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里片
乌黎逃了,破旧的寺庙前的平地有块射满箭木板,下面压一个老男人。
李煦不知道乌黎的身份,但乌黎能从张府那般严密守卫下不留痕迹逃脱,武功绝对不低。
他此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要乌黎的命,张家还要一个交代,他会把乌黎活捉压在张夫人面前。
李煦这次只是想引出钟华甄的人。
他有些后怕,万万没想到钟华甄会在那里面,李煦把剑插在地上,大手抱住她。
钟华甄靠在他怀里,呼吸平缓,纤细的手臂垂下。
她的脸色被庙中热火热得红润,但没受伤,紧闭的双眸生出柔弱感,她从小到大就这样,身体虚弱,七八岁时生起病,连走路都会像三四岁的孩子样摔倒,她用不上力。
李煦抬头开口说:“今天之事不得外传,下追捕令追求刚才的男人,生死不论。”
没人看到他的手指在颤动。
李煦听到小混混说的话后,就开始让自己带的暗探全力搜查最近的外邦人,侍卫说他们有两个人,一个年级轻,一个是年纪长,他那时便猜测这两人就是从京城逃离的那两个。
期间暗探发现有人在暗中查探,他们的手段并非常人习惯,是大家族中培养探子的方法,李煦瞬间便感觉到不对劲,立即让人停下动作,等暗中人露出马脚。
等青州两个字浮上来时,他握着信在书桌旁沉默了好久,心中慢慢升起了一个想法,让他心跳的速度加快。
李煦打算离开,突然看到那个疼得踹粗气的老男人身上的玉章,他脚步顿了一下。
突厥的皇室都有一枚虎形玉章,这人从前犯事入狱,因为不会说中原话,被关押在京城大牢中,京兆尹周吝一直没查到他身份。
他冷笑出来,知道乌黎留下这枚玉章的目的,不过是带不了人逃跑,想用突厥皇室的身份做筹码保住这个男人。
倒是小看他,他若怕他们,便不会用火攻。
寺庙的大火越烧越大,李煦慢慢把钟华甄放到一旁的干净地,他小心扶她身体,让她缓缓靠住石头,脱了身上一件外袍罩住她,随后转身回头,大手握住剑柄。
那男人看出他的意图,心中升起恐惧,顿时要挣扎起来往后跑 李煦踢开这块木板,没给这男人逃脱的机会,血从剑尖慢慢落下,男人痛喊一声,摔落至地,湿热的血液在地上慢慢流出。
他捡起拿块玉章丢给旁边侍卫,让人带下去造个十块八块,道:“此为京城逃犯,罪不可赦,杀一儆百。在场这么多人还让刚才那个年轻男人逃走,每个人回城后自己去领二十大板。”
地上的落叶被风吹得四处乱跑,老破的寺庙坍塌,扬起一阵灰尘。
李煦发令后抱起钟华甄快步往回走,他根本没料到乌黎会绑她,直接就想用狠计逼他们从寺庙出来,然后再把钟华甄的人都钓出行迹,查到她的位置。
半分没想过她就在里面,吓死他了。
前门的刘将军看到李煦抱钟华甄出来,眼睛登时变大,手上的佩剑都掉在地上,像见鬼样。
李煦什么都没有解释,径直把钟华甄抱上了马车,直接对刘将军道:“回去收拾后局,我带华甄回去看大夫。”
……
钟华甄受惊过度,被乌黎带走喂药,又经受场烧成一片的火海,接连几天一直迷迷糊糊不清醒,只依稀记得有人给她喂药,帮她擦身子。
等钟华甄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辆摇摇晃晃前进的马车上。她身上盖厚被,和李煦共寝,被他双手双脚抱住,浑身暖和。
马车顶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她眼神中尚有一丝迷茫。
李煦好像瘦了一些,他似乎很久都没安睡一觉,现在睡得很沉,她缓缓抬起手,轻放在他脸颊上,某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吃了乌黎的药,脑子还有些迟钝,反应不过来。他不是正在打镇仁侯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火场中?
李煦缓缓张开眼睛,看到她平平安安睁开眼,低头去亲她额头,连亲好几下,终于把钟华甄理智给弄回来了。
她无话可说,手捂住自己额头。
李煦把她的手拿开,手摸着她额头处的一块小伤口,问:“怎么伤的?”
钟华甄没回他,她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撞了马车。
“……幸好伤得不大,每日记得涂药膏就能把疤消下去,”他想了一会,“你怎么在他手上?”
钟华甄顿了顿,“我派人查他,发觉他的身份不对,他应该是突厥逃出来的二王子乌黎,但他身边那个男人我没查出来,我觉得乌黎声音有点耳熟,有点像在张相书房里听过的。”
她从前在京城时,没和乌黎正面碰过,没法在李煦面前指认出人,现在已经在乌黎手底走过一遭,也没必要再瞒李煦。
“我见过他,他因为有嫌疑进过大牢,后来逃了,其余的事我会处理,好好休息,不用担心。”
钟华甄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他。落崖一事经她允许,本以为二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她没想到还会有今天。
“你真的不打算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道:“除了长公主以外,也没人会吩咐你做这种事。”
外面漆黑一片,马车不知道正在往哪赶路,他觉得是长公主在教唆她,所以没把事怪罪到她身上。
钟华甄想他猜错了,长公主是吩咐过,但借这一次逃离,是她自己的主意,可她什么也没说。
李煦帮她掖好被角,见她沉默下来,便问:“长公主每次都让你冒险,你为什么要做个次次听她话的傻子?”
“……我只有她一个亲人。”
“胡说八道,我不也是吗?”
钟华甄说不过他,只是道:“我被乌黎带出来时无人知道,望你同母亲说一声,我在你这里。”
李煦头轻靠她下巴,开口道:“不说,除非你为我生个孩子,要不然你都不把我最亲的人。”
四周是昏暗的,钟华甄只能模糊看到他脸面硬朗的轮廓,他这性子十几年来都没怎么变过,时而蛮横,时而无理,和她前世听过的,没什么是沾边的。
钟华甄轻声问:“若我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不是你的,你会怎么办?”
这是长公主打算给李煦的借口,她太厌恶李煦,在佛堂同钟华甄说过好多次,小七只是钟家的孩子,跟李煦没有关系。
“哪有这种可能?”他轻捏她的脸,“你最好不要背着我去找别人,要不然我会杀了那野男人和孩子,说到做到。”
第86章
李煦这句说到做到语气虽重, 但钟华甄也听得出他没当真。
他一直信她, 不会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
钟华甄想和他解释, 但最后都咽回肚子里。
她和他在一起就已经违背长公主的意愿, 旁的有违长公主想法的话, 她不想骗李煦, 也不想再多说。等长公主知道她来这的消息后, 应当会直接派人来接她回去,李煦还有正事,大抵不会拦她。
她想小七, 但也想李煦, 和李煦再待一会儿, 再回去看小七, 很划算。
钟华甄路上一直被他哄着, 吃口饭都得先来一句:“好好吃, 吃完我就奖励你。”
她每次吃完后都被他亲一口, 很明显察觉到自己在被他占便宜,无言看向他时, 他腰挺身直, 一派正直道:“我们两个互相喜欢, 碰一下怎么了?又没做出格的事。”
李煦说话比以前要直白得多, 看她也更加紧, 钟华甄已经习惯他亲来蹭去, 有时候却还是会被他的话弄得脸红了几次。
他整日把喜欢两个字挂嘴边, 心情比思春期的少年还要明显, 一行护送的侍卫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表情一言难尽。
钟华甄随他一路到了阵营附近,被安置在一座安全的小城中。
他没和她待太久,送她过去后就赶回驻地。
钟华甄跟他强调好几句一定要派人去跟长公主说她的消息,李煦不情不愿地应下,可他出门时,却只是手背在身后,吩咐侍卫去城中给钟华甄买蜜饯。
钟华甄和长公主是母女,之间的关系不是他能议论的,但长公主对钟华甄太过忽视,甚至已经养成了习惯,自己都没法注意到。
只不过是为了避他,何必要她做马车落崖这种危险事?中途还被突厥人给威胁了,她胆子小,也不知道回想时会不会害怕。
长公主不要华甄那个女儿,他还想要个好好的媳妇儿,就算跌到了哪处他得心疼死,何况是落崖这种大事。
迟一两个月再把消息传给长公主也不晚,反正她不在乎。
对别人来说见到乌黎最多不过是见到敌营皇室,但对钟华甄而言,那是她长久的噩梦,是费尽心思压下来的恐慌。
乌黎身边带的那个男人,是他的远亲小叔父,早年失去踪影,谁也不知道他被关在大牢里。
他母亲很厉害,是一个部落族长,底下有将士,兵器,壮马,打仗该有的东西,样样都有,乌黎进京挑拨各世家关系只是随手而为,他打的主意是找到这位小叔父。
但凡是看到那枚虎玉章,也该犹豫掂量下他们到底是谁,李煦是皇帝,不是普通人,对虎玉章自有个概念,乌黎带不了叔父逃跑,想的就是要借此让李煦起疑,保证叔父的安全。
可他大抵这辈子都没想到,李煦根本就没有与别人合作的念头。
李煦没瞒钟华甄,半路就把事情都说出来,钟华甄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想难怪前世乌黎和他对上时总赢不了,乌黎和他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自从那天见到乌黎之后,如影随形的惊惧便时刻缠绕在她身边,但见到李煦没多久,这些恐惧就好像自动消除一样,她看到他,只会想笑,由心底而生的笑意。
钟华甄所住的地方有很多侍卫看守,李煦每攻下一城,她就得换个离他近的地方。李煦觉得战场不安全,可其他地方同样危机四伏,他受不了钟华甄再出事。
虽然见不到面,不过他们间有信使来往,每隔两日都会有人送信过来。
久违的平静让她身体都放松下来,等到很久以后,钟华甄才知道李煦挨了三十鞭子。
神武营的人都知道他没怎么休息过,身体疲累,军医让他多休息,在幕后指挥即可,对前些日子没见到他也没有怀疑。
他挨的这三十鞭子是私下受的,不仅是因为私自离营,还因为延时不归,回军营当天就挨了,除某些将领之外,没让别人知道。
镇仁侯被神武营打得连连战败,在李煦走后只胜过几场,等李煦回来,镇仁侯的胜绩便开始止步,李煦在打仗方面的天赋高得让人觉得可怕。
他虽看过兵书,但从不局限于书本,镇仁侯气得大骂他无耻小儿,但这些都没有止住李煦的进攻,镇仁侯一步步退让,直到丁城才开始和李煦有些抗衡的趋势。
李煦却没再主动进攻,扎营离城外十里远的地方,终于抽出些时间去看钟华甄。
钟华甄在一个小水缸里养了几条鱼,他回来时她正在喂鱼,有个侍卫匆匆跑进来说:“夫人,陛下回来了。”
她一怔,把手里的鱼食放下,出去迎他。
钟华甄才刚出大厅便被他抱怀里亲,他身上一股糙汉子味,也不知道几天没洗澡,脸上还有些胡茬,扎到人脸。钟华甄嫌弃地推开他的脸,碰到他盔甲时,冷得哆嗦一下。
李煦才发觉自己一身盔甲寒人,回屋去换布衣。
他不满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不过是亲亲你,你推我做什么?”
钟华甄抬手揉揉眉穴,道:“我方才已经让人去烧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那就先吃个饭,好好洗个澡。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华甄,你今天要是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就看看明早上能不能下来床。”
军营中戒欲,他们两个就算见面时间也不长,没机会在一起,换句话说,李煦已经有个把月没开荤了。
“总跟别人学些不好的东西,”她装作听不见,“近来战况如何。”
他知道她在岔开话题,顺她意说:“昭王私下出手了,他派了支援的士兵去丁城,不过他们粮草没跟上,被我派人劫走了,既然要战,那便熬他们几天。”
李煦脱下盔甲,挂在嵌玉屏风旁的木架上,钟华甄从装衣服的木匣中取出件干净袍子,等看到他胸口的鞭伤时,脸色一变,上前问:“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低下头,抬头挑眉道:“关心我?那你得好好表现下,要不然我不告诉你。”
“你不说也罢,我今晚上不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