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 第293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方桐在旁提醒:“殿下的掌心受了伤,一直没有顾得上包扎。”

  暮晚摇突然低头向自己腰下看,蹙眉蹙得极深。

  方桐敏锐:“怎么?殿下哪里不适?”

  暮晚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再是城楼上那个坚定的公主了,她露出有点儿迷茫的女孩儿一样的神态。

  暮晚摇不安的:“我的定情信物……被我弄丢了。”

  方桐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暮晚摇很懊恼:“是言二哥哥送我的玉佩。说是他们家的祖传玉佩,只给一对夫妻。他给了我后我格外珍视,常常戴出去的。我今日就不该戴……大约是刚才出城又回来的时候,碰上袭击,再是被绊来绊去,我把言二哥哥家的祖传玉佩给弄丢了。”

  她难受得想哭:“怎么办?我怎么会这样?言二哥哥送我一个定情信物,我要么是弄坏,要么是弄丢。这样下去怎么办?”

  战况危机,公主却担心她的定情信物给丢了。

  方桐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道:“那臣去找找?”

  暮晚摇纠结半晌,难过道:“……算了,估计丢在城外了。我刚下令所有人不能出城,自然不能自己违背自己的命令了。就是可惜我的定情信物……”

  她送给言尚的睡莲被她不管不问地给养死了,言尚送她的玉佩又被她给弄丢了。

  那是言家祖传的东西。

  言尚若是知道了……

  暮晚摇低着头嘟囔:“等城战结束了,我要趁和言二哥哥见面之前,赶紧找人打磨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出来,得把他哄住了。”

  方桐:“……”

  秋思扶着公主下去包扎伤口,闻言小声:“驸马那般心细,那还是人家的祖传之物,殿下这么糊弄人家,驸马看出来会生气的吧?那岂不是会和殿下吵架?”

  暮晚摇哼一声。

  她斥秋思不懂事,声音很大:“胡说八道!言二哥哥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我吵架!我与言二哥哥的情分是一块玉佩比得上的么!

  “言二哥哥就算看出来了,也会当作没看出来。他根本不会问我这事的……他还会帮我哄他家人,不让他阿父知道呢。”

  想到言父,暮晚摇心虚一下,嘱咐:“把言家人好好保护起来,不要让阿父来见我。就说我忙得很……我要保护言尚的家人,他们平安我才能跟言尚好好交代,让他们别到处乱跑。”

  暮晚摇吩咐完了,又抬头看着黑色天幕。

  她皱起眉。

  这个时候她不再是被人依靠的公主,她只是一个天真的想着自己爱人的女孩儿——

  她叹道:“可惜,估计好久才能等到言小二回来……现在广州封城,我都不能再日日和言小二书信了。我好想他呀。”

  -----

  南蛮那边,又是以命换命,又是袭击,阿勒王才拿到了丹阳长公主的一件信物——一块玉佩。

  他大笑。

  只觉得有了这块玉佩,有一件属于暮晚摇的东西……这都值了!折损了这么多兵力,全都能回本了!

  他阴声吩咐:“派人拿着玉佩去和言尚谈判!再给他送一节大魏人的手指头,就说是公主的!

  “说他的妻子在我们手中,我们已经割掉她一根手指头,他要是再不撤兵,再不谈和……我们就杀了他妻子!

  “看他是要大魏国土完整,还是要他妻子性命!”

第165章

  刘相公和二十万将士死战河陇, 潼关破,之后关外与关上敌军夹攻,二十万将士全部殉国。

  二月中旬, 凉州覆灭,南蛮气焰高涨,挥师一路南下。不到三天, 南蛮铁蹄踏上咸阳桥。一路平原广阔,攻下长安,指日可待。

  消息马不停蹄地传回长安, 众臣子来不及悲痛一国宰相的离世,就先被即将到来的南蛮军队吓得面如土色。大魏建国数百年,从未让戎狄侵入过国都长安。一时间,臣子们齐寻皇帝商讨对策。

  他们希望皇帝召集驻守长安的十万精兵, 并向天下诸道发勤王令。十万精兵守城,同时等天下诸道的节度使领兵护驾。

  这是和死去的刘相公同为宰相的张相公提出的。

  皇帝却在朝上斥责:“陇右的二十万精兵常年和戎狄异国作战, 都不能挡住敌军。长安的十万精兵根本挡不住!你这亡国之策, 是何居心?!”

  张相公怔看着皇帝,霎时间, 面如死灰。他拱袖想要再说什么, 想质问皇帝河西为何会败得那么快。

  难道刘相公没有告诉皇帝此时不宜出战么?难道不是皇帝整日催兵,疑心刘相公贪生怕死不肯出战么?难道不是刘文吉进谗言,让皇帝不信任河西军队么?

  张相公不相信河西会败得这么快!

  说不定有细作, 说不定这朝堂之人, 有人通敌南蛮, 传递消息……

  可是面对着那急如热锅蚂蚁的皇帝,这些话,张相公已经没力气说出来。他可以说, 皇帝想听的却不是这个。

  皇帝见百官冷漠,无一人再说话。他将御案重重一拍,震怒:“敌军都要攻入长安了,尔等还在这里装菩萨装佛爷!你们一个个自诩百年世家,书读万卷,虽出寒门,气质高洁……怎么到了这时候,一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张相公替死去的刘相公心寒。

  他代群臣问:“事已至此,除了守城,又能如何?陛下可有良策?”

  皇帝沉吟一瞬,说:“朕有主意,青山常在,柴薪长烧。如此危难关头,比起一座城,朕与众爱卿的性命更重要。南蛮兵马说不定明天就会兵至长安城下,朕与众爱卿应赶紧收拾行装,从长安撤退。

  “那些蛮人要了长安也不会治理,他们不会要的。待勤王兵入长安,将南蛮赶走,朕与众爱卿再回来。”

  群臣哗然。

  他们呆呆地看着满心筹算的皇帝,荒唐感让人恍惚,一时间满殿寂静,竟无一人说得出话。

  “荒唐!”还是张相公满脸涨红,口不择言。

  致仕了一位相公,死了一位相公,如今朝上只剩下三位相公。三位相公中,张相公与死去的刘相公年龄相差无几。刘相公为人强硬惯了,张相公却是宰相中脾气最和善的一位。

  他慈眉善目,与人为善,极为好说话。昔日曾被刘相公戏谑“弥勒佛”,说他整日无志,不过是昏昏过日子。睁只眼闭只眼,天下何其太平。

  而这时,这位张相公声音气得发抖:“陛下是要弃城而逃么?敌军一到,长安百来万百姓,他们也能和我们一样逃走么?长安的古迹、园林、收藏……也能和我等一起走么?!陛下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皇帝狡黠:“你知道自古以来,长安城毁过多少次么?毁了便重建,这并不是第一遭。”

  他道:“朕意已决!”

  张相公:“陛下又能逃到哪里去?下方益州么?蜀道如今是能进的么?剑南大战,情况可不比我们好多少。”

  皇帝:“先去并州,渡黄河……”

  张相公忍不住讽刺:“连黄河都要渡了?陛下既然要拿历史说,臣便不得不多言一句,自古以来,逃去南方的政权,从未有重回中原的机会。陛下是要将大好河山送与他人了?”

  皇帝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他说不过张相公,又恼怒臣子不给自己面子。他喝道:“张相公扰乱人心,妖言惑众,给朕关起来!刘文吉,你与其他人一道商量我们该如何撤退……”

  刘文吉手持拂尘,躬身行一礼。

  廷议的结果,让没去参与廷议的官员悲戚无比。可他们抹着泪,只能仓皇跪地叩拜百姓。

  君既如此,臣之奈何?

  韦树因和刘文吉斗得厉害,之前得罪了皇帝,这两日被关在府中反省。他得到消息时,是被告知让他和群臣一起跟着百姓逃亡。

  韦树一怔,问:“为何要逃?”

  他清清簌簌,如林间落雪。这般干净清朗之美,没有棱角,俊美风姿向来为人喜欢。

  传话的内宦忘了上次那个内宦被此人吓得恍惚的事,只笑着道:“南蛮铁蹄入侵,陇右的军队都打不过,我们当然更加打不过。陛下为了日后,自然是能忍则忍。”

  韦树更为诧异,道:“守城和攻城又不一样。打不过不代表守不住城。守城要的是人,又不是将士。我长安数百万人口,粮食充盈,城中曲水长流,城中水和粮食都不缺,我们怕什么?

  “我们只要关闭四方城门,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坚壁守城罢了。等到勤王兵来,长安不就得救了么?

  “何况即使一时间之间勤王兵打不退南蛮,按照长安的储粮数,长安撑上一年都是没问题的。既然如此,我更加不懂为何要逃了?”

  内宦被他说的茫然。

  韦七郎说的这般在理,条理清楚,逻辑冷静,内宦都被说服,不知为什么他们要逃……不愁吃不愁穿的话,他们逃什么?

  可是陛下要逃啊!

  内宦支吾:“守城也许很难……”

  韦树打断:“我守过城,我知道怎么守城。我知道守城战比攻城战容易。只要守城方不降,攻城耗损绝非一二分!”

  内宦半晌嗫嚅道:“这是陛下的意思,郎君莫为难奴才。”

  韦树一哂。

  他向来清淡的目中浮起厉色,他向前一步,手扶腰间剑的气质如冰破玉河,让传话的内宦频频后退。

  韦树一改先前的和气,质问:“刘相公尸骨未寒,为国而战,陛下想的是逃?陇右破得那么快,原因不知,陛下想的是躲?”

  内宦噗通跪地:“奴才……奴才不知啊!”

  韦树不再理会这个内宦,他也不放这个内宦回去。他要家中卫士将这个内宦绑起来,急匆匆出门。第一时间,他登上了自己的大兄,韦家嫡系大郎韦楷的府邸。

  韦楷在家中整理书籍和衣物,乱糟糟中,家中妇人孩童、仆从慌张无比。大难在前,所有人都被上位者的情绪影响,开始慌了。

  韦树被领到书房见韦楷,韦楷背对着他,嘲讽:“稀客啊!自赵五娘离京,巨源和我割袍,嚷着要和韦家决裂。今日怎么有空登我大门啊?”

  韦树言简意赅:“大兄,我们和解吧。”

  韦楷一愣,回头看他。

  自来好看得过分的青年一身灰袍,因行来仓促而衣容凌乱,风尘仆仆。

  韦树面上却仍是淡的,他问:“我想和大兄和解,想和洛阳韦氏和解。兄长告诉我,如何兄长才会谅解我,韦家才会和我之间再无罅隙?

  “是要我下跪磕头,还是要我付出什么?”

  韦楷望他半晌。

  韦楷将手中的书放下,垂目淡声:“巨源和韦家相抗了十年,都不屈服。抗婚,出使,为一女子和家族割袍断义……如今怎么突然就要和解了?”

  韦树言简意赅:“国难当头,小家争斗毫无意义。我与韦家和解,意求家族资源为我所用,大兄手中权势与我合作。我私心厌恶韦家对我的控制,但是……韦家不过是大魏的小小一部分而已。

  “太多人要死了,太多人死得不明不白。我愿意和家中和解,只要……能够救这天下!”

  韦楷沉默看他。

  韦楷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洛阳韦氏长存数百年的道理,便是从不理会这些事。”

  不等韦树辩驳,韦楷似走神一会儿,他又微笑:“但我韦氏长存数百年,亦是因为在每一次大的选择中,我们都选对了。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我韦氏一族每一次面对这种大潮流,都运气极好,有族中子弟站出来,应了潮流,保我家族。

  “我不知道巨源是不是这种人,但我不是。我既然不是,便应该为你们这些人让位……这个时代,是你们的。我不占道。”

  他走向韦树,端详着这个自己素来不喜的弟弟。他嫌这个弟弟是庶子,却才华横溢,自幼就有神童之称。是神童也罢,但这个弟弟同时恃才傲物,谁也不理。家中的同辈人,都被韦树的才能压着,也被韦树的傲慢激怒。

上一篇:柔懋皇后

下一篇:皇后妩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