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灿灿
“太子不像是会携女子参宴的人,也许要携的是个门客。”
鲁皇后下意识放轻声音,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同莫夫人说:“说起那个赵姬,以太子的性子,我实在想象不出,他会有这份耐心,留一个胆小怯弱的女人在身边。”
莫夫人悄声:“可能因为那女子生得太过美丽?”
鲁皇后不以为然:“天天盯着看,再美的的人也成了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的寻常物。换做其他人,这份美色的威力或许会不一样,但那可是太子,一个从七岁起就严于律己的人,你要说他为美色所迷,这可能吗?”
莫夫人想了想觉得也是,“若是为美色一见倾心,只怕那女子早就命丧黄泉。”
鲁皇后:“可不正是这个理?这赵姬若真如传闻中那般怯弱胆小,早就死了不知多少遍。我们这位太子殿下,最讨厌麻烦的事麻烦的人,他也许会因为男儿本能召寝美人,但你要他天天对着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还爱哭的女人,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就先将人掐死了。”
莫夫人笑出声:“皇后说得对,妾也觉得,太子应该不会对这种女子上心,留在身边,或许另有他用。”
鲁皇后想到什么,问:“这人真的还留在云泽台吗?她在没在,我们也没法知道。”
“肯定在,前些日子我还听说这位赵姬在云泽台闹出一件事。”莫夫人将云泽台外赵锥寻女被拒的事告诉鲁皇后。
鲁皇后听完,颇为惊讶:“没有父亲,只有主人?她真这么说了?”
“真的,许多人都听见了,此言一出,虽有忤逆不孝之嫌,但不知为何,城中许多寒士夸她忠君高节,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
“能有决心说出这番话,确实少见。”鲁皇后忽然领悟,“也许这就是太子留她在身边的原因。她有忠心,又有美貌,用作间人再好不过,等时机成熟,太子大概会送走她,可怜这女子,不知要被送往何处做间人?”
莫夫人也觉得是这样:“太子给了她召寝之名,单为这份荣恩,无论她将来去往何处,都会记着太子这份好。”
两个人唏嘘不已。
太子的行事作风,总是令人望而生畏。
鲁皇后忽然问:“不知将来是否能有人得到太子的一片真心?”
莫夫人觉得难:“一时的真心也是真心,能像陛下这般雨露均沾便已很好了。”
鲁皇后又问:“你说,若不为发泄,太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莫夫人:“从前茹茹也问过,那时太子还想着娶着帝公主,除帝公主外,若能另做选择,他说他会娶沉稳大气,能将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能撑起殷王室的女子。”
鲁皇后捂嘴笑:“这个回答,确实像太子会说的话。”
莫夫人见她笑,她也笑起来:“像鲁公主就很好,若是鲁公主,定能博得太子欢心。”
“你又没见过我的妹妹们,怎知她们好不好?”
“妾虽没见过皇后的妹妹们,但妾眼前就有一位鲁公主,这位鲁公主贤惠端庄,可见其他鲁公主必也是高雅之人。”
鲁皇后笑着伏在莫夫人身上:“你这张巧嘴,惯会讨人喜欢。”
莫夫人温柔拍她背:“能讨皇后喜欢,是妾的福气。”
鲁皇后笑了会,将所有人的席位都安排好后,拣出一个显眼的席位。
莫夫人一看便知这个席位是为谁所设:“已经第三年了。”
“她来不来是她的事,总之殷王室不能薄待她,她的王父让出了帝天子之位,就算如今的帝天子成了殷人,她也仍是大夏尊贵的帝公主。陛下也是这个意思,他特意同我嘱咐过,年宴不能忘了她。”
“今年肯定不会来了,她还在外面住着,不知打算什么时候回帝台。”
鲁皇后合上竹简名册:“等她想嫁人时,大概就会回来了。”
年宴于大年三十黄昏时分开宴。这次的年宴,盛大热闹,鲁皇后虽忙昏了头,但忙得甚是满足。
能够容纳五百人的大殿里,熙熙攘攘坐满了人。
人人互相寒暄,客气又周到。
鲁皇后坐在最前方,头颅高高抬起,腰背挺直,庄重正坐。
这次的年宴,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处处都按照她的心意行事。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到太子要携的伴宴之人。
太子明明要了两个席位,席案边却只坐了他一个人。
太子不是要携门客吗,那个门客呢?
姬稷端坐席间,姿态淡雅,面上不见半点神情。
受完所有人的鞠礼后,他带领众人向姬重轲鞠礼。
鞠礼完毕后,姬稷坐回去,举杯喝酒,酒沾唇瓣,脑子里浮现今日午时同赵姬喝酒的微醺娇态。
他原本是想带赵姬赴宴。
皇后差人来问今年年宴要留几个席位时,他没有想太多,替赵姬要了一个席位。
赴宴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只是想让赵姬凑凑热闹,顺便尝尝王宫厨子的手艺。
他三天前将此事告知赵姬,结果赵姬这三天都没睡好。
今天中午,她同他喝酒,喝得脸都红了,紧张兮兮问他:“殿下,要是赵姬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殿下能原谅赵姬吗?”
他以为出什么事了,问她:“你做什么失礼的事了?说来孤先听听。”
赵姬道:“还没做,赵姬怕自己会做,赵姬没有赴过宫宴,害怕自己会犯错。”
他这才知道她三天没睡好的原因。
原来是为了赴宴之事。
他试过安慰赵姬,让她不要害怕,可是赵姬仍然无法放松。
他越说,她越焦灼难安。
她气都呼不过来,一遍遍在他面前行各种各样的礼,请他纠正:“殿下,赵姬是不是应该这样伏下身?脑袋还要再低点吗?”
他带她去荡了会秋千,她才稍稍平复下来。
他问她:“是不是不想去?”
赵姬小心翼翼望着他:“可以不去吗?”
他答:“当然可以。”
赵姬长长吁口气。
他没想到,他的一时兴起,竟给赵姬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他没有带过谁出宴,这是第一回 。换做别的女子,大概会很高兴能和他一同出宴吧。
也就他的赵姬,比起人前出风头,更愿意待在云泽台哪都不去,默默地等他回去。
他心中高兴,却又为他的赵姬惆怅。
赵姬害怕人多的陌生地方,更害怕所谓的大场面。
兴许明年会好点。
姬稷吃着酒,看到食案上的新鲜果子,全是太官园所植,专种冬天吃不到的蔬果。耗费大量钱财,才能勉强奉上年宴所需的分量。这些果子平时吃不到,也就年宴和初一祭祀大礼才拿出来。
姬稷派人将自己食案的果子收起来,悄声吩咐昭明:“将这些给赵姬送去,这些都是夏天才能结出的果子,让她尝个新鲜。”
众人见姬稷突然将果子收起来,以为怎么了,也纷纷将食案上的果子收起来。
虽然不知道太子为何这样做,但他们跟着做,肯定不会有错。
或许是太子嫌这蕴火之室养出的果子太过奢靡,铺张浪费,所以才让人收起来。
鲁皇后本来吃酒吃得正开心,见底下人忽然收起食案的果子,她也紧张起来。
这果子有不妥之处?
鲁皇后心中忐忑,想要找莫夫人商议一番,无奈莫夫人坐得太远,她够不到,只好退而求其次,求助身边正在大块吃肉看俳优谐人看得哈哈笑的姬重轲。
鲁皇后拽拽姬重轲,小声问:“陛下,臣妾命人奉上的果子好吃吗?”
姬重轲一双眼睛仍盯在前方,专心看表演:“好吃。”
鲁皇后:“那为何大家都将它们收起来?”
姬重轲:“啾啾先收的,你问啾啾去。”
鲁皇后朝前面看了眼,太子神情沉静,淡眉黑眸,不苟言笑。
鲁皇后收回视线,她哪敢直接问?
左思右想,鲁皇后决定试探一番。
今日的年宴,她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瑕疵。
鲁皇后让人去取她特意多留的一份,那份果子原是想着留给双生子明天吃,明日祭祀大礼后,用多出的这份果子犒劳两个儿子。
鲁皇后命人重新给太子食案呈一份果子。
果子呈上,姬稷纳闷,怎么还有?不是说每个人只够一份吗?
前方皇后投来的视线甚是急切,姬稷眉头微皱。
姬阿黄伸手讨姬稷食案上的果子:“殿下,你这里怎么多出一份?我嘴馋,能不能赏我一个?”
姬稷满足他:“给你。”
姬阿黄:“殿下自己不吃吗?”
姬稷犹豫半晌,拣起一个果子咬了口。
鲁皇后心中石头落地,重重松口气。
太子愿意吃果子,说明这果子并无不妥之处。
席间各人也先后拿出刚才收起的果子吃起来。
鲁皇后重新开始吃酒,姬重轲回头看她:“刚才还愁眉紧锁,现在又高兴了?”
鲁皇后抿抿酒,将喝剩的酒递到姬重轲唇边:“陛下尝一口?”
姬重轲笑着喝下:“下次莫要再独自烦恼,你有何不解之处,直接问啾啾就行,你虽只比啾啾大几岁,但啾啾待你,却甚是尊敬,你何必畏手畏脚。”
鲁皇后敛眸:“臣妾知道了。”
姬重轲不再看她,转回去继续看表演。
鲁皇后扫视前方太子的食案,再看看别人的食案,大家敞开了胃口吃,她心里彻底平静下来。
酒过三巡,殿里轻歌曼舞,众人欢声笑语。
一舞姬姿态曼妙,舞了三曲,仍有人意犹未尽,让她再舞几曲。
舞姬大胆热情,众人面前跳一圈,最后停在太子案前。
留了片刻,太子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