口滚钉床……”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在努力的同时,女主也在努力!

第二十一章 滚钉

  张老太太常在外面行走,自然听说过钱家武馆的事。老人家年纪越大姜桂之性越浓,一把抓住顾瑛的手就往前走,“这些杀千刀的,非要把这一家子逼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吗?”

  县衙大门口早已聚集人山人海,原来今日是陈知县正式卸任的日子。礼房早已预备好三牲祭礼,灯笼彩盏车轿马夫。待新任县令参谒祭拜叩谢皇恩后,本衙的官吏、僚属、教谕、训导,经承、吏典齐齐过来参拜。

  前来接送的上峰见事情顺顺利利,心头不由欢喜,又按惯例细细叮嘱了几句,“为政不在言多,须息息从省身克己而出;当官务持大体,思事事皆民生国计所关,休让民众对朝廷怨声载道……”

  几个人正在后堂品茗小聚浅聊时政,忽听外头人声嘈杂,登闻鼓连连敲响,一道接一道凄厉女声尖利叫冤,且一声高过一声,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

  上峰就沉了脸,一甩袖子就往县衙大堂走。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见状连滚带爬扑了过来,丝毫无差地找对了人,踉踉跄跄地匍匐在这位官职最高之人的脚边,开始乱七八糟地哭诉。

  那妇人哭得狠了连连抽气,偏偏字字句句都吐词清楚。说陈县令不但毫无缘由地抓了她的丈夫,还指派人将她如花似玉的女儿悄悄掳走,如今父女二人杳无音讯生死不知,身边只余一位年仅十岁的幼子相侍……

  陈县令当场冷汗就下来了。

  自从骆友金这个便宜大舅爷死了之后,他手上的不少事儿就成了烂摊子。本来陈县令把钱江列为最大的嫌犯,但是人家那天晚上有不在场的人证物证。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得给钱江先罗列了一个通海匪的罪名,勉强关押在县衙门的地牢里。

  这一段时日他忙得很,家里的细软要收拾,到京里述职要提前派人打点,盐场也要派亲信的人过去盯着。焦头烂额身无分~身之下,就忽略了不在莱州的钱太太母子三人。心想不过是无知的老弱妇孺,即便是先逃了又有什么干系?

  骆友金被杀当晚,还遗失了一本很重要的账册。

  陈县令最早以为人是钱江杀的,账册则由钱江交给了自己的家人。为此事他还专门派人到各处搜寻过钱家人,但后来证实钱江并不是凶手,那本要紧的账册最后也不了了之。

  主簿汪世德向来细心,与他悄悄分析此事的来龙去脉时,曾说骆友金若非死于钱江刀下,那么帐册很可能就落在他人手中。

  真凶很可能是骆友金昔日在江湖上结下的仇家,将人杀后裹卷屋内贵重财物,临走时顺手牵羊带走了藏在暗格中的账册。因为不懂里面记录的暗语,所以一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出来发难。

  这已经是最合理最有力的解释了,陈县令终于落下心口悬着的一块大石。却没想到这才事隔几天,在新旧两任县令交接且有上峰在场的紧要时候,钱江的老婆突然跳出来叫冤。

  新任县令姓方,捋着胡子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看热闹。

  上峰面沉如水,左右看了一眼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道:“你这妇人可知,你要告的是堂上县令。按照咱们《大同律法》,民告官乃越诉,乃孝悌不义中之大不敬之罪。你既然说陈县令冤枉了你的丈夫,又找人掳走了你的女儿,可有直接的证据?”

  钱太太不过是乡下妇人,今日来之前就大致知道里面的弯绕,撑着一口气过来就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膝行几步上前,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后大声道:“民妇知道其中的厉害,民妇手中没有丝毫证据,但还是要告。民妇愿先承受一切刑罚,只求青天大老爷洗脱我丈夫身上的冤屈。”

  陈县令叫见上峰不言不语兀自沉吟,心下便是一凉。

  他又恨又气,顿觉在众人面前大失了颜面,就火急火燎地厉声吩咐衙差,“去把牢里存放的那张钉床搬出来,这妇人连片纸证据都没有,就敢信口雌黄说我抓错了人。哼,你若是敢在这钉床上滚上十遍,毋须你说我自承执法不公。”

  县级衙门的钉床有两种,一种是用一块木板钉满铁钉,制成一块钉尖向上的钉床。一种是用布或草席,在上面铺满乡间野生的牛头簕和其他带硬刺的长茎,形成一张簕床。光是看着便已经是寒光闪闪,更遑论在上面滚上十遍。

  陈县令心存侥幸还要强撑,以为这看似孱弱又一脸病容的妇人不知受谁怂恿,竟敢捡这等重要的日子告状,真是其行可憎其心当诛,待这妇人看到实物后肯定会怯懦退去。等这场事了结之后,他自会揪出其中挑事的刺头。

  没想到沉重的钉床刚一放下,钱太太便站起身子除了外裳,只着一件本白细葛布的单薄中衣,不由分说地扑了上去……

  在场围观的众人皆鸦雀无声。

  只见那血一点一点往下滴落,不过眨眼功夫钱太太的背脊已经是千疮百孔惨不忍睹。整整十遍滚完之后,妇人趴在钉床边上气喘吁吁嘶声问道:“民妇还没死,这个状可告得了?”

  上峰就垂下眼帘淡淡瞥过来,“陈县令,《大同律法》之规定,凡军民词讼皆须自下而上陈告。若越本管官司,辄赴上司称诉者,实笞五十。须本管官司不受理或受理而亏枉者,方赴上司陈告,击登闻鼓申诉而不实者杖一百。”

  上峰弹了弹寸长的小指甲,语气似有不悦,“所诬不实之事重于杖一百者,从诬告重罪论,得实者免罪。我这边还没有发话呢,你这么着急就把钉床搬出来,让这妇人滚上十遍是什么意思?”

  陈县令心头直骂娘,这妇人开始扑在钉床上的时候你不喊停,滚完十遍了才敢断定人家是真冤枉,这不明摆着打我的脸吗?

  虽然腹诽,但面上却不敢露出怨色,恭敬拱手陪笑道:“没想到这妇人如此刚烈,看来我一时疏忽确有冤案。还望老大人原宥一二,下官愿陪同方县令彻查此案。”

  同是官场中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无论什么品级的官吏没有正式论罪之前,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咸鱼翻身。上峰面色缓和下来,就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陈县令若能有此觉悟日后定会得以擢升。

  这边一团和气相携入内,那边的钱太太却眼看着就不行了。

  早有衙差帮着把人扶下钉床放在一张草席上,人群中的张老太太再顾不得避嫌,忙把随身携带的苏合香丸塞到她的嘴里。奈何钱太太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根本就咽不下去药丸。

  顾瑛见钱家的十岁幼子只知哀哀哭嚎,根本顶不上事儿。忙把人推过一边,从街角的馄饨摊子上借了一碗热汤,又折了一根麦秆对着钱太太的嘴往里吹气。折腾半天之后,药丸终于用热汤送服下去。

  钱太太迷迷瞪瞪地半睁开眼,好半天才认出张老太太。

  她眼中神采顿时大亮,泪水却大串大串儿地往下掉,从牙齿缝里挤着气儿道:“不消您费气力了,拼着我一条性命能让我当家的出来,也是一桩极划算的买卖,总归不亏就是!”

  钱太太慢慢侧头道:“只可惜我女儿一去不回头生死不知,跟前这个小子从小就是个不往心里装事的性子。要是他爹实在出不来,求您发发善心帮着指一块地方,让他长大之前饿不死就成……”

  张老太太看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心头着实难过。原本这么良善本份连蚂蚁都不敢踩的一个人,眼看着就要没了。顾瑛见状知机,心头明白钱太太只怕时辰不多,把一旁只知傻站的钱家幼子拽了过来。

  钱太太紧盯着儿子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口气喘了老半天额头冒出细密冷汗,良久才扭过头咬着牙微声道:“我知道您老向来心善,且容我厚一回脸皮。各位父老乡亲在上,我受老太太几次三番的活命之恩无以回报,愿将幼子抵与顾家为奴为仆,当众立此誓约,如有背誓天打雷劈。”

  张老太太不虑还有此节,登时愣在当场。却不料钱太太死死抓住她的手掌,一副不答应就死不瞑目的样子,她无奈之下只得胡乱点点头。

  钱太太一口心气松下来脸上神色顿时灰败,不一会儿人就没了。

  钱家幼子想是承受不了这份连番打击,一翻白眼儿就撅在地上。张老太太回过神儿来,又掐人中又喂清水,不想人醒过来后却是木登登的。顾瑛从前在乡下见过这种症候,上前就是噼啪两巴掌狠的,那孩子一怔之后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莱州县城好多人都认识张老太太,自有人过来帮忙。有棺材铺子送来一副薄棺,有小商贩送来一些零碎吃食。还有人看着太阳大,帮着送来一些避暑的汤水。

  正在同茂堂坐诊的顾朝山听了此事之后头都大了,心想老娘你尽给我找事儿,却还是硬着头皮跑过来帮着处理善后。

  他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吩咐手下的伙计把装了钱太太尸身的棺材送上雇来的牛车后,一错眼就看到了一身素蓝衣裙打扮的顾瑛,半响才认出这就是老娘一意收养的孤女。就在心头暗自嘀咕,一眨眼这丫头都出落得这么好了。

  忙前忙后忙活了半天,顾朝山嘴里不免埋怨,“娘你虽是一片好心,可这钱家的案子是个烫手山芋,谁沾着都没落个好……”

  张老太太本来挺满意顾朝山这回难得的知趣,闻听这话后立刻脸不是脸嘴不是嘴。啐了一口骂道:“你个猪油蒙了心的家伙,一双眼睛只认得个铜钱眼儿。莫说是个陌生人倒在路边也要扶一把,这钱氏一家子在沙河好歹也在咱家旁边住了好几年呢!”

  顾朝山当着满街的人被老娘一顿怒骂,一张脸红了黑,黑了红,好半天愣是没敢再吱声。

  作者有话要说:  张老太太性情暴烈,却有侠义心肠!

第二十二章 死局

  张老太太央人请资圣寺的僧人过来,帮着钱太太念了往生经点了长命灯,又劳烦附近的几个村民造碑立坟。

  好在初夏农忙时节家家户户俱有男丁,又知道张老太太做的是善事,所以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诸般操持虽然简单但事事无有遗漏。待摁着浑浑噩噩的钱家幼子在新坟前祭拜叩头,密密忙完这通事之后才发觉太阳已经西斜。

  天边有老鸦呜咽归巢,车轱辘在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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