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马川穹
端王突然发现,在自己看顾不了的地方诩哥受了不少委屈。当初自己那么期盼着孩子的降生,但随着俞王妃突然亡故,随着朝廷诸事的不断更迭,这孩子在自己心目当中的分量越来越轻。
“如今世子也大了,以后就不要再去顾家了。”
端王淡淡吩咐了一声,还未等范庶妃喜形于色,又继续道:“留下两个精干的人,去内院把世子的东西全部搬到外院来,以后与我同吃同住,由我亲自教导他的读书,差什么东西直接到我的库里去寻……”
范庶妃没想到自己冒着极大风险闹一场,却让王爷重新重视起小可怜儿一般的世子,那自己的儿子谡哥该怎么办?她紧跟了几步,“王爷怎可避重就轻,顾夫人……在王府内胡乱欺辱我……”
端王牵着小儿子的手,和煦问道:“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置?
八岁的世子皱起好看的眉,“顾夫人是为了护住我才跟那两个婆子起冲突,那两个婆子是奉了范娘娘的命令,而范娘娘是受父王所托掌管内院。说来说去这件事都因我而起,父王若是有什么责罚尽管罚在我身上好了。”
难怪俞氏死的时候一点都放心不下这个小儿子,实在是仁善得过分。
端王垂了眼道:“范庶妃不是说过,她从来没有下过命令让那两个婆子搜你的身吗?既然这样,那必定是那两个婆子欺你年少擅作主张,既是如此把罪魁祸首收拾干净也就是了。”
端王向后轻轻一挥手,王府总管魏大智立刻带着几个人把两个惹事的婆子虎狼一般押了下去,老远都还听得到那两个奴才的哀嚎。
牵着自己的小手微微颤抖起来,面上却依旧像个小大人儿。端王瞄了小儿子一眼,觉得这孩子虽然跟着顾衡学了些学问,但是没有学到顾衡的半点精明厉害,反倒一板一眼方正得迂腐。
这样下去怎么行,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来教才成……
他打定主意混不在意的面向众人,“让诸位看笑话了,等找个日子我请大家再聚聚,今儿就散了吧!”
康先生极想留下来看后头的处置,奈何端王虽然面上和善,但眼神却冷硬如冰。到了晚上他终于知道一则消息,范庶妃被派去显应寺接大郡主回府。而且为了给俞王妃祈福,范庶妃自愿留在显应寺清修,且归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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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虑要不要结尾……好像还有些内容没有写完……
第二六二章 鹬蚌
当天晚上张老太太得知诩哥不再回顾家长住, 长吁短叹了老半天儿, 早早就上床歇息了。顾小囡的表现最为直接,把自己给诩哥留的蜜糖蒸饼通通摔在地上, 说宁愿给街上的叫花子, 也不给那个没良心的留了。
听得嘴角直抽抽的顾衡这才惊觉诩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自己家的一份子, 这冷不丁的走了再不来了, 一家子老老少少都有些不习惯。
顾瑛也有些后悔, 带着一丝不安道:“早知道我就不跟范庶妃吵架了,你从前教我退一步海阔天空,结果一和别人干起仗来就忘得干干净净。”
顾衡巴不得媳妇儿再泼辣些, 再说这回的事全靠媳妇捅出来。
他放下手中茶盏无限留恋,“我还记得我们刚成亲那会儿, 那位衢州来的名妓为搅乱视听告我始乱终弃。结果你一上大堂几句话就把她问得哑口无言,让好多人对你这个莱州来的乡下丫头刮目相看……”
顾瑛横了他一眼, “就你喜欢我这种泼妇样, 这回你没看见范庶妃开始的时候差点儿气晕了。我难过的是诩哥以后到咱家的日子肯定要少很多, 囡囡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哥哥看了。”
顾衡握住她的手, 慢慢叹了口气, “你别太难过, 聚散离合乃人之常情。诩哥说过他日后只要有空,就会到巾帽胡同来玩耍。这回的事对诩哥来说无异于因祸得福, 端王总算察觉到这个小儿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大委屈。”
揭破这件事的最大功臣顾瑛不无自得, “这男人自高自大惯了, 总以为一切都把控在手掌心。范庶妃虽然蠢, 但是糊弄端王的手段是一套一套的。这回要不是李侧妃恰巧生病,那些奴才背地里还不知道要让诩哥受多久难堪?”
顾衡扯了一下嘴角,是啊,李侧妃这个病生的真是太及时了,正好让范庶妃撞到顾瑛这个枪口上。两边干起仗来不管谁输谁赢,反正她都不吃亏……
此时此刻一家极其不打眼儿的小茶楼雅间里,都察院四品佥都御史齐为民和户部清吏司郎中方熬同也正头碰着头说起顾衡夫妻。
齐为民的话里透着丝丝烦恼,“敬王被派到江南巡查河道,冬至日的小祭圣人又派了端王为赞礼。等消息正式公布,不知多少人有了别样的心思。你看今天在王府里闹的那一出,明面上是女人之间的争斗,暗地里却是世子位的争夺……”
人心浮动,从来都远不止于朝堂。
方熬同仔细听了,慢慢喝了几口茶,缓缓笑道:“那王府庶长子苏谡的品性先不谈优劣,范庶妃作为他的生母,康先生作为他的启蒙师傅,你看他可有与世子一较高下的资本?”
齐为民沉默片刻,抬头看着相交多年的好友低声道:“范庶妃为人粗浅短视近利,康先生心胸狭隘嫉贤妒能,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像样的子弟?”
方熬同松了一口气,“世子让顾衡带了三年,听说大多数的时间就是教习写写画画。但咱们冷眼看着,那孩子说话做事已经颇有章法。你再仔细回想,从顾夫人把他带出内院时,当着咱们的面儿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是不是都能打动人心直指要害?”
的的确确先前在敞厅外,小世子没有大声说任何一个人的不是,但却让铁石心肠的端王动了容。
——这就是本事。
齐为民凝神听着,脸上的神色渐渐变了,良久才轻吁出声,“我就说顾衡是个精细人,怎么能放任他媳妇儿跟个三品庶妃大张旗鼓的干起来?”
方熬同慢慢感叹,“我是看着顾衡从秀才一路辗转成四品京官,他年纪虽轻但所谋之深远超你我之想象。外人只觉得他轻易就扳倒了周尚书,谁能料想得到他从几年前的春闱就开始布局?”
他看过来几眼,对着多年的知交老友说了几句肺腑之言。
“头几年周尚书一派何等风光,连带着敬王也顺风顺水,请封太子好像是迟早的事儿。我还以为局势就这样胶着下去,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周尚书就这样轰然垮塌。顾衡不动声色间就斗垮了他,可以想见王爷对顾衡日后会更为倚重。”
方熬同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你心气高,对着别人不愿意低头。可这人心机手段样样不缺,还比咱们这些年长之人更能沉得住气,所以只能为友万万不能为敌。”
齐为民叹服。
捋着下颔的胡须道:“我一向自负,却没你看的透。王爷能得顾衡襄助,无异于如虎添翼。那位康先生想必早就看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想借谡哥摘一回现成的桃子,只怕他的如意算盘……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熬同也笑了一会,眼里的忧色一点点消散。
这世上总有些人想抄近道走捷径,这本来也无可指摘。奈何这世上还有一种多智近乎妖的人,光明正大的把世上的康坦大道全占了,挤兑得别人只能走向悬崖上的羊肠小路。
齐为民用了几块新鲜茶点,忽然摇头失笑。
“我是第一次看见顾夫人,果然是英姿飒爽女中一豪杰,当着一干朝臣竟丝毫不惧,这份气度倒极为难得。其口舌之利鲜有人能及,要我是顾衡也会老实许多,难怪传说他畏妻如虎,这些年从来没看见顾衡在外面喝过花酒逛过勾栏。”
方熬同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你少在我面前编排人家,那顾夫人和顾衡是患难夫妻。虽然看着年岁不大,但确实是从苦日子一起熬过来的,这份敬重可不是官面文章,从前多少人起过心思都没了下文……”
什锦胡同,端王府。
“大病未愈”的李侧妃慢吞吞的把汤药喝了,面上显现出微笑,“王爷向来给范庶妃脸面,就是因为她生了王府的庶长子。结果她得陇望蜀把手伸到了世子的身上,这回这个跟头摔得实在是太疼了。”
到显应寺为俞王妃祈福,且归期未定,这对于一贯养尊处优的范庶妃来说无异于坐牢。
一旁伺候的丫头算是她的心腹,激灵灵地打了两个寒噤之后,陪着笑脸答应了一句,“全靠娘娘运筹帷幄,那范庶妃果然迫不及待了地上了当。此时的留芳园哭成一片,谁都怕自己被点去显应寺侍候……”
李侧妃意兴阑珊地靠在大迎枕上,没什么避讳地地自言自语,“没想到费了半天心思,还是没有让王爷回心转意让我来抚养诩哥。如今倒好,直接把那孩子带到外院去了。再过个几年等诩哥大了,跟我还能有什么情分?”
丫头听到这种直截了当的话,一时间吓得浑身冰冷,恨不得自己耳朵立时聋了。
李侧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成心拿范庶妃作伐,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却没想范庶妃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也太高看她了,一个漂亮脑袋里装的全是浆糊,要不然也不至于生了王府庶长子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妃……”
丫头砰地一声跪在地上,知道以这为主子的心性手段迟早把持王府内院。前些日子生了这场病不过是示弱于人,此刻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李侧妃把身边的人敲打了一遍之后,倦倦地侧身躺下。
连她这种内宅妇人都已经察觉到了外面局势的变化,因为无论大宴还是小宴,有无数位份高的诰命端着笑脸儿过来嘘寒问暖。端王……已经渐和敬王肃王呈鼎立之势,那把至尊之位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府里的康先生多半也察觉到这点,所以才带着谡哥上窜下跳。听说拜了一位相当有名的大儒为师,不就是想在谡哥的身上多贴几层金吗?
奈何范庶妃实在不成器,那边才刚有个影儿就迫不及待地想狠踩世子一脚。也不想想世子后头站着的是顾衡,那人岂是好相与的?范庶妃想占一点便宜,却没想到转眼就被别人连皮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李侧妃摸着自己柔软的肚腹,不无遗憾地想要是里面有个孩子就好了。当年太过年轻了,一仰头就把一碗芜子汤喝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如今百般筹谋都不知为何?
她摸着床榻边隐在暗处的枕匣,漫无边际的想着心事。
枕匣里头都是市面上少见的珍宝,有颜色金黄成色顶级的圆润珍珠,嵌了珊瑚碧玺的七宝手钏,纯净得像一汪水的翡翠手镯,在太阳下能泛出夺目五彩的宝石……
这些东西若是拿出去变卖,足够自己后半辈子花用。她一个乡下无依女子,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可是既然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她还想要更多的尊祟。
府里谡哥和诩哥争得越厉害,自己这个旁观者的位置才能坐得更安稳……
只可惜自己唯一的亲弟弟钱小虎脑子跟锈住了一般,宁愿跟着爹爹在顾家当个身份低下不起眼的护院,也不愿伸手帮帮她。要不然的话,她何至于在这世上单打独斗?
若是端王……真的能再往上走一步…,李侧妃喉咙里有些发紧。
从前只想守着本分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能够靠着一双手挣个衣食丰足就足够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敢随意欺负,可为着以后人上人的日子也该好生谋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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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每个女配角都野心勃勃……我转身遁走……
昨天下班回家晚,看了会手机竟然睡着了。做梦总觉得什么事没干,凌晨两点醒了才想起文章没发,想了一下应该没事就又睡了。所以说懒惰真的要不得,下回一定一定记得先码文先改文先发文后再睡觉。
看了妹纸们的留言,本君又充满了战斗力,继续加油码文。只要妹纸们不嫌弃我啰嗦,一定把所有的伏笔都交代清楚咯!不喜欢文的请出门右转不要吐槽,本君看了后心情真的很糟糕……
第二六三章 梅雨
五月中旬的时候南方开始进入梅雨季, 大理寺少卿顾衡接到一项特别的任务,要到房州提审一个罪大恶极的死刑犯。
人已经走到半路上,又忽然接到命令说房州那位死刑犯不需要审了,但却另有任务让他到前往赣州一行。顾衡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舟车劳顿之时与几个亲随都暗自提高了警惕。
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打开窗子向外张望到处都是灰朦朦湿漉漉的。百无聊赖的顾衡坐在驿馆的檐下看书,刚翻了两三页就见韩冬带了一个人进来。
韩冬这几年都跟随在顾衡身边, 也算见过颇多大场面。此时却是半躬着腰,小心谨慎地在前头领路。远远望着的顾衡咪了咪眼睛, 知道等了两天的人终于到了。
那人个头不高,行动间却极矫健。披着一件及踝黑色长斗篷,进了回廊才将风帽取下来。看起来不过是平常路人模样,顾盼间眼神却颇为锐利。
来人拱手为礼递过来一张的官凭, 竟是京军都护府的指挥使。虽然也是四品,但这个人官职的含金量可比自己高多了,那可是直接归皇帝管辖的内卫。
顾衡心中微凛面上却丝毫不显, 客客气气的把人让进屋里,寒暄了几句后才开口问来意。
那个人并不觉得自己是客人,背着手打量着这间狭小的屋子,甚至把顾衡放在桌上的书拿在手中翻了几页。黑色斗篷滴落的雨水很快在他脚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在光线不是很好的阴天呈现出一种象血一样的奇怪深色。
“我姓高,叫高石碁, 名字有点拗口, 所以你叫我老高就行了。我识字不多, 所以最佩服你们这些读书人。我听说过你很多事,但你却不认得我……”
这人一张口,顾衡的眼眶就紧缩如针——从前他听过这个声音。
在那场大梦当中因为襄助敬王事败,他被押入不见天日的死牢。每日睁开眼就是头顶巴掌大的天窗,永远泛着霉味儿的潮湿墙壁,根本就不会避讳人的老鼠和细小爬虫,还有挂在牢头腰间上的大串钥匙声……
在很长的日子里,那个青衣红帽的牢头是自己与外界唯一接触的人。
蓄了满腮的胡子看不清脸,说话时声音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沙哑。他并不多话,送牢饭时却每每记得多带一盏油灯或是一床露着棉絮的厚褥,让形容狼狈不堪的顾衡勉强度过了死牢里的头半个月。
这人的身份远不止于一个牢头那么简单,在顾衡变成“游魂”的那段时日里,就是这位牢头大人出于义愤或者别的什么目的,拿着他的手稿在新皇面前帮他翻了案,同时让沽名钓誉的童士贲锒铛入狱……
高指挥使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后,莫名其妙地发现眼前之人态度忽然从温文有礼变得和煦热情。不仅如此,还极贴心地吩咐底下的人送热水和汤锅子进来。
京军都护府说的好听些是皇帝内卫,专门负责拱卫京城和皇宫,说得难听些就是皇帝私人拳养的奴才。朝庭很多爱惜名声的文官知道他们的身份后无不退避三舍,这位大理寺的顾少卿倒极为有意思。
冒着大雨赶了大半天的急路,让顾衡这样一提醒,高指挥使浑身上下也感到有点难受。
屋子里的仆从来来去去,急着办差的高指挥使满心不虞。但是等干爽舒适的衣服和一大钵冒着热气儿的糊辣汤端上来的时候,他对眼前这个年青文官印象立刻大好。
虽然已经习惯风里来雨里去,但是再铁血的汉子心口总有柔软的一块。高指挥使靠在椅子上,听着外头的风雨声,舒适地喝着滚烫的糊辣汤,感受那股辛辣热意将一路的艰劳熨平。
满满两大碗连汤带水的熟羊肉面筋泡油炸豆腐粉条子下了肚,高指挥使拿着手帕慢慢擦着嘴道:“早听人说顾少卿为人周到妥贴,今日一见才知道名副其实。我此行是来办一件机密的差使,有人向我推荐了你……”
顾衡眉毛一跳,知道这种所谓的机密差事肯定极为棘手。
高指挥使看着神色依旧镇定的青年,不由又高看了他几眼,觉得再把自己的目的收着瞒着实在是太不地道,起码对不起那碗味道和分量都十成十的糊辣汤。
“漳州那边报来急信,说原礼部尚书周敏之感染风寒,因为人生地不熟没有及时医治,几乎已经病入膏肓。周贵妃在乾清宫外跪了一天一夜,终于让圣人松口答应派太医接周尚书进京诊治……”
顾衡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我接的这道差使,总不是圣人要我护送周尚书回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