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晏斋
传话的人嗓门大,把“万岁爷留幸颖贵人,吩咐不必等门了”喊得贼高,估摸着其余三个肚子里都骂了颖贵人齐佳氏的十八代了。
时候不早了,颖贵人当家做主一样,叮嘱小太监、小宫女给皇帝倒洗脚水,伺候漱口,小心火烛,然后羞怯地说:“万岁爷宽衣吧。这里不比宫里,没有人搅闹,万岁爷可以安心休息。”
宫里皇帝临幸,有敬事房太监管着,虽不至于像外面传的那样到点儿就喊皇帝“到时候了”,但是宫妃不许陪夜是定例,皇帝尽兴了她就得离开,让皇帝一个人舒舒服服睡觉;行宫里没这些穷讲究,皇帝可以搂着美人睡一晚上不挪窝,记个档就行。
昝宁拖着时间漱口、洗脚,然后在屋子里转圈儿,看到什么地方收拾得不合意就骂小宫女和小太监。
大家素知他易有各种邪火,都是垂头不做声,等他的邪火过去。
颖贵人在御前伺候得少,看他这样子有些心慌慌,只能泛泛地劝:“万岁爷别生气,这些奴才们不好,你只管打了罚了撒气,您要气坏了可就值多了!……”
正以为行宫里没人喊一嗓子呢,喊一嗓子的人就来了。
李贵在门外头道:“万岁爷,内奏事处新来折子,您现在看不看?”
昝宁脱了一半的衣服顿时披了回去:“当然要看!朕是一国之君,岂能不勤政?”
又体贴地对颖贵人说:“估计是急件,你先就在朕寝宫里休息吧,不知等到几更呢。”
颖贵人一头觉得失望,一头觉得能在皇帝寝宫里安歇也是极有面子的事,再晚,他还能不回来睡觉?
所以乖巧地说:“万岁爷别太辛苦,奴才心疼着呢。”
皇帝终于能笑得出来:“瞧你,早点睡吧,不然气色不好。”
要用那么厚的粉盖着,真难看啊!
他到了外头,先看了李贵一眼。
李贵哈腰道:“禀万岁爷,送在松鹤斋里,那儿清净好处置。”
昝宁点点头,走出“烟波致爽”的殿门才笑问:“是六百里加急?”
李贵笑道:“年景不错,哪有六百里加急?就是几份请安折。其实今儿不看,明儿再说也行。”
昝宁几乎要大笑起来:“你呀,真是猴精猴精的!好奴才!”
李贵愈发笑:“万岁爷,加急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什么事?”
“李夕月这丫头手巧的,一口气逮了四只黢黑健壮的二尾子蛐蛐儿!”
“啊……”皇帝适意地呼吸了一口热河行宫秋季凉洌的空气,“好丫头,会伺候!”
李贵说李夕月在松鹤斋的暖阁里候着,昝宁进门前,特特嘱咐李贵不要通报。李贵当然也是吞着笑一句话没说,点点头就主动离开了。
昝宁悄摸摸到暖阁外窗户边,先朝里看了看,小丫头百无聊赖地趴在案几上逗弄陶罐里的蛐蛐儿,长辫子垂下来,宫女日常穿的紫红色袍子,偏生在她身上穿着看,腰是腰,屁股是屁股,曲线玲珑,让昝宁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昝宁又轻悄悄绕到门边,轻轻揭开帘子进去,到李夕月身边才恶作剧般猛地喊一声:“干嘛呢?”
李夕月魂都给他吓出来了,尖叫了一声,猛地往后一甩头。
昝宁也是自讨苦吃,被她飞起来的长辫子正正好好抽了个耳刮子。
小姑娘养得一头好发,辫子又粗又长,像根软鞭子似的,打人脸上还挺疼的。
李夕月看清背后站着的是皇帝,而且脸颊上被她辫子甩到的地方是一片淡淡的粉红,她刚归窍的魂魄只差再次飞出去了,她愣了一会儿才战战地问:“万岁爷,疼么?”
作者有话要说: 色狼挨打了吧?
嗯嗯,活该。。。。
——作者亲妈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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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昝宁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木着脸反问:“你说能不疼么?”
李夕月吓慌了,伸手伸了半截又缩回去了,急得好像要哭:“很疼么?”
其实也还好, 但昝宁说:“很疼,连着耳朵都‘嗡嗡嗡’地响。”
“那怎么办呢?”李夕月束手无策, 又担心他, 又担心自己。这会儿也顾不上责难这原本是他活该——哪个人会无声无息站人背后喊一嗓子的?她只是嘟囔着自语:“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昝宁说:“怎么办?要么, 打你四十板子,给朕消消气;要么……”
他好整以暇撩袍子坐下来,斜着眼睛一副凶巴巴、冷冰冰的神气, 说剩了半句的话半天都没出来, 只见他在那儿抚弄自己的袍襟。
李夕月可不想挨这么重的一顿打,试探地问:“万岁爷,还有个‘要么’是怎么办?”
昝宁当然想提过分点的要求, 但想:万一要求真的过分了,她宁可挨打都不答应, 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与其闹得下不来台, 还不如实惠点好,至少自己能够餍足所愿。
于是他板着脸说:“要么, 好好给朕揉揉,揉到不疼了再说。”
李夕月顿时松了一口气, 答应着:“好的,奴才给万岁爷揉揉。”
她看看皇帝大剌剌在条炕上岔着腿坐着, 偏着头想了想:“万岁爷, 奴才到您身后条炕上,跪着给您揉揉行吗?”
昝宁摇摇头:“跪在后面像什么样子?你看得清哪里打红了吗?”
“那,正面儿?”
“嗯。”
按规矩, 宫人不能站皇帝脸前,把呼吸喷他脸上。
但李夕月觉得高度上有点为难,眨了半天眼睛,也只能勉为其难跪在他正面前的条炕脚踏上,胳膊伸得长长的,给他揉脸。
可是昝宁个子高,她抻着腰,够着手,一会儿就吃力了,皇帝看着她额角有些亮晶晶的,手也抖起来。
“起身吧,不那么累。”他体贴地说。
李夕月也受不了了,站起来俯瞰着皇帝,手轻轻搁在他脸上,他一仰头,目光朦胧,而后一只手轻轻搭在她后腰上。
李夕月愣住了没动。
皇帝大概也有些许羞涩,垂着眼皮,但硬着心肠催她:“快些呀。”
李夕月觉得他应该被自己的辫子再抽几个耳刮子才合适呢,心里幻想着这样的场景,但也只能是幻想了——她和她全家的小命可捏在他手里呢。
“万岁爷的手……”她只能这样提醒他。
“手什么?”昝宁佯作听不懂,倒反而被她的话说得胆大了似的,那手直往下滑,而呼吸也就渐渐重了。
他手的位置越发敏感,李夕月越发生气,小脑瓜急速地转着。
“奴才现在有些生气。”李夕月奓着胆子说,小心地观察着昝宁的表情。
他明显有些吃惊,大概很少有宫人在他面前直抒自己的情绪。
再说,她打了人,他还没生气了,她倒敢说自己生气了?
见他反而愣愣的没有生气的模样,李夕月咬咬嘴唇继续说:“万岁爷答应奴才的,说您……您不稀罕,也不会强迫奴才。”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是皇帝,说话能不算数?
“我不强迫你。我只是……”
“喜欢你”三个字他好像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出口说过,所以嚅嗫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不过倒是悻悻地松开了手。
李夕月最会见好就收,马上哄小孩似的冁颜道:“嗯嗯,奴才就知道万岁爷最好了。来,再给您揉揉。”
她柔软温暖的掌心轻轻抚在皇帝脸上,和颖贵人那纤细硌人、冰凉瘆人的手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昝宁觉得她温柔相待也让他很舒服,未必只有捏捏摸摸那种讨便宜的举动才能带来美妙滋味,于是安安分分手撑着条炕沿,感受她身上令人舒心的清新气息,看着她圆嘟嘟的脸蛋和认真的模样。
揉了一会儿,李夕月俯首端详他的脸颊,灯光下看得也不是特别清楚,貌似是没有红痕了,她舒了一口气,又轻轻在他颊上一抚,笑道:“好了。”
这小郎君皮肤还挺光洁细腻的,她突然觉得好想再摸一把。
这次倒是昝宁先收敛了。
他抬脸问李夕月:“不是揉好了吗?你老杵在前面,我都不好动了。”
李夕月这才察觉,自己正站在他身前呢。男人家的坐姿大大咧咧的,分着两条腿踩在脚踏上,而她靠得如此之近!更有甚者,他袍子的腰带下面是怎么回事?
李夕月有些疑惑,仔细又盯了一眼,突然脑子里那些话本子上的情形活画在眼前了,顿时通悟了,也顿时满脸通红了。
她赶紧一偏身躲开他,自顾自到桌子前盘弄那只蛐蛐罐,蛐蛐的鸣叫声也顺势响了起来。
这真是化解尴尬的好机会。
昝宁说:“欸,先听说你捉了不少蛐蛐?”
李夕月点点头:“对,有四只雄的。”
“咱们斗蛐蛐?”昝宁兴味盎然,又问,“上次赏你的手串还在吗?拿出来做博.彩。”
李夕月从里头衬衣的纽扣上解下一条沉香手串,捏在手心里,先问他:“那万岁爷拿什么出来?”
昝宁想都没想,从腰带上解下一块佩玉:“这个。”
李夕月经常看她阿玛从古董市场上淘换真的假的各种东西,虽然吧,她阿玛那点钱,淘换的假东西比真东西多,但天天戳在眼窝子里看,不觉有三分见识:这块玉,又白又润,羊脂一般莹洁可爱,雕琢得简单,是圆润润一只哈巴狗。她不由问:“万岁爷属狗啊?”
昝宁不高兴地把玉佩握了握:“怎么了?”
又问:“不博这个彩头?这可比那串儿沉香稀罕。”
李夕月想:横竖我又不亏!高高兴兴一撸袖子:“好呀!”
昝宁贪看她白皙的一截手腕,不妨她已经抢着说:“万岁爷,奴才就挑这只蛐蛐儿了。”
昝宁说:“怎么你先挑?”
李夕月说:“因为上次是万岁爷先挑的呀!”
虽然是皇帝,也不能不守规则、老抢先机。昝宁颇为无语,只能默认了。他伸头看几个竹筒里的蛐蛐,感觉大小、模样也差不多,于是又挑了一只大的,用蛐蛐草拨到陶罐里,再一步步挑衅得那只大蛐蛐朝李夕月那只进逼过去。
在李夕月看来,这是很新手的选择,她不易察觉地一挑眉梢,只略略在自己那只蟋蟀的后腿上拨弄了两下,然后就静观其变。
于是皇帝很懊恼地看见,他的大蟋蟀又是大而无用,“瞿瞿”的叫声虽响,黑黢黢的身量虽大,被李夕月那只瞧准脖子狠咬了一口就傻大个似的逃到一边躲起来了。
“咦?”昝宁拼命用蛐蛐草去拨弄,那傻大个不仅傻,而且胆儿特小,越拨弄越往一边的石头缝里钻,任凭胜利的那只振翅高鸣,得意洋洋。
“不算。”他脖子上青筋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