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马川穹
他是说者无心,顾衡却是听者有意,听了这话后心中不由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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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不想抱金大腿,奈何那是日后的皇帝,所以演技再度夯实!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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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抽丝
别庄左路有一处极偏僻的小院子, 府里有嫌疑的几个人就暂时被看押在这里。
王府大总管魏大智一边走一边抓紧时间细细解说, “这些奴才都是成了精的, 加上相互之间大都连着姻亲,动一个就是老大一窝子。王爷本就不耐烦这些事儿, 现在王妃娘娘又病着,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查……”
顾衡面上不显,却是心知肚明。
哪里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手,这只是表象上的说辞罢了。端王实是怕查案的和被查之人相互勾结, 到时候别说是查案,现有的人证和物证只怕会消失得更快。堂堂二品王妃意外中毒一事到最后就会成为一个无头公案,最好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顾衡没有料到端王对府中之人已经忌惮猜疑至此, 竟宁愿借助他一个毫不相干的外姓人来插手,也不愿先从内部使人查起。
一路顺着游廊石径拐了八~九个弯儿,魏大智亲自从腋下取出一把铜钥匙, 低声道:“王爷对这件事恼火的很, 把人关在这里后不准任何人探视, 就是我过来送过一回茶饭, 可以保证里外没有通过任何消息。”
房门被打开,不大的屋子里或坐或站着几个穿着体面的妇人。见着魏大智这个王府总管齐齐欠身行礼,然后老老实实束手站着并不多话。
魏大智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一做了介绍。
穿茄紫色褙子的妇人姓董, 是府里绣房上人, 一手绣活极拿得出手。俞王妃出事那天坐的软轿中, 所铺陈的迎枕褥子坐垫, 甚至悬挂的鲛纱车帘都是出自她的手。
站在左边满脸笑容的是府里的库房管事,娘家姓田。俞王妃出门上香的决定很仓促,其乘坐的软桥就是这回田妈妈亲自到绣房取了董绣娘刚刚完成的绣品,又一一收拾妥当。
眉角有颗黑痣唇角下垂表情严肃的是孟嬷嬷。
孟嬷嬷是王妃身边服侍的人,按理来说不是怀疑的对象。但据说软轿收拾好之后放在垂花门旁边的厢房里,临出发前她一个人以查看的名义进去了半盏茶的时辰,当时身边没有任何人跟着。
魏大智微微挺了胸,侧身介绍道:“这是王爷特地请来的顾先生,此次由他来主理这件事儿。你们有什么先前没有交代的,尽可以给他交待。若是还死咬牙关庇护指使之人,只怕日后王爷那里不会轻饶。”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却俱是抿紧了唇什么也没有说。
顾衡漠漠然望过来一眼,掸了掸群青色长衫上的折痕印子,皱着眉头道:“我不是府里的人,但得王爷信重推脱不得,只能奉王爷命过来看看。你们要是想说的话就尽管说,我就在外头等着。若是不想说的话,天黑了我就自回去复命!”
语气当中有隐隐的不耐烦,仿佛这趟差事是不得已才接下的。说完话毫不停留转身就走,挑挑拣拣找了一个背阳的地方,一撩长衫坐在回廊尽头的石凳上。
这番话这番举动干净利落得如行云流水,连魏大智这个陪同之人都连眨了好几下眼睛。顿了一顿连忙跟过去,却见顾衡从袖子里摸出一册薄薄的《水经注》,靠在一处本色落地廊柱边慢慢翻看起来。
魏大智又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真心觉得这位顾榜眼是一个妙人。
从昨日到现在这几个妇人嘴巴闭得比蚌壳都严实,关于俞王妃为何中毒一事半个字不肯多说。依王爷原本的心性,一顿青竹大板下保证个个都老实。但王爷如今不招宫中圣人待见,所以事事都得小心,这时候最好不要把府中这点糟心事闹到风口浪尖上。
魏大智心头也是无比拱火。
心想俞王妃对外一味扮贤良,纵得府中奴才真把这位主子当成了庙里吃斋的菩萨。他顾不得手头的杂事儿,熬了一宿细查之下才知道这三个人竟然有拐着弯儿的亲眷关系,象董绣娘的姨母是田妈妈的干娘,而田妈妈是孟嬷嬷隔房表哥的妻妹。
这些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这个要紧时候竟然拧成了一股绳。端王气得不行,没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这些奴才秧子做大,如今又在自己面前乔张做致。但因为顾及着名声,竟然一时拿这些像刺猬一般的奴才无从下口。
这几个人也许正是明白这点才有恃无恐,哪怕王府大总管魏大智亲自出面,甚至吓唬说要大刑伺候,这些人都敢咬紧牙关抵死不认。
日头一寸一寸的升高,明晃晃的光线将小院晒得一片亮堂,却是静寂得骇人,天空当中仿佛连鸟雀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这块旮旯地儿。
有小内侍奉上茶水糕点后就远远躬身站着,王府总管魏大智陪了一会儿后也早早回去应差了。顾衡独自一人一派闲适地看书,温润眉眼间看不出丝毫厌烦。
掌管内库房的田妈妈有些心不在焉地扯了一下垂在眼前的树叶,踮起脚尖悄悄望了一眼其余两个人。等到日头偏西了又勉强忍了半刻钟,才随意扯了个幌子问要不要到外头探听一点消息?
这几人当中数孟嬷嬷的地位最高,闻言想了一会儿才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府里对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她也非常急切地想知道。
田妈妈施然走到回廊尽头,小心陪着笑道:“小顾大人好像有几天没有到别庄来了,你上次过来时还是我帮着掀的门帘儿呢!”
别庄自然没有什锦胡同王府的规矩大,但也算是内外分明。这妇人既然认得自己,又说给自己掀过门帘儿,那么多半就是在外院服侍的人。
顾衡把书缓缓合起,波澜不惊地点头,“原来是你呀,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先头还没有认出来……”
田妈妈脸上的笑意更深,知道自己这番搭讪有了作用。心想这些只知读书的毛头小子顶什么屁用,给几个笑脸儿就找不着北了。要是自己再年轻个十来岁,这些小年轻绝对是一勾搭一个准。
妇人脸面微红,微微又福了一礼道:“小顾大人,你看我们姐儿几个已经在这里没吃没喝的关了一天一夜。王爷对我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要打要骂总要拿话来呀。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难不成还要屈杀我们?”
顾衡就极稀奇地望了她一眼,心想真是无知者无畏。外头的人没把端王正经放在眼里,这些当奴才的也敢骄傲自大狂妄的没边儿。
顾衡低垂眼角冷意渐生,那副样子简直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一个字。田妈妈愕然之余,样子也从好整以暇渐变到惴惴难安。
顾衡好半晌后才爱搭不理地道:“看见你我是旧识一场的份儿上,我就多一句嘴。今天我过来完全是走个过场,其实大致事情也摸排得差不多了,找你们不过是再核实一番。”
昨天府里都还急得火上房一般,怎么今天就已经把事情摸排清楚了,田妈妈脸上疑窦渐生。
顾衡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那是堂堂二品王妃,是上了金牒玉册的娘娘,你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简单算了,简直是痴人说梦。再不如实交代的话,王爷才不会管谁是真凶,铁定会将你和你身后这一家子全部撵出府去!”
看见田妈妈脸上的不信,顾衡冷笑一声,“……也不要你们的命,只轻轻巧巧地朝外放话,说一句是恶仆害主才撵地人。只肖一点风声传出去,从此往后摆在你一家大小面前的就是一条死路。”
田妈妈脸色顿变,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吃吃道:“这怎么可能?王妃娘娘中毒和我有什么干系?再说我和我男人自王爷开府时就是王爷跟前的奴才,向来是有体面的。我娘家人,我婆家的人,还有儿媳女婿家的人,拉拉杂杂地有好几十口。要是全部撵出府去,让王爷明天早上吃什么喝什么?”
原来这就是这些人倚仗的底气,原来所谓的夜郎自大竟然是真的。
顾衡简直懒得跟她再浪费力气,一字一顿地道:“王爷……虽然不受宫中圣人器重,可他毕竟是货真价实的皇子,是你们只能仰望的主子。他顾及着名声不想杀你们,可并不代表他不敢撵你们走。若是把你们这些枝枝蔓蔓清理干净,多的是想卖身进府求庇护的人。”
青年冷冷望着眼前神情渐渐变得局促的妇人,语气讥诮,“人家说店大欺客奴大欺主,我以为只是那些小门小户才敢这样。没想到端王这些年修身养性不沾俗事,竟然把你们这些奴才纵成了活祖宗。他要断一个人的活路,根本就用不着要他亲自动手……”
顾衡把手中的书皮儿慢慢碾平,低垂着眼睑的目光锋利如刀,“再者——奴才就是奴才,你们的体面在主子面前就是个屁,实在是不值一提。我以为你们在府里呆久了多少是明白人,没想到竟然如此蠢钝。”
田妈妈双腿顿时一软,骇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再无来时的气定神闲。
顾衡满眼寒意,话语却重又温柔无比,微不可闻地低声细语,“……王爷早就知道这件事是那边的手笔,只是顾及着一夜夫妻百日恩,一时不好撕破脸罢了。你一心想保全人家,哪知这世上人心险恶,说不准人家就指望你来背这副黑锅呢!”
田妈妈猛一抬头,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截了当地说是“那边的手笔”,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煞是好看。
顾衡装作没有看到,无比耐心地细细劝道:“这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人,你我一样,王爷和王妃虽然身份贵重其实也一样。神仙打架是凡人遭殃,说到底与咱们有什么相干,你这般死撑着又是何苦呢?”
田妈妈的神色青白变幻,想到家里才置下的阔宅和店铺。要是这么一大家子统统背上害主的名声,从今往后只怕没有消停日子过——外面那些吃人的人,眨眼就会把自家的家底儿掏的精光。
她胸口如同火在烧,良久才一咬牙低道:“我只知道王妃娘娘出事头一天,刘嬷嬷的小女儿过来了一趟。当时我站得远,只看见她递了一团东西。她小女儿生得很有几分姿色,王妃娘娘嫌她举止不庄重……就作主把她留在了什锦胡同的王府里看园子。”
顾衡挑了下眉毛,难不成这件事归根结底竟然是一个想飞上枝头的小麻雀在其中作祟?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站在远处的小厮过来,将哭哭啼啼一脸丧气的田妈妈带走。这件事查到这里已经算是有个交代了,但他总觉得其中还有不少解释不通的蹊跷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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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一章谁谁评论说男主应该揭竿而起自己当皇帝。呵呵,咱们还是先老老实实做人,就是想那啥,手里也得有钱有粮有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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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剥茧
在水阁等候消息的魏大智听底下的小内侍悄语几句后, 跺了跺脚。转身进了书房恭敬禀道:“顾主事好口才好本事, 几句话就让田妈妈老实招了。本来这时候就会乘胜追击, 谁知他竟然撂挑子走人了!”
正在楠木平头大案上抄写心经的端王放下手中湖笔,拿了一张白棉帕慢慢擦手。
眉头皱了一皱又缓缓舒展开, 微笑道:“这就是顾衡知分寸处,他先默不出声暗中施压,待有人上前主动相询就是上钩了。他是个心中有成算的,看着俊秀清雅不多言不多语, 但往往一开口就一矢中的。”
端王惬意地吁了口气,“府中仆妇虽然狡猾,但眼界只有头顶上这块巴掌大的天, 哪里会是榜眼之才的对手?一问出这件事确实跟内宅有关,立马就抽身避嫌,这就是他的聪明谨慎处。你顺着挖出来的藤使劲儿挖, 不管牵涉到谁都赶紧来报我。”
话音到了最后已经夹带了一丝风雪之意。
魏大智低眉顺眼地应了个是, 又犹豫问道:“那其余两个人怎么处理?”
端王一边看着案几上一幅水墨八仙图, 一边轻描淡写地道:“这些年我久不管事, 竟不知道府里的规矩竟衰败成这副样子。俞氏贤良过了头,纵得底下的奴才也乱了章法。这件事清楚之后,将那两人的直系亲眷造成名册,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打发出去!”
魏大智心头微凛, 人也越发恭敬地回话。
“那董绣娘便也罢了, 那孟嬷嬷可是王妃娘娘身边服侍的。就这么一天一夜的工夫, 那边已经打发好几回人过来询问了。说王妃娘娘信得过身边这几个伏侍多年的老人儿, 让孟嬷嬷赶紧回去帮着熬煮汤药,娘娘一日都离不了她侍候……”
端王不免微微诧异,好半天才意味莫名地摇头失笑,“她在后头一味扮贤良,我却在前头妆黑脸做了这个恶人。这么多年她身边没有嫡子傍身,却舍却繁华陪我在这个荒僻之地待了十年,所以我处处给她留有体面,没想到……”
他将手中水墨八仙图一掷,腾然厉道:“你把人看住了仔细给我审,不管牵涉到谁不准退缩。先把那些不安分做事专门挑三拣四的奴才全部给我提溜出来,再到牙行里叫几个经济中人过来,不拘钱财多少尽数往偏远地处打发。只要求一点,日后决不准他们回京。”
语气当中有不加掩饰的磅礴愤怒,魏大智有些年头没见端王发脾气了,一时惊得不轻。
却见端王淡漠漠地站起身,“等会儿你亲自去王妃那里传我的话,就说日后府内的杂事就让侧妃李氏处置,让她一心安养腹中胎儿就是了。回春堂的吕大夫说过,她虽然侥幸躲过这次劫难,但若不好生将养就会伤了根本。”
魏大智打小就跟着服侍端王,自然知道这位主子这些年因为修炼精深佛法,强抑制少年时刚愎暴戾的本性,心头越是震怒面上越是淡然。
噤若寒蝉之余忙躬身退在一边小声复述了一遍,见没甚差错了就准备出去办差。哪知刚一抬脚,就见门口风一般卷过来一个半大小子,踉跄禀道:“董绣娘跳了井……”
来人是负责看守嫌犯的小厮。
刚入夜的时候,工部虞衡司的顾主事说天色已晚,自己不好留在内宅。两个小厮一个送客,另一个留在原地继续看守。当时还看见董绣娘和孟嬷嬷在说话,谁知一错眼的功夫不见了人。
这个小厮还算机灵,当时觉得不对立马就叫了几个婆子进来帮着查找,结果就在后院的一口水井里找到董绣娘。索性搭救得及时,人半泡在水里,胸口上还有一口热乎气儿。婆子们一阵手慌脚乱,人虽然是救醒了,却是双眼紧闭半个字不肯透露。
先前一个字不肯多说,现在竟然以死相逼——这桩乱事要是传出去,王府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端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膛起起伏伏显见是气极。一直紧绷着的弦儿砰地一声就断了,有什么东西从胸腔里喷涌而出一泻千里。
窗下有花匠们辛苦培植的茂密栀子,混着夏夜一重一重的湿意,香气闷得让人无比狂躁和难耐。他眼神陡转冰冷,返身就从书案的暗屉里取出一根乌金缠丝马鞭。
魏大智骇得腿脚发软,猛扑到端王面前,“主子爷,主子爷,千万忍忍气,千万忍忍气。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大皇子和三皇子等着看您出事,为这么个下贱的奴婢不值得——”
端王一脚把他踹开,咬牙怒道:“我这口气忍了十年,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整日里修经念佛,却不知道修的什么经念了什么佛。那位既然如此厌弃我,当初我母亲死的时候,怎么不一同赐死我算了?省得留我在这世上,受这些零零碎碎的罪!”
魏大智心头酸楚,顾不得身上疼痛爬过来道:“王爷您是正经的皇后嫡子,这身份本来就无比贵重。那些人若不施些手段越过您得了大位,怎么都显得名不正言不顺。至于宫中圣人……的态度也无需计较太多,这世上有很多人跟父母兄弟都相处不好,像顾主事也没什么父母缘……”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动,趁着起身端茶的时候,给在外头服侍的小子递了个眼色,又悄悄做了个嘴型,那人心领神会地飞奔而去。
端王接过斗彩八吉祥灵芝纹茶盏,不过略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仰靠在扶手椅上,无比落寞地颓然长叹,“说起来我也是个正经皇子,怎么就是觉得活得这么憋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