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读读
“我不曾有!”冯语嫣紧紧抓着叶奶娘的胳膊,指甲陷进她的肉里也不自知。叶奶娘吃痛不已,但又不敢在此时声张。
邢慕铮站起来,高大的身躯立即使冯语嫣眼前一片阴暗,“你为何在酒里下蛊?”他缓缓地再问一遍,“莫叫我问第三回。”
冯语嫣僵硬得就跟柱子似的,她抖着声音道:“檀郎,我真的不曾……”
“来人!”邢慕铮转身猛然大喝,“把冯语嫣押到刑堂,先赏她十大板,夹断她的十指,再来问话!”
阿大拱手,“是!”
阿大听了令伸手就要抓,冯语嫣后退大叫,“不要抓我,我没有害侯爷!”
叶奶娘像老母鸡一样护住冯语嫣,“侯爷,侯爷,我们小姐对您是一片真心,又怎会害您?您可千万被听信了谗言,误会了我们家小姐啊!”
邢慕铮哪里听这老奴说话,摆手就让阿大带走冯语嫣。
“我不去刑堂!我说,我说!”冯语嫣尖叫。
阿大暂缓了脚步,冯语嫣浑身发抖,狼狈地瞅向奶娘。
“还不快说!”阿大喝道。
冯语嫣被这一吓,捂脸痛哭道:“我确实在酒里下了东西,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蛊,我以为它是、它是……”
“它是什么?”钱娇娘问。
冯语嫣瞪向钱娇娘,自暴自弃道:”我以为那是情药!成了罢!你得意了!”
钱娇娘手肘滑下椅子,她诧异眨眼,陡然失笑,“情药?那是什么,就是勾栏里头的姑娘用的那些?哎哟,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这么想男人。”啧啧,男色误人哪。钱娇娘别有深意地看向邢慕铮,邢慕铮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他直想用剑剖开冯语嫣的脑袋,看看她的脑子里究竟塞了些什么。分明他孝期一过他就会迎她过门当平妻,她没名没份就迫不及待要与他有夫妻之实了?
“你这娘们,好不害臊!”阿大大声道。
邢慕铮问:“你为何要对我下药?”
“我、我……”
“说!”邢慕铮没那个耐心,猛喝一声。
冯语嫣身子抖了抖,闭着眼睛全招了,“有人告与我说,建安公主对檀郎你情有独钟,企图将我取而代之。我怕夜长梦多,所以就……”
叶奶娘急急忙接着说道:“真的,侯爷,小姐说的都是真的!那建安公主时常送东西来给您,还写信与您,您虽都退了,但小姐听说她一直缠着皇兄,要您当她的驸马!”
公主?驸马?原以为只有戏台子上才出现的人,竟然还是真的。钱娇娘挑了挑眉,果真自己只有看戏的命。
“无稽之谈!”邢慕铮不想就因这荒唐缘由,就令自己着了道,他快速看了钱娇娘一眼,又问,“你们是听谁人说的?”
冯语嫣畏缩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
“檀郎,我是真不知道,这些消息,是有人每日用飞镖射进我屋里的,就连那瓶药水,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我的窗台上!”
李清泉倒抽一口凉气,“连个人都没见着,你就信了?”
冯语嫣痛哭,“我不得不信!公主送的东西统统都是经由我手的,我自是知道公主的心思!我一个小小弱女子,哪里能与天家嫡亲的妹妹相抗衡?我又实在舍不得檀郎,情急之下才着了道儿。檀郎,我这些话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虚假,我就遭天打雷劈!”
冯语嫣哭泣着说完,又柔弱不堪地要往邢慕铮怀里扑。邢慕铮伸手掐了她的脖子,将她扔给阿大,“带她与这奶娘去地牢关起来,与那些奴才们择日一同处死!”
第四十四章
钱娇娘扭头看向邢慕铮,只见邢慕铮眼中无波无澜,好似在下一个寻常命令。冯语嫣虽坏,但她终究是他自己想娶的妻子。
冯语嫣浑身发麻,她知道邢慕铮是认真的,叶奶娘嚎叫一声跪在地下哭天喊地,冯语嫣用力想挣脱阿大,她尖声叫喊:“檀郎,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甚不信我!我真的不想害你,我只想与你厮守终生啊!”
邢慕铮道:“我信你不知是蛊毒。”
冯语嫣眼睛倏然发亮,“那你……”
“但我也信你将我关起来,定是要置我于死地。”邢慕铮挥手,“带下去。行刑之日,让府里的奴才们都去看。”
“不——”冯语嫣的尖叫响彻了屋顶,阿大领了命,一手捉一个,将鬼叫的冯语嫣与叶奶娘都带了下去。
叫声远去,屋子里总算恢复了宁静。王勇与李清泉面面相觑,不曾想事儿竟然峰回路转成了这样。他们怎么就没想到是冯语嫣那夜有蹊跷呢?夫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大帅这才刚醒,就方才听了他们说的就知道了?
邢慕铮坐回位上,丁张双手捧了茶来,他摆摆手并不喝,丁张躬着身小步退下。钱娇娘仍坐在下首,望着大门口有些怔愣。
邢慕铮斜睨她,清了清嗓子,“钱氏。”
钱娇娘回神转头,邢慕铮质问道:“原是这冯语嫣装作有孕,坏我名声,你为何不将她乱棍打死?”
一听这话,李清泉身子僵硬了。
钱娇娘道:“我不敢擅作主张。”
“哦?”她竟还有些江湖义气,不将李清泉给抖出来。
李清泉感激看了钱娇娘一眼,但他到底是敢作敢当的男儿丈夫,一咬牙走了出来,拱手与邢慕铮道:“大帅,此事是末将的错,是末将阻止夫人,不叫她处置那冯语嫣。”
邢慕铮冷眼扫去,“为何?”
“这……”李清泉冷汗涔涔,“因末将以为,冯氏的肚里真有大帅您的孩儿……”
“放屁!”邢慕铮怒喝,“未婚先孕,也配称我之子?”
八尺大汉一个哆嗦,不自觉弯下腰去。
邢慕铮继续问:“我且问你,夫人当时意欲如何处置此事?”
李清泉扭头看一眼钱娇娘,喏喏道:“夫人嫌冯小姐不端庄,要她打去她的胎儿,让她浸猪笼!”
“夫人既是说了,你为何不照做?”
李清泉豆大的汗珠滴滴地落,“末将,末将以为……”
邢慕铮道:“你以为?夫人是侯府夫人,还是你是这侯府夫人?”
李清泉跪地,“末将知罪!”
钱娇娘垂眸不语,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邢慕铮冷声道:“自己领罚五十大板。”
李清泉一僵,重重磕了一个头,“是!”
五十大板对他们来说也是重罚,王勇急得上前来,“大帅,清泉固然有错,但您就看在他这次的功劳份上,饶了他这一回罢。”
“你们对我的忠心,我自是有赏,我何时说了功过可以相抵?”
李清泉对王勇摇摇脑袋,说道:“末将知罪领罚。”
他说完就要退下,邢慕铮叫住他,“可向夫人谢罪了?”
李清泉立刻面向钱娇娘,对她磕了三个响头,“夫人,末将知罪!”
钱娇娘眸光忽闪,淡淡应了一声。
李清泉与王勇退了下去,堂屋里只剩下钱娇娘与邢慕铮二人。室内忽而变得古怪起来,他二人自重逢以来,还从未这样独处一室——自然不能算邢慕铮疯的时候。钱娇娘斜睨邢慕铮,不想他竟在看她。她眼珠一转,收回视线。
沉默。
仍是沉默。
钱娇娘干咳一声,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总比这叫人发毛的安静要好些。
“你……”
“你……”
她才开口,邢慕铮也开口了,钱娇娘抬手,示意他讲。邢慕铮于是道:“……我的神机盒,是你拿了?”
钱娇娘愣了一下,才点头道:“的确在我屋里。”
钱娇娘转身去了自己屋里拿机关盒,邢慕铮的手在身后紧了紧。过了一会儿,钱娇娘拿了神机盒出来,双手递到邢慕铮面前,“那本西犁的册子,在里头。”邢慕铮单手接过,并不看,随手将它放在一旁,直直看她,“我听说,是你看了此书,才威胁了那蓟族蛊人,令他替我解蛊?”
那个罪魁祸首的蓟族蛊人,到现在也没有姓名,但没有人在乎。钱娇娘道:“不过是机缘巧合下一试,谁知就成了。”
“……好。”
钱娇娘挑眉,这“好”是什么意思?
堂屋里又沉默下来,钱娇娘想了想,说道:“侯爷大概也都听说了,那蛊人现下还单独关押着,等侯爷你来处置。我这两日去问了,那蛊人坦白了他利用了冯语嫣,将他的血蛊融于酒中,对你下了蛊。而之所以现在才对你下蛊报复,皆是因他那会儿大功告成,才养成了血火蛊。”
邢慕铮点头,“嗯。”
短暂的交谈后二人又沉默了,钱娇娘仰头注视邢慕铮,指甲刮了刮手中的帕子。
邢慕铮喉结滑动,“你救……”
“侯爷!”出去了的丁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骤然打断了邢慕铮的话。邢慕铮冷厉一眼扫过去,丁张差点直接跪地上。他弯腰拱手道,“侯爷,奴才不是故意打搅您与夫人,只是外头,外头有宫里来的公公老爷来!他们说有圣上谕旨!”
第四十五章
这会儿有什么圣旨过来?邢慕铮有些意外,但有圣旨来的确耽误不得,他看钱娇娘一眼,转身跨步,“速设香案。”
丁张急急跟上去,“侯爷,这个谕旨,传令的说是给夫人的。”
邢慕铮煞住脚步,钱娇娘愣了,“给我的?”她何德何能,还能让皇帝老爷给她下圣旨?
天家给娇娘的圣旨?邢慕铮目光一凛。
钱娇娘匆匆换了自己最好的衣裳,与邢慕铮一同到了中门,大门开启,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毛祺自马车下来,他面白无须,穿一身暗红宫服,头戴圆顶宫帽,身后领着一群跟从,说来宣旨,他的手里却并无明黄诏旨。邢慕铮对钱娇娘使了个眼色,钱娇娘会意,与他一齐跪下。那毛祺在二人面前站定,向帝都而立,嘴里说道:“圣上旨意:邢慕铮之妻钱氏,朕听说你曾经在你丈夫征战时,以为你丈夫死了,所以改嫁了同村王铁牛,后来得知邢慕铮还活着,又来找他。你不贞不忠,谅你照顾邢老夫人有功,朕便赐你一百金,着令你自行下堂,改嫁王铁牛。钦此。”
果然没好事!邢慕铮后槽牙紧咬,拳头咯吱作响。邢慕铮去帝都复旨之时,天家得知他欲娶平妻,问过他为何不让原配下堂。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已忘了,只是那会儿天家似乎确实笑得有些古怪,说他大婚前会为他送上大礼。没想到,天家说的这份大礼,是污蔑了娇娘忠贞,叫她自发下堂,还叫她与王铁牛成亲!天家这荒唐念头究竟是打从何起,还偏生是那王铁牛!
事到如今,他还能放娇娘离了去,任由她跟王铁牛双宿双飞?就算是当圣旨,也绝不能够。
钱娇娘眼中茫然。分明这公公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她却听不懂了。她什么时候改嫁了铁牛哥,又什么叫做,不贞、不忠?钱娇娘缓缓抬起脑袋,转向邢慕铮。邢慕铮将她眼里带着的不可置信看得清楚,他的心似被人狠狠抓紧。
邢慕铮想开口解释,但他着实难辞其咎。倘若他一开始没有动娶平妻的念头,亦或在天家面前明言不会休妻,那无论如何也没有这一出。邢慕铮撇开了视线,钱娇娘见状,竟是笑了。
“钱氏,你可听明白了?”毛祺也算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太监了,但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妇人被下堂还能笑得出来的。这怕不是震惊过了头,疯了?“听明白了,就接旨罢。”
钱娇娘道:“民妇听明白了,民妇,接旨谢恩!”
钱娇娘接了旨意就走了,不哭也不闹。毛祺望着她离去的挺直背影,心头暗自称奇,这钱娇娘着实也是个怪人,即便她被侯爷冷落,到底在府里还有个侯府夫人的名头。需知这定西侯府夫人,可是比都城许多皇亲命妇的名头还要响亮。她究竟是不在乎,还是……大抵是他想多了,应是这村姑无知罢。
“毛公公,天家这是何意?”邢慕铮沉声问,即使心里头已怒气冲冲,他的面上仍不显一丝一毫。
毛祺回神,仰头看着邢慕铮,带着一抹难言的微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邢侯,这封信是圣人御笔,圣人交待咱家给您看,您看完了,再交还给咱家即可。”
邢慕铮当下拆了信,一目十行地读过,果然与他所想,八九不离十。邢慕铮暗中磨牙,负在身后的拳头已青筋暴出。毛祺纵然老练,一时也没眼色,笑眯眯道:“邢侯,不日便是邢侯大喜之日,咱家在此给您道贺啦,恭喜邢侯与佳人终成眷属,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