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师螺
与之相对应的,是花轿外面那些围观百姓在看到风姿艳丽、面冠如玉的新郎官时,整齐划一的倒吸气声,和欢呼声。
苏满娘:……
对比鲜明。
好容易花轿落下,伴随着笃的一声,新郎官精准地向着花轿门上射出一箭。
黎锐卿撩开轿帘,一双玉白的修长手指伸到盖头下所能见到的范围:“夫人。”
苏满娘敛眉,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红花丝绸系带,将一端紧紧握在手中,在轿外人的搀扶下,踏下花轿。
“夫人体重不轻,我观四位轿夫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低沉悦耳的笑音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只能隐约听清。
苏满娘动了动嘴唇:“分明是夫君选得路线太长,轿子用料太重。”与她何关?!
黎锐卿眉梢微扬,不置可否。
引她跨过火盆,牵着红绸另一端的新娘子,在一众亲眷们的欢呼和凑热闹的嬉闹声中行至前厅,开始拜堂。
刘家大嫂刘方氏深凹下去的眼眶紧紧盯着面前的一对璧人,想着几年前,自己女儿婚宴时,黎锐卿连面都不肯露,还是她抓着一只公鸡给代替拜堂,现在她看着那前厅中站在一起接受众人祝福的男女,眼神更加阴狠寒毒。
刘家三嫂注意到她的眼神,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提醒她注意场合。
刘方氏缓缓垂下眼帘,收回视线。
半晌,她低声对旁边的三弟妹道:“三弟妹,我恨啊。”
刘家三嫂看着她自从闺女去世后,便苍老了许多的面容,无奈道:“你看开些,想想你还在黎家养着的外孙女,为了她你也不能将黎家彻底得罪了。”
刘家大嫂想起那位和刘家一点儿都不像的外孙女,狠狠地拧了拧眉。
“一个赔钱货,谁知道是哪家的种,就她也配和我的宝贝女儿相比,我恨不得她从未出生过。”
三嫂听着她的低声咒骂,也没有反应。
关于她那位侄女留下的骨血,这几年这种骂的话她听多了。
只不过一开始是大嫂和她们几个娘几儿一起骂,后来不知怎么被家中男人知晓了,全部被狠狠地斥责了一通,说以后不许说那黎家丫头一句坏话,到现在便只剩下刘方氏一人在骂。
也不知道她当初那位好侄女,是在谁那里借到的种,让刘家的男人们对那个便宜丫头如此讳莫如深。
大侄女如果不是做出那种事,想趁着肚子大之前找个人家接盘,用恩情逼迫,现在该有多风光啊。
这可是她们一开始想也不敢想的四品大官,大侄女如果还活着,便是四品大官的夫人。
只能说她没福气。
眨眼间,大厅中的一双小夫妻已经对拜结束,刘家三嫂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黎家新夫人略显圆润的身影,心中咂摸着,听说她小姑子和这位新儿媳很是投缘。
也不知道她像不像她小姑子一样好说话,脊梁骨软。
*
被送入洞房后,苏满娘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喜床上,透着略能看到些许光线的盖头,看向喜床外伺候的几位婢子和喜娘身影,她微动了动手指。
六巧立马察觉,在旁低声询问:“小姐,你可有什么要吩咐?”
苏满娘轻轻摇头:“无事。”
其实她是有些饿了。
新娘成亲当日,只除了早晨被允许吃一些素食外,直至黄昏拜堂之前,都不允许再吃东西,她现在已经被饿得有些狠了,但旁边还有喜娘看着,她不能坏了规矩。
时间一点点流逝,当窗外天色渐暗,房内喜庆的红烛一支支燃起,外院的喧闹也几近尾声。
黎锐卿与一行人相继进入新房,在一串儿人的吉祥话中,新郎面带醉红,携着一身酒气接过了喜娘呈上的“秤心如意”。
房门外,一水儿的女眷和小孩儿跟着过来,嘻嘻哈哈叫嚷:“新郎挑新娘盖头喽,快来看新娘子喽。”
然后呼啦啦又有一片脚步声往新房方向跑。
“请新郎十六称心进三挑,左挑吉祥富贵,右挑称心如意,中间一挑富贵满堂。”
黎锐卿勾起唇角,按规矩左右各挑一次,之后用秤杆儿准确地挑起新娘子大红盖头的中央,一个使力,将盖头甩到了房间的横梁上。
伴随着一片叫好声,苏满娘眨了眨因为突然面临强烈光线而有些刺激的杏眸,笑意盈盈抬头,与黎锐卿对视了一眼。
黎锐卿眉梢微动,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笑意,而后不动声色移开眼睛。
苏满娘翘起唇角,佯装自己没有看懂,坦然自若地端坐在喜床上。
她今天的喜妆确实有些浓厚,与往常风格大不相同。但现在却觉得,如此厚的妆容更加有益于自己面对今天闹洞房的如此多的围观人群,也没有什么不好。
起码脸皮变厚了,不用担心他们看出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儿的了。
然而事实上,苏满娘今天的妆容是大晋传统的新娘妆容,额顶花细,唇色正红,眉毛纤细,衬着她现在莹白如玉的脸盘儿,凤冠垂旒晶莹,流彩暗花喜裙,一抹浓艳,满身喜庆。
“新娘子漂亮。”
“哎哟,还是黎家老夫人会选儿媳,你们瞧瞧这新夫人选的,胸大腰细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
“保准儿啊,一进门年生俩,让你们黎家开枝散叶啊开枝散叶。”
“这样的儿媳,不要说等上个一年两年,若是我,等上个三年四年我都愿意等的。”
……
众人熙攘一片,笑闹着说着奉承话儿。
刘方氏目光扫过黎锐卿面上的笑意,眼底越发得寒了。
之后,黎锐卿和苏满娘两人便在喜娘的安排下,经历了一系列坐帐、撒帐、吃子孙饺、合婚酒等习俗,婚宴进行到了尾声。
赶在夜色深之前,黎锐卿将今日来观礼上的客人都送了个干净。他官职不低,今日到场的人中,也少有敢来闹洞房的。
至于黎府其他人,有黎锐卿的积威存在,几个孩子们早早就拿着喜糖等物,被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黎霜握着嬷嬷给自己拿回来的喜糖,有些无措地眨眨眼,对身边嬷嬷道:“嬷嬷,你说新母亲她会喜欢我吗?”
由于黎锐卿已经将他之前的妻子休掉,因此苏满娘嫁进门后,虽说是继室,享有的权利和地位却与正儿八经的原配嫡妻也不差什么。
作为黎府中五个孩子中唯一一位嫡女,黎霜在这府中可谓从头到尾被无视得彻底。
不仅父亲和祖母不喜她,就连府中新来的三位哥哥都对她只是打打招呼的面子情。
刘家的外祖母她见过一次,只那一次的眼神,就差点没将她吓了个半死,之后再也不敢念叨什么想要见见外祖母之类的话。倒是外祖父每次见她时都会笑眯眯的,她却因为一直被养在内宅的缘故,与外祖父见面次数着实不多。
如此下来能走动的仅剩下府中新来的养女黎雪姐姐,黎雪姐姐又性子太冷,相处起来她总是怯得慌。
之前祖母邀请新娘来府中时,她有趴在一边偷偷看过,是一位长相圆润、气质温婉的女子,与她想象中的娘亲形象有八.九分相似。
所以,如果说黎母是这府中最期待苏满娘入府的,那黎霜便排在第二位,她感觉自己每天每夜的祈盼和期待,都在父亲之上。
她想要一位母亲,想要一位春喜口中那样虽然会打她骂她,但是总体还会关心她爱护她的母亲。
黎霜与丫鬟嬷嬷回到房间,撅着小屁.股,从床榻角落的笸箩里,扒拉出自己花费了很长时间打出来的、能够勉强能看的络子,轻轻压在手心。
礼物她已经准备好了,也不知晓她的新母亲会不会喜欢她。
新房中,等外人都走完了,苏满娘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她感觉这一天劳累下来,身子都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
钱嬷嬷带人进来给苏满娘上了一壶茶水,和几小碟造型精致的香甜奶糕子。
从晨起就只略微用了一些吃食的苏满娘已经是饿得狠了,她被伺候着卸掉凤冠,净了手,便落座于桌旁,即便已相当克制,还是将那几小碟的奶糕子给三两口清了个干净。
第40章 花烛
黎锐卿送完客人走进来后, 淡淡瞄了桌子上的几个空碟子一眼,对身后的婆子道:“可还有饭?”
“回老爷,有的, 老奴这便让人去厨下端上来。”
黎锐卿颔首,转身走到桌旁看着佯装镇静的苏满娘,饶有兴味地勾起唇角:“不用害羞,吃的管够。”
苏满娘自若地眨了眨眼,点头致谢:“多谢夫君。”
那婆子退下没一会儿,就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 手脚麻利地将饭菜端上。
等丫鬟婆子们全都撤出去后,黎锐卿率先拿起木筷, 挑了一筷子:“吃吧,不用太过拘礼。”
苏满娘虽说身材丰润,却喜好吃清淡些的食物,她姿态端仪地取过木筷,一下下地挑拣着自己喜欢的饭食送入口中。
黎锐卿今晚吃得尚可,因此这顿用得不多。
只是他一边用, 一边打量着苏满娘, 眼神光明正大且毫无遮掩的, 让苏满娘无法不在意。
她眉梢一动,回看过去, 就见他正扬起眉梢, 对她笑得风流旖旎。
苏满娘:果真不愧是辛图城第一香囊!她的香囊正向她肆无忌惮地展现着它的魅力。
“继续吃, 不用在意。”
“见笑, 今日确实饿了。”
苏满娘向他礼貌地微一颔首,又继续埋首饭食间。
黎锐卿:……
直至用到八分饱,苏满娘的速度才逐渐放缓,她又夹了几口菜,并将小汤碗中的芙蓉虾滑汤用完,才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黎锐卿放下筷子,神情有些懒洋洋的:“可是饱了?”
“饱了。”
黎锐卿挥手,婢子们鱼贯而入,将桌上餐食撤下,又手脚麻利地将果盘、糕点碟等带有吉祥寓意的盘碟摆好,并添了一对刚点燃的龙凤双喜大红蜡烛放在樟木桌上。
“天色已晚,可要先行梳洗?”
苏满娘抿唇,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门外的六巧。
六巧当即与另外一位清秀婢子一起进来,躬身行礼:“夫人,奴婢们伺候您。”
苏满娘与黎锐卿行了一个福礼后,被引着进入了里间的浴房,略泡了泡热水,洗去了夏日里的燥热,由六巧服侍着,坐在铜镜旁擦拭长发。
苏满娘的发丝又黑又粗,在现如今大多妇人为了防止发髻毛躁走形,而每日都往头上涂抹桂花油的时候,她的头发基本只要扎起,发髻都会又稳又漂亮,且不会有涂抹发油之后的油腻感。
因此,当旁边的婢女彩霞将苏满娘头发上的水渍擦拭到了半干,想要为她涂抹头油时,被六巧伸手制止了。
彩霞虽说不解,但面对新夫人的陪嫁丫鬟,还是听从了对方的意思。
夏日里的夜风从纱窗外吹拂进来,两个婢子端着两碗儿驱蚊香进来,将香碗儿放置于房间中的角落,又新添置好一壶新茶和一壶清酒。
不久又进来了两个婆子,抬进来一个宽大的花开富贵巨大屏风,摆到了床榻外,刚好遮住了门口看向床榻的方向,几人将位置调整好后,才与六巧、彩霞等人一起退下离开。
苏满娘穿着中衣坐在窗边,一边晾着半干的湿发,一边在心中为自己做着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