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扶光
明蕊掀起锦帘出去,裴钰安蹙眉看向昌泰郡主:“她是香韵的女儿?”香韵没随夫君外放时,经常带着她的女儿,来国公府向昌泰郡主请安,虽然六七年没见,裴钰安还有印象。
昌泰郡主点了点头。
“那怎么在国公府?”
昌泰郡主叹息一声,“这也是个苦命的。”便把明蕊这几年的不容易全说了。
裴钰安对明蕊也就是认识,感情不多,虽有些同情,但他见过的可怜之人太多,明蕊在他心里排不上号。
裴钰安陪昌泰郡主和裴意朵用了晚膳,又说了会儿话,这时,时辰已经不早,裴钰安起身离开荣正堂,便见乌沉的天色中飘起了雪花,这点雪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径直往院里走。
才走几步,背后传来一道略急的声音,“世子,等等。”
裴钰安扭过头,明蕊拿着一件白狐披风匆匆走来:“下雪了,世子披件披风走吧,免得受寒了。”
明蕊将披风递给裴钰安,裴钰安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然后他顿了顿,看着有些她略有些像云郦的气质,他不由对眼前的女郎道:“明蕊,既来了国公府,就好好过日子。”
明蕊一惊,“世子还记得我?”
裴钰安却没有多说,披上披风,转身就离开了。
明蕊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幽暗,世子竟然还安慰她。
走出荣正堂后,裴钰安的脚步越来越快,不过一炷香,就到了外书房院口。
外书房门口挂着两盏熟悉的纱灯,院里那一颗生出枝丫的石榴树枯叶尽落。
裴钰安走进院内,小厮便急匆匆地道:“世子回来了。”
外书房顿时动了起来,裴钰安
四处看去,云郦坐在廊下,听到这道声音,骤然起身,往院里走来。
裴钰安脚步匆匆,没等云郦走下廊檐,他就先走了上去,“怎么在外面坐着?”
“这不是估计世子快回来了吗?”云郦跟着裴钰安进门。
裴钰安解开披风,云郦伸手接过,熟稔地挂在一侧的酸枝梨木架子上,然后她转过头说,“对了,世子,奴婢今日一回来,夫人就让大夫给奴请脉了,看奴婢的眼神也很是失落。”
云郦神色有些难过,眼神不安,“世子,你说夫人以后是不是都不喜欢奴婢了。”
见云郦如此在乎昌泰郡主的情绪,裴钰安吸了口气,语气平静地道:“不会的。”
说话间,春云端着盆温水进来,云郦伸手想接,裴钰安眉心一压,立刻说:“你别动,大夫说你的左臂还不能用力。”
他自己从春云手里接过水盆,搁在脸架上,又说:“你回去休息吧。”
云郦看着他的动作,半晌后,她低声道:“那奴婢告退了。”
听着云郦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裴钰安垂下头,用力地绞干帕子。
第二天一早,裴钰安洗漱之后,便去见了刘青燕,刘青燕正拄着拐杖在廊下练习走路,见是他来了,她拄着拐杖往房间里走,“我以为你昨天就会过来。”
“昨儿太晚,怕耽搁你休息了。”裴钰安说完,他看着她包着木板的左小腿,“你的伤……”
刘青燕不在意地说:“没事,再养一两个月就成了。”
进了房间后,刘青燕在圈椅上坐下,示意裴钰安也坐,裴钰安坐下后,看着她问:“你体内的蛊……”
“已经完全没了。”刘青燕动了动拳头,脸上笑容消失,正经地道,“我身上的蛊我怀疑是宋柔安下的……”
裴钰安眼神陡然一凛:“宋柔安?”
刘青燕颔首,“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她,可我思来想去,那段时间我和她接触很频繁,而且她每次来我这,都会盯着我屋子里熏炉……”
她略做挺顿,“前些日子她看到我神色清明,和你娘的关系变好,表情也很复杂……”
裴钰安临走前,安排了人继续查刘青燕为什么会中蛊。昨天回来后也问了问,但没有结果,今天本也想
问问刘青燕这边的进展,闻言沉声说:“我会顺着这条线继续查。”
“好。”刘青燕应声说,话落,两人彼此看着,又不知还能说什么,气氛略微僵硬。
刘青燕端起茶润了润嘴,直接说:“我舅舅那件事……”
裴钰安默了默,看向她说:“铁证如山,静候陛下发落。”
虽孙之南狗胆包天,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到底是刘青燕的亲大舅,就算她们关系不好,但孙家还有她的二舅,表兄弟妹。
孙之南犯的事影响不了出嫁女,和刘家无关,更和裴家无关,但孙家人恐怕不能善了。
思及此,刘青燕心头百味陈杂。
裴钰安见她神色,垂下了头。
见裴钰安低头,刘青燕苦笑一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对孙家人网开一面。”
裴钰安摇了摇头:“我不担心你提这些。”眼前的刘青燕倒是和婚前重合起来,爽朗干脆讲道理,既然如此,也就不会做那些无理取闹的事。
这时,刘青燕突然问:“我十二岁那年秋天落水,是不是你救的我?”
裴钰安愣了下,他奇怪地问:“怎么说起这件事了?”
刘青燕十一岁的时候,他们几个同龄人去庄子上玩。午睡时,刘青燕独自溜出庄子,自己去玩,结果瞧见有小孩落水,她想都不想就跳进去救人,但把那个六岁的小孩救上了岸,自己精力耗尽,险些溺死在水里。
幸好裴钰安经过,跳下去把她给捞了起来,那时候刘青燕昏迷,死活不醒,他只好让那小孩看着她,自己去找人。
不过还没找到人,就听说刘青燕醒了来,当时又有人说昌泰郡主和裴鹤吵架,他只能急匆匆回京。
后来也没多说这事,毕竟他捞她,也不是指望她感恩的。
“没事儿。”见他的样子,刘青燕就知道当初救她的是他,而不是师兄。
旋即她又忍不住自嘲一笑,她当初醒来看到的是师兄,便一直以为是师兄救起了她。
师兄不是挟恩相报的人,她也没一直说她感激这份救命之恩,只是像条跟屁虫一样跟着她,然后就渐渐喜欢上了他的不羁,他的潇洒。
不过仔细想来,后来她也提过这件事,师兄说不是他救的她,他看见她的
时候她就躺在草地上。她以为是师兄谦虚,如今看来,真的只是误会一场。
刘青燕扯了扯唇角,再度看向裴钰安,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还有和离,恐怕我们俩一时半会和离不了了。”
见她主动说起和离,裴钰安眸光沉沉地看向她。
“我知道你也不想和我过了,我呢,想起以前做的事,也觉得不想和你过了,”刘青燕拿手遮了遮脸,下一瞬,她深吸口气,眼神挪向裴钰安,“但我娘因为孙家的事,重病在床,太医说,再受不得一丁点刺激,只能一点点调养。”
“你知道的,我娘性格保守,她要是身体好,我还敢和离,现在这个样子,我若是敢说和离两个字,恐怕她能被我……”
“总之,抱歉了。”刘青燕诚恳地说。
裴钰安放下茶杯,郑重地看向刘青燕,“你也不必说抱歉,你在国公府中的蛊,但两年我都没察觉,也是我的疏忽。”
“再者说,你娘也是我算我的师母。”他从前和刘将军习过武。
刘青燕闻言,沉默起来。
“你先好好养伤,”裴钰安也安静片刻,而后问道,“刘家那边需要我去一趟吗?”
刘青燕垂下头,半晌后她拒绝道,“不必了。”
裴钰安沉默须臾,起身离开留燕居,刘青燕靠在圈椅上,扭头看着裴钰安往外走的背影,半晌后,她伸手挡住眼睛。
裴钰安离开留燕居就去了刑部,之后便是忙碌的一段时间,江州私茶案背后主使是孙之南,但孙之南下,还有许多党羽。
如此,这么几年才能天衣无缝,从未有人察觉江州私茶和金矿。
等将涉案人员全都捉拿归案,理清罪行,圣上按照罪行轻重给出惩罚,已经是二十天后。
孙之南被判凌迟,孙家三族以内的女眷罚入内廷,男子流放,五代不能科举,当然这只是根本不知道孙之南做了这些事的孙家人,其余为孙之南办事的孙家人,也都没了命,比如孙家二老爷,孙家嫡长子。
刘青燕鼎盛的外祖家一下子变成这样,她虽心情平和地接受了,但她母亲刘孙氏却重病在床,将养好几日,才能开口说话。
且太医说,未来最好不要刺激刘刘氏,得精心调养,免得带来
无法挽回的后果。
昌泰郡主知道这个消息后,叹了口气,外面有小丫鬟说:“云郦姑娘来了。”
昌泰郡主摆摆手,示意让云郦进来。
虽刚回来那日,昌泰郡主因云郦不曾怀孕,态度十分冷淡。但这大半个月,云郦每天都来哄着昌泰郡主,她陪在昌泰郡主身边三年,深知她的喜好,倒也哄得昌泰郡主态度和缓。
今儿她进来后,昌泰郡主却又直直地看着她的肚子,然后脸色不快地说:“云郦,你已经在世子身边半年了。”
云郦站在厅内,身体微僵,低下头说:“奴婢让夫人失望了。”
昌泰郡主冲她摇了摇头:“你今儿先回去吧。”
“夫人……”云郦惊愕地抬起头。
“出去。”昌泰郡主有些烦躁地说。
云郦看了昌泰郡主一眼,垂眸离开。走到院中的时候,碰见给昌泰郡主端来药的明蕊,不等云郦开口,明蕊先关心地说:“云郦,今儿化雪天气冷,你可得多穿些,免得受寒了。”
云郦眨了眨眼:“多谢明蕊姑娘关心。”
明蕊真诚地对她一笑,端着昌泰郡主的药,进了正屋。昌泰郡主见是她来,坐直身体道:“你可想好了,我今儿就和临嘉提你的事。”
明蕊将药碗放在昌泰郡主手边,低头小声说:“能侍奉世子,是明蕊几世修来的福分。”
昌泰郡主满意地拉过她的手,“你可得比云郦争气啊。”
明蕊闻言,眼神微闪。
这边在说着云郦,而云郦也想着昌泰郡主,她知道,昌泰郡主急了。
但她却巴不得昌泰郡主更急。
裴钰安前半个月都是深夜才归,有时候事情太忙,只让常余回来拿东西,这两日总算能早些回来,云郦袖子里揣着裴钰安特意送给她的小手炉,在廊下等着他。
约莫酉时,云郦听到脚步声响,她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向裴钰安看去,“世子。”
裴钰安急步走向云郦。
见裴钰安走来,云郦笑着说:“世子,奴婢今儿又新琢磨了样点心,厨房里的人都说好吃,你也尝尝呗。”
裴钰安的目光落在云郦的左臂上,云郦当着他的面甩了甩手:“奴婢的左……”
话音未完,裴钰安握住了云郦在空中晃
荡的手臂,皱眉道:“大夫说最起码要养两个月。”
云郦看着他禁锢住自己胳膊的手,他力气不大,让她察觉不到疼意,但不能摆脱他,云郦嘴边弧度加深:“世子夫人左腿伤的那么重,不到两个月,她的腿就能跑能跳,奴婢的胳膊……”
“你的体质能和她比?”裴钰安不满地打断她的话。刘青燕从走路开始就习武,十个壮汉都不是她的对手。
他盯着眼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干脆命令道,“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能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