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师螺
只一眼,她就被这流蝶裙的细致绣纹和精巧做工给深深惊艳了,她诧异地看向苏满娘:“这真是孙裁缝做的?”
苏满娘摇头:“孙裁缝家中有事,改了一半,剩下的有些不好意思,交给另一位裁缝改的。但是我问过了,这件衣服并不加收咱们钱。”
苏母果真很高兴,忙将她拉入内室,看她一件件套上。
等到苏满娘将最后一件轻薄的洁白轻纱衫套上,苏母更是满意到不行,直拉着她手道:“我一直知道我家姑娘好看,却没想到竟是这样好看,前几年娘真是不太会打扮你,以后咱们就照着这个风格来。”
说着,还让满娘走了几步,又原地转了一个圈儿。
她见女儿桃腮带笑,肌肤胜雪,神态鲜活,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只一个劲儿地道:“你看明明咱们定的是件稍微贵点的流蝶裙,满娘你去看了两次,就变成这样一件很拿得出手的好物件,可见你自从今年出了孝,马上就要转运了。”
苏满娘就抿着唇儿笑,上前拉着苏母的手:“可见是祖父祖母也都在保佑着咱们呢,不仅大弟二弟出孝即上榜,就连我也有了好运气。”
苏母连连点头:“你祖父祖母是最疼你们的,可不是得多照顾一些。”说罢,她又欢喜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让满娘先将衣服脱下。
一边和她一起整理叠好,一边道,“希望这次,他们也能在你的亲事上多帮帮你,如此娘也能放心了。”
苏满娘颔首,一本正经规劝:“娘您只管放宽心,您忘记我上次在大佛寺求的那枚上上签吗?马上就会有的。”
她又软言好语地和她说了一会子,直至苏母面上又多出几丝笑意,才放下心来。
当天直到天色将暗,六巧才一本满足地回来,并兴奋地为大家讲述自己今天在外面看到的精彩瞬间:
“我去的时候,那群家丁已经将那姑娘从宅子里逮了出来,李月娥上前就是啪啪啪几巴掌,直将那姑娘好好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两边都给扇肿了。但看五官,还真是上次在大佛寺时,我和小姐瞧见的那位姑娘……”
“没过多一会儿,常杉就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大声说住手。”
“李月娥非常愤怒,伸出手就指着常杉指指点点说,你竟然在我的嫁妆院子里和别人偷情?!常杉你还有没有心?!对着常杉就是一顿好骂。”
“常杉就说,他这次之所以能够考中秀才,都是多亏了那位柔柔姑娘的鼓励。李月娥不听,还让他当场表态,要和那姑娘一刀两断。”
说到这里,六巧还将中间两人争执的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就连姿势都不差半分,最后,又仿佛语气神秘道,“就在李月娥找完事,常杉也无奈表完态,两人就准备离开的档口,那个被打的姑娘突然大吼了一句:‘可是我已经怀了常秀才的孩子。’
……”
当时那事情炸了。
李月娥还没能酝酿出下一步怒火,就突然破了羊水,才七八个月的大肚子,提前早了产。
那边,接到消息的李氏当铺老板娘大李氏,也赶到了现场,她连话都没多问,上去先甩了常杉四个大嘴巴子,让刚刚赶来的李家兄弟将他们妹子带回李家待产。
至于剩下的那个勇于喊爱的姑娘,则被大李氏直接拎到了医馆。
检查出确实怀孕后,开好堕胎药,领着那姑娘就去了她家,将药直接丢给他们,明言说,常家她女婿的家门,除了她闺女以外,哪个想要迈腿染指的,她不介意现在当场就打断她两条腿!
断腿还是堕胎,二选一。
那姑娘家人本分老实,早在看到辛图城鼎鼎有名的大李氏登门就被吓破了胆,直接麻溜地去熬了堕胎药,给那姑娘一口灌了下去。
六巧归来时,那姑娘还正在落胎。
也不知晓,是李月娥那边先生出来,还是那姑娘那边先落下来。
苏满娘被这一波三折的发展,给惊得目瞪口呆。
苏母则在一开始的兴奋劲儿过去后,只剩下心有余悸,转头和苏满娘说:“你看,我就说我肯定干不过李氏那老婆子,那绝对是一个狠人。”
苏满娘忙给她娘倒了杯茶压压惊:“娘你当初就做得很好,咱家最好就离她家远着些。”
见苏母面色逐渐和缓下来,苏满娘又继续道:“而且,李家作为亲家,她也不是一味的没脑子。这明显就是先礼后兵,前期李家对常家相当好,几乎予取予求,管吃管住,后期发生这种事,她就是当场翻脸,以后彻底将常家踩到脚底下,把他们踩得苛刻服帖些,也不会再有人敢多说什么。”
反倒是常杉,文人的名声很重要。
经过今天闹出来的这一出,估计短期内,他是不用再想着再更进一步。
毕竟主考官在录取考生上榜时,肯定也会考虑一些考生在民间的名声与影响。
没过多久,苏润允和苏润臧也从外面聚餐回来,他们为大家捎回来一个最新消息:“李月娥还没有生出来。我们回来的时候,还特意往城南的方向绕了一圈儿,常家父母带着李月娥生的大女儿去了李家,想将儿媳妇带回常家生产,没想到李家直接将那小姑娘给扣在了李家,门都没给他们开。”
听到常家那些熟悉的人,苏满娘心情很平静,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苏母却很乐意听到常家倒霉,忙让两个儿子再多说一些。
苏润允和苏润臧绞尽脑汁将他们知道的那点儿东西说了遍,苏母才意犹未尽地摆摆手:“罢罢罢,你们两个笨嘴的,赶明儿我让六巧再出去探听探听。”
起码六巧讲述地更加波澜起伏,并且富有感情。
苏润臧尴尬笑:“今儿个得到消息时,确实有些晚了,娘若感兴趣,赶明儿我们哥儿俩也多去关注一番。”
第12章 发簪
关于用常杉一家的倒霉事给自家取乐这种事,苏润允和苏润臧完全没有一点负罪感。
早在先前退婚前,他俩就已经和常杉闹翻了。
他俩和苏满娘年龄相近,自小一起长大。幼时家中为了供苏父读书,条件不是非常好,他们三人和小姑姑,都是有人闯祸,其他几人帮忙一起遮掩,情意非同一般。
后来父亲、祖父、祖母一齐病倒,小姑姑离开,苏母每日忙着照顾苏父三人,忙得不可开交。
他俩作为苏家剩下的两位男丁,除了白日出门帮忙砍柴,就是在乡下逼仄的书房中努力看书学习。
那段时间,他们一起度过了生命中最艰辛的时光。苏满娘当时不过六七岁,她个子不高,却放下了喜爱的书本,努力地将剩下的家务、挖野菜、做饭等活儿一手包。
苏母无助哭泣时安慰母亲,苏父颓丧无力时鼓励父亲,晚上稍微清闲时,还要就着月光,一针戳一下手指头的给他俩缝补衣衫鞋袜。
如果说,小姑姑的离开,为苏家三位长辈争取到了康健的契机,那么,在那四年时光中一直笑呵呵忙碌个不停的苏满娘,则为家中驱散了阴霾,承担起了长姐如母的一切重担。
所以,虽然苏满娘在退婚这件事上没有表现出多么痛苦的情绪,他俩还是将常杉给记恨了个彻底。
眼见着出孝回到省城,苏满娘的亲事还未有着落,苏父、苏母急,他俩却比苏父苏母还急。
只是之前忙碌备考,憋着劲儿要为满娘提高身份,一直无法付诸行动。
哪怕苏满娘一直在说,无论什么样的人家,她都能有能耐过好,让大家不用挑选得太过精细,要求那么多,但他们却并不想让她受这委屈。
最近这几天,他们一直出去赴宴,除了因为双双上榜、成为秀才,心情高兴以外,更多的,也是想趁着这个出孝后的难得聚餐机会,为姐姐寻摸合意人选。
而显然,他们这将近小半月的努力,并非没有收获。
说完八卦,苏润允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红色发簪:“一进门就听闻大姐在布庄定制的流蝶裙取回来了,这发簪是我和臧弟凑钱买的,姐姐不要嫌弃。”
苏满娘眸光微闪,将发簪接过。
这是一枚造型别致的可爱银簪,价值虽说不高,但胜在其上镶嵌的红色玛瑙石艳丽透亮,一枚特大颗的在银簪之顶,周围还有一连串的小颗点缀,最下面更是坠了一串儿的细碎的流苏,玲珑精巧,尽是巧思。
“谢谢大弟二弟,我很喜欢。”
她将发簪捂在手心中,细细把玩,半晌突然响起了什么,她柔和的杏眼儿眨了眨,抬头看向两人,就见苏润允和苏润臧正看着她眨着眼儿笑,她心中一阵暖流翻滚,甚至莫名地有些想哭。
她恍惚记得,小时候在祖宅居住那段时间,有时她会和他俩一起上山砍柴挖野菜,或者她上树掏鸟蛋,为家里人补身子,扯着他俩出来背锅。
闲得无聊时,她也会和他们说一说她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比方说,希望小姑姑明天就能回家;
比方说,希望爹爹马上就能考上举人,将镇上的房子买回来;
比方说,希望自己也能有一枚特别漂亮的簪子,上面还有大颗的玛瑙石,颜色特别艳红、特别透亮……
当时,她也只是随意一说,只偶尔午夜梦回,梦到那段时光时,会跟着回忆一番。却未想到,他们竟还一直记在心底。
这根簪子,真的就像是她幼时烂漫幻想的那副模样,甚至在细节处,比她想象的那支还更加漂亮。
苏润允和苏润臧见她眼角有些发红,连忙哄劝:“大姐姐莫哭,哭就不漂亮了。”
“很是很是,等润兴和晏娘来了,该笑话你了。”
苏满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用帕子掩了掩眼角,嗔道:“哪有像你们这样安慰人的,真是。”
苏润允和苏润臧笑了两声,怕她再继续伤感,连忙转移话题对苏母道:“这一次的院试,知州家的沈公子也上榜了。今晚我们遇到他,他说再过五天,会在辛图城外的庄子上举办一场赏荷宴,邀请我们前去。”
苏母对于儿子们的这些应酬,并不会太掺和:“那是你们的朋友,想不想去自己决定就好。”
苏润臧却看着苏母,灿笑道:“这不是沈公子还说,届时可携带家中的年轻女眷一起,由其妹招待嘛。我们就想问问娘,你看我们能带大姐姐一起去吗?”
苏满娘手上动作停下,看向两人,目光有些迟疑。
苏母已然惊喜回答:“去!既然受邀,你们便带你们姐姐一起过去,只到时注意着些,不要让人欺负了去。”
“那是一定的。”苏润臧连忙承诺,“只是不知到时会不会男女分开,不过我们同窗还有一位匡秀才也会带妹子同去,可以拜托她,到时与姐姐一起。”
苏润允也跟着补充:“而且听闻这次去的,都是些有教养的大家小姐,如果姐姐能在那里多认识几位新的手帕交,也是不错。”
苏满娘的那些手帕交,苏家都有所了解。
随着她们一个个嫁了人,再加上苏满娘连续数年的守孝,大部分都断了联系,唯二两个还一直通信的,更是都嫁出了省,实在太远。
现在再重新发展一些,很是应该。
见几人三言两语几乎就要这事情敲定,苏满娘想了想,还是张口:“若是带我去,可会给你们拖后腿?”
其实她想问的是,会不会给他们丢人。毕竟家中有一位大龄未定亲姐姐,到出门交际、认识新朋友的时候,肯定不会是一个好听的话头。
苏润允连忙道:“姐你这样漂亮,到时候别人羡慕我们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拖后腿。”
苏润臧点头:“姐姐你便当是陪着我们,第一次去这种地方,我们也怯呢。”
两人又跟着连番规劝了一通,苏满娘才犹疑着点了头。
苏母笑看着三位小儿女和谐相处的模样,也跟着露出了笑意,拉过满娘的手轻拍道:“既然出孝了,满娘你也很该出去走走,就这样定了,到时就穿你今天取回来那身,让你几个弟妹好好开开眼。”
苏满娘红了面颊,娇嗔道:“娘。”
用过晚膳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略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了房。
苏满娘梳洗完毕,也赶着六巧回去休息。
等房内安静下来,她从怀中取出两位弟弟给她买的红玛瑙流苏簪,手指轻抚上面大颗地透亮朱红玛瑙,又将它放置烛火前细瞧,半晌,唇畔漾出柔柔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只维持了一会儿,又缓缓回落。
因为接连守孝的缘故,她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去融入过辛图城中的未婚少女圈子。
十八岁这个年龄,在省城的未婚少女圈中,即便是还未成亲的都属凤毛麟角,更遑论她这种还未定亲的。
她将簪子紧紧握在手心,心中有着些微的惶恐和淡淡的不安,却又被她很快压了下去。
大弟和二弟的好意她知晓,所以,她理智地清楚,自己不能一味退缩。
打开妆台,苏满娘一件件对比自己届时会需要用到的首饰。
即便不能出挑,也不能丢脸。
如果可以,尽快找到一个能够让家人满意的人家嫁出去,让家人放心,才是她现在的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