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三嫁 第148章

作者:读读 标签: 古代言情

  邢慕铮懒与他废话,他转向杭致,“为何将他关押至此?”

  杭致的目光在火把的照映下幽深诡异,“我以为一个逃了的皇帝会比一个抓了的皇帝好处置些。”

  邢慕铮沉默片刻,勾了勾唇。他微微点头,转身出去。杭致亦步亦趋,背后永泰帝几乎歇斯底里,二人却都置若罔闻。

  “将军打算如何处置废帝?”杭致问。

  “我答应了世子吴泽,先交由他处置。”

  “吴泽世子在将军府中……莫非将军要拥立二皇子为帝?”

  邢慕铮看了杭致一眼,杭致回视于他。二人各有深意的目光在半空交汇,邢慕铮出了地牢门,杭致重新挂上锁,将钥匙递给邢慕铮,“将军可派人替下我的暗卫。”

  邢慕铮接过钥匙,缓缓问道:“杭相以为邢某当如何?”

  杭致但笑不语。

  二人默默走至开明殿前,虽是深夜,巍峨大殿在月光之下依然肃穆庄严,邢慕铮负手立于高阶之下,仰视那天下至尊之处。

  杭致站于邢慕铮身侧凝视于他,“杭家自有祖训,忠民胜忠君。”

  邢慕铮扭头看向杭致,杭致撩袍下跪,“还望新帝勤政,爱民,臣……愿肝脑涂地。”

  邢慕铮缓缓扶起他,“往后还望杭相多多帮衬,共创盛世。”

  ***

  永安逐归风平浪静,皇宫在闾先生的风水要求下大改起来,同时邢慕铮的手下再三请邢慕铮登极。

  邢慕铮拒绝了两回,第三回松了口,众人欣喜不已,但邢慕铮决定先去接钱娇娘。

  李清泉道:“大帅登基成了皇帝,再去接夫人,岂不更风光?”

  邢慕铮摇了摇头。

  他登基之日,娇娘必须在场。

  邢慕铮让人去寻邢平淳,打算交待他几句,自己就去平川县接钱娇娘。算算日子,大姐和大姐夫带着逆雪也该到平川了。

  忽而一道急报传进宫来,李清泉听了脸色大变。李清泉匆匆进了书房,顾不得邢慕铮正与众人商议要事,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张嘴竟又不敢说。

  邢慕铮微皱眉,问:“何事?”

  李清泉冷汗涔涔,他快速看了邢慕铮一眼,又立刻低下眼,“大帅……平川县,突发时疫,已然封城了!”

第三百六十章

  邢慕铮的脑袋瞬间嗡嗡作响。他失态起来,连珠炮似的问:“什么时候的事?谁封的城?夫人在哪?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其他人也都紧张地站了起来,他们都注意到邢慕铮逃避的问法。这绝非平常冷静的大帅。

  李清泉自然更明白钱娇娘于邢慕铮有多重要,他不敢看邢慕铮,“说是五日前发生的,是、夫人下令封的城,她,她,她还在……”

  邢慕铮一掌拍在坚硬的书桌上,发出巨响。

  “备马!”邢慕铮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自己已然大喝出声,人也已到了博古架旁。

  众人连忙跟上他,“大帅,时疫极易蔓延,您即将登基为帝,还望小心为上!”

  邢慕铮全然置若罔闻,如一阵狂风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邢平淳正好被叫来,在甬道撞上邢慕铮。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毛毛躁躁的宫仆,一抬头竟是神情极为可怖的父亲。邢平淳暗中大惊,他从未见过到父亲如此惊惶的表情。

  “爹,怎么了?”

  邢慕铮紧皱着眉头看向邢平淳,“你也来!”

  邢平淳稀里糊涂跟着邢慕铮上了马出了皇宫,路上他得知娘亲恐怕染上了疫病,他的马鞭抽得比邢慕铮还狠。

  父子俩连同一群医官日夜兼程,第三日就到了平川县外。邢慕铮留下的士兵在方圆五里处就设了阻碍,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守城的将领是蒋叔稚。他与其他士兵脸上皆蒙着布巾遮掩耳鼻,见邢慕铮疾风赶来,百般愧疚地跪在他的面前。

  邢慕铮没功夫与他寒喧,让他简明扼要地把经过讲一遍。

  蒋叔稚连忙向邢慕铮禀明这突如其来的疫情。

  原来前些日子,平川县涌进一群从村子里来的难民,他们那里两年旱灾,朝廷的赈灾银子被贪官扣了去,又遇上打仗抓壮丁,村里的老弱妇孺实在走投无路,才跑到平川县来乞讨。钱娇娘便马上让人为难民做了安排,还亲自去问他们的情况,知道他们中多有病者,便马上让大夫来为他们义诊。岂料这群难民皆肢节痛,头止痛,伏热内烦,咽喉干引饮。一名老大夫诊了脉之后顿时脸色大变,断定此些病人患了时疫之症。老大夫说这瘟疫极易过给别人,并且药石难治。

  钱娇娘当即立断,让阿大封了内城,并且传书出来,让在外头驻守的蒋叔稚与士兵封外城,并且让凡是与难民打过照面的士兵,都要分隔开来,若有发热者立刻送往内城。

  蒋叔稚道:“大帅,大夫说此病极易传人,且非常狡猾,有的人得了,自己没事,但还能传给别人!因此属下等才全都蒙了面!只是此地危险,大帅您还是与小侯爷赶紧离开这儿罢!”

  邢慕铮让邢平淳去召集医官,若自愿进疫城者皆有重赏。邢平淳领了命,还是没能控制自己,他转回来粗声问道:“蒋将军,我娘呢,我娘怎么样了?”

  蒋叔稚道:“小侯爷且放心,夫人无事,只她因与难民有所接触,她一来以身作则,二来稳定民心。”

  邢平淳急躁道:“唉,娘身子不好,还逞这个能作甚!”

  蒋叔稚道:“属下们也都劝过,只是夫人说,大帅才夺得江山,她绝不允许别人拿平川瘟疫一事大做文章,令百姓不服大帅。”

  邢慕铮眼藏愠色。

  此时一信鸽自内城飞出来,收信兵吹哨唤来信鸽,将信鸽脚下的卷纸取下,匆匆跑过来双手呈上。邢平淳一把抓来打开一看,顿时龇牙瞠目,“爹,娘她、发热了!”

  邢慕铮最为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他猛地往里冲去,邢平淳也跟着往里冲。蒋叔稚与李清泉等人忙不迭地拦住他们,“大帅,小侯爷,莫冲动,莫冲动啊!”

  李清泉苦口婆心地急急说道:“大帅,您非大夫,进了城去也无济于事,平白让夫人添一份担心罢了,您若进去,夫人怕是更加难受!”

  蒋叔稚也劝道:“是呀,大帅,您不日即将登基,你是天下人的帝皇,如今您是天子龙体啊!为了天下百姓,您千万不能以身犯险啊!”

  邢平淳自头脑发热中回过神来,他也对邢慕铮道:“爹,二位叔叔说得不错,您不能出事,还是让孩儿进去服侍娘亲罢!”

  李清泉道:“小侯爷,夫人向来极疼爱你,若她在场,断也不能让你进这危险之地,况且你进去除了叫夫人伤心着实也没甚用处,阿大和碎儿等人都在里头服侍夫人,兴许夫人只是劳累病倒了,并非疫症,二位爷千万别自乱了阵脚啊!”

  “大帅,小侯爷,你们不能去啊!”

  邢慕铮与邢平淳回头,身后已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人。

第三百六十一章

  钱娇娘这会儿还不知道她的丈夫与儿子已经到了城外,她躺在床上浑身乏力,才服了药恹恹地躺着。碎儿眼眶红红的,隔着床帐轻声宽慰钱娇娘道:“夫人且放宽心,您定是寻常的发热,与这疫症不相干。”

  钱娇娘干咳了两声,笑道:“我倒也想,只是这破病,大夫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不是疫症,真是叫人煎熬。”

  碎儿低低应了声。

  钱娇娘反过来安抚她,弱弱打趣道:“你瞧我这天生的苦命,好容易要过大好日子了,老天爷又给我来上这么一遭,这是存心气我呢。”

  “夫人福大命大,一定会吉人天相的。”碎儿道。

  钱娇娘笑笑,催促着碎儿出去,“你且替我准备些纸笔,待你下回送药时一齐拿来,没事儿就别来我的屋子了。对了,一定叫阿大看好疫疠所的病人,能治的尽量治,但也绝不能让病人再出来乱跑,叫其他百姓也都待在家里,疫病得以缓解前不要出门,吃食皆由知州府送去,放在门口。若有违令者,就将他们抓起来。”

  “我知道了,夫人,您好好歇息罢,许是睡一觉就好了!”

  “嗯……你既与我常在一块,出去也尽量莫跟别人接触,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对不住啊。”

  碎儿因着钱娇娘的发热,心里难受得紧,一听这话,眼泪簌簌流了下来,亏得有床帐隔着,钱娇娘看不见。“夫人说这话,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是夫人的人,恨不得能替夫人生病,夫人赶紧好起来,侯爷和小侯爷,还有小少爷,都等着您呢!”

  钱娇娘的心微微一刺,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平安出去见到她那些放在心尖上的人。

  钱娇娘知道疫病的可怕,她知道这病一旦传出去,大燮要死许许多多的人,死的人比战场上死的人还多。她也知道曾经燮朝为了不叫疫病扩散,生生屠杀了一城之人。

  她绝不能让疫病自平川县传出去,邢慕铮即将为帝,她的儿当为储君,她要让他们顺顺利利地坐上高位。

  窗外突而传来一声划破天际的鹰唳之声,令钱娇娘猛地回过神来,她立刻坐起来,“是烈雷。”邢慕铮来了么?

  “是大帅,大帅来了!”碎儿喜道,忙去拿套手。钱娇娘披了外衣走到后院,仰头果然见烈雷在空中盘旋唳叫。钱娇娘讷讷见那飞翔的雄鹰,不知怎地鼻子酸了。

  碎儿拿来放鹰的套手为她套上,钱娇娘吹了一声口哨,烈雷回应似的叫了两声,盘旋两圈后直直冲下,稳稳停在钱娇娘的手臂上,扑愣两下大翅膀,收了羽翼。

  钱娇娘摸摸它的脑袋,笑道:“你来了啊。”

  烈雷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它蹭了蹭钱娇娘的手,咕咕地叫。

  钱娇娘发现烈雷脚上挂着传信用的小筒,她解开脚绳,将小筒里的纸条抽出来一看。里头没有落款,只有三个字。

  “我来了。”

  钱娇娘的眼前模糊了。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就让她溃不成军。一滴热泪掉在雪白的纸上,把墨色晕开了。钱娇娘将纸揉成一团,她低头快速抹去泪痕,“帮我拿纸笔来。”

  碎儿看见了钱娇娘落泪,但她只能装作没有看见。她应了一声,转头自己抹了眼泪。碎儿心里头也明白,她们这回,怕是凶险了。

  ***

  城外邢慕铮立于一棵苍天大树之上,眼见烈雷降落于城内,黑眸微闪。他伸手向前,于虚无中抓了一把。

  “哥哥!”甄昊在底下叫他。

  邢慕铮低头,甄昊与黄恭李清泉站在树下,神情各异地仰头看他。

  邢慕铮飞身下树,三人迎了上来,甄昊问:“烈雷可是寻着嫂子了?”

  “嗯。”邢慕铮回答得很漫不经心,显然心思还不曾回来。

  甄昊与李清泉黄恭相视一眼,甄昊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哥哥莫要太过忧心,嫂子是个有福气的,这回必然也能逢凶化吉。”

  邢慕铮没有说话。

  李清泉道:“大帅,属下都知道您对夫人深情厚意,可您才打下这江山,请千万以大局为重啊。”

  黄恭跟着说道:“大帅,如今暴君被废,新皇未登基,时局正是最为动荡之时。大帅身为主帅,百官拥护,子民爱戴,登极之人非您莫属。大燮皇室昏庸无为,百姓们都已吃尽了苦头,都盼着有个好皇帝带着他们过好日子。大帅正是众官与百姓们的殷殷期望。倘若大帅出了什么意外,怕是整个大燮都将四分五裂,彼时又将民不聊生!”

  甄昊道:“是呀,哥哥,你可千万不能冲动!”

  邢慕铮沉默半晌,沉沉说道:“我明白。”

  这厢碎儿寻来纸笔,钱娇娘却因不敌药效靠在床头睡下了。碎儿没有叫醒钱娇娘,轻手轻脚地扶她躺下。烈雷乖乖地立在屋檐上,像最忠诚的护卫,直直对着钱娇娘的屋子。

  钱娇娘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碎儿送来粥食,她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就不吃了。碎儿劝她,她只摇头,说吃不下。

  碎儿只能端着几乎没动过的粥食出去了,钱娇娘坐在桌前,将一张宣纸细细地展平,又细细磨了一会墨,她拿了一只狼毫沾了墨,笔尖点在宣纸上头,深已深沉,她却迟迟未能下笔。

  钱娇娘心里想了许多,她也有许多话要交待,却偏生写不出来一个字。

  她想叫邢慕铮与邢平淳放宽心,自己也许还能活着出去;她也想让邢慕铮和邢平淳做好准备,便是她死了也莫要太过伤心;她想让邢慕铮好好地将逆雪带大,让邢平淳好好地长大;她想让邢慕铮好好地做皇帝,开创太平盛世,百姓不再吃不饱,穿不暖,不再受时疫之苦;她想让邢慕铮等她死了,就忘了她,娶一房温柔的小姐,好好地过日子。

  她想……见他。

  想日日夜夜都见到他。

  想与他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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