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家三少
瞧着简家老小被驱逐出京城,赵无忧的脸上仍是淡然自若的神色。她站在那城门楼上,瞧着底下那一片尘烟弥漫,心头麻木到了极点。
“简为忠是聪明人。”温故道。
赵无忧低头轻叹,“简衍也是个聪明人。”
温故一愣,答不上话,良久才道,“宫里头那老皇帝传来了消息,说是要见你。”
眉目微扬,赵无忧没有言语。
这皇宫里头,老皇帝又在闹腾了,可他的身子早就经不起折腾了,这两日断了丹药就跟发了疯似的,整个人都精神恍惚,还抓狂得了厉害。
赵无忧进去的时候,皇帝还在疯狂打砸东西,将药碗都掀翻在地。哗然一声巨响,白玉瓷碗四分五裂,汤汁溅了一地。
小德子领着人行了礼,快速的退下去。寝殿内只剩下赵无忧,身边带着一个温大夫。
赵无忧没有行礼,而是直接落座,好整以暇的望着床榻上还在作死的皇帝。眉目淡然,眸光清冽,仿佛在看耍猴戏一般。
“赵无忧!”皇帝还是那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朕恨不能啖尔血肉,你这毒妇!”
“微臣是不是毒妇,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赵无忧轻叹一声,“听说皇上想见微臣,难道就是想说这些吗?”
皇帝一脸的懊悔,“朕后悔,后悔当日贬了赵嵩出城,否则”
“否则他还是一样会死。”赵无忧接过话茬,“皇上久居宫中,想来对外头的事情还不清楚吧!微臣今儿来其实也打算跟皇上汇报一下外头的情况,希望皇上能细细的听清楚。”
“其一,就是皇上方才提起的我的父亲赵嵩。我爹在前往达州的路上,因为犯了疑心病不敢吃不敢喝的,就把他自己给饿死了。所以皇上若是想见他,恐怕是要下去才行。”
“其二这宫里宫外都是微臣的人,皇上若是有什么事儿,微臣是随叫随到的。这朝廷上有太子监国,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皇上可一定要保重龙体。若是皇上龙驭宾天,那这皇位”
皇帝切齿,“你敢!”
“微臣是不敢,微臣这女儿身如何能登上龙椅宝座呢?何况皇上今儿的样子,难免不是微臣来日的下场,微臣不敢!”赵无忧笑得凉凉的,“微臣会扶持太子继位,这天下这江山还是你萧家的。”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有一件事,也就是微臣要说的第三件事。”赵无忧眸色微沉,“微臣说了,这天下还是你萧家的,不过这太子殿下毕竟年幼,怕是担不起这家国天下。”
皇帝骇然,“你还是要自己当皇帝!”
“不,微臣说了,天下是萧家的,可这萧家却不止皇上一脉!”赵无忧起身,负手而立,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如皇上稍安勿躁,且听微臣好好的细说当年吧!”
“这话还得从十多年前,皇上登上皇位便出兵提兰说起。”赵无忧瞧着皇帝愕然的神色,笑得越发凉薄,“皇上为了一己之私,和荒澜联手出兵提兰,灭了整个提兰国,却始终没有找到蝴蝶蛊的下落。”
“其实皇上不知道彼时的蝴蝶蛊在我生母的身上,并且由她带入了大邺境内。我生母并非赵嵩的夫人杨瑾之,而是提兰的神女慕容。她是个烈性女子,为了能生下我而剖开了她的肚子,生生把我取出来。我是早产儿,所以她临死前就把蝴蝶蛊给了我。”
她顿了顿,“哦,忘了告诉皇上,您的那位好丞相从始至终都知道这蝴蝶蛊的存在。不但知道,他还懂得如何来冰封我身上的蝴蝶蛊。知道我这些年为何一直病怏怏的吗?都是拜您的好丞相所赐。他让我吃药,让我身中寒毒,还个我吃阿芙蓉,让我十多年来受尽了苦楚却摆不开这药物的控制。”
皇帝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赵无忧,下意识的攥紧了被褥,“赵嵩,都知道?”
“不止是赵嵩,还有萧容。”赵无忧眸色狠戾,“他们就是狼狈为奸之人,虽然各自为政,但是也相互勾结。知道萧容是谁吗?你还真以为萧容是你那个好弟弟吗?那你就错了。”
皇帝僵直了身子,“你这话是何意?”
“十多年前的萧容或许是真的要扶持皇上登基成帝的,可是那一次提兰之行,却让真正的齐攸王一去不返了。”赵无忧嗤笑两声,“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自作孽不可活。那一次真正的萧容死在了边关,回到京城里的是一个叫摩耶的提兰人。他杀了沐国公,杀了齐攸王,摇身一变就成了皇上最信任的弟弟。”
皇帝一口老血喷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盯着眼前的赵无忧。
第984章 最后的命局1(1)
有些事的确是匪夷所思的,可抽丝剥茧过后剩下的确实只有残酷。皇帝是抵死都不想到,原来问题不是出在野心,而是那所谓的齐攸王根本不是原来的皇弟,是另有其人。“当年的沐国公一案,逃出沐国公的副将一名,去年的时候又被假萧容杀了。不过临死前,那副将告诉了我们真相,也让我们更清楚这假萧容的真面目。皇上还不知道吧,当日的无极宫之祸的幕后之人就是这位假萧容。”赵无忧笑靥凉薄,“底下有一人,名曰赵无极。”
皇帝满嘴的鲜血,已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赵嵩当日是想救了这赵无极,毕竟这赵无极是赵家真正的骨血,是他赵嵩唯一的儿子。”赵无忧嗤冷,“不过他失算了,他让这十多年来饱受痛苦,我便让他尝一尝丧子之痛。总归是一报还一报,谁都别放过谁便是了!”
“赵嵩!”皇帝忽然笑了,“你们都把朕当成傻子!”
“皇上这话错了,咱们可没把皇上当成傻子,是皇上压根就没有搀和在其中。天塌了还有丞相府还有齐攸王府,皇上何时担心过?”赵无忧笑得凉凉的,“皇上只知道修仙问道,你怎么知道兵临城下是怎样的惨烈,你更不知道当日金陵城破是因为什么?”
“罢了,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皇上还是好好休息吧!”赵无忧行了礼,“微臣告退!”
皇帝咳嗽着,“赵无忧,你把话说清楚!说清楚!”
“皇上还能继续听下去吗?还有勇气继续听?”赵无忧笑问。
皇帝瞪着她,“说!”
“皇上这皇位本来就名不符实,先帝是真当留有遗诏,把皇位传给了齐攸王萧容。可当时萧容要美人不要天下,是以并不接受这皇位。赵嵩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斗胆模仿了先帝的笔迹,重新写了一道遗诏。”赵无忧深吸一口气,“所以那一次的锦盒之争,是确有其事。”
“锦盒是从齐攸王府拿出来的,摩耶一直在找这东西,不过很可惜他一直没能找到。皇上还记得齐攸王府的明镜楼吧?听说这里头住着一个女人,可齐攸王一直不敢让她出来,知道为什么吗?那女子是巫族之人,来自提兰国。”
“所以那一次齐攸王出兵提兰,本就没打算要灭了提兰。就因为他这份心思,是以被摩耶杀而代之。摩耶假冒齐攸王,彻底的毁了提兰。可惜他棋差一招,没想到明镜楼里的人早就得了音讯,带着孩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前不久,微臣不才,堪堪拿到了那一道先帝遗诏。”赵无忧勾唇浅笑,“所以微臣会替皇上物归原主,请皇上不必再挂念。您修仙问道了这么多年,想来也不在乎这皇位是谁来坐,微臣就做个主,替您处置了这些凡尘俗世,免得误了皇上的成仙大业。”
皇帝趴在床边上,大口大口的吐着血,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抓住赵无忧。
可赵无忧哪里会理他,转身便走出了寝殿。
皇帝在身后喊得歇斯底里,可也始终只是绝望的声音罢了!赵无忧不在乎,权当听不见。寝殿的大门一旦合上,谁知道里头发生过什么事呢?
后宫里的那些女子都开始哀哀戚戚的哭着,大概是哭着此生还未能承蒙恩宠,就要草草的了此残生,把这一生的大好年华都耗费在这寂寂无声的冷宫里。
赵无忧轻叹一声,站在院子里望着四下高耸的宫墙。
红墙朱漆琉璃瓦,雕栏玉柱金银楼。
好一座人间炼狱!
走出永寿宫大门的时候,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竟带着几分如释重负,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接下来该了结的也该了结了。
“你没事吧?”温故低低的问。
赵无忧摇摇头,还能有什么事呢?最差的结果已经可以预见,总归是尽力而为便是。
回到自己的丞相府,赵无忧在梨园里站了很久,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如今想来竟都成了过去。娘没了,赵无极死了,云筝也没了。
然后一个个的,都渐渐的失去了最初的模样。
她一直站到了日落时分,等来的是焦灼无比的方鸾。看到锦衣卫指挥使的出现,赵无忧心里已经猜到了这其中的意思。
方鸾行了礼,音色微颤道,“公子,皇上快不行了。”
赵无忧苦笑,“进宫吧!”
离开皇宫的时候,皇帝已经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这会还能活着还能有一口气,也算是他这些年修仙问道的福报了。
永寿宫外头已经跪着大批的太监和宫娥,剩下的便是进不得殿宇的妃嫔们,为首的是傅玉颖这个玉妃娘娘。她站在那里,焦灼的望着赵无忧脚步匆匆的赶来。
当即迎了上去,傅玉颖面色微白,“皇上他”
“进去吧!”赵无忧道。
傅玉颖心头一窒,便随着赵无忧进了永寿宫,其他的人还留在外头。
推开寝殿的门,一屋子的血腥气浓郁不散。皇帝吐了太多血,这会就剩下一口气,脸色白得吓人,睁着一双死活闭不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顶。
“皇上?”傅玉颖低低的喊了一声。
皇帝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小德子俯身靠近,却也听不太清楚皇帝到底在说什么。
傅玉颖坐在了床边上,轻轻握住了皇帝冰冷的手,“皇上,您想说的是不是保护好太子殿下?”
赵无忧朝着小德子使了个眼色,小德子便会意的退了出去,与方鸾一道和众位太医守在外头。寝殿的门,仍是紧闭着。
“皇上放心,太子殿下是王昭仪最后的根,她临死前托付于臣妾,臣妾自然得尽心竭力的照顾着。”傅玉颖淡淡的笑着,一如既往的温婉如玉。
皇帝死死盯着眼前的傅玉颖,他从不知道这个看似温婉最得他心意的爱妃,竟然竟然也还是披着羊皮的豺狼。
“皇上是觉得很奇怪,我的孩子去哪是吗?”傅玉颖轻叹一声,“早前臣妾跟夏季兰一样都是假孕争宠,不过后来臣妾是真的有了身孕,但并非是皇上的骨血。皇上,对不住了。”
第985章 最后的命局1(2)
皇帝挣扎着想要起身,一双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来。
“皇上放心,微臣不会对太子殿下怎样,那毕竟是个孩子。”赵无忧道,“微臣要做的只是物归原主罢了!微臣答应过您,这天下还是你萧家的。”
皇帝看着傅玉颖,然后看着赵无忧。
傅玉颖笑了笑,“臣妾本名傅宁,并非傅玉颖。我父亲昔日乃是朝廷的从三品廷尉,名叫傅冲。承德九年,我父被东厂构陷通敌叛国,谋逆犯上。东厂秉笔太监穆百里引先帝书儒一案,将我傅家连诛十族。臣妾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生存,才会攀附赵家入宫伺候皇上左右。”
皇帝也着实是憋屈,还以为见着傅玉颖之后,能燃起一丝希望,却没想到就连自己的枕边人,也是被赵无忧算计的。
这皇位这天下落在赵无忧手中,他也算是心服口服了。左不过他不甘心,赵无忧不过是个弱女子,为什么为什么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天生的皇命之人,却输给了一个女人?
皇帝睁着一双眼睛,死死揪着被褥,死死瞪着赵无忧,有多少怨恨都化作最后那一口气匍出了胸腔。然后,便没了然后。
傅玉颖坐在床边,笑意渐消,她麻木的望着那个闭不上眼睛的帝王。这一幕让人觉得悲凉,高高在上又如何,成日的修仙问道,最后连自己都保不住,真是可笑。
“出去吧!”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
看着傅玉颖亲手合上了皇帝的双眼,“皇上虽然待臣妾不薄,可终究也是误了臣妾的一生,咱们这笔账这辈子都算不清的。黄泉路上,想来诸多姐妹都会等着您!皇后娘娘,王昭仪,夏琼芝,夏季兰她们都在等着这一日!”
傅玉颖徐徐起身,站起来的时候,她踉跄了一下,所幸被赵无忧快速搀住。
“多谢!”傅玉颖行了礼。
赵无忧走在了前面,傅玉颖面色苍白的跟在后面。
走到外头,傅玉颖一声哭喊,“皇上驾崩!”
万籁俱寂之后,爆发了一场歇斯底里的哀嚎比赛,那些女子更是哭得肝肠寸断。不是哭皇帝死了,毕竟有些女子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着。
只不过这入了宫的女子,除非在皇帝生前被遣送离宫,否则这辈子都只能孤独终老,虚耗这一场青春年华。
有子嗣的还好一些,好歹能做个太妃,其他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可这正大光明殿的牌匾后面,取出来的遗诏却是先帝立下的那一道。上头盖着先帝的玺印,声明是要让齐攸王萧容继承皇位。
这朝堂上内阁中,曾经侍奉先帝的老臣为数不少,这字迹这口吻还有这上头的印记,可谓是再清楚不过。当初先帝驾崩立当今圣上为君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也都有过质疑,但有赵嵩和齐攸王一力担保,所以这事也就压了下来,最后没人敢再多说什么。
时隔这么多年,如今先帝早就只剩下一副尸骸,而当今圣上也驾崩了,这道遗诏却在此刻出现,着实惊了满堂文武。谁也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
一个个都有些手足无措,这可是先帝的遗诏,如今遗诏现世,是否意味着当初皇帝继位,其实是名不正言不顺呢?这道遗诏跟皇帝继位遗诏比起来,似乎更具备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