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读读
山楂拍手笑道:“那敢情好,我这就去叫丑儿起床来。”
丁张咧嘴道:“赶紧去,再迟了少爷又得不高兴了!”
山楂连声去了,红绢与碎儿也都开心起来,自发说着去叫周姥姥等人,钱娇娘低头写完最后一笔,这才将毛笔放下。这头立刻听见里屋邢平淳兴奋的大叫。丁张道:“夫人,侯爷不让外人进书房打扰,还得劳烦您去知会一声?”
钱娇娘道:“我还不是不能进去,你去门口说一声便是了。”
丁张躬身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侯爷说他不去,叫夫人与少爷带大伙儿去看便是了。”
“爹不去?他怎么不去?”这时邢平淳已经过来了,蹦蹦跳跳地着急着要出门,连鞋也顾不得换,一听邢慕铮不去就更急了。
“这我也不知道,侯爷只说他不去。”
“哎呀,那么好看的舞狮子,爹怎么能不去看呢?”邢平淳还没看,就认定一定好看了,“我去请他来!”
钱娇娘拉住他,“你自己赶紧把衣裳鞋子换好罢,别出门去受了寒,我去叫你爹。”
不出须臾,钱娇娘来到书房门前,她犹豫一会,站在门外叫了一声,“侯爷。”
过了片刻,里头才有回应,“进来。”
钱娇娘便走进书房,邢慕铮立在书桌前,一副画平展桌面上。他原是低头看画,抬眸看了她一眼,又马上垂眼,“你有何事?”
那声音冷冰冰的,倒很像他去年的时候。
钱娇娘勾唇道:“侯爷派人去请的舞狮队伍快来了,侯爷不一起出去看看?”
“我不去,你们去。”这声音一闷,竟又有几分赌气的意味。
第一百九十八章
钱娇娘上前来,在书桌前站定,“侯爷真不去?”
邢慕铮头也不抬,只叫她望他的头顶,“嗯,不去。”
钱娇娘沉吟片刻,点头干脆道:“嗯,那好罢。”
钱娇娘说罢,竟真的转身就走。邢慕铮瞪着她的背影,差点气出内伤。这妇人,连一句好话也不愿说么?她大概是巴不得他不去,她好乐得自在。邢慕铮恼得拂袖,身边镇纸石摔落于地。钱娇娘转过头来,“怎么了?”
邢慕铮磨牙道:“没事儿。”她就不能再多问两遍么?保不齐他又改主意了呢?
钱娇娘点点头,她缓缓走出门外。原是已走到暖阁前了,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回头望望书房,拧了拧眉,暗暗嘀咕两句。最后她叹了口气,又转身往书房走去。她重新踏进书房,邢慕铮正坐在椅上生气,不想钱娇娘去而复返,他立刻站起来,如同没事人一般继续看他的画。
不料他动作再快,钱娇娘也已瞧见了。她上前来笑道:“这画横竖不会跑,什么时候来鉴赏都成。今儿是初二,侯爷好不容易请来了舞狮,还是一同出去看看罢。”
邢慕铮不说话。他想说来着,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他若再硬气,这妇人再当了真,他可真连个台阶都没得下了。
钱娇娘见他不说话也不动,也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态度。她犹豫一瞬,一咬牙上前抓了他的胳膊,“侯爷还是去罢,一会儿再回来赏。”
邢慕铮被她这么一拉,竟不知何缘故心头一悸。于是他压下嘴角,面无表情中带了一丝不情愿,不情愿中又带了一丝欲拒还迎地由她拉出了门。
大门前已搭了架子,也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钱娇娘与众人到门前时,远远听见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声音,还有沿途老百姓的欢呼声。邢平淳急得跑上前去,就看见两颗巨大的狮头摇头晃脑朝他奔来,底下两双彩裤腿稳实地踩着马步而来,前头有两个戴一红一黄头巾的男子举着彩球走在前头,二狮左右皆有许多戴头巾穿彩衣的同伴,随着锣鼓舞动向前来。
原来这舞狮是人假扮的,但果真很好看!邢平淳乐不可支,随着大伙拍手欢呼。
钱娇娘与周姥姥、曹夫人等人都站在门外伸着脖子看,这其实也是钱娇娘头一回正而八经看舞狮,先前只远远瞥过两眼,就赶去做工去了。她虽没有像邢平淳那样欢呼雀跃,但眼中的愉悦显而易见。
舞狮队管事的由丁张带着上前来请彩头,邢慕铮先收了视线,又重新看向钱娇娘。钱娇娘小小慌了神,目光所及是邢慕铮挂在腰前的一只金麒麟,她伸手摘下要递出去,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只是自己头上身上也没什么好作彩头的东西,她转头欲叫红绢去拿来,被邢慕铮制止了,他抬了钱娇娘的手将金麒麟递过去,“夫人既高兴,便用它当彩头了。”
管事的接过一惦量,倍儿沉,上头连毛发都做得分明,一看就是个好宝贝。管事的咧开白牙,对着二人磕了个响头,捧着金麒麟去挂在架中高高的竹竿上。
彰州玩的是武狮,总要有一场争斗。管事的将金麒麟挂上,两队舞狮队须搭人梯,谁先让狮头“咬”回了彩头谁就得了胜。眼看这挂的是金晃晃的麒麟儿,两队更是互不相让,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叫钱娇娘与邢平淳等人大开了眼界,不时大声叫好,手儿都拍红了。
别人都在看舞狮,惟独邢慕铮盯着钱娇娘瞧。别人看得高兴,他也看得高兴。恕不知蒋瑶茜无意一转头,正好撞见邢慕铮凝视钱娇娘的眼神。那深邃黑眸里的浓情几乎要将人融化。
蒋瑶茜的心儿猛地一跳,她捂住了心口。
洪家的大夫人与二夫人听从老太太的嘱咐过邢府来拜访,正好赶上了这热闹,她们在轿子里瞅见红头巾队伍咬了金麒麟,这才下了轿来。钱娇娘忙请贵客屋里坐,邢慕铮与二位夫人见过,便离席避让了。两位夫人邀着钱娇娘去走城门去病气,钱娇娘自是允了。于是两家带着大小女眷,都往城门上走了一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初三日雨夹雪,邢平淳没法儿在外头野了,被邢慕铮喝去曹先生那上课。他自个儿把钱娇娘拉进了书房,展开还未装裱的画作。
雪白纸上画的是巍巍高山,云雾缥缈,上有一棵巨树矗立其中,邢慕铮与烟萝都说这是大家之作,可在钱娇娘看来,确实与外头落魄秀才画的山水画没甚两样。
“刘先生这幅高山柏树图着实精妙,这诗却是他叫我提的,你来看看如何?”邢慕铮指着左侧行云流水的行书诗,大有炫耀之意。
钱娇娘仔细看画看了半晌,又看了那诗半晌,终是说道:“我看那头卖字画的都与这差不离。”
“那些个半吊了怎能与这幅画相提并论?”邢慕铮好笑。
钱娇娘的心被微微扎了一下。她低头复抬头,直视邢慕铮笑道:“侯爷说好自是好的,只是这诗我看不懂,这画我也看不明白。侯爷要赏画,却是找错人了。我去帮你请蒋小姐来罢,对了,烟萝也很想看刘大家的画作,叫她来也成哩。”
邢慕铮微怔。
原来他想娶个才女小姐也不无道理,好歹这会儿不会败了他的兴致。终是不般配罢了。钱娇娘转身要走,邢慕铮搂着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我与你赏画,你叫别人来做什么?”
钱娇娘拨开他的手,“我这不是看不明白,扫了侯爷的兴致么?”
“看不明白就对了,我当是知道你看不明白。”邢慕铮说得很是斩钉截铁,其实他的确是忘了这一茬了。他暗自骂自己粗心,但表面上还理直气壮,“我不过拿这画叫你自省,叫你平日看书习字不可懈怠。”
钱娇娘瞪眼,敢情他叫她来,压根不是叫她看画,而是劝学?这人可真有意思!她闷声道:“我笨,学不会。”
“这有什么难学的?你过来。”邢慕铮将钱娇娘拉到桌边,摊开一张白纸,拿了一枝狼毫递到她手中,指着画中的圆日道:“你照着画一个来看看。”
“我不画。”
“我与你一起画。”邢慕铮不由分说,自后环住她,抓了她的手与她一起握笔。钱娇娘光天白日的被他整个环在怀里,由不自在变成了另一样不自在,她微微挣扎,“你放开我。”
邢慕铮警告地按了她的腰,“别乱动。”
钱娇娘的脸儿瞬间红了。
这话儿钱娇娘这两日、两夜可是听得太熟悉了,邢慕铮叫她别乱动,别乱扭,可她便是不动不扭,他也将她翻译来覆去欺得够呛。
似是感受到了她脸庞的火热,邢慕铮贴在她的耳朵上,哑声问她:“你想些什么?”
钱娇娘慌张中带点镇静地道:“我想怎么画。”
邢慕铮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直穿进她的耳朵,叫钱娇娘耳根子一酥。
“你想怎么画?”邢慕铮的拇指在她的腰间摩挲了一个圈。
钱娇娘腰间一麻,红透了脸庞,“你、你正经点!大白天的你想干啥!”
邢慕铮原不想干啥,被她一说勾了火,他咬她耳朵一口,“你心里想点啥,我就想干点啥。”
“我啥都没想!你不要乱想!”钱娇娘愤然道,她是那般不正经的人么!
邢慕铮又笑了两声,这笑得钱娇娘从头自脚地不自在了,她正想开口,却已先被邢慕铮用手扭了脸蛋,以唇封住了双唇。
他怎么能在书房亲她呢,这外头天还那么亮,他就干这事儿!钱娇娘唔唔反抗,邢慕铮却不管不顾,顶着她的下巴厚实的大舌挤进她的嘴里,蛮横地搅弄。钱娇娘被他折腾几日,顿时软了身子。
邢慕铮总想着便是无法挽回她的心,先让她的身子离不开他,到底也还有一线生机。因此床上卖力得很,每每弄得钱娇娘哭泣求饶。而其实也是他自个儿总要不够,挨上她就想弄她,兴许是想将这多年的火都撒她身上。
因此他虽先前只与钱娇娘有过几回,奈何他天赋异禀,一点就通,还能将甄昊私藏的画儿学个透彻。那画上有在花园里头的,还不见在书房里,但又未尝不可?改明儿再去花园里试试。
于是胡闹了一场,钱娇娘软软地倒在邢慕铮胸前,面前还是笔墨纸砚好似在晃,她窘得没脸见人了。
邢慕铮暂且餍足,他替她拢了衣裳,理了乱发,还端来一杯热茶喂她喝了。他捡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下的毛笔置于一旁,钱娇娘看了才下去的热潮又上来了,她一直将那笔拽在手上,直至受不住了才……仔细一看,邢慕铮的锦袍上还有墨迹……
她想告诉邢慕铮,又嫌自己丢人,于是装作没看见。
邢慕铮还记得叫她看画的事儿,重新拿了一枝毛笔给钱娇娘叫她画,钱娇娘实在不敢招惹他了,接过毛笔乖乖在纸上照葫芦画瓢,谁知不过一个小圈儿,她竟也画不圆,歪歪斜斜的不似日头反似石头。
“你瞧,咱们常人画个圆也不圆,更不必提这里头墨深墨浅,你瞧刘大师的画,多一分既浓,少一分既淡,瞧这云雾飘渺是否有登仙之意?明儿你再细瞧外头那些个一串钱卖一幅画儿,看看是否有人能把握住这火候。这还是最为浅显的,所谓画之精妙,能让人看得出‘魂’,其中有‘魄’,这才是画好了。”邢慕铮道。
钱娇娘闻言,再仔细一看,自己再画上一棵树来,那就是歪脖子树。“你说的有些道理。”
邢慕铮道:“我说的话当然有理。其实书画与你的刺绣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上回绣那身裙子,那些花儿为甚跟新鲜的似的,穿在你身上那样好看,不正是因着你找着了路子?”
钱娇娘挑挑眉,她不想刺绣这妇人手中的活儿能在邢慕铮嘴里与大师的画作同比,好似也上了大雅似的。她心念一动,伏在桌面上细细观看,她想着将这画刺绣出来,这一看倒是愈发发现这画精妙了,“哎哟这叶儿这么细,还变了些墨色,就似有光照在上面一样,这可不好画!还有这树干,瞧这老树皮,这里头还添了一点墨,倒是活灵活现了!”
邢慕铮道:“你这么一说我也看出来了。你是有慧根的,兴许以后比我还会赏画。”
钱娇娘抬起头来瞅他,笑眼弯弯,“你是哄我的。”但她听着还是高兴!
邢慕铮难得钱娇娘这小女人娇俏,他心头酥麻,同笑道:“我说的是大实话。”
第二百章
又在彰州待了两日,邢慕铮初五日带着钱娇娘与邢平淳等人启程回玉州,丁张留了一个管事的与十几名下人在彰州打点,自己领着其他人等跟随大队伍一同先回。
本就还有两三日脚程,一路走走耍耍,十四日回到玉州,正好赶上十五的元宵节。
玉州城是邢慕铮的封地,领主回来自是不同。玉州知州谢章率玉州百姓夹道跪拜恭迎,彩旗飘摇,共贺定西侯万事顺意。周姥姥与周翠莲自帘后偷望,皆震惊不已。
钱娇娘与邢平淳也是头一回见这场面,不过娘俩一路上永安走了一遭,倒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只是邢慕铮却不往府里走,一路领着人往玉州北面走。钱娇娘不免疑惑,邢慕铮却卖了个关子。直到他们到了一扇漆红大门前停下,钱娇娘见那门口两尊石狮子眼熟,抬头发一看,那门匾上赫然写着定西侯府。
钱娇娘觉着自己还未年老体衰到记不得路,那惟一的说法便是邢慕铮趁机让人搬了府邸。
“那边不也挺好的,为甚要搬到这边来?”钱娇娘问。
邢慕铮道:“这边更好些,我早就想换了。”
这话钱娇娘是不信的。若是他早有意,又何必让冯语嫣大修后花园?想来是嫌那地儿有不堪回首之事,“那宅子怎么办?”
邢慕铮道:“暂且先放着,若是有人要就卖了去。”
这等务实的作风钱娇娘还是满意的,横竖一家就几口人,能睡多少间屋子?房子多了也是浪费。钱娇娘入了新府,还未四处溜跶看风景,就被一大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堵在屋里,黑鸦鸦的跪了一片给她请安。
一问来由,竟全是这一路上送给邢慕铮的美妾私奴,她们先被送回了玉州,丁张不敢擅自作主,惟有好吃好喝地供着,等主子们回来定夺。钱娇娘虽知道有这么些人,但不知道有这么多人。看着美色各异的脸庞,钱娇娘既叹息又头痛,终是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邢慕铮自前厅见过谢章及其他官员回来,见这状况也是一愣。众美人见主子爷来了,又是盈盈下拜,软语请安。香气杂揉一处,邢慕铮打了个喷嚏。他随意摆了摆手,对一干美色视而不见,径直走进屋内想让钱娇娘去处理,岂料钱娇娘比他动作更快,眨眼的功夫她就到了帘后,“你们侯爷来了,有什么话与他讲罢。”
邢慕铮微一挑眉,美人们虽有亲近的心却不敢靠近,全都或端庄或娇柔或媚惑地瞅着邢慕铮,邢慕铮道:“回你们的屋子去,等夫人替你们安排。”
说罢邢慕铮跟着摆了帘子进了内室。
钱娇娘还未将怀里的大姐儿放下,邢慕铮就已进来了。他叫退服侍的红绢等人,上前提溜着独眼狗的脖子赶它出去了。等闲杂人等都退了,他一边解披风一边问:“外头那些就是我这回收回来的?那么多?”
钱娇娘似笑非笑,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可不是么,侯爷好福气。”
邢慕铮瞟她一眼,“我是好福气,与这些人有甚相干?我不是叫你给作月老,给营里的兄弟拉拉红线?”
钱娇娘道:“这么多美人儿,我看着都心颤,侯爷想要哪几个,你先说了,我好心里有个数,其他的我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