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千户 第80章

作者:白鹿谓霜 标签: 爽文 甜文 古代言情

  也是在这一刻,战胥真真正正放心,把自己的女儿,彻彻底底交给面前这个寡言少语、强势却又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要保护着的是谁的男人。

  战胥点头,“好,我信你。”

  二人进入房间,陆铮开口,“今日我来,是想同岳父商议一事。我欲携妻儿归徐州。”

  战胥微微愣了一笑,面上露出一点苦笑,“知知想走?”

  问完了,他也不等着陆铮的回答,直接道,“行,走吧。知知已经嫁给了你,你们有自己的家,我能给知知的,你也都能给。我强留也无用。”

  陆铮微微拧眉,解释道,“岳父不必如此,知知并非怪您。人子自有人子要尽的本分,知知明白您的难处,她并未怪您。”

  战胥摆手,“我不是说气话,是回徐州的好。知知不喜欢留在幽州,不喜欢这里的人,大不了我日后去看她便是,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干嘛逼着自己女儿,留在她不喜欢的地方。”

  “倒是你,你既从我这里带走了她,那日后便要护着她,她若伤了,难过了,我必不会放过你。天涯海角,我也会带她走。我死了,也还有知知她哥哥,知知不是没人护着的。”战胥盯着陆铮的眼,面上流露出一丝厉色,战场上那个挥斥方遒的战侯,仿佛一下子出现在陆铮面前了。

  陆铮心中没有任何畏惧,“我自不会给您这个机会。”

  战胥倒不生气他的语气,摆手道,“行了,我答应了,挑个日子,你们便走吧。”

  陆铮认真和战胥确认,“您会去送我们的吧?您不去,知知会难过的。”

  战胥失笑,“我当然会去,行了,回去陪知知吧。”

  陆铮见岳父应下,也不想心怀芥蒂的样子,微微点头,告辞转身。

  走到一半,忽的听到后边传来一句,“陆铮——”

  “你比我幸运。”

  “也比我坚定……”

  陆铮脚步微顿,转过身,却只见到战胥的背影,他面朝窗,背对着他,单调简陋的书房里,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孤寂。

  陆铮忽的感觉到战胥身上那种长达十几年的寂寞,苦涩的、晦暗的,却又是他唯一能铭记亡妻的方式。

  “继续幸运下去,任何时候,把你爱的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保护她,尊重她。没有什么比有一个活着的爱人更幸福。”

  陆铮微微一震,正色点头。“我会的。”

  ……

  陆铮回来,他一进门,知知便听到动静,焦急出来迎他。

  陆铮原本心情有些沉重,看到急匆匆来迎自己的妻子后,听从自己的本心,伸出手,将人紧紧搂进怀里,嗅着她头发上令人安心的淡淡香气,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知知不挣扎,乖乖让男人抱着,好不容易等陆铮稍稍松开了些,才仰起脸,问了自己最关系的问题,“夫君,爹爹没有不开心吧?要是爹爹不开心的话,那我们再住些日子吧。”

  陆铮拥着妻子,将方才岳父的回应,一一复述给妻子听,最后,额头抵着妻子的额头,轻声道,“没有,岳父没有不开心,不要担心。”

  知知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面上担忧之色散去,小声地说,“方才你那副神色,我还以为爹爹冲你发脾气了。你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

  “陪岳父练了一下拳脚而已,没起争执。放心。”陆铮温和的道,看不出半点平时的冷冽狠厉,全然就是个疼媳妇的夫君,他缓声道,“过几日,我们便回徐州去。你想不想去郧阳,珠珠和廷哥儿他们还没去过呢。等廷哥儿再大一些,我带你和孩子们回郧阳去看看,好不好?”

  在陆铮心里,无论他的地盘有多大,郧阳就犹如他心中的一片净土,任何繁华的郡县都无法与之比拟,在那里,有他和知知好多记忆。

  他们在那里相遇,相知,乃至相爱。

  任何时候,只要提及在郧阳的那段日子,陆铮心里都会一下子柔软,甚至一下子想到,刚嫁给他时,还稍显青涩的知知。

  一想起,他心里便满是柔情,无处宣泄。

  知知虽然不明白,夫君怎么忽然提起了郧阳,但她也很怀念那里,乖乖点头,应道,“好啊。好久没有回去了……”

  陆铮得了知知的这句好,又抱住知知,仿佛从她身上攫取什么安心一样。

  方才战胥的话,令他感到无比的后怕。

  如果当时他从交州回来,得到的是知知出了意外的消息,如果当时肖氏真的得逞了,他会怎么样?余下的半生,他要怎么一个人度过?

  陆铮不敢想。

  没有了知知,他大概会像一株无根浮萍,或是失去缰绳的马,此后半生,都活着无穷无尽的孤寂和悔恨之中。

第102章 荒年

  知知在屋里坐着, 青娘捧着新年衣裳给她看,针脚细密、配色绣纹都精致。

  珠珠的那几件中,有一件知知特别喜欢, 袖子边的卷边花纹用了巧思,衬了她的名字,用银色的绣线,绣出了珍珠。

  青娘见她盯着这件看,特意挑出来, 捧到她面前, 道,“奴婢也觉得这件好看,同小娘子的名字相趁。”

  知知捧着看了, 摸了摸内层的针脚,不扎人也不磕人,满意点点头,“针线房用心了,年底了,有的也该回家过年了, 赏钱上厚几分。”

  青娘应下,主仆二人又说了会儿话, 外边开始落雪了。

  知知起身,推开窗户,白茫茫的细雪飘下来,落在枯黄的枝叶上, 一小会儿便凝成了白霜一样的薄薄一层。

  “今年的雪下得迟。”知知望着窗外的雪,随口道。

  青娘接话,“是啊, 瞧天色,这几日怕都是雪……”

  “叫管事去赠些棉衣吧,银子去库房拨。”知知哈了口气,暖着手,道,“过个好年。”

  青娘知道她一贯心善,无不应下,退出去干正事去了。

  过了会儿,裹成一团的廷哥儿,便被乳母抱了过来,小家伙生得虎头虎脑的,精神特别好,几个乳母都伺候不过来,知知愣是给他又添了两个专门陪他玩的小厮。

  知知从乳母怀里接过孩子,廷哥儿在她怀里呆不住,这孩子不爱叫人束缚着,跟只精力旺盛的小老虎似的,爱四处拱、四处爬。

  知知也不压抑孩子的天性,松开了手,放他到了床上,过了会儿,廷哥儿就像玩腻歪了一样,又主动爬回知知的身边,小脑袋靠在她的膝盖上,像归巢的雏鸟一样。

  过了会儿,蹬蹬跑进来个漂亮小娘子,小靴子踩得脏兮兮的,偏府里上下都晓得,侯爷疼女儿,也不敢拦她。

  知知瞥见手足无措的嬷嬷,语气稍稍有些严厉,“珠珠。”

  活蹦乱跳的小娘子顿时老实了,乖乖跟着嬷嬷去换了衣裳和干净的鞋袜,出来后,凑到娘身边,甜甜笑着,“娘~”

  笑完了,抱住弟弟廷哥儿亲了一口,搂着他喊,“弟弟乖~”

  廷哥儿脾气好,被姐姐亲得差点栽倒,也不哭不闹,小小的手揪住娘的袖子,仿佛在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

  知知将姐弟俩抱到身边,替珠珠打理了一下有些乱了的头发,“跟表哥出去玩了?”

  快过年了,大哥家的俩个小子都从学堂回来了,没什么事做,最爱带着珠珠这个小表妹四处逛。

  珠珠认真点头,如数家珍倒豆子一样,“鸿表哥带我们去看皮影戏了,人好多好多,好热闹啊……我们还吃了一种甜甜的糕,是黄豆做的,我带回来了,给爹娘和弟弟尝尝!”

  知知见她玩得心都野了,也没训她,珠珠年纪还小,正是调皮好玩的时候,等再大些,就得学规矩、学琴棋书画了,眼下,知知也不想束缚着她。

  “跟着表哥出门要乖,不能欺负人知道吗?买什么都要付钱,即便旁人不收,也得付,知道么?那些都是以此为生计的,一家子都靠这吃饭。娘给你做了个小钱袋,你出门带着。”

  知知认真跟珠珠解释,珠珠年纪小,又被宠得厉害,虽性子还是乖巧的,但未必能思虑得如此周全,平日里在府里还好,有知知和陆铮替她弥补一二。但出了府,知知可就管不到那么远了。

  外边的小摊贩,有的知道珠珠的身份的,会不好意思收钱,或是不敢收她的银子,对他们而言,只是小钱。

  但对摊贩而言,那可是一家人嚼用的生计。

  知知收了钱袋子,立马高高兴兴给自己带上了,“娘给我点银子呗!”

  知知这倒有些犯难了,她平日也从来用不着自己付钱,身边自是很少有银子。正要叫下人去取,却见陆铮从院里进来了,推门而入,一把抱起珠珠,“要什么银子?”

  珠珠搂着爹爹的脖子,甜甜道,“付给那些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的银子!”

  陆铮听了,没弄明白,望向一旁的妻子。

  知知便把方才嘱咐珠珠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陆铮一笑,“还是知知想得周到,虽是小事,但亦忽视不得。”

  从袖中取出一袋金花生来,掏了一把,塞进珠珠的小钱袋子里,“爹给。不够再来找爹爹要。”

  知知见状,有些无奈,“她一个孩子,哪里花得了什么银子,我叫下人取些铜板碎银来便好了。给她这些,怕是不知什么时候就掉了。”

  陆铮浑不在意,“掉了便掉了,原就是给他们姐弟俩当压岁钱准备着的。”

  过了会儿,姐弟俩都累了,被乳母嬷嬷抱回了屋子。

  知知穿鞋起来,喊来了青娘,吩咐道,“今晚吃热锅子吧,弄些素菜,肉就要丸子,再弄些面,口味弄得辣些。”

  青娘应下下去,知知搓搓手,“今年冬日好冷。”

  陆铮将她的手拉过去,塞进自己袖子里,替她暖着手,微微蹙眉,“有些地方今年怕是要冻死不少人。”

  雪下得迟,但温度很低,就怕明年开春还冷得厉害,误了农时,那必然会出大事。

  原本这些事,该由官府出面干预,但并非每个地方都如陆铮治下一样政令通达,更多的是土皇帝一堆,欺上瞒下,拿钱不办事的酒囊饭袋。

  以往也不是没出过类似的事,州衙下了政令,要各地修筑堤坝,以防洪灾。如洪灾这种,一些能人异士,是能通过观天象或是其他方式,提前测算到一些的。

  但这政令下去后,有些地方只一昧写折子邀功,文书上写得天花乱坠,实际上别说加固堤坝了,连堤坝上都没踏足一步,就洋洋洒洒跟上峰邀功去了。

  洪灾一来,地方上还瞒得死死的,甭管死了多少人,一个字都不往文书上写,就为了保住自己那顶乌纱帽。

  州衙还是第二年收粮时,才知道死了多少人。

  类似的事情,不仅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屡见不鲜。

  陆铮对自己治下倒有信心,但其余的地方,他却是鞭长莫及。

  陆铮神色略冷了下来,知知见了,不解问他,“夫君,怎么了?”

  陆铮回神,见妻子一双眸子关切望着自己,搂过她的肩,摇头,“没什么,明年怕不是个丰年,我打算设宴,敲打敲打各州官员,旁人治下我管不了,我的治下,若有那种胆敢欺上瞒下的小人,我绝不允。”

  知知对农事了解得不多,但也知道,丰年对老百姓而言意味着吃饱肚子,而荒年意味着饥饿,她抿着唇,担忧道,“那今年的年宴便不要大办了,能省着些便省着些。府里的开支也能缩减一些,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就不必添什么了,珠珠和廷哥儿也是,他们还小,养成骄奢的习惯也不好。”

  “省下的银子,还能用于赈灾,总比浪费了好。”知知认真说道。

  陆铮面上冷意褪去,只留下笑意,他揽着知知的肩,“知知真是我的贤妻。娶妻娶贤,这一点上,我随我祖父。”

  在陆铮心里,祖母是最睿智的女子之一,虽是一个妇人,但高瞻远瞩,目光长远,去世时,替他留了一个自行说亲的机会。一直到现在,陆铮都感念祖母的聪慧。

  娶妻娶贤,能富三代,这句话真是半点都没夸张。

  知知被他夸得脸红,低声道,“我也没出什么力气,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不值得夫君这样夸……”

  陆铮微微一笑,毫不掩饰自己对妻子的赞誉,“知知莫要妄自菲薄,若天底下人人都能如你一般,这世上早无这些纷争了。为富不仁,仗势欺人,这些才是那些权贵习以为常的事情。”

  夜里定下削减开支的事情,隔日,知知便把管事喊来了,同他吩咐了此事。

  管事倒不惊讶,他对主家这些行为,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大抵是自家侯爷夫人乃平民出身的缘故,二人常怀善心,尤其对贫苦百姓,更是如此。

  管事认真应下,“老奴必定照夫人说的做,至于余下的银钱,也会记录在册,一同交给夫人,必不叫我手底下的人出那等子私藏之事。”

  “你办事,我自是最放心不过的。”知知勉励了管事几句,管事肉眼可见有点激动,一副“我绝不让夫人失望”的神色,满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