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珍馐娘子 第29章

作者:果酱果酱 标签: 美食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还记那天我问你,劫匪推搡你下山时,走的是什么路?你回答自己当时跌了一跤,走的是石板路。你这话根本就不对。那一天我跟你差不多时间上山,上山的石板路必要经过一座木桥,那座木桥已经完全朽坏了,根本不能过人!”

  李维话说到这里,张品言已经完全瘫倒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我预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被劫匪推下密室之后,是直接从另一侧景仁寺的正殿出来的。劫匪根本无意对你隐瞒密室的地点。因为他们早已摸透了你的性情,料定只要稍加威胁,你是断无胆量向朝廷告密的。更何况,如果能成功把你拖下水,他们手中更有把柄,以后行事会更加方便。”

  “后来的事情你我都知道了,你为了混淆视听,洗清自己谋杀的嫌疑,故意来找我诉说被绑架的经历,谁知人在做,天在看,最终还是露了马脚。”

  讲到这里,一旁坐着的刘景年忍不住插话道:“没想到此案还牵连到这样大的阴谋,只是吴知事遇害一事,与景仁寺谋逆一事有关联吗?”

  周霖已经在一旁忐忑了半天了,此时终于忍不道:“李学士刚才说了这么多,卑职全都不知情,又怎么能认定卑职也是杀害吴知事的凶手呢?”

  李维瞪了刘景年一眼,又向一旁坐着的薛盈使了个眼色。薛盈倒是毫不怯场,清了清嗓子道:“据我所知,周承旨府上的那位厨娘,以前是在城西的清风楼做过掌厨吧。”

  周霖愣了一下方道:“一个厨娘罢了,我那里会把她的底细打听的那么清楚!”

  薛盈笑笑道:“这么说周承旨是不否认了。据我所知,汴京城会熟练处理河豚的厨子本就寥寥无几,至于能严格把控下毒量,保证不出人命的,就更不多了。”

  薛盈这话一说出,周霖当即变了颜色:“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薛盈冷冷一笑道:“贵府的厨娘名唤刘慕,在清风楼做过五年的掌厨。清风楼当初有一道名菜,只提供给特别熟悉的老客,就是生切河豚肝。每个人只提供指甲大小的一块,味道异常鲜美丰腴,但是微微有毒,吃下去舌头和手指尖会微微发麻,严重的还会呕吐,尽管如此,因为河豚肝的惊人美味,还是有人愿意一试,而汴京城唯一会做这道菜而不会出差漏的,便是刘慕刘娘子。”

  此时周霖的脸色彻底灰败下来,双腿打颤说不出一句话来。却听薛盈继续道:“后面的事不用我说大家也应该清楚了。张承旨、周承旨在小店宴饮时,趁着外出如厕的时机,偷偷服下了少量刘娘子提前做好的河豚肝,可能用量比一般老饕还要大一点儿,所以回去之后那一系列中毒反映装得很自然。至于吴知事嘛,那可是你把特地准备好的河豚毒素下到了他的酒杯里,用量足以致人死地。”

  薛盈这一番话令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鸦雀无声片刻后,还是刘景年先开的口:“那他们为什么要害死吴知事呢。”他略一皱眉忽然道:“是了,肯定是吴知事知道了张承旨和周承旨特地压下王德宁递来的折子,也知道了他们收受贿赂的事,二人想要杀人灭口。”

  李维对刘景年这番话难得表示赞赏:“你说的没错。吴知事是刚正不阿之人,知道张承旨和周承旨的劣迹之后,非但不接受二人的贿赂,与其同流合污,还打算向朝廷揭发他们的罪行,所以二人迫不及待想出这个法子,想要不动声色地杀掉他。”

  至此,张品言和周霖再也找不出言语反驳,这桩轰动京城的河豚案终于找到了真凶,在场的众人都向李维投去钦佩的目光,可是薛盈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却一点也没有破了要案、了却一桩心事的轻松。

  等到闲杂人等都散去,衙厅内只剩下李维、刘景年和薛盈三个人,薛盈忍不住问道:“虽然张承旨和周承旨是杀害吴知事的凶手无疑,可是我总觉得这案子背后还有人啊。你们细想,张承旨和周承旨毕竟只是微末小官,即便有人以重利相诱,若背后无人指使,怕是不敢压下这种重要的军情的。还有景仁寺那边,刚才你们也见到远慧大师的情形了,就凭他这种胆量,怕是当不起这谋逆一事的主谋啊。”

  刘景年随口附和道:“薛娘子这话很是,我觉得……”

  刘景年话还没说完,便被李维打断:“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带你们去见见背后真正的主谋。”

  一提到吃饭,刘景年和薛盈才发现自己真的有些饿了,薛盈笑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面店做的鳝丝面和肝腰面味道特别好,我们便去那里吃午饭吧。”

  刘景年随即附和:“薛娘子精于饮食之道,听你的准没错,我们这就走吧。”

  李维在一旁瞪了刘景年一眼,也不理他,抬脚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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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薛盈领着二人来到府衙附近的曹婆婆面店, 她与店主曹婆婆相识,曹婆婆亲自迎了上来,笑道:“薛娘子得有大半年没来小店了吧, 我还没跟你道喜呢, 如今河豚一案的真凶已经抓获, 沈娘子终于洗脱了误伤的嫌疑, 看来薛家瓠羹店不久便可以重新开张了。”

  刘景年不由诧异问道:“这桩案子上午才出来结果,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曹婆婆看了刘景年一眼笑道:“我有亲戚在府衙当差,他刚才来吃饭时告诉我的。要我说,还多亏李学士慧眼, 让真凶现了原型, 给好人洗脱了冤屈。京城有这样的父母官,我们这些商户便可以放心做买卖了。”

  薛盈闻言不由含笑看了李维一眼,却见他依旧是那副面瘫的样子,不由撇了撇嘴,领着二人拣了清静的座位坐下。

  曹婆婆笑问:“薛娘子今日还是老样子吗?”

  薛盈笑道:“是呢, 给我来一碗肝腰刀拨面。”

  薛盈点的面条一定是最好吃的, 刘景年决定紧随其后:“我跟薛娘子一样。”

  “好嘞。”曹婆婆随口应下来,见李维在一旁一直不说话, 笑问道:“这位客官想吃什么面?本店的特色是刀拨面,三鲜、鸡丝、鳝丝、炒鸡、素骨头、血脏各种浇头应有尽有。”

  “那就来一份鳝丝刀拨面吧。”李维随口道。

  薛盈喜欢看曹婆婆当场制作刀拨面, 她像以往一样来到后厨,见曹婆婆已经和好了面,拿起那把特制的长刀, 双手各执一头,一刀刀地向前拨出三棱形的面条。曹婆婆的动作极麻利,拨面的速度之快如同闪电一般, 不出片刻,面前的面团便被拨完了,拨好的面条根根散开,十分整齐,而且粗细一致。

  薛盈笑着称赞道:“曹婆婆这拨面的功夫,可称是京城一绝,可惜我手笨,无论如何也学不会。”

  曹婆婆扫了薛盈一眼笑道:“薛娘子要是手笨,这京城便没有伶俐人了。你要是把这手艺学过去,那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二人说笑间,面条已经煮熟了,曹婆婆把面条捞出来,浇上自己特制的雪菜汤。

  接下来曹婆婆开始现炒浇头。肝腰面,顾名思义主料是猪肝和猪腰,曹婆婆将猪肝片得较薄,猪腰切纵横花纹,又薄薄地勾了点芡,与嫩韭菜、绿豆芽一起下油锅旺火爆炒,临出锅时再加上胡椒粉和蒜末提味,小小的后厨里顿时香味四溢。

  至于鳝丝面,曹婆婆特地选新鲜鳝鱼中间最肥嫩的一段划成丝,与葱丝一起下油锅爆炒,这道菜火候很重要,曹婆婆别看外表瘦小,臂力却很惊人,巨大的炒锅被她不断地旋转翻腾,火势跟着撩起,又急又猛,不出片刻功夫,鳝丝便炒好了。

  曹婆婆麻利地将炒好的浇头洒在面汤上,笑着嘱咐薛盈道:“肝腰面要趁热吃,冷了就腥了。”

  肝腰面刚一上桌,便把刘景年镇住了,炒好的肝腰油润透亮,间以青碧的韭菜和白生生的豆芽,无一不在勾引着他的食欲。

  刘景年先夹了猪肝和猪腰品尝,猪肝和猪腰刚刚断生,火候正好,猪肝片片外粉里嫩,腰花经过爆炒后,自带漂亮的小卷,一口咬下是迷人的内脏香。他又夹了一筷豆芽,还带着高温火燎的锅气,因为炒制时间短,保持了充足的水分,吃起来十分脆嫩,与内脏相比,一浓郁,一清爽,二者相得益彰。

  刘景年不由赞道:“这家店的现炒浇头真的好。”

  薛盈笑道:“这里的面条也是一绝呢。”

  刘景年夹了一根面条送入口中,因为是刀拨的,口感极筋道,充满了小麦本身的香气,配上滋味厚重的浇头,咸淡刚刚好。最妙的是那一碗用雪菜吊出来的面汤,滋味咸鲜清爽,与面条纠缠在一起,格外多了一分鲜美的滋味。

  李维那碗鳝丝面看上去也很诱人,鳝丝肥美,肉质鲜弹,一看就是现杀的新鲜鳝鱼,一条条还挂着明亮的酱汁,因为加入了胡椒粉和蒜末提味,鲜美之余还带着香辣的口感,与略显清淡的面条堪称绝配。

  没过多久,三人碗里的面条便见了底。因为天气热,薛盈的额头上已经冒出细汗,越发显得面色莹润如玉。

  李维吃饭一向很快,他放下面碗看了薛盈一会儿,出声提醒道:“你脸上蹭上酱汁了。”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薛盈愣了一下接过帕子,闻起来有干净的皂角香气,她有些不好意思,李维这个人,真是相当注意仪表呢。

  她忙低声道谢,胡乱擦了一下将手帕还给李维,李维却并接过去,淡淡道:“你下巴上还有。”

  薛盈再一次大窘,连忙仔细将下巴擦了擦。刘景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别人擦脸,这明显不是李维一贯的做派嘛,他二人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头啊。

  薛盈擦完脸将帕子再一次还给李维,谁知他还是不接,转头对刘景年道:“吃饱了就走吧,你们不是说要和我去拜访此案真正的主谋吗?” 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薛盈顿时忘了还帕子一事,随手将手帕往袖子里一踹,也急匆匆赶上去道:“你们等等我啊。”

  李维在前面领路,刘景年和薛盈在后面尾随,只是他们发现,这路变得越来越熟悉。等到二人走到了马行街附近的修仁德坊,转入其中的一个小巷子,刘景年实在忍不住,叫住李维道:“等一等,我们这是要去那里?”

  李维淡淡一笑道:“你们应该看出来了吧,是去方学士府上。”

  这一下不仅刘景年沉不住气了,就连薛盈也失声道:“方学士是此案的主谋吗?这不应该啊。”

  而此时开封府的衙役张权亦在方府门前等待,此人武艺甚高,曾任过三衙禁军的教头,为了保险起见,李维特别把他也叫过来了。

  方府门房认识李维和刘景年,很快把他们引到前厅。过了没多久,方正言便来了,他扫了李维和张权一眼,笑道:“我没有下帖子,怎么今天人来得这么全?”

  李维凝视方正言片刻,冷声道:“子城,你我相交多年,就不必在这里卖关子了,我们今天为什么来,想必子城比我更清楚吧。”

  方正言愣了一下,忽得大笑道:“好,我倒一直很喜欢子京这有话直说的性子。今日我们彼此都坦诚一些,我现在十分好奇,子京是从那里看出马脚的?”

  李维淡淡一笑道:“是那张我在吴府搜到的信笺。”

  方正言沉声道:“那信笺上不是我的字迹。”

  “这是自然,以子诚的谋略,是断不会留下字迹授人以柄的。更何况,这纸上的字迹甚是呆板拘谨、毫无特点,想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即使要查,也查不出是谁写的。”

  方正言冷声问:“那你又是如何推测这信笺与我有关?”

  李维忽得笑了:“是那信笺上的香气。我记得子城最善制香。所著《香谱》之中记载过一古方,叫二度梅花,乃是去梅花、侧柏之干品打细粉,与沉香、松香、苏合香和白芨浓汁混合而成,此香的制法甚是复杂,这满京城的士大夫中,怕是只有你会做了。”

  方正言面色微变,终是笑道:“看来子京知我甚深呐。我如今落到你手里,倒也甘心。”

  李维话音刚落,刘景年便失声道:“子京,你我,还有子京皆是嘉正三年的进士,少年登科,仕途顺遂,你究竟有什么想不开非要与夏国人搅在一起,行此悖逆之事。”

  方正言陡然变色道:“少年登科,仕途顺遂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场笑话,自从庆丰二年起,我早就不是当年春风得意的方子城了。”

  李维向方正言投去怜悯的目光:“我记得令尊是庆丰三年去世的?”

  先帝与刘梓安创行新法,方正言的父亲方确为得力干将,后来先帝英年早逝,太皇太后垂帘,苏宜当政,新法俱废,新党尽被贬斥,方确亦被贬到安州做知府。

  方确心中难免有怨气,在游览安州名胜翠微亭时,曾作诗影射朝政,诗言:矫矫名臣郝甑山,忠言直节上元间。钓台芜没知何处,叹息思公俯碧湾。

  这首诗传到京城,苏宜当即向太皇太后进言:方确这是引用唐上元年间郝处俊谏高宗传位于武后事影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闻言大怒,当即将方确流放岭南新州,他很快便在那里郁郁而终。这就是当时轰动朝野的“翠微亭诗案”,正好发生在庆丰三年。

  对于这件事,李维和刘景年亦有所耳闻,可是却从未听方正言提起过。

  刘景年皱眉道:“此案原是苏宜捕风捉影,处置过甚,令尊的遭遇也确实令人唏嘘。但你身为臣下,怎可对朝廷心怀怨怼,与夏人结党行此悖逆之事?”

  方正言陡然提高了声音到:“为什么不能心怀怨怼?你们可知道家父临死时有多凄凉?你们可知道家父死后不久家母亦郁郁而亡。我一路护送父母的棺梓回洛阳老家。方家家产尽被抄没,我当时只是秘书省正字,俸禄微薄,连最后的丧葬费都拿不出。向亲友借钱,他们又都避之不见,走投无路之时,还是景仁寺的第二任住持灵远大师出资相助,家父家母方得入土为安。他就是我的再世恩人,他叫我做什么,我自然相从。”

  “六年了,我对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从未后悔过。只有一点,每当我强迫自己在苏宜那个老匹夫面前卑躬屈膝的时候,我都对异常鄙视自己。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李维面上神色悲喜难辨,半响方道:“子城,如论如何,这里是你的父母之邦,你与夏匪勾结在一起,不仅是谋逆,更是叛国。方参政为人忠直,他若还在世,想必也不会赞同你这么做的。”

  “更何况,吴知事是无辜之人,子城为了达成目的,竟然设计将他谋害,夜半无人时,反躬自省,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方正言忽得笑了:“子京居然和我谈良心!我爹爹被苏宜所害,无辜冤死,朝中的一众高官显贵缄默不言,良心又何在?”

  李维内心叹息一声,终是冷声对一旁的张权道:“给我把他拿下。”

  谁知方正言用力拍了怕手,门外顿时涌进来五、六个死士,方正言冷笑道:“子京,你聪明一世,可终究漏算了一招,我既然有胆子谋逆,自然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是面条控,既爱山西刀削面、刀拨面筋道的口感,又爱苏杭一带面条丰富的浇头。所以把二者混到一起写了,轻拍。刀拨面起源于何时,有待考证,我就先用到这里了,嘿嘿。感谢在2020-06-28 11:41:46~2020-06-29 19: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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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张权见情形不对, 决定先下手为强,抽出□□的宝剑向为首的壮汉刺过去,那几人亦急忙拔剑应对, 一时间前厅乱作一团。

  那五六个壮汉皆是方正言豢养的死士, 张权虽然武艺高强, 可终究寡不敌众, 渐渐落了下风。为首的那名壮汉抓住张权的一个疏漏, 趁机将他制服在地。

  李维和刘景年皆是书生,根本不会武功,薛盈就更不必说, 方正言冷笑一声吩咐道:“把他们押到西厢房里, 派人严加看守,切勿让他们跑了。”

  李维提高了声音道:“子诚,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方正言的眼神一黯,终是冷声道:“我自从选择了这条路, 就从没想过回头, 所有的后果我自会承担。子京还是担心自己眼下的安危吧。”

  李维等人被那几名死士推搡着来到西面厢房中。这里想是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地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陈设亦极其简陋,靠南陈设着一张简陋的木床, 此外便是一案两椅而已。

  刘景年一进去便顿足长叹:“早知如此,我就不该那么好奇,跟着你们来凑热闹了。如今可好, 活活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这却怎么说?”他又抱怨李维:“子京也是的,明知这里是龙潭虎穴, 就该多带些人来才是。”

  李维转头看了看窗外,显然有人在那里值守,他默默抽出手帕将椅子擦干净,坐下来一言不发,此时天渐渐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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