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读读
钱丽娘为自己圆场,“娇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想离开孙家,就是害怕自己没了依靠,特别怕!你姐姐我就是这样没用的人,况且我与你分离这么久,我很想念你,不想与你分开,所以才去求侯爷请他纳我为妾的。我知道你不愿意委屈我,定是不让的,因此我才直直找了侯爷,你千万别误会!”
钱娇娘缓缓笑了。
这是她的亲姐姐啊。她想叫她离开风流鬼再寻有情郎,她却巴巴儿要给自己妹夫作妾?她这是往死里打她的脸,戳她的心肝。
钱丽娘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娇娘,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相信我么?”
钱娇娘猛地站起来,对着门外喊:“来人!”
红绢等人很快进来,钱丽娘带来的奶娘和丫头也躲躲闪闪地跟在身后进来。
“夫人,您有什么交待?”
“孙夫人要回孙府去了,去帮她把东西收拾好,马车备好!”
钱丽娘愣在原处。
山楂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夫人,二奶奶还未选料子,可是要先选了料子?”
钱娇娘冷笑一声,“不必了,孙夫人看不上侯府的料子,也不稀罕我替她做衣裳!”
此话一出,再粗枝大叶的山楂都明白事儿不对味了。碎儿连忙道:“奴婢这就去收拾。”
“奴婢去叫马车来。”红绢也道。
钱丽娘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她涨红了一张脸,“娇娘,你要赶我走?”
钱娇娘面无表情道:“孙夫人来侯府多日也该回去了,侯府庙小,容不小孙夫人这样一尊大佛,往后若非人命关天的事儿,孙夫人便不必来了。”
侯夫人这是不管她们夫人了?钱丽娘的丫头奶娘都瞪大了眼睛,不想这侯夫人竟这样果断绝情,这才多大会儿,一个姐姐就不要了!
钱丽娘也没料到钱娇娘一句话不说就要赶她走。她的心儿不停往下掉,眼睛一挤眼泪又出来了,“娇娘,你不听我解释么娇娘,我真的是为了我们姐妹团聚呀娇娘,定西侯那样大个官儿,往后总要纳侧的,多我一个又能如何?我姐妹就能在一起有照应了呀!往后我若有子嗣,都放在你的名下,你这主母的地位岂不就稳妥了!娇娘,娇娘!”
钱娇娘毫不留情地走了,一句话也不多留。只有钱丽娘在屋子里的尖声叫唤,愈行愈远。
邢慕铮的书房小厮跟着钱娇娘出了院子,钱娇娘疾行了一段,突然停了下来。她叫小厮上前,“侯爷叫你来,就是为了孙夫人的事儿?”
小厮点头应是。
“那侯爷怎么说?”说这话时钱娇娘的脸上火辣辣的,她的腰挺得笔直。她此时很难堪,如果邢慕铮同意纳钱丽娘为妾,她将更加难堪。邢慕铮想娶谁她都管不着,只有她的姐姐不行。
小厮是个机灵人,他忙道:“侯爷在二、孙夫人面前摔了茶杯,只是叫小的过来与夫人说一声,说是由夫人处置。”
钱娇娘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她回头望了钱丽娘的院子一眼,眼底闪过深沉的波澜,转瞬既逝。
两刻钟后,钱娇娘出现在邢慕铮的书房门前。她深吸一口气,得了通报后笑吟吟地走进了书房内。
邢慕铮还在处理公文,见她进来停了笔,看着她站了起来。
钱娇娘笑道:“打扰侯爷办公了,我来只是想问问侯爷,府里做春裳,侯爷可要添置些新衣,若是需要,我替侯爷量量身形。”她举举手上的裁衣尺。
邢慕铮直视于她。小厮已经回禀了他,钱丽娘也被赶出了侯府,他还犹豫着是让她独处好些,还是去看看她好些,她就过来了。
“……嗯,你替我量罢。”
钱娇娘点头上前,邢慕铮配合地展了双臂,由着她量。钱娇娘一面量,一面啧啧:”哎呀,侯爷的肩膀可真宽。”“哎呀,侯爷的手臂真长!”“侯爷的腿也长!”
她絮絮叨叨,较平日话多。邢慕铮低头沉默地盯着她,眼中带着怜惜。
钱娇娘猛地抬头,对上了这样一双眼。
她顿了一顿,撇开了视线,“侯爷,我量好了。”
“嗯。”
“我二姐……也打发走了。”
“嗯。”
钱娇娘听不出他话中的喜怒,她仰头硬着头皮道:“对不住啊。”
邢慕铮道:“她对不住的不是我。”
第二百三十二章
钱娇娘到现在还被一腔愤怒与悲凉填斥心间,邢慕铮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却叫她莫名生出委屈来。
钱娇娘鼻头有些发酸,她低头不语。
邢慕铮分明知道这妇人是那样坚强,他却仍止不住愈发浓厚的疼惜之心。邢慕铮伸了双手,想要将她抱进怀里抚慰,门外乍地响起小厮声音:“爷,阿大队长有急事求见。”
钱娇娘抬头,邢慕铮猛地收回手负于身后,“叫他进来。”
钱娇娘也似如梦初醒,“侯爷既有要事,我便先回了。”
“嗯。”
钱娇娘便拿着裁衣尺走了,在内阁门前与阿大擦肩。阿大忙叫了一声夫人,钱娇娘点点头,侧身让他进去,自己提裙走了。
只是还未走出多远,钱娇娘的胳膊被人猛地自后抓住,她吓了一跳,一转头却是邢慕铮严肃的脸庞。“侯爷……”
“跟我来。”
钱娇娘还在懵懂之中时,她已经坐在船上,顺着水流而下了。与上回的大船不同,她坐的是一条舫船,惟有一层,内舱虽华丽,却只能容纳十来人,春五陪着钱娇娘坐在里头。邢慕铮自上了船就在外头交待事儿,留下钱娇娘与春五大眼瞪小眼。
“你……知道发生了何事么?”钱娇娘犹豫问。这在府中啥也不说,就火急火燎地将她扔上了船,几个丫头只叫了春五一人来,也不知邢慕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属下不知。”春五一板一眼地答道。
钱娇娘其实也就随口一问,她有预感,邢慕铮这样事发突然,定与阿大去禀的要事有关。
邢慕铮自外头交待完事情进来,让春五去外头守着。他在钱娇娘身边坐下才与她道:“咱们现下去江梓县。”
江梓是往永安的路上,离玉州最近的一个州县,也是年前去永安路上路遇水盗的雾岭山之辖州。邢慕铮此番下江梓,正是因为那占山的盗匪自水路劫了候府的一条船只。
“他们劫了什么走?”钱娇娘问。
“两箱金条。”邢慕铮答。
怎么平白有两箱金条回来?钱娇娘心有疑惑,但她没想太多,转而问道:“侯爷这是要去剿匪?”这事儿他也不是头一回干了,只是如今他没了军队,好似又没从玉州带兵下来,难道就这船上的十来个人上山杀贼?况且……他带着她来做甚?她连花拳绣腿也没有,带着她不是累赘么?
邢慕铮道:“我去剿什么匪,我去报官。”
钱娇娘眨眨眼,“报官?”
“我的金子丢了,当然得去官府报官,要剿匪,也是江梓衙门去。”
她还道定西侯走什么野路子直杀到雾岭山上去,不想竟这样循规蹈矩,倒是有些出乎意外。钱娇娘瞅了他一眼,邢慕铮波澜不惊,“你看我作甚?”
“没事儿。”钱娇娘摇头,“那侯爷把我扯来做甚?难道要我去击鼓鸣冤?”说完钱娇娘顿了一顿,她想起先前那桩丢人的事儿了。
邢慕铮似也想起来了,他扯了扯唇,“你倒是爱玩这个。”
钱娇娘听出他的戏谑,干咳一声。
“放心罢,不叫你击鼓,只是你从未到过江梓,顺便带你去玩一玩罢。待把雾岭的土匪都剿了,再去山上玩玩,听说那山上有个瀑布,很是壮观。”
敢情这位爷主要不是来剿匪,而是来游山玩水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舫船的速度很快,未至深夜,就已到了江梓渡口。渡口处有官差守候,普通老百姓大半夜的也是不能登岸的,只是定西侯的铁牌在哪儿都能通融,小队长得知来的是定西侯本尊,忙点头哈腰地让船靠了岸,不仅殷勤领了一行人至驿馆住下,还马上要去通知县官。邢慕铮只道不必,才阻止了小队长的一腔热忱。
当夜无话。
隔日早晨乌云密布,辰时了还乌沉沉的一片,整个小州县似都被压得郁郁。邢慕铮与钱娇娘等人走在街道上,原是想寻些江梓特色小吃来做早饭,只是主街上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像是怕下雨没人出来。摆摊儿的少,就连铺子都有好几家不开门的,开门的有气无力地吆喝,不像是想拉客官进店里,反而像往出赶似的。
“侯爷,你说他们都在看什么?”钱娇娘觉得古怪,这些店家好都在往城门的方向看,就像在警惕什么人来似的。
邢慕铮自然也发现了江梓百姓的古怪,这样的眼神他见得多了,那是战时颠沛流离的人群的眼神。
“不知……”
邢慕铮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恐惧喧哗,马蹄声四起,伴随着阵阵放肆的叫嚣。一行人猛地转过头去,只见十来个响马子蒙着面挥着大刀,肆意狂笑大叫着骑马冲进来,他们拿刀乱砍,抢鸡抢鸭,江梓百姓一时鸡飞狗跳,慌乱无比。眼看疾行而来的马匹就要冲撞上钱娇娘,邢慕铮将她拉至一旁,护在胸前。阿大怒眉一竖想要动手,被邢慕铮拦住。阿大只能退了回去。
钱娇娘被邢慕铮拥在胸前,眼见那群响马在主街扫荡一圈,又调转马头自原路返回,只留下一片狼藉,冷风萧瑟。
几个衙役珊珊来迟,询问众人发生何事,有的上前哭诉,有的摇头叹息,似已绝望。
钱娇娘瞪眼瞅着这一切,周遭哀怨愤懑之声四起。
“告诉那些废物差役有什么用,徒费口水!”
“朝廷要何时才派兵来铲除这批祸害!”
“派过了,派了两回,不是每回都无功而返么!”
“难道我们就要一辈子被这些杀千刀的土匪强盗欺侮?”
“可惜邢将军已经卸甲归田,不然请了他来把这些贼子全都他娘的杀光!”
钱娇娘听着周围所言,想来这江梓遭盗匪袭击已不是一回两回,已是经常来打家劫舍了!
一顶八抬轿子自拐角匆匆而来,轿夫们穿的都是衙役的衣裳,领头的正是昨儿夜里让行的小队长。他一见着邢慕铮一行人就忙让压轿。轿子还未停稳,就从里头钻出一个按着乌纱帽的人来。只见此人黑黑胖胖,嘴角边一颗大痣,穿着七品官服。他顺着小队长指的方向看见了邢慕铮,忙躬腰哈背快步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道:“下官参见定西侯大人,下官是江梓的县官,姓鲍,名礼,下官一直仰慕侯爷,今日一见过果不同凡响!侯爷可是微服出行,下官在此跪拜大人可会碍了大人的身份?”
钱娇娘后退一步离了邢慕铮的怀抱,邢慕铮的手收回背后,点头与鲍礼道:“鲍大人不必多礼,先处理当前事务要紧。”
“当前什么事务……”鲍县官略显茫然,转头看街上狼狈,恍然大悟地狠狠一拍大腿,“那些畜生!”
“那些贼子是什么身份?”
鲍县官气得嘴唇发抖,他重重唉叹两声,“侯爷有所不知,这些畜生都是雾岭山上的流匪!”
“流匪?”
“正是——此处说话不便,侯爷若不嫌弃,请于衙门一坐。”
邢慕铮微一沉吟,点头应允。
鲍礼顿时眉开眼笑,“侯爷请!”
“鲍大人请。”
众人行至江梓县衙门,小小的衙内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奴仆打扫落叶。鲍礼请了邢慕铮内堂上坐,扑通一声就跪下与邢慕铮磕了头。问及他人才知钱娇娘是定西侯夫人,鲍礼少不得又再次见礼。使了丫鬟送来最好的青茶,鲍礼这才与邢慕铮诉苦。
原来雾岭山并未有土匪扎营,只是三年前邢慕铮班师回朝时一路剿匪,有的土匪听到风声就躲了起来,待风头过了又开始出来作乱。雾岭山的土匪就是这么来的,听口音,像是从宝花县乾山那边来的。这群土匪占山为王,人多势众,又凶神恶煞,只靠江梓衙门几个衙役拿他们根本没办法。鲍礼又三番两次请来临近驻军前来剿匪,可每回都无功而返。便是全副武装打上山了,那寨子竟都空无一人,像逃跑了。可是等驻军走了,他们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江梓百姓苦不堪言,鲍礼也整天为这事儿发愁。
“这伙人,真是从乾山来的?”钱娇娘坐于邢慕铮身侧,听完鲍礼的诉苦,古怪地问了一嘴。
鲍礼忙道:“这些其实只是下官猜测,那些贼子狡猾,下官至今还不知其头目面目,是何来历。当年乾山匪贼猖狂,侯爷去时却扑了个空,并且下官听他们有些宝花县口音,故而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