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笑笙箫
他侧首看她蒙着面纱的脸,皱了皱眉,似在脑中搜罗人像,又笑开:“姑娘看着眼熟。”
她心头轻颤,已觉出端倪。若凑巧眼熟,怎会抢在开口之前先替她付了钱?摆明了是冲着人来,故意做此开场罢了。
她掌心冒汗,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情绪,平声道:“公子识得我?”
他问:“姑娘是不是弘文馆直学士李楚的妹妹,李倩?”
李倩二字,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她心绪渐平,暗想,他的确是冲着她来的,只是认错了而已,以及,那句眼熟八成是胡诌。
论理,她该直接否认然后转身离开,可触及他一双含笑的眼眸时,她鬼使神差的应了。
“我是。”
他了然点头,直接替她牵过马:“在下郑煜星,忠烈侯之子,家中排行第三,如今是太子伴读,与令兄熟识,我听他提过你。”
她与他并肩而行,笑了笑:“原来是郑三公子,家兄亦提过公子名讳。”
他无声的看她一眼,目光中滑过几丝疑虑,又很快散开,笑道:“你兄长刚上任,公务繁忙,今日来马场也有应酬,他担心你不熟悉长安,便请我过来看看,若有唐突姑娘的地方,请姑娘见谅。”
他一身鲜艳骑装包裹颀长身姿,额带衬得面白俊朗,言谈浅笑间,尽是温柔与耐心,与对那位邀战姑娘的态度相比,判若两人。她轻轻瞥他一眼,心道,原来是替友人照顾妹妹来了,他对照顾妹妹这件事,还挺上瘾。
她不知该怎么回应,索性不应。
“姑娘会骑马吗?”他状似不经意的问。
她心头一紧,端于身前的手有些不自在的紧握:“不会……”
他低笑两声:“所以将自己马都弄丢了?”
她忍不住去看他,那明朗的笑容里满含打趣。她刚刚才见识过他对别的姑娘如何出口无情,所以他此刻的言行举止,几乎可以称作暧昧;而他本意是要对一个叫李倩的姑娘暧昧,却认错了人。真是讽刺又好笑。
他看她的眼神越发古怪,甚至转头看了看马厩的方向。她心虚紧张起来,猜
测他可能在怀疑自己认错人,若他怀疑,她刻意冒认一事就遮不住了,待拆穿时,他少不得要追究。
在他又一次要回头看时,上千个日夜的寄托和幻想,在心中合成了不可控的贪念和奢望,于她的动作,眼神情态中毫无保留的表达给他,她忽然拽住他的袖子,紧紧盯着他:“郑公子能不能教我骑马?”
他转回目光,迎上她的视线时,微挑的长眉栽了几分惊讶。
她被这个眼神盯得不能动弹,她原以为,走上来长安的路,已经是她最大胆的逾越,但其实,此刻的她才最大胆。伸出手的那一刻,她甚至看清了自己隐秘的希冀里,到底渴望得到什么——她想将他变作一个真实的存在,而非脑中勾画描摹的虚影,他曾给过她最大的善意和温柔,他就是她踏出接下来每一步,源源不尽的力量,像当年一样。
然而,她心中的百转千回,似乎只是他面前的转瞬即逝,他几乎没什么犹豫,又像是终于确定什么,爽快道:“好啊。”
他一句回答,令她心花怒放,理智震荡,她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自动自发摒除他眼中玩味的深意,只见这当做纯粹的善意,只对她的善意。
“会上马吗?”他轻抬下巴,低声询问。
她像是迷了神智一样摇头,心中只想借机亲近他,更亲近他,恨不得所有话本戏剧的巧合和趣味在此悉数验证在他们身上,他会发现她是谁,想起那些事,而他记得她,甚至还有点喜欢她,不用她对他那样的痴念,只要一点点,她就能有无穷的力气走下去,走向他。
他像是看不到她眼中的着迷,一手扶她的臂,一手托她的腰身送她上去,动作又快又稳,不带一丝龌龊的留恋,可这份干净利落,更让人心动痴迷。
他牵起缰绳,她暗暗做好准备,可惜马都动了,他并没有像当年那样大吼一声吓唬她,然后得意洋洋的告诫:“保命第一条,不要在马上尖叫……”
他只是帮她牵着马,漫无目的走,不似当年的急躁,却又不像是在认真教。
正当她疑惑时,周围隐隐传来骚动,她后知后觉打眼望去,发现不少姑娘都在偷偷看她,然后交头接耳的议论,与他在马场比赛
时的议论不同,此刻的她们,目光翻白满脸不屑与不悦,全冲着她来。
她紧张的抓紧缰绳,一次次瞟向为她牵马闲步的少年郎。从小到大,她听过无数的冷言冷语,第一次从长安回家后,因为有他,她不再害怕那些言语的暴力;而今,仍是因为他,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闲言碎语落在心头,也可以变成甜滋滋的蜜糖。
这甜滋滋的味道,能蛊惑人心,盖住理智,令虚荣膨胀,让悄悄窃窃藏在心中角落的期盼,冒头攀升急速生长,汇成一个将她多年来的打算全部颠覆的念头——她何不想办法嫁给他?
念头一经滋生,便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不可以!?
若能嫁给他,做他的夫人,她的身份也能跟着水涨船高,那些累人烧脑的生意,多得是人求着帮她打理,她再也不用对那些贪心冷漠的人笑脸相迎,为了一次抬价压价,绞尽脑汁揣摩算计,显尽丑态。
她不必再惧怕秦家的威势,有他护着宠着,她可以直接做主将母亲接来长安安顿,若秦家发难,她便撕破脸皮,将秦霈的事都抖出来!秦意不必再跟着掺和家中生意,有忠烈侯府做靠山,她甚至可以为他求一个官职,好过一生为商。
她深深地凝视他的侧影,心神荡漾。他是她悄悄放在心中,怀念了好久的人,若能嫁给他,她定会用尽全力成为他在意的人,因为他会极力爱护自己在意的人。若她能被他爱护照顾,她为什么要筹划一个人去走更辛苦的路?这条路这么长,有人陪着不是更好吗?
围着马场走一圈,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已经可以放弃筹备多年的计划。
她想,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让她改变主意重新选择一条路,这个人只能是他。
“郑公子。”她轻声喊他,他转头:“嗯?”
她努力将身段凹得曼妙勾人,故作不知:“我坐着腰有些累,是不是坐姿不对?你能不能……为我指导一下?”
他看一眼周围,笑了一下:“指导姿势,怕是要唐突姑娘。”不等她回答,他接着道:“姑娘是想在这里指导,还是去没人的地方指导?”
不正经的话,却被他说的一本正经,她今日得了太多的嫉妒和羡慕
,整个人飘飘然,只想与他更亲近,此刻,他带她去哪里,做任何事,她都愿意。
他只看了她片刻,便笑着点头:“行,我给你指导。”说着,他招手唤来一个马倌,开了一个贵宾单用的场地,一句话交代下去,已有人鞍前马后的替他准备,他牵着马带她往那处走,走进私人场地后,嘈杂被甩开,这片静谧的地带,透着隐秘的暧昧。
她坐在马上,期待的等着他。可他只是站在马前,口头纠正她的姿势,她轻轻拧眉,不仅是遗憾他没有亲自纠正,更因为他在胡乱指导,给她指了一个完全错误的坐姿。
他笑着说:“对,就这种姿势,非常标准,你练习坐上个把时辰,以后就知道怎么坐了。”
明明前一刻还当着那么多人对“李倩”温柔暧昧的男人,此刻眼中尽是玩味戏谑,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这姿势实在难受,她咬牙转换策略:“郑公子,我有些累,能不能扶我下马?”
他垂眼低笑,漫不经心伸出手来:“下来吧。”
她看着他伸出的手,计算着两人的距离,在蹬着马镫翻身下马,伸手去握他手的同时,将整个人的重量向他倾斜,伴着一声惊呼朝他摔去,然而,他的手在一瞬间收回,人向后退开一步,任由她整个人摔在地上,支地的手肘狠狠擦过砂石。
她摔懵了,浑身剧痛之下,被美梦和幻想迷惑的心智终于回归。
他是故意的。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她忍着屈辱抬起头,看着他抱着手臂在她面前蹲下来,偏头玩味道:“喜欢我?”
她茫然的看着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很显然,他对这个答案一点兴趣都没有,径自说下去:“喜欢我什么?出身好,长得好?能给你脸面,还是能送你上天啊?”
她撑在地上的手掌慢慢握起,抓了一把砂石:“你是故意的。”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摔倒在地的她,好笑道:“生气了?方才你在马上受尽众人艳羡目光时,不是挺开心的吗?”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态,将她整个人生生剥开,她这才知道,那一刻的虚荣和丑态,在他眼中尽显无疑。
而那时,她在天真做梦。
她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将他
看穿,他怔一下,别开目光看向一旁,笑了笑,又转回来与她对视,带着点“我不会输给你”的狠厉:“李姑娘这眼神,直勾勾的有些吓人。好似我是你看中的一块肥肉。”
她心中慢慢凉下去,面上却慢慢笑起来,反问他:“怎么,不可以吗?公子出身高贵,相貌不凡,倾慕觊觎你,多正常。”
他拧了一下眉,大概是对她的态度有些意外,但话都说到这里,无谓再遮藏,他也笑着:“当然可以。但是李姑娘,谁规定我扶你上马令你风光,就必须护你下马保你安稳呢?别说你我男女有别毫无关系,这世上男子娶妻,尚有半道辜负伤害欺辱的呢。更何况……”他目光扫过她的身子,满是嘲讽:“方才是我勾你朝我怀里摔的?我扶不起,还躲不起啦?”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个耳光,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他笑得冷情:“让我猜猜,姑娘正值妙龄,寒门出身,兄长出头不易,若能嫁得高门,不仅能帮衬令兄和李家,于姑娘你更是风光体面的事,对不对?可世事哪有尽如人意的,你想靠男人攀升得到什么,就不能只挑着好处去得,他令你扶摇直上风光无限时,你要受着,他令你委屈受辱深陷绝境时,你也要受着。你既选将自己交付依托,苦乐荣辱,都是搅在一起的。若你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承受,那就最好收了心思,别想着跨出这一步。”
她呼吸微颤,低声道:“所以,你也如此?”
他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张扬的大笑起来,每笑一声,她都觉得刺耳戳心,直至他笑声骤收,神情沉冷,垂眼看着她:“不说整个长安城,仅是这马场里的姑娘,十个里头有十一个都想高嫁,可十一个里头有十个都知道,男人都是如此,绝不单指哪一个。剩下一个不知道的就是你,所以你才能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他站起身:“李姑娘,奉劝一句,将眼睛洗干净,好好看路,踏实做人,省得你兄长人在朝中公务繁忙,还要分心牵挂你肚里的花花肠子会毁了自己,带累李家。好高骛远贪心不足者,迟早自食恶果。即便你再渴求高嫁抬运,也请记好,男人又狗又坏,不要随便期待。”
他丢
第133章
次日一早,秦蓁梳洗后坐在镜台前,刚拿起的妆粉,便瞧见了镜中的模样,沉默片刻后,又将妆粉放了回去。
秦意这个臭小子,得了他的指点,戳着她的软肋来翻旧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终是搅得她彻夜难眠,既不能妆点的毫无痕迹,又何必叫他看出这份刻意的掩饰?
刚走进博士厅,她座中已经蹦起来个人,一张笑脸刚漾到半路,就硬生生僵住。郑煜星一路看着秦蓁走进来,眉头皱了一下。
她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晚上睡得不好?
秦蓁低头看着书案上摆着的食盒,然后扭头看他。郑煜星立马回神,殷勤道:“公厨做的东西味道一般,须知一日之计在于晨,朝食很重要的,我给你带了肉饼,是城东大街最好吃的一家。”
说着,他忽然壮起狗胆,伸手拍拍她的头,作呵护状:“我们阿蓁要吃的饱饱的,才有力气做事。”
秦蓁目光随着他的手抬起又落下,非但没生气,反而撇嘴笑起来,郑煜星愣了一瞬,秦蓁忽然学着他的样子,抬手也拍拍他的头:“多谢。”
在郑煜星呆滞的目光中,秦蓁从容落座,打开食盒,取出一张肉饼美滋滋的吃起来,边吃边点头:“的确好吃。”
郑煜星的手垂下,指尖轻轻摩挲,似在回味她发间的触感,他站在书案边打量她,脸上的嬉笑早已淡去,眼底明暗起伏,若有所思。
秦蓁似乎对他的眼神有所察觉,抬头看他一眼,郑煜星的嬉笑模样瞬间爬回脸上,他一撩衣摆,挨着她坐下:“喜欢就多吃些,管饱。”
她闻言,抿唇笑起。秦蓁今日没上妆,双唇是漂亮的本色,这肉饼令她双唇油亮,随着她抿唇轻笑,又红又润,竟比任何一种口脂都要勾人,仿佛在对他说——想尝吗?
郑煜星一惊,发现自己满脑子肮脏,心虚的瞄向秦蓁。秦蓁漂亮的指尖轻轻捻着肉饼一角,口中慢条斯理的嚼着,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满是戏谑。
郑煜星呼吸一滞,她故意的,故意勾他!
郑煜星心中警铃大作,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心头发沉。
在她的事情上,他已极度敏锐,不愿放过任何可以让她打开
心扉的线索。秦意说过,她不主动,不决绝,不负责。面对他时,她主动帮他,却拒绝他。这一度让他觉得,她的“拒绝”,反倒是对他的不同。
但今日,她没拒绝他,甚至会在他的暧昧之上,再追加暧昧。可是无论是暧昧的的举动,还是她表现出的神情态度,都太过浮于表面,像是耍玩一般。
像是……把他当做了从前那些男人一样。
秦蓁吃的差不多,抽出帕子:“吃好了,多谢。”她拿走教案,刚走出博士厅,学铃就响了,郑煜星盯着食盒里剩下的几张肉饼看了半晌,起身拎着它们往正堂去。
咣。面前放下一只食盒,秦意如梦初醒。
他一抬头,郑煜星眼里的杀气都夭折了,讶然道:“你眼睛怎么了?”
若说秦蓁面露疲色是没睡好,那秦意这对肿眼,绝对是无尽的泪水泡出来的。
郑煜星非常疑惑。
若秦意说的都是真的,秦蓁在那样的秦家长大,那家人对她的态度,应当就是她心中最大的坎,按照正常情况来分析,秦意一番剖白,不该是她留下了委屈的泪水,在弟弟怀中宣泄多年来的委屈压抑,秦意百感交集,面露憔悴吗?
他们俩怎么反过来了?
秦意昨天哭的费力,这会儿还没吃东西,见到肉饼两眼放光,立马抓起来吃,郑煜星看着他吃的满嘴流油,心里的嫌弃一重盖过一重。一双姐弟,都是吃的满嘴油,你怎么就这么丑呢?
他敲敲桌子:“你到底怎么跟秦蓁说的,她什么反应?”
秦意擦擦嘴,积极配合的全都说了。末了,他活动一下筋骨,对郑煜星甚为感激:“郑大人,这次我要多谢你。若非有你指点,我也不能与姐姐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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