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师螺
“你去挑茶做什么?”黎锐卿不赞同地拧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吃茶。”
若是往常,见到黎锐卿拧眉,苏满娘可能会将话在心中再琢磨一下。
但在黎锐卿数月如一日的纵容下,苏满娘对他已然完全不惧,闻言只是笑着摆手:“只是想在辛图城中四处走走,顺便买下些东西留作纪念罢了,并不是现在吃用。”
黎锐卿将她晃动的柔荑抓在手心,垂眸把玩:“之后呢?今天可还遇到其他事?”
苏满娘想了想,轻笑补充:“有。我在茶舍中遇到了一个出嫁前的闺中密友,和她在那里聊了好一阵子……”
她已经许久没和匡莹莹见面了,这一次见面两人聊得都很愉快。
甚至还相互留了一个联络地址,不过她将地址留的是京城宅邸的位置。
大概是最近在府中闷得久了,今日难得出去一次,苏满娘只觉得外面的每一处都是新鲜且值得留恋的,让她只要想想,笑容就停不下来。
黎锐卿唇角紧绷,他看着苏满娘眼底的轻松与愉悦,心间原本被压下去的那些烦躁,再次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不知她是因为出去玩得开心笑,还是得遇友人笑,再或者,是因为遇到了常杉,发现对方和周围人一般无二的惊艳眼神而笑。
再想想下午在茶楼时,听到的周围人对自己妻子的赞美、觊觎与污言秽语……
他的手上不自觉想要用力,却又在察觉之前,马上收起。
他知晓自己现在应是醋了,这般熏天的醋劲儿猛地窜起,浓烈地让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苏满娘说了一会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她抬起头,仔细观察着黎锐卿的表情,迟疑询问:“玉清,你在生气?”
哪怕黎锐卿已经掩饰过了,他眼底的压抑还是被她察觉。
黎锐卿眉眼眯起,忍了又忍,到底将怒火再次按捺下去,低笑:“无事,我不过是想到了一点其他事,你不用误会。”
苏满娘眼睫颤了颤,低头看着她无知觉时已经与黎锐卿交缠在一起的手,想了想,小心放开,不动声色后退了两步,温和颔首:“妾身知晓的,并未有误会。”
黎锐卿:……
黎锐卿深呼吸一口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地噌得燃烧了起来。
“闻筠,你在怕我?!”
他知晓苏满娘刚才之所以会松手,可能有他自己坑到自己的锅,但他现在正是需要更多的抚慰与安全的时候,苏满娘此刻的动作,对他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还火上浇了油。
似暖乍寒,若即若离,让他的心上下紧缩摆动。
苏满娘的心性太过理智。
她既然答应了什么就会努力去做到。
即便之前两人相处地再好、周公之礼再和谐,但本质上,她仍旧是小心翼翼守着之前,自己给她划下的那条线。
不能动心,不允许动心,要给予双方各自的私人空间。
一开始,他还有自信,自己能够慢慢规划,慢慢等待,就像是最有耐心的猎手一般,看着他期盼已久的猎物小心试探,逐渐无知无觉,直至最后成功坠入他的陷阱。
从身到心,全都属于他,再也无法逃脱。
然而今日在茶馆时,当他听到周围那些男子对她的赞美,对她的品头论足,他却猛然发现,他的夫人并不再是曾经只有他自己发现她美丽的小胖媳妇。
如今瘦下来的她,美得太过耀目,能够吸引太多人的目光。
越来越受人瞩目的苏满娘,以及对方始终和他划下的若即若离的间距,让他触不到底,摸不到边,让他的危机感越炙,心情也越发暴躁焦灼。
苏满娘被他的话说得愣了一下,连忙摇头:“并未……”
然而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黎锐卿出言打断:“今晚你早些休息,我一会儿还要去前院待一会儿,晚些回来。”
他现在的心情太过糟糕,根本无法平和对话,为了防止伤到她,还是暂时分开为佳。
苏满娘眸光微闪,柔柔颔首:“玉清慢走。”
直到看着黎锐卿的背影大踏步离开,她嘴角的笑意才缓缓收起。
玉清在生气,她却不清楚他在气什么。
这种对方莫名其妙生气的情景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只是关于他生气的理由,她从来摸不着头绪。
她动了动身子,回到软榻上又略坐了一会儿,待厨房送来晚膳,才独自坐回餐桌。
苏满娘一边抚着肚子,一边看着桌上的饭菜。
可能是之前吐得多了,她现在看到这些东西,一点胃口都无,甚至她在看到其中的某样蔬菜时,都能想象得到这种蔬菜被吐出来时,会是什么味儿。
如此,更是没了用食的兴致。
为了肚子中的小家伙,苏满娘还是捧过了一旁专门为她熬制的软烂白粥,往粥中略略添加了几样蔬菜,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吃下腹中。
饭后没过一个时辰,这点子东西到底没有坚持住多久,又被她都吐了出去。
这一次,苏满娘直接道:“不要菜了,只来一碗白粥就好。”
“是,夫人。”
折腾完,身上又是一层细汗,待洗漱完毕,苏满娘独自躺在床上后,白日里黎锐卿最后那个强忍怒气的表情再次划入脑海。
她想了想,转头询问六巧:“老爷去了前院书房,还是演武场?”
六巧不是很想说,但对上的苏满娘的眼神,斟酌之后还是开口:“刚才奴婢让人去前院看过,老爷应是有急事需要处理,离开后先是去书房待了会儿,之后又去了演武场。”
说罢,她怕苏满娘多想,又忙不迭补充,“老爷今天回来时就是板着脸,明显是带着气回来的,与夫人您并无干系。”
第119章 交心
苏满娘垂下眼睑。
六巧不是她, 不知晓之前她也曾发觉过,黎锐卿对她时而有想要发怒的预兆,不过后来都不知为何又生生忍了下去。
依她看来,今天最大的可能是, 黎锐卿从进门前,到离开后, 所生气的对象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
但是,为什么?
苏满娘感觉线索稀少, 她最近的思维又有些迷糊,想不清楚。
六巧见她模样,不放心地道:“老爷对夫人多好啊, 夫人您可不要瞎想,万一伤到老爷的心也就不好了。”
苏满娘对上六巧担忧的眼神,不由展颜, 她伸手刮了刮她的脸蛋:“好了好了,不瞎想, 我自己的身体, 肯定会自己爱惜, 你就放心好了。”
六巧这才舒展开眉梢,她手脚麻利地帮她放下床帐:“那夫人您便早些休息, 今天出去走了这么长时间, 肯定早就乏了, 可别东想西想。”
苏满娘笑着应了声, 待室内恢复安静, 她也果真很快被睡意浸染。
只是在她即将睡着前,她突然灵光一闪,曾经两人定亲之前,黎锐卿对她所诉说的要求又重新出现在脑海。
不能动心,不插入对方各自的私人空间。
所以最近,她的表现是有些越界了吗?
也因此,黎锐卿才会满含着怒意而来,又满含着怒意而去。
只不过因为自己怀孕的缘故,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这样想着,苏满娘霎时瞪大眼睛,她微微侧头,看着床帐外隐约透进来的昏暗烛光,唇瓣微抿,禁不住有些酸涩和委屈起来。
她一开始将自己的心保护地好好的,是他一直来招惹自己,又是帮忙解衣,又是温柔小意,又是常常带礼物回来,常用言语和动作对她撩拨和暗示,这又怎能怪她?!
她翻了下.身,想到自己在两人定亲前郑重其事的许诺,又觉得确实是她自己没有做到之前的允诺,最近有些松懈,开始想要太多。
这样不好!
她应该趁着现在还没有付出多少情感,果断地将黏连过去的情丝全部斩断。
双方早日退回到让对方感觉更加舒服的位置上去,如此,方为上策。
在思索中,心中的酸涩再次有些上涌,一滴清泪滴落枕畔。
搬了一个绣墩过来,坐在床边陪伴她的六巧,见到床帐内的动静,小心将之掀开,一见到苏满娘的模样,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夫人,您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满娘有些无措和不好意思睁开眼睛,接过六巧递来的帕子拭了拭泪,略带鼻音笑道:“无碍,不过是有些难受罢了。六巧放心,我知晓什么对我是轻,什么对我是重,不会伤害到自己和孩子的。”
六巧没听出她的深意,只以为她是身子难受,不由心疼道:“我就说小姐你左一顿白粥,右一顿白粥的肯定坚持不了多久,现在是可是饿了,要不奴婢去为你弄些吃食?”
苏满娘见她就要起身离开,忙一把将人拉住:“不用了,晚上吃太多还得吐,到时该连睡都睡不好了。”
六巧闻言,这才无奈停下动作,只是口中还是忍不住地念叨:“孔大夫说,妇人满三个月就该渐渐不吐了。夫人您再忍忍,小主子这般心疼您,肯定不忍您难受太久,说不定明天睡醒就好了。”
苏满娘轻笑着点头。
没错,只是一时心态上的失衡,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一丝稍微泄露出的感情而已,她也可以在这段孕期慢慢收回。
只是,心中虽然已经做出这样的决定,眼角的泪水却不知为何,止也止不住。
半夜,在前院演武场挥霍了大半精力,又回前院书房好好洗了澡的黎锐卿,感觉心情终于畅快了不少。
想想自己的沁凉如玉的夫人,他连头发都未擦干,带着一身水汽,就回了听涛苑。
缓步来到内寝,黎锐卿掀开床帐,就着昏黄的烛光,看着床上已经完全入睡的娇妻。
温婉清新的相貌,半窝在被褥间,只露出小小的脸庞,以及一身柔滑地仿若在丝缎一般的长发,半披散在身下枕上。
就在这时,苏满娘在睡梦中轻轻抽噎了两下。
黎锐卿眼神一眯,他将头轻轻向着床上的女子靠近,果然看到她眼角微红,明显是睡前刚刚哭过的痕迹。
放下床帐,黎锐卿来到室外,看向门口值夜的几个丫头:“今晚谁在里面陪的夫人入睡。”
几个丫鬟将头深深地埋入胸前,瓮声瓮气道:“回大人,是六巧姐姐。”
黎锐卿眼角闪过一丝厉色,他不动声色地转动着自己的手指:“让她过来。”
“是,大人。”
*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出去玩得太累,也或许是昨晚哭得太多,次日苏满娘醒来的时间有些晚。
意识刚从朦朦胧胧中苏醒,她就觉得周身被一个巨大的火炉包围。
苏满娘有些不耐地将火炉向外推了一下,耳畔听到一声闷哼,没有推动。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身前一个半.裸着的、布满了疤痕的胸膛,就差紧贴在她脸上。
苏满娘这次多使了一倍的力,将人推到另外半边榻上,这才感觉呼吸清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