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三嫁 第13章

作者:读读 标签: 古代言情

  钱娇娘伸手打断李清泉,她道:“冯小姐本是侯爷原决意要娶来当妻子的,如果我趁他病中,把她当个妾接进来了,等侯爷好了,不知道该怎么生气哩。”

  “这……可眼下迫在眉睫……”

  “李大人,别着急,这事儿只有咱们知道,冯小姐又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咱们不说出去,又有谁会知道?”

  冯语嫣高声道:“你要软禁我?”

  钱娇娘道:“你对侯爷的所作所为,才叫软禁,如今你怀着身子金贵着呢,谁敢软禁你?你放心,侯府照样好吃好喝地供着你,等侯爷好了,兴许还来得及跟你拜堂。”

  “你……难道要我大着肚子,无名无份地住在侯府?”

  “不是无名无份,是我怕给你的名份小了,侯爷生气。我知道你不怕侯爷,反正我是怕的,李大人,你怕不怕?”

  “这……”李清泉犹豫了,他岂能不怕大帅?

  钱娇娘继续道:“李大人,你迫在眉睫的事儿,就是尽快找到让侯爷康复的法子,这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你不必太费心。我虽是个不中用的人,但好歹是侯爷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侯爷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自会关照。冯小姐自然会平平安安生下这孩子,其他的就不归我管了,也不归你管,李大人,请你把所有心思,都用到治好侯爷这事儿上,好么?”

  李清泉犹豫了,冯语嫣气极甩袖,“没有名份,我绝不留在侯府!即便,即便作妾也、罢了!”

  钱娇娘道:“可不能罢了,虽然妻妾都是一个字,但着实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一日为妾,就算日后成了妻子也不光彩。你说是么,冯小姐?”

  “那我还不如跟我未出生的孩儿一同吊死在屋里算了!”

  钱娇娘顿时冷了脸,“别与我来这寻死觅活这一套!你口口声声说心爱侯爷,先是将他锁起来,现下又想谋害侯爷的骨肉,冯小姐,你究竟可曾为侯爷着想?倘若你执意这般自私自利,那我势必让天下人知晓你不守妇道的臭名!”

  “你、你……”冯语嫣红了眼眶,面对着李清泉抹泪,“我自是为侯爷想的,我本为平妻,现下都自愿为妾了,你们还要我如何?”她几乎泣不成声,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倘若你真为侯爷着想,就老老实实地养胎,等着侯爷好了再做打算。反正你不过是想留在府里,便如你所愿。”钱娇娘说罢,起身扔了蒲扇离开。

第二十一章

  “夫人……”李清泉还有话说,被清雅拦下,“李大人,我们夫人应承了让冯小姐生下这个娃儿,自然会说到做到。就算夫人不让冯小姐进府为妾,将来她也大可将孩子抱来养在她的名下,正房屋里的娃儿总比庶出的体面多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你要是再管,就是逾越了。”

  阿大上前道:“清泉,夫人说得对,你赶紧一心一意找治疗大帅的法子,大帅好了,这些事儿都没了。反正这要生孩子也得个大半年,说不准大帅早好了。”

  王勇也劝他,李清泉犹豫再三,被兄弟们推搡着劝走了。冯语嫣留不住他,哭得瑟瑟发抖。清雅轻蔑地睨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啧啧两声,扭身回了屋。

  钱娇娘在邢慕铮房里铺床,转头见清雅进来,对她交待道:“让下人都好好照顾着,侯爷的孩子若是有个闪失,就惟他们是问。”

  清雅道:“你这侯府夫人可真憋屈。”

  钱娇娘笑了笑。

  正好被吴顺子扶进来的邢慕铮听见这一段,娇娘的笑声似是在邢慕铮心窝刺了一下。

  “把侯爷该歇了,把他扶床上去罢,”钱娇娘道,“我去看看丑儿。”

  邢平淳的卧房在东厢房的抱厦里,与堂屋隔着钱娇娘的屋子,向来娇娘在厅堂叫他他是听不见的。娇娘悄悄地走到门边,撩了帘子朝里望,邢平淳撅着屁股趴在床上,脸几乎怼到机关盒上的上边,眼睛大抵都成了斗鸡眼,他的两根食指在盒子上边飞似的来来回回,还时不时挠挠痒,抓挠两下又赶紧回了机关盒上。

  钱娇娘进屋子替他点了艾叶香,又将他明儿要穿的衣服找出来放在床尾的凳上,拨了拨兽头宫灯里的蜡烛,看看还不亮,又拿了油灯点上放到他的床头边。直到床头突然亮起来,邢平淳才抬头看见娘亲。

  “明儿你不上学,可以起晚些,但不许睡得太晚。”钱娇娘道。

  邢平淳脆生生地应下了,“娘,你们事儿说完了?那我去给爹读书去。”他作势起身,被钱娇娘按住,“今儿晚了,你爹要睡了,明儿再读罢。”

  邢平淳听了,哦了一声后又埋头于机关盒中。这小子一旦遇上好玩的玩意儿就会忘了其他,钱娇娘已经习惯了,她又嘱咐一句叫他早睡,揉了揉他的脑袋出了门。

  邢慕铮一直等着钱娇娘再进他的屋子,等着她一边刺绣,一边骂他。她被气成那样儿,今夜他大抵是躲不过被扎上几百针了。

  娇娘进来了,手里果然拿着针线,邢慕铮已经有些浑身有些扎得慌。

  娇娘坐在了她的老位置,邢慕铮靠在床上,能看见她大半个侧脸。她今夜不绣东西,拿了只鞋底在手上。看大小,应是替丑儿做的鞋。

  邢慕铮等待着她咬牙切齿的骂声,可蜡烛烧了一半,屋子里仍没有声响。娇娘安静得出奇,没有戳着鞋底骂邢慕铮,也没有与他念叨他事。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纳着鞋底,直至他、鬼东西睡着,她轻轻将他扶到了枕头上,而后收拾东西悄悄地出去。

  从头至尾,钱娇娘没有说一个字。

  ***

  冯语嫣回了自己院子,将目光所及的花瓶茶壶宫灯全都砸了干净。诗儿赶紧叫小丫头进来清扫碎片,小丫头拿了扫帚和畚箕进来,扫地时不小心扫到了冯语嫣的裙摆,被她一巴掌打在地下,“小蹄子,不长眼么!”

  诗儿把含泪的小丫头推出去了,叶奶娘由两个小丫头扶着走进来,看一地狼藉和怒气冲冲的脸庞,她急忙将所有丫头都赶了出去,忍痛上前问道:“小姐,小姐,怎么了,事儿有什么变故?”

  冯语嫣瞪她一眼,什么话也不说,只将妆台上的东西扫了一地。奇耻大辱!真真奇耻大辱!

  叶奶娘只得等着冯语嫣发泄完,她见她如此恼怒,不祥预感油生,难道那钱氏与李清泉,连小姐自降身份以妾室身份入门也不让?

  原来这冯语嫣一开始就明白,钱娇娘现下是绝不会让她以平妻身份进门了,她本就打算暂且以妾进侯门稳住脚跟,再步步将她失去的夺回来。方才她在钱氏屋子的寻死觅活也不过作戏罢了。冯语嫣心想,她这戏做得越足,钱氏就越以为让她作妾是羞辱,自会一口答应。

  谁知钱娇娘这村姑,居然连她作妾都不肯松口。她是知道她没有怀上孩子,还是压根就不管不顾?“那个贱人!”冯语嫣咬着牙一字一句,瞪着镜中的自己,好似看见了钱娇娘的嘲笑。

  ***

  听钱娇娘远去的脚步声,邢慕铮心头不畅,但他不知因何而起,许是因冯语嫣的厚颜无耻,亦或清泉的放肆糊涂。

  他得尽快赶走这占据他身体的鬼东西。

  邢慕铮现在就像被人锁在所有人无法触及的角落,被挂上了层层铁链,贴上张张咒纸,有人要将他压得永世不得翻身,在疯子的躯壳内令他腐朽死去。

  邢慕铮试图挣脱这些无形的枷锁,既然是术,就有破解之道。他将所有精力专注于移动他的眼珠子,可如同前方有一堵铜墙铁壁,他如何使劲如何用心,都在这堵墙上化成了虚无。正如同他之前试过的每一回。邢慕铮并不气馁,他一次次地尝试,他不信他会败于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血梦又来,炙烤着邢慕铮的魂魄,邢慕铮忍受着日复一日皮开肉绽的痛苦,直到鬼东西忍不住大叫着滚下床。

  自然又是一场大闹。倘若不是邢慕铮,兴许此人早就疯了,疯得透透的了。可邢慕铮担心他真疯了,他这对缺心眼的妻儿日子又得难过。

  再试一回。漫长的黑暗,邢慕铮一次次地对自己如此说,与看不见的魑魅魍魉做无止尽的斗争。

第二十二章

  隔日钱娇娘起床,给地里仅存的菜苗浇了水,洗了两盆衣服,又在后院的小厨房做了一些烧饼,熬了些粥,分给阿大他们吃了,三人都说好吃,钱娇娘又和面多做了些,并且拿了几吊钱给王勇,让他寻人去买两只老鸭来,夜里开小灶。

  钱娇娘自个儿吃了一块烧饼喝了点粥,擦了擦手去屋里看邢平淳睡觉老实不老实,才走穿过自己屋子,她就看见清雅站在邢平淳的房门口,撩着帘子偷偷往里看。钱娇娘不解地走过去,顺着她的视线往里张望,“你这做贼似的干什么?”

  清雅吓了一跳,她回头,小声地道:“你快看。”

  钱娇娘一挑眉,穿过清雅的肩头向里看,邢平淳竟早早起来了,他平日若是不上学,能赖床赖到晌午,难怪清雅稀奇。娇娘见他坐在桌前摆弄机关盒,了然一笑,“他就那样儿,遇上好玩的,他就忘了早晚了。”

  清雅放了帘子,与钱娇娘一同往外走,“看他这钻研样,保不齐真能打开那盒子。”

  “嗯,我家丑儿很聪明,这随我。”钱娇娘挺挺胸脯。

  清雅懒得理她,自发快步去外边干活去了。

  眨眼到了晌午,清雅将饭桌摆到邢慕铮房里,钱娇娘正给邢慕铮擦脸擦手,“去叫丑儿来吃饭罢。”

  清雅将筷子摆好,“这娃儿,一早上就没出过房门!”她说着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钱娇娘朝她身后望望,邢平淳并未跟在后边。

  “他说他就来。”清雅道。

  二人围着饭桌坐了,钱娇娘与清雅瞅着清蒸鱼笑眯了眼,大大地嗅了一口鲜嫩鱼香,钱娇娘道:“厨子这道鱼总是做得不错的。”她前些日子吃过一回,好吃得差点连舌头都吃了。清雅道:“厨子固然要掌握了火侯,但最重要是鱼好。你可知这种鱼被称为黄金鱼,一条鱼就是一两黄金的价钱。”

  钱娇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天爷,我这是吃金子哩!”她再看鱼,都觉着它金光闪闪了。

  “可不就是吃金子?”清雅指指鱼头,“这鱼最值钱的地方,就是它的眼珠子。听说吃了它能延年益寿。”

  钱娇娘嫌弃道:“眼珠子有甚好吃的?你爱吃你吃,我爱吃鱼尾巴。”清雅道:“鱼尾巴可是最不值钱的地儿了,有的人家连鱼尾巴要都不要。”钱娇娘道:“其实我原来也并不爱吃鱼尾,刺儿多,但丑儿和娘都爱吃鱼,不爱吃鱼尾,没办法,只能我吃了,后来吃多了,也觉得不错。”

  清雅撇嘴,“你就是好打发。”钱娇娘道:“我嘴巴可不像你,这不吃那不吃,挑得很。”清雅回道:“我这还挑呢?你就没见过我挑的时候。”钱娇娘眯眼笑道:“你挑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的?”

  清雅张了张口,蓦地撑臂站起来,“丑儿怎么还不来,我再去叫叫他。”

  钱娇娘见她逃似的出去了,闷笑着直拍大腿。逗清雅可真好玩儿。

  邢慕铮眼见钱娇娘偷笑得像只偷腥了的猫,定西侯嘿嘿笑起来。钱娇娘转头,笑眯眯与他道:“你也觉得好笑是么?”

  背着光儿,邢慕铮仍能看清娇娘如星子般的双眸。她一笑起来,真真天都亮了。邢慕铮松了口气,看来她昨儿并未受冯语嫣挑衅发恼,是他多虑了。

  清雅这回总算将邢平淳给请了来,只是邢平淳怀里还抱着机关盒,眼里一刻不离。吃饭时就将机关盒放在旁边,拨一片木条,用筷子衔一口饭,沉思半天,又将筷子放下,再拨一片木条。

  清雅扭头,无声对钱娇娘说魔怔,钱娇娘笑笑,对她摇了摇头,叫她别理他。

  清雅却觉好玩偏要逗他,她夹了一块最为鲜嫩的鱼腹肉放进邢平淳碗里,“丑儿,你爱吃鱼,多吃些。”

  “多谢清雅姐姐。”邢平淳头也不抬,眼瞅着盒子拿筷子向碗里一撬,挖了一团饭,鱼肉却被他撬出了碗里,他张大嘴,将饭团往嘴里塞,头回塞还没塞对,直戳鼻孔里了。第二回才塞进嘴里。

  清雅强忍笑意,问邢平淳:“鱼肉好吃么?”

  邢平淳用力点头,“好吃!”

  清雅扭头,捂着嘴哑然大笑。钱娇娘也笑了,将他拨在桌上的鱼肉夹起来吃了,对清雅道:“别理他,他六岁时候有个老人家送了他个九连环,他也是这模样,九连环解开了,他也就好了。”

  “可九连环跟神机盒可没法比。”

  “由他去罢,我就爱看他这傻样儿。”钱娇娘指着鱼,“赶紧,趁他不吃,咱们多吃些,鱼肉再热就不新鲜了,别浪费!”

  清雅服了,“我看你怕不是个后娘!”

  邢平淳这“傻样儿”持续了整整一天,隔日要去上学了还抱着机关盒没恢复过来,清雅催了他好几回,他都不愿放下盒子。钱娇娘爽性让人去给夫子告了假,说是染了疾,好了便回去上学。

  “你这也太惯着他了。”清雅道。

  “又不是什么坏事,无妨。”钱娇娘看邢平淳撒丫子就跑了,笑道。

  “丑儿虽聪明,但这好歹是侯爷拿来防贼的,丑儿还是个孩子,万一一直解不开,那他岂不真着了魔?”

  钱娇娘轻笑,摆摆手转身走了。

  邢平淳连着两日跟行尸走肉般,脸也不洗,牙也不刷,饭也不吃,神神叨叨地抱着机关盒喃喃自语,清雅收拾他屋子时,满桌子的纸上画的都是她看不明白的黑线。

  第三日早上,钱娇娘进邢平淳屋里,床上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而桌子上,摆放着打开的机关盒。

第二十三章

  有福之人六月生,无福之人六月死。六月总归是个生与死的大日子。钱娇娘暂且还在小院里守着,不让邢慕铮热死,也不让阿大三人被邢慕铮打死。钱娇娘每日照顾邢慕铮吃喝洗浴,抽空习字刺绣,管教小儿,随时准备应付邢慕铮发狂。不细想竟也好过。

  这离李清泉派人去寻精通西犁巫术者已一月有余,期间李清泉寻了一个回乡的御医和一个名刹的高僧来,娇娘称自己为定西侯的姑姑,病人是她的丈夫。御医和高僧皆拿出了平生所长,最后都摇头叹息。

  “西犁族,起源赤水部族,其首领赤雷统一六族部落,建国西犁,以卡喀为都。归降部落为撷族,戗族,哈赤族,目空族,褐族与东犁族……”这日,清雅又捧着牛皮册子读给钱娇娘听。这本牛皮册子就是邢平淳打开的神机盒里的物件,上头记载着西犁国详尽的情报,人丁数量,城池楼台,特性习性等等,大概西犁国自身的记载都没这册子详尽。娇娘听清雅读了两遍,这是第三回叫她读。

  清雅读了一段,口干舌燥地喝一口水,问道:“娇娘,你究竟想从里边找些什么?”

  钱娇娘低头练着“细”字,“我要是知道,还能让你念这么多遍?”

  “你不知道又为甚叫我念?这里头记载虽详尽,但可没有巫术的记录,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们通常是口语相传,并且顶多只传一两人罢了。”这册子对行军打仗兴许大有益处,但就事论事却无收获。

  钱娇娘提笔沾了墨汁,“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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