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公主 第78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在此之前,他也偶尔会在夜里临睡前自我反省时,写下她的名字。但从没有一刻,盯着这个名字,让言尚坐了这么久,不知道该怎么想,该怎么继续。

  他再次想到白日时自己听到的暮晚摇喝退赵灵妃的话。

  他并不知道暮晚摇只是信口胡诌,并不知道暮晚摇自己都未必多想过她说的话。但是她太会说了。

  她不光打动了赵灵妃,让赵灵妃知难而退……也打动了站在屏风后的言尚,让言尚静静聆听,久久没有站出去。

  他那时隔着屏风看她时,便觉得她的形象在他眼中变得何等鲜明,何等坚韧有力。

  能说出民生,能说中他的心思……言尚的心被暮晚摇在那一刹那击中,他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好似终于寻到了理解自己所求的人。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志气相投的人,何其难得?

  甚至这份志气相投,远比皮相、远比心性,更打动言尚。他见她貌美可爱心动,却不如见她胸襟开阔,更为她所折服。

  言尚闭了目,压下心头的激荡之意。他原先并无情爱的想法,对公主哪怕有时克制不住地想关心靠近,他也是非常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太近……然而人生一世,知己难求。

  到此一刻,他才明白,若是这般与自己志气相投的人,能与自己结为伴侣,自己是何其幸运?

  盛世安康,三五知己,一红颜相伴……他言尚一生所求,也不过如此了吧。

  千头万绪,在言尚脑海中一一掠过。重新睁开眼后,言尚舒了口气,揉了揉因读书一天而酸痛的脖颈。

  他起身,将自己反省所写的那些字,放到火烛前,一点点烧掉。他确实是这般小心之人,哪怕自己没有做什么坏事,也不会留什么痕迹。

  当火烛烧到“暮晚摇”三个字时,言尚目露温柔色,微微笑了一下。

  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如这般与自己志气相投的少年公主,自己不光要助她,若是真能尚公主……那是何其幸运。

  他该调整自己和暮晚摇相处时的态度了。

  字条烧完,洗漱之后,言尚去箱子里取明日要穿的衣裳。他收拾袍衫时,从箱子里掉出一个玉佩来。玉佩碧绿,握手清凉。

  言尚看到这枚玉佩,怔了一下,将玉佩握在了手中翻看,沉吟半晌。

  这是他离开岭南时,他阿父交给他的祖传情定信物,让他若是遇上心仪的女郎,就将玉佩送出去。

  不过因为言尚无心此事,又因种种缘故不适合现在谈婚论嫁。他到长安后没几天,就将这个玉佩扔在了箱子里,再也没翻出来。此夜不经意见到了这玉佩,言尚心中一动。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微微红。

  他将玉佩从暗无天日的箱子里取了出来,和自己平日要穿的衣裳放到一起,然后熄灯上床。

  想来从明日开始,这块寄予了言父深切盼望的玉佩,终于能在言尚身上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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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后,暮晚摇不紧不慢地吃了早膳,又翻了一会儿乐谱,看了看昨日幕僚们递上的折子。

  估计早朝已经结束,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悠悠然出门,打算去东宫。

  出外院,在府门前的门楼前,暮晚摇看到了一道云秀如竹的修长背影,正在和方桐、还有两三个侍女说着什么话。

  暮晚摇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觉眨眨眼,停住步子。

  “殿下!”仆从们的请安,让那人回过了头。那人露出笑,眉目温润,和仆从们一同向她请安。

  暮晚摇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风雅隽逸一如往日,只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哦,也许是他手中拿着的一束还沾着露水的粉红杏花。

  看暮晚摇盯着自己手中的一枝花,言尚低头看了看,笑着解释:“是一位朋友家中养的杏花原本要死了,我与他一同研究了两个月,没想到他的花又开了。他喜不自胜,大清早就来送花给我。”

  言尚晃了晃手中的那枝杏花。

  露水微微溅上他的衣袍和手。

  粉色照人,衬得他更是面容清隽多雅。

  他随意地晃了两下花,看暮晚摇盯着,就将花向前递了递:“殿下喜欢的话,便拿去玩吧。杏花这般鲜妍多娇的话,自然配殿下这样的人物。留在我这里,反倒可惜。”

  他说话一贯好听,暮晚摇已经听得很习惯。

  暮晚摇:“……你大清早地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花么?”

  虽然语气不善,暮晚摇却还是向身后的夏容使了个眼色,让侍女们上前,将这株还沾着露水的杏花收走。她确实见到这花就心里喜欢……其实更喜欢的是言尚晃着这花的闲然模样。

  男子拿着花而不显得女气,可见言尚的气质之好了。

  言尚微笑着回答公主:“是因昨日方卫士等人因我受了罚,所以我来看望。”

  暮晚摇看向方桐等人,果然见他们一副感动得不行的样子,显然在暮晚摇还没出现的时候,言尚收买人心收买得非常成功。

  暮晚摇嗤之以鼻,不屑理他,她抬步往外走。

  没想到听到了跟随的脚步声。

  她乜向跟上来的言尚。

  言尚跟随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折子给她:“昨日本该与其他幕僚一同给殿下,只是事情太忙,给忘了。想来惶恐不安,自然今日亲自走一趟了。”

  暮晚摇接过他的折子,翻了翻就让旁边的侍女收了。

  幕僚们本就是为她出主意的,她平日拿大主意就好。不过言尚因为忙着读书的缘故,平日给她递折子的时候很少,没想到现在竟然送上了。

  暮晚摇心里嘀咕两句,也没放在心上。然而谁知言尚竟然还没走。

  她要上马车时,看言尚站在府门口目送她。

  暮晚摇:“……”

  她这才觉得奇怪:“你平日这时候不是已经去弘文馆了么?怎么今日这么晚还在家中?”

  言尚惭愧道:“昨日读书睡晚了。”

  暮晚摇:“哦。”

  顿一下,她盯他半天,想到一个猜测,却觉得不太可能。但她仍迟疑着试探:“你是让我送你一程的意思么?”

  言尚露出惊喜色,说:“如此便麻烦殿下了。我正好有一些政事,想请教殿下。”

  暮晚摇一愣,却是看到他脸上被自己用簪子划破的伤,心中一虚下,答应了他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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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言尚早上主动上了暮晚摇的马车,暮晚摇一直心思恍惚。

  她在东宫和太子谈政务的时候,也好几次走神,想到言尚早上时的笑容。总觉得他的笑容,比平时真切很多,距离和她近了很多……她没有感觉错吧?

  “摇摇,你有没有听孤说话?”太子无奈地放下折子,看向这个心不在焉的妹妹。

  暮晚摇回神,漫不经心:“我听着呢。大哥是说父皇身边没有自己人,但贵妃却是三哥的母亲,怕贵妃在父皇面前嚼舌根,所以希望我多陪陪父皇,为大哥多说说话。”

  太子点头。

  叹道:“今年年底大典,正好赶上父皇大寿。孤想好好操办,让各国来朝庆。这银钱就花的多了。怕有人不满,还需要摇摇在父皇面前多为孤说说话。”

  太子出身差,不过是占着一个长子的名号,才能在嫡子二皇子夭折后,成为太子。

  苦于在皇帝身边没有人说话,太子就寄希望于暮晚摇。不管怎么说,皇帝膝下就只有两位公主而已。

  而且暮晚摇这般可怜,既是嫡女又是幼女,看在暮晚摇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的份上,皇帝应该每次见到暮晚摇,都会生起怜惜之情。

  暮晚摇心里隐有些不开心,她是非常不想去人面前扮可怜,让人来同情自己。但现在为了太子。她少不得在皇帝面前多卖点乖,让皇帝觉得亏欠她。

  暮晚摇答应了太子,说会配合太子,之后她就去父皇那里尽孝心去。

  太子嘱咐:“你将你的脾气收一收,扮演好以前的你自己。”

  暮晚摇一顿,淡声:“我知道了。”

  真是可笑。

  她居然要在皇帝面前扮演以前的她,就为了装可怜,让皇帝同情心怜。以前的她早就死了……但是所有人怀念的、希望的,都是以前的她。

  他们希望暮晚摇扮演好暮晚摇自己,不要让他们觉得愧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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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尚一整日在弘文馆读书。

  不断遇到朋友。

  朋友每每看到他,和他寒暄时,就会注意到他的脸:“素臣,你的脸怎么了?”

  言尚摸下自己左脸上的划痕,这两日来不知道多少次回答同一个问题。

  他言简意赅:“猫挠的,别人的猫,现在已经不见了。已经用药,过两日就好了。也不用帮我捉猫。”

  看到向来有礼的言二郎因为被同一个问题所烦,回答这么简单,朋友怔了一下,笑起来,拱拱手走了。

  然后再来一个朋友,看到他的脸大吃一惊;

  再再一个朋友,忧心问他这算不算毁容;

  再再再一个朋友,盯着他的脸看半天,言尚主动解释……

  总之,一整天下来,每个见到言尚的人,都关心他脸上的伤。毕竟太过明显。而基本每次有人这么问,言尚都要想一遍暮晚摇拿簪子砸他的狠劲。

  一遍遍回想,好几次都为此走神,让言尚不禁苦笑。觉得弘文馆待不下去了……他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天天被人关心他的脸怎么了。

  想来在脸上的伤好彻底前,他不太愿意去弘文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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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皇宫消磨了半日,下午的时候去一个生病的大臣府上看望,傍晚回到公主府所在的深巷时,暮晚摇已经疲惫不已。

  她在马车上歇了一会儿,下车回公主府时,竟见言尚背着一竹匣书,才回来。他在夜风中归来,日日如此,让暮晚摇抑郁了一天的心情好了很多。

  装了一天,她现在可以不伪装了。

  暮晚摇停下看了他几眼,他看到了她,便向她行礼。

  暮晚摇看到他弯身行礼时,汗水覆在颈上,莹莹透湿,连圆领里面的白衫都被打湿了。他抬起脸时,暮晚摇看到他脸上的划伤,目光闪了闪。

  而她又见他汗流浃背,背了这么多书……暮晚摇:“弘文馆不让你待了?你要把书全搬回来?”

  言尚自然不说是自己脸上的伤闹得自己没法在弘文馆待下去。

  他这人从来都是给人面子的。

  他微笑:“是天太热了,弘文馆的人太多,每日空气沉闷,我在那里读书也实在是脑中发昏,便打算将书搬回家,这一两个月,暂时都不去弘文馆了。”

  暮晚摇奇怪道:“你把书搬回家读?你家里有冰?”

  言尚微滞。

  他说:“纵是没有冰,也比与一群人挤着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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