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马川穹
汪太太和叶母相视一眼还来不及欢喜,就见前面乌泱泱的裹过来一坨人。几个衙门里的差役汗流浃背地合力推着一辆牛车,牛车上用被子胡乱裹缠着一团物事,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个女人散在外面的乌黑头发。
叶母苍苍惶惶地想,难不成我可怜的女儿落水后终于被人捞起来了?这丫头自小水性虽然不弱,但落在河口闸道上只怕也是有去无回,牛车上多半只是女儿的尸身。也不知她衣裳散乱之下,一副花容月貌冰肌玉肤被多少登徒子看过了?
顾瑛个头高眼又尖,一下子就认出带头的那个小吏是今早天未亮时就到老宅报信的人。
那人摸着鼻子和依旧跪在地上的顾衡暗底里使了个眼色,这才转头对着叉手呆站的叶母笑嘻嘻地一撇嘴,上前打个了千道:“你是双柳镇毛家庄子的叶太太吧,昨日端午节龙舟赛时有人报官说你女儿失足落海。这是多少年从来没有过的事,县台老爷听闻后大为震怒,立刻着人手沿海岸河口细细追寻。”
这人言词便给诙谐有趣,众人都被他吸引过来听其诉说。
“一整天的功夫海里没有岸上也没有,我们正在奇怪这位叶姑娘难道上了天遁了地?一个大活人生生从眼皮子底下没了影儿,真是奇了怪哉。正巧路遇一妇人举告,说她空置许久的一处房屋忽然有了动静,疑是有男女在其中苟合。”
站在前头的人听得精神一振,你推我攘地又齐齐往前聚拢几步。
小吏却笑得满脸猥琐,连连咋舌道:“本来我们几个是没有空闲理睬这些的,奈何禁不住那个胆小妇人的苦求。哥儿几个过去隔门一看,里头白花花的一片正行种种不可描述之事。就有眼利之人认得,其中的年青姑娘正是昨日落海的双柳镇人氏叶瑶仙……”
他边说边摇头叹息,将牛车上的蓝底碎花棉被掀开一角。
众人就见棉被底下一对青年男女脸贴着脸肉贴着肉,热气腾腾地紧紧靠在一起,身上果然是寸缕全无,人却是活生生的。大概因为羞臊,那女的一张粉脸险些躲到男子的胳肢窝下头去了。
人群“轰”地一声就炸开了锅。
儿是娘身上落下来的肉,叶母只用一眼就认出这的的确确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惊得心都漏跳了几拍,脑子一片懵然,如何也想象不出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
张老太太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撞开拦路的人,伸出两个指头拈着被角直直瞪眼道:“汪氏,这是就是你口中娴淑贞静良善温柔堪为良配的叶家姑娘?你口口声声不是说她被我的衡哥剋得命丧当场,怎么现在又赤身裸~体地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汪太太额头冷汗直流,刚刚才说出口的狠话啪啪地反打在她的脸上,燥热的五月天竟感到背上生寒。
她退了一步,迅速扯了一下几乎傻掉的叶母急道:“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赶紧上前去瞧一眼,还有那个男的是谁?你女儿被搭救上来后怎么没赶快回家报信,竟还敢跟不知来历的男子裹挟在一起?”
叶母死死盯着用胳膊挡着脸面的男人,忽然颤着声音尖叫道:“这不是……童士贲那个小子吗,听说他如今在顾家借住读书,不好生上进求学,怎么又来恬不知耻地纠缠我家瑶仙?”
这个“又”字此时此地用得极其好,一旁闲闲站起的顾衡险些笑了出来。
稍远几步的顾瑛极熟悉他的神情,一眼就觉察到他的气定神闲和嘴角淡淡的讥讽,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了些。哥哥说有办法,自然是有办法的……
场中长有耳朵的人立刻浮想联翩,你挤我推摩拳擦掌,个个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深觉今天这场热闹看得太值当了。
张老太太虽然年近七十,但是脑子转的极快,迅速理清了眼前这几个人的关系,觉得处理这种纷繁复杂的场面只有自己这个老将亲自出马。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牛车上的被子狠狠拉落半边,扬着声气吆喝道:“汪氏你这个糊涂的女人,这不都是明摆着的事儿吗?这童士贲是你亲妹妹的儿子,这叶瑶仙是你亲妹妹夫家那边的侄女,两个人说不定早就私下传情,却不知为了什么由头不敢说出来。”
牛车上抱着一团的两个人蜷缩得更紧,却不想挣扎得越烈露得越多。有些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打着唿哨把手里的烂鸡蛋烂草叶纷纷往上丢。
张老太太嫌弃地擦了擦手,回头啐了汪氏一口浓痰,双眼鄙夷几乎要恨得出血,“只有你这个傻子把块烂白菜梆子当成牡丹花,还想把这种下贱胚子巴巴地塞给我家衡哥充做嫡妻。我呸,真是娶错一门妻坏了三代种,我顾家费心经营几十年的脸面都让你糟蹋得干干净净!”
汪太太被骂得脸色灰败,咚地一声就坐在了滚烫的青石地面上,这时候却是再无人敢上来搀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口气压得太久了!
第三十四章 雪剑
眼看着实在不像话, 衙役们终于拿水火棍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
黑漆大门关上后,隔绝了众人别有意味的观望和不绝于耳的家长里短。同茂堂里的伙计们都被远远地打发下去了,满头细密汗珠子的顾朝山将桌子上的一碗冷茶一气喝干了, 依旧气得满脸铁青手指直打颤。
他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有当众丢过这么大的人,要是没有外人在场他吃人的心都有了。
一口胸头火吞不下吐不出来,闷头苍蝇一般转了几圈后, 才看了一眼躲在墙角缩得像鹌鹑一样老实的汪氏,跳着脚恨声道:“我不是早早跟你说过,等明年衡哥过了秋闱再谈论他的婚事吗?”
顾朝山实在是气急, 不待人拿话分辨就挑着眉毛瞪着眼睛高声叫骂不绝。
“你倒好, 拿捏不住儿子就想先拿捏住儿媳, 打量着你那点小心思别人不晓得?即是这么着你就上一点心, 结果扒拉这么久, 就寻了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出来。妇容德工这个叶氏女占了哪一条, 你心里头再腻味衡哥也不该这样害人!”
顾家二郎顾徔见亲娘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沮丧, 忍不住帮着辩白了几句。
“那天娘把叶瑶仙请来同看龙舟会, 就是想让老三跟她找机会见上一面。没想到阴差阳错人没见成, 反倒扯出这么大的纰漏。爹也莫怪我娘,不过是些没见识的妇道人家, 哪里会料想得到童士贲那个臭小子竟然在暗地里生了天大的胆子。”
想起同茂堂门口的那幅西洋景, 就是傻子也知道童士贲和叶瑶仙背后里头有说道,顾家上下一干人等只怕是被人糊弄了。
顾朝山犹自跺脚愤恨,“往日我还觉得童士贲老实木讷,一天到晚除了上学堂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学问, 是个踏实读书的人,说不得是你们这批年青人当中第一个考中举人的。如今才知道,这会咬人的狗根本就用不着瞎哼哼。”
他这辈子最为自豪的就是识人颇清又懂时务,没想到临老反被雁啄了眼睛。
于是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依旧口沫横飞地乱骂:“这么个东西在咱家住了这么久,吃我的穿我的还敢算计我的儿子。和衡哥订亲的江家姑娘还没过门就病死了,这一个刚在议亲就掉海里淹死了,加上这个当亲娘的蠢的不行,跟前扭后地在一旁敲边鼓,这是生生让我家衡哥背上刑剋之名啊!”
此时已过中午,仆妇们不敢进来传饭,知了在院子里的老树上尖利地鸣叫,凭空让人多了几分烦闷之意。
难得明白一回的顾朝山越想越觉得小儿子可怜,“……刚才在外面,那两个不知羞耻的男女抱得紧紧的,一看就不是第一回 成事。外人有心算计便罢了,你们这些血亲之人不但胳膊肘往外拐,那对招子长着完全就是出气的,根本就不顶事。”
这话骂得实在太过难听,顾家二儿媳小汪氏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丝,瞥了一眼做泥菩萨状的大嫂赵氏瘪了一下嘴。心想婆婆定下这个主意时没见人反对,怎么事情出了一个两个的就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得七上八丈远。
她性子一贯机巧善言,在公婆面前向来是有脸面的,就看了周围人一眼小心赔笑道:“按说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不该多言,可有些事情的究里您不知道。这童士贲虽然是我二姨母的儿子,是我嫡亲的表弟,但算起来毕竟是外男。”
想来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她手中帕子假意擦了一下眼角,“童……表弟每日在外院读书上学,我们这些妇孺之辈除了细细照料他的饮食起居之外,其他的事就是想管也管不到。”
小汪氏想起今日大门口被众人围观的那一幕,脸上也是火辣辣地羞臊,言语当中就免不了为自己辩驳几句。
“那位双柳镇毛家庄子的叶姑娘,只是听说名声甚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是理家的一把好手。娘也是太过心急三叔的婚事,这才被心怀歹意的人钻了空子。谁知道我们贴心贴肝地对人家,他们竟敢没着良心糊弄咱们一家人?”
顾朝山对二儿媳的话嗤之以鼻,看了木然不语的小儿子一眼后,立刻一脸的痛心疾首,“打量我不知道里面的究竟,告诉你们,我心里头门儿清。自从你们一起相中了这位叶家姑娘后,如同遇到了天仙一般。三天两头地给童士贲的亲娘送信送东西,就是想让她把这桩亲事早些说定。”
顾朝山在二十年里有本事把同茂堂一个乡间小草堂开成莱州城最大的医馆,肚子里自然是有墨汁的,很多事情细细一思量就明白了。
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连眼皮子都不抬地道:“……原先我心里头还奇怪,这位叶姑娘竟然如此十全十美,双柳镇的童太太怎么没把他留给自己的儿子?如今看来,这位童太太肯定看不起叶姑娘,这才转手把她介绍给我家衡哥。你们各取所需各遂所愿,倒都打得一手好算盘。”
今天的事实在是让顾朝山下不了台,由不得他心里不窝火。
眼见这些烂皮帐扯也扯不清楚,胡乱吃了几口茶点的张老太太不耐烦地道:“赶紧叫个人过去看看,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换个衣服这么久,别是又在起什么幺蛾子吧?”
待要再催促时就听外面门帘儿一阵响动,一个女子柔柔弱弱地蹲身福礼,好半天之后才低头怯怯地道:“今日之事全是瑶仙的错,还连累顾叶两家丢了名声。本来我想一死了之全名节,但觉得有些事还是要交代清楚。”
隔着帘子看不清人,只瞧得见那人下巴处的一点净白。
女子身形端正,不急不燥地慢慢说起昨日看龙舟赛时不小心掉入海水,转眼间就被一旁看热闹的渔民捞起。不想那几个人见她衣饰干净精美,以为她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姐,霎时间就起了歹意,准备向她的家人敲诈一笔不菲钱财。
当时她心里又气又急,但毕竟是一介孤身女子,又在人地生疏的地方不敢妄动,就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躺在渔船的暗角处。
上岸后,一个负责看守的渔民准备将人转到一处民宅。骡车行进时她从车厢缝隙处窥探有无机会逃脱,却无意瞧见表兄童士贲正巧经过,就把自己贴身用的手绢儿瞅准时机丢了出去。
再到后来,叶瑶仙被无良渔民关在一处民宅里。正在彷徨无措时,表兄童士贲从窗子外悄悄探了个头进来,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两个少不经事的年轻人正在说着话,一路悄悄商量着怎么逃离此处,不知怎么地突然间就头晕目转。再醒来时,两个人就被赤条条地捆在一床被子下……
顾衡嘴角就浮起一抹不动声色的微笑。
这叶瑶仙生得小小巧巧颇有风致,却算得上是一个能屈能伸当断则断的女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把一通乱七八糟的事编圆乎了,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童士贲的手笔?
他在心里慨叹一声,就这么两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在那场大梦里却彻头彻尾地将自己和顾瑛瞒得死死的。最后若不是隆安帝无意当中拿到了自己的亲笔书稿,揭穿了童士贲伪善的表皮,只怕这对男女还在世上继续逍遥快活呢!
帘子外的叶瑶仙声声带悲句句含泣,将一个受歹人愚弄又惧又怕,却不得不虚与委蛇的小姑娘完整呈现在众人面前。
最后她连头都不敢抬,垂眉顺眼半掩着袖子轻声道:“这回我不但连累了顾家的名声,还连累了童表哥的名声。他本来是一番好意想搭救我于水火之中,未曾想却中了歹人的奸计,落到如此进退维谷的地步。我此次过来就是想把前后因果说个清楚,回家后我就找一个尼庵孤灯清影了此残生……”
不管这话里头的真假,但是场面上已经能应付过去了。
小汪氏左右看了一眼,勉强咯咯地笑了几声,就拿了手帕拭了眼角道:“可怜见的,叶表妹昨天晚上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这会儿又不管不顾地过来述说情由。放心吧,咱顾家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咱爹咱娘自会给你一个像样的说法!”
只要事情牵扯不到自家的衡哥,张老太太就放下悬了一半的心。
此时将行事莫名其妙的小汪氏上下打量几眼后,心道这人脑子没病吧?明明是童士贲和叶瑶仙两个有私情编了这场大戏,到了最后被人揭穿后没法收场,这才出来乔张做致,怎么反倒变成顾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老太太脾性上来当着面就啐了小汪氏一口道:“敢情你们汪家出来的女人脑子都有些不清楚,这么一个小丫头胡咧几句你就尽信了?她掉在水里不过眨眼工夫就被人捞起来,县台大人亲自下令让负责值守的人到处找,她躲在船里但凡吱一个声就没了后面的破事儿!”
老太太一口莱州土话又快又脆,字字带刺地讥讽道:“那些歹人赶着骡子往城里送的时候,满大街的衙役兵丁巡检,她就正正巧看到了她的童表哥?还有童士贲既然认得他表妹的贴身之物,按照常理来说应该马上报官。结果倒好,自个悄悄摸上门去两个人有了苟且之事,如今被人捉了个现行还敢厚颜说是歹人陷害。”
张老太太撩了一下眼皮,不屑道:“既然事败认栽就是,何必当着我们这些乡下粗人嚼舌根子,真是又想立牌坊又想当婊~子。做下事端时胆大包天,这会偏又小心得不行,打量我们都是一群吃干饭咽咸菜的二傻子不成?”
老太太一番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话功力十足,将力持镇定的叶瑶仙骂得是体无完肤摇摇欲坠。
年轻女子青白着一张素脸,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举着帕子哽声道:“我也知道今天的事实在太过巧合,奈何事实就是如此。你们若是不相信的话,我只有一头撞死以证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时间,早上8点,晚上8点!
第三十五章 表兄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艳阳普照这会儿变得瓢泼大雨。有风卷着彻骨的湿寒从槅扇里一股股地吹进来,让站在游廊风口上衣衫单薄的女子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更加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坐在角落里的顾衡却是心头冷嗤, 事不关己般拿起茶盖撇去上头的冷茶沫子,微微垂下眼睫以掩饰令人胆寒的厌憎。
在那场大梦里,这个叶瑶仙不但是个心志坚定之人, 还对童士贲一往情深。
这样的女子不惜隐姓埋名,在顾瑛的眼皮子底下做了童士贲十年的外室。任谁都想不到这个生了儿子还不计较名分的女人,竟然就是当初诈死逃遁的叶氏。连顾衡初初见面时, 都没有想起自己这位早已仙逝多年的第二任未婚妻。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这回自己不过小小的一推手, 就将这两个人暗底里的谋划和苟且赤裸裸地现于众人之前。说什么情比金坚矢志不渝, 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处处漏洞的闹剧, 就是不知接下来事情又该如何演变?
顾朝山如今再不耐烦这些破事, 拧着眉头思忖片刻后道:“如今事态已然至此, 再说些不相干的也无济于事, 实在用不着你一头撞死证清白。你们童家叶家是娶是嫁就各随心愿, 与我们顾家彻底不相干。”
叶瑶仙没想到自己这么丢低还被人呛声, 一张粉脸顿时变得青一阵红一阵。
顾朝山也懒得理会她,张口叫道:“老二家的, 赶紧叫个人在外面雇辆车把他们送回家去, 到时候婚事定下后我们这边跟着随个礼就是了。”
这人一向为人面面俱到,鲜有当面出恶语的时候。此回快刀斩乱麻一般将此事最后定下,实在是让这次的事情恶心坏了。
顾衡心头一乐,此时看着这个便宜老爹倒是顺眼许多。
他想今日的热闹已经看得够多了, 此时回去还可以赶上吃晚饭。正在想找个什么由头先行告辞时,就听连着外头一阵噼里啪啦凌乱的脚步声,一个青年男子仓皇跪在地上道:“姨父休要听信外人言,今日之事真的实属巧合……”
来人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衫,除了头发略微散乱略显消瘦之外可谓仪表堂堂,正是暂处顾家在莱州县学读书的童士贲。
顾朝山正气打没处来,一见他就敬谢不敏地骂道:“快些莫喊我姨父了,我实在受用不起。你和你的这位叶表妹是私下约的也好,还是恰巧碰在一处也罢,都与我们顾家人不相干。若非那些衙役多事找见你们,我家衡哥如今就要迎娶一个死人的牌位呢!”
童士贲一愣,忙退后一步双手团团作揖道:“那时候事态紧急只想全了叶表妹的名节,掩过这场谋财害命的事体,委实没有想到那么多。让衡表弟生生受了委屈实在是为兄的错,看在你我骨肉至亲的份上千万原谅我一回。”
顾衡远远还了一礼,笑得云淡风轻毫无芥蒂。
“童表兄言重了,些许误会说开了就是。只是先前没见着这位叶姑娘的人,大家伙心里头都有些干着急,说话就不免重了些。再说女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万一一个不好抹了脖子上了吊该怎么办?童表兄顾此失彼,实乃人之常情……”
这话谦逊有礼还略带一丝难言的惆怅,但怎么听怎么有种古怪的味道。顾了谁又失了谁,细细琢磨之下怎不叫人慢慢玩味?
童士贲在顾家住得久了,早就知晓汪太太因为命数之说一贯不喜欢这个最小的儿子。莫说顾家的主人,就是些许有些体面的仆妇对这个所谓的顾家三少爷都不甚看重。他抬头看了一眼顾衡,对方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羞赧少年模样,看起来和往日并无不同。
他还来不及细辨,就听张老太太嗤笑道:“果然是贞洁烈女的做派,也不知什么时候暗底里纠缠在一起的,窑~子里的姑娘都赶不上趟的那股子浪乎劲,简直让老婆子我大开眼界?怎么如今见事败,竟然恬不知耻地又拿我家衡哥出来做幌子么?”
叶瑶仙和童士贲此时脸皮再厚,也让这等粗俗俚语臊了个大红脸。
张老太太脾气急,一辈子都是个独断专行受不得气的性子。她看人顺眼时哪怕是杀人放火也是迫不得已的,看人不顺眼时哪怕就是喘气都是多余。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老人家早已把顾衡当成了命根子,此时见他被人如此欺辱上门,当着众人面却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胸中更是气得如同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