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 第57章

作者:未晏斋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他随手把书递给李夕月:“朕去太后那里请安,你把书带回东暖阁去,晚间朕要读的。”

  东暖阁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李夕月看了看地上一成不变的规矩草,把两本书放在皇帝读书常坐的炕几上,又把他几支御笔摆得整整齐齐的。

  有那么一点点累,她坐在条炕边的脚踏上,在他的地方静静地想他的心思。

  想到两个人之间的热吻,她就脸发热,心里却揣着一只小兔子似的,毛茸茸、暖烘烘、一跳一跳的挠得痒痒。

  若是从了他,会怎么样?

  她害羞地想在阿玛的书房里偷偷翻出来的那些话本小说,有些还真是写得直白,恰似给她做的启蒙。

  始于亲吻,继于宽衣解带,然后红绡帐中,鸳鸯被里,那屡翻红浪的模样……

  想了一会儿,觉得好羞人!自己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尽在想这些?!

  但是忍不住还是幻想,他宽衣时她惊鸿一瞥,看见他肌肤白皙,穿着衣服虽然显得瘦,其实还是有些肌肉的;他的怀抱总是那么热,被他拥着时宛如裹着暖融融的大被子,又像贴着热腾腾的香熏笼……

  突然,她猛地听见门外的叫吃声,原来皇帝已经回来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刚刚站好,李贵已经打着帘子让昝宁钻了进来。

  他看见小姑娘站在他的炕几前,脸色红扑扑的,不由笑问:“怎么在这儿?”

  李夕月期期艾艾:“奴才刚刚把万岁爷的书放好。”

  “这好半天,才放好一本书?”他挥挥手,人精儿李贵立刻一声“嗻”退了出去,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

  皇帝解端罩上方的扣子:“外面挺冷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里头地龙好像还挺暖和?看你脸红彤彤的。”

  李夕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是热乎乎的。

  她心道:惭愧惭愧,这不是地龙的功劳,而是自己胡思乱想的“功劳”。

  昝宁的手指好像冻僵了,半天都没解开领口第一颗扣子,最后自己自嘲地笑:“真是,这种光面儿金的扣子实在是太滑了。”

  李夕月自然而然地上前:“奴才试试。”

  伸手帮他解开了扣子。

  端罩是毛皮向外的氅衣,紫貂皮毛又松又滑,越发衬得他脖颈白皙。端罩褪下,感觉上面似乎结了霜似的,果真是冰冷冰冷。想来他人应该更冷。

  李夕月说:“奴才倒点热茶给万岁爷捂捂手吧?”

  昝宁点点头:“还要两个手炉,一个暖手,一个暖脚。点心匣子也要,弄点热点心,热糕热饼什么的,都要甜的。”

  看了看李夕月,又笑:“你要是想吃点咸的羊肉饽饽,也行。”

  “奴才不饿。”李夕月说,“姑姑说奴才一入冬,贴膘似的开始长肉了,不敢再没命地吃了。”

  昝宁不由笑:“听她胡说,我觉得你不胖不瘦刚刚好,再瘦——”他眯缝着眼睛好像在想什么坏主意,说了半句就不说了,而是挥挥手道:“冷得还没缓过来呢。快点把手炉取来。”

  他的东西由不同的宫人收贮,李夕月跑了一圈,把东西找齐了,一件一件吩咐人送了过去。她最后是端着茶碗,提着点心盒子,给他送点吃喝的。

  进门就见他已经盘坐在条炕上看书了,怀里捧着一个鎏金手炉,用绒布绣花的袋子盛着;脚下还踩着一个。但蜷缩着,好像还是挺冷的样子。

  “万岁爷喝点热茶吧?”

  昝宁点点头,缩了缩肩膀,伸手端过茶,捂着手饮了几口。

  “万岁爷今儿是不是疲累了?”李夕月关心地问,“要不要用点点心,还热乎着呢。”

  昝宁也点点头,在打开的点心匣子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块他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豌豆黄,吃了两口皱眉:“嫌甜。”

  又挑了一块玫瑰糕,吃了两口吐出来:“感觉怎么粘得肠胃里不舒服?”

  李夕月不由就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倒是凉冰冰的。

  他像个生病的小孩子一样,大约是怕吃药,还挺不高兴的:“干嘛?我不是好好的?”

  李夕月也只能跟他赔笑:“是啊,奴才看万岁爷有些精神不振,担心呢。”

  “你担心我啊?”他挑挑眉,“我倒真挺冷的,这手炉不行,不暖和,你来给我焐焐。”

  反应还挺快,力气还挺大,一把把李夕月拽在他怀里。

  李夕月一摸他的手炉——明明是她看着小太监装的银螺炭,明明暖得发烫——他却理直气壮地嫌弃,然后把手往李夕月胳肢窝里一伸,笑道:“这里暖。”

  李夕月哭笑不得。

  这感觉吧挺奇怪,说暧昧吧,也算不上暧昧的地方;说不暧昧吧,他一个大男人把手伸在女孩子的胳肢窝里算个啥?

  “万岁爷,”她好言好语地警告他,“这成什么样子啊?您要嫌手炉不热,奴才重新给您加炭去。再叫小太监给地龙里再加些炭火好不好?”

  “多此一举!”他毫不客气地批评她,“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可这样……”她好容易想出一条理由,“万岁爷不方便看书啊?”

  昝宁想了想,伸手拿过书递给她,理所当然地说:“给朕捧好举着,叫你翻页你就翻页。”

  他继续美快地把双手窝在她胳膊底下,下巴戳着她的肩膀,指挥着:“错页了,是第三十二页。”

  李夕月忍了一会儿,感觉他的手开始不安分了,越伸越往前;耳边就是他的呼吸,越来越热、越来越急促。

  她把书一丢,撅了嘴:“奴才手酸,当不了这个书架子了。”起身一避。

  他重心有些不稳,撑着桌子才没栽下去,也不高兴了:“李夕月,我又想揍你了啊。”

  李夕月也不高兴,嘟嘟囔囔地:“万岁爷,您也得为奴才考虑考虑。谁喜欢这样子啊!”

  昝宁说:“我对别人,还懒得这样子呢!也就是你……”顿了顿,又说:“真是,我这阵子想着你,都叫了多少回‘去’了,即便是翻牌子,你也懂的。还说我不体谅你,你又体谅我了吗?我一个大男人家……”

  李夕月觉得他无理取闹,小声说:“奴才又没让您这么着……您该当翻牌子,该当让主子娘娘和小主子们侍寝,奴才是什么名牌上的人,别说不关奴才的事,就是关奴才的事,奴才还敢不愿意是怎么的?”

  昝宁顿时立起两条长眉。

  李夕月想:糟了,自己现在说话是有点没大没小的,得怎么哄他才行?

  刚转了一张赔笑的脸,就听外头敬事房太监在问:“万岁爷,丽妃娘娘在寝宫那边问,万岁爷一会儿是不是还看书?她给您又加备了个手炉。”

  其实是变相地催问:“万岁爷,您来不来睡啊?我可候着呢!”

  李夕月伺候了这么久当然明白了,他今天翻了丽妃的牌子——自去慈宁宫回来就一脸不乐,大概就是因为这么条懿旨吧?

  “不看书了,朕就来。”昝宁回答道。然后叹了一口气,极缓慢地起身。

  李夕月顿时被打脸了,因为她立刻觉得胸腔里又酸又苦,心里直为皇帝抱不平,觉得他未免太惨了。刚刚那几句“关奴才什么事”,已经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主子今日累了,她们也该……”她忍不住要说话,嚅嗫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把话说完,“也该多体谅着万岁爷一些,真是……”

  昝宁自嘲般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李夕月的脸颊,但说话真是刻毒:“李夕月,你刚刚说的,不关你的事,即便关你的事,你敢不愿意还是怎么的?”

  李夕月倒噎一口气,心疼,脸还“疼”,满腔无处安放的酸意。

第72章

  皇帝翻谁的牌子, 即便是皇后也无可置喙。

  按规矩,皇帝临幸嫔妃,需告知皇后, 在敬事房的起居注上用印,然而也就是盖个“皇后之宝”, 没哪个皇后敢拦阻皇帝, 给自己落个“好妒”的骂名的。

  然而李夕月心想, 丽妃不得宠和皇后类似,却被选中了,除非牌子是他瞎翻的, 不然就是太后的示意了。

  想想结了婚, 还得捏着鼻子睡自己厌恶的人,这比小时候挑食,被额涅捏着鼻子塞难吃的煮白菜和煮萝卜还难受啊。

  李夕月又想:要是我出宫后, 亦武没能等我,已经在他额涅的授意下娶了媳妇, 我是不是也会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会不会新婚之夜盖头一揭——我的天!这是怎么样一只蘧篨(蛤。。蟆)!然后也没办法, 忍着恶心跟他睡一辈子?

  她打了个寒战,有点明白过来白荼说的“愿得一心人”是什么意思了。

  她回屋子里, 心里有无数的叹息,进门见白荼居然还没睡, 还在做女红。她实在佩服白荼的勤快,随口问:“上次那荷包已经做好了吧?又做新的?”

  头一伸, 咦, 还真是新的,老绿色的一块帕子,角落里一只白鹤、一座高楼、数点明星, 花样虽小,精致得要命,纤毫毕现!

  李夕月问:“姑姑,上次那荷包呢?能不能给个样子让我学学。”

  “学学你要送给谁啊?”

  李夕月说:“不送谁,就是觉得样子好看,想仔细琢磨琢磨。”

  白荼头一低,灯下看不出脸红:“没了。”

  “啊?”李夕月愣了一下,一会儿想明白了,又长长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今日终于有机会送出去了。噫,一路青莲,真是好寓意呢!”

  白荼笑啐她一口:“少胡吣!别看你会配色,这针线功夫上还粗糙些,既然你闲得慌,以后回来也给我做活计。”

  宫里宫女伺候主子的任务其实不算很繁重,但很多时间要花在做各种针线活计上——刚入宫时为主子做、为姑姑做,待了几年后就为自己做,心灵手巧的宫女最讨女性主子和姑姑的喜爱。

  白荼倒不是想着让新宫女给自己做活计,而是接着笑道:“等你也有人送荷包、送绢子了,就不会笑我了。”

  李夕月想:做给皇上啊?不觉咬了咬嘴唇,勾画着他日用的那些“活计”的样子:都很精致,配色低调,一点俗气都没有,一看就是织造府送来的好东西。要是自己做,他估计是看不上。

  不过,要是也绣块手帕,说不定他会喜欢。绣龙吧,太张扬了;绣个花儿草儿的又太女气;绣什么好呢?

  想了半天,突然觉得屋子里静得奇怪,一看白荼正含着笑在看她的傻样,还问:“哟,夕月,想什么这么出神儿啊?”

  李夕月像给捉了赃的贼,顿时脸红:“没想啥呀。”

  “哦!”白荼好整以暇地慢慢拉绣花的丝线,“我还以为你在打算绣个什么给心上人呢。”

  突然又问:“你心上人是那个邻居?叫什么来着?”

  李夕月“啊?”了一声才说:“那怎么能叫‘心上人’嘛,就是小时候隔壁隔,经常一起说说话,有时候母亲间串门,也带了我们去,熟人而已。”

  白荼本就是故意套话,所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拿针擦擦头皮,不紧不慢地继续绣着她的白鹤,嘴上说:“算是……青梅竹马?他叫什么呀?”

  李夕月想,老老实实告诉白荼也好,不然准以为我藏奸。于是说:“叫亦武,老姓儿是瓜尔佳氏。”

  “家里也是内务府?他自己有差使不?”

  “也是内务府的,而且他阿玛和我阿玛一样是广储司的。”李夕月回答,“他身上有差使,是哪个王府的戈什哈来着?”

  她还真是记不得了。亦武十六岁从官学学成,也参加官学的考试和大挑,后来只知道被一个挺大的王府挑了去当亲兵,极有面子的事!

  当时隐约记得他额涅他他拉氏激动得不行,特意摆了酒,过后一个月都能常听她拉着人吹自家儿子的优秀聪慧。

  她额涅谭氏当时也难免对手帕交是羡慕嫉妒恨,天天长吁短叹看着李夕月的两个弟弟:“这两个怎么就这么小呢?怎么还满地滚着玩泥巴呢?什么时候能像亦武那么出息呢?”

  叹息之后,目光肯定盯准了自己的男人,气不过就拿李得文撒气:“就是像你!孩子那么贪玩,简直跟你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李得文,我可告诉你,赶明儿这俩崽子要是进官学还这么贪玩,我可就把你的蛐蛐罐子、鸽子笼子、鹰架子……全部给扔咯!”

  她阿玛呢,无奈地在那里摊手:“可这怎么都成了我的错呢?”

  …………

  白荼点点头说:“好嘞,倒是门当户对的。他说了等你出宫啊?”

  李夕月有些嚅嗫:“说……是说过,但是他们家也是当家奶奶(主母)说了算,亦武的额涅可是个强悍性子,一张嘴不饶人的。所以,也就是说说,他额涅同意不同意,天知道呢。”

  白荼又点点头,慢慢把鹤翅上的两根乌羽绣好,自己拿着左看右看终于满意,才说:“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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