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谨鸢
这边正骂着,管事急急忙忙跑来,说是有圣旨。
林以宗焦急得就站起来,嘉禧公主镇定地把他按着坐下:“急什么,多半是圣上下的安抚圣旨,毕竟你是被人污蔑才有的牢狱之灾,圣上哪里能真叫我们林家受委屈,不然就得寒了宗亲们的心。”
嘉禧公主自得,长子回来心情自然是好的,笑着吩咐人设香案,自己回去穿戴好诰命服,从容地领着一家人去接旨。
手里握着旨意的公公见她姗姗来迟,眉头皱了皱,高喊一声接旨,在众人乌泱泱跪倒一片时扯着嗓子宣旨。
谁知旨意开头便是一句带着斥责的林家妄为,嘉禧公主心头重重一跳,不敢置信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宣旨的太监一句一句把皇帝斥责的话道来,责令她禁足三月,林以宗更是被冠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停职三月,夺了手上办差的实权。
每一字,每一句,都刺入嘉禧公主耳中,让她失态地爬起来就要去抢圣旨,想看看清楚。
宣旨的太监被她气得喝道:“大胆!公主即便为圣上姑母,亦不能如此藐视圣上龙威,咱家回去定当禀明圣上!”然后越过她,居高临下盯着止不住发抖的林以宗,在他匍匐着磕下头高举双手时,才把圣旨稳稳当当放到他手中。
“世子,好自为之。”太监丢下阴阳怪调的一句,冷哼着拂袖离去。
长房的人皆一脸惶恐,林恒礼看着母亲软软倒地,这才清醒过来,忙喊丫鬟婆子扶起祖母和母亲。
林家二房夫妻相视一眼,把已经吓哭的几个晚辈遣回房,着人打听卫国公此时在哪处。
家里这是出大事了啊!
卫国公那头匆忙离开,也还是晚了一步赶回家,苏眉在人走后,心疼地去潭边掏了帕子给林以安捂着红肿的脸。
她按着帕子,气得双眼通红:“他这算什么人父,怎么可以对你动手!我就该多砸他几下!”
林以安一直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听着她在耳边带着哭腔的碎碎念,眼皮终于动了动。
吴子森在边上看着,心里很认同表妹的话。
那真是个混账父亲,庶子就是不儿子了吗,居然还有脸迁怒。认同中,又同情林以安,知道他被当众扇一巴掌心里肯定也觉得难堪,默默走得远远的。
紫葵看了看离开的吴子森,又看了看自己姑娘,也拉着石头挪到远处站着,给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苏眉手中的帕子都捂热了,她见他脸颊越来越浮肿,准备去凉水里再淘淘帕子。哪知刚站起来,就被他伸手又拽了回去。
她没蹲住,跌坐在他腿边,紧张地又要挪开:“压没压着你的腿!”
他拽着她胳膊,弯下腰,埋头在她肩膀上:“眉眉让我靠一下。”
在苏眉的认知里,他从来都是温润从容,像不可被摧毁的一座大山,在他身边就总感到安心。此时他微弱和轻颤的声音,掀翻了她对他固有的印象。
那个坚定自信说能护她的男子,也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无助着想找一个依靠。
她心揪着疼,伸手去圈过他的背,哑声道:“他不值当你难过,那个破林家,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我不是和你说了,他最后还是要赶你走的,倒不如早早断了干净!”
她其实是找不到话安慰他了,不管她记起的那些东西是真是假,是如何古怪,她都不管了。
因为林家就是要害他伤心,长痛倒不如短痛!
她通透得很,林以安靠着她单薄的肩,亦觉得她小小的身躯有奇怪的力量。单单是这么挨着她靠一靠,听她说一番不算安慰的话,居然真没有那么难过了。
是啊,他早就打算好要离开,早晚的事儿,倒真没必要这般矫情。
不过就是挨了一巴掌,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罢了。
他就低低笑出声,苏眉却在他笑声中轻颤了一下。
她感到脖子有不同于肌肤相贴的那种温热,砸了她一下,落成小小一片,然后又逐渐发凉。
“夫君……”她难过地喊他,林以安却已经抬头,重新靠着树杆坐,嘴角勾着一抹温柔地笑道:“嗳……”
他居然回应了一声。
从来不曾听过他回应的苏眉都愣了,他笑着慢慢去牵了她的手,捏着她指尖说:“离开林家,我就不是什么老爷了,你还喊我夫君,悔不悔啊。”
她在震惊中还没能回神,下意识地回道:“不是老爷没关系,我有嫁妆养你。”
林以安似乎是诧异,凤眸微微睁大了些,旋即笑出声:“那不就成吃软饭的了。”
苏眉眨了眨眼,总算回神了,毫无预兆地一把就去拧他胳膊:“你又要骗我体己呢,说!你手里的商行是怎么回事!”
不管她先前看的画面是真是假,该拷问还是得拷问,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她要防范于未然!
被拧得抽气的林以安就愣了。
她……怎么知道他暗中捣鼓了个商行?!
作者有话要说: 眉眉:交出私房钱!
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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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眉眉如何得知?”林以安愣了片刻, 心跳得有些快。
并不是心虚的那种律动,而是震惊。
他经商一事,即便是太子, 都以为他只是小打小闹求个温饱,她却把商行二字直接点了出来。
苏眉本还说得理直气壮,被他反问,反倒成了眼神闪躲那个。
她眼神飘忽,在他明净的目光中支支吾吾道:“就是那么知道了。”说到最后声若蚊蝇,垂了头闷闷不乐,手指缠着衣角,表现出不安。
“没有不让你问的意思。”林以安就觉得好笑。
他的秘密被人发现,明明该紧张不安的是他才对。他伸出一根指头在她眉心轻轻点了点, “是你想起来的?又是‘我’与你说的?”
“不说你跟我说的。”她总算放过已经皱成一片的衣摆,摇摇头, “是我自己说出口的,或许也是你曾经跟我说过吧。”
不然又怎么会有她先资助一说。
原本以为他生气了, 可他动作亲昵, 苏眉也松口气,顺势拽住他那根指头,学着他刚才捏自己指尖的动作。
“总之, 我是怕你又骗我体己才要打探的!”她的理直气壮就回来了, 还哼一声,“我养你, 和骗我体己去资助你是两回事儿!”
林以安哑然, 他骗她的体己?这又从何说起?
不过她总是语出惊人,很快就不纠结这些,温润的眼眸染着笑, 打趣道:“我以为眉眉是想要帮我打理家业才问的。”
打理家业这四字在夫妻间是稀疏平常的家常话题。
夫妻不就是那样的吗,相互扶持,男主外女主内。贫穷时女主人家要精打细算,一块银子掰开两半的花,富贵时更要细致用心,协助打理好家业才不至于让子孙到时面对一堆的糊涂账。
可在苏眉和林以安现在情况来,不管贫穷还是富贵,这四个字都成了另一种暧昧。
她脸颊微微发烫,为自己想得过于久远的事赧然:“你这就让我给你打理家业了吗,不是还没拜堂呢……”
她害羞着,望向他的双眸又分明写满期待。
这种直白的可爱,让他忍不住反客为主,把她手指重新攥回到手心里,“嗯……你不打理也行,但你不怕男人有银子了就变坏,在外头一掷千金,你还没嫁我,我就先败了家?”
他手心就被她用指甲抠了一下,不疼,反倒有种说不出的痒痒和酥麻,仿佛挠进了他心里,连心尖为之轻颤。
“你倒敢想!”她挠了一下觉得不够,再又给了他一下,逗得他直笑。
这一笑扯着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抽口气,想起来那狠狠地一巴掌。
林以安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就那么牵着她手说:“眉眉,我有一堆的麻烦,你真不悔跟着我?”
她反应迅速,几乎是他话音刚坠地,就已经把头摇成拨浪鼓似的,“少年夫妻老来伴,有过同甘共苦更能走得长远!还是说,你这是后悔说让我打理家业,要找理由反悔了?”
她气势汹汹,林以安感慨又好笑,“只是怕你将来反悔。”若说他会反悔,那必不可能,甚至非常愿意她知道自己更多的秘密。
届时即便她记起所有事情,她也难与自己彻底割离。
林以安承认自己这个时候起了卑劣的心思,为自己不耻,又无法控制那份想要占有她的念头。一面羞愧,一面还诱哄她。
小姑娘不知自己已经掉入某人的陷阱,把手抽了回来,在他眼前摊开:“你少东拉西扯,快快上交账本!”
林以安盯着她白皙的掌心片刻,将自己的手放到上面,还往下压了压道:“账本送来估摸着要几天,我先把自己抵押给你可行?”
她拇指轻轻去蹭他手背,若即若离的,带着让人遐想的暧昧,挑着眉神气道:“那我就先将就将就。”
她把从话本里得知的流氓动作学了个满分,林以安被她不老实的动作摸得耳根发烫,咳嗽一声把手收回来。
他落败而逃,她笑得越发得意,回味起来又免不得面红心跳,拎着帕子跑到潭边,一边淘洗帕子一边回想他害臊的样子。
原来男儿也会害羞,那姿态,比姑娘家还要腼腆诱人。所以话本里的男狐狸精,是不是就像她夫君刚才那般,欲语还休,连眼波都是多情缠绵的模样?
她想得心头一片火热,鼻子又有些痒痒,连忙打住那些想入非非,专心把手上的帕子泡凉再回到他身边去。
吴子森在远处虽然看不清切,但好歹能看出表妹殷勤讨好的举止,这头同情着林以安,那头还得拈酸吃醋,臭着脸重新过去。
苏眉在这时提议要回去,被卫国公一搅和,好心情到底没有了。
林以安却道自己无碍,“说了出来散心垂钓,哪能这会回去,你不是要给我补身子的?我记得先前这潭里有乌鱼,那鱼对伤口愈合有奇效,据说喝它熬的汤和其肉,等到往后阴天下雨,伤口都不会作疼和发痒。”
“真的?”苏眉当即又来了兴致,兴冲冲再拎起鱼竿继续到水潭边上要掉乌鱼。
吴子森在他跟前撇了撇嘴,偷偷揭发他:“你这张嘴可真会骗人,也就表妹养在深闺里,好哄骗。你嘴里的乌鱼明明是南方靠长江流域盛产,还没听过我们京城的水潭里能蹦出来。”
林以安被揭穿谎言,心不跳脸不红,一手按着她贴在自己脸上的帕子,微笑道:“世子你是在说眉眉头发长见识短?”
“林三!你别给我添油加醋扭曲我话里的意思!”吴子森即刻脊背发寒,警惕瞪着他。
他哦了声:“原来世子不是这么个意思,是我小人之心了。”
吴子森闻言,盯着他带笑的眉眼,实在是有些佩服地道:“林三,你才跟父亲闹翻了,这片刻就又云淡风轻的。你究竟是心宽,还是太有城府了?林家不会罢休吧,起码你嫡母不会。”
被连着暗算,谁能忍得下这口气!
他居然还真点点头,深以为然道:“是,所以世子晚上睡觉警醒一些。”
“你什么意思?!”吴子森背后刚下去的那股寒意,又从脚底板涌了上来。
此时他脸上的帕子已经被捂得发烫,他放下手,将那带着姑娘家幽香的帕子慢慢叠好,叠方正了放进袖子里,才缓缓地道:“就是那么提醒一句。”
吴子森垂眸思索着,苏眉那头又有鱼儿上钩,高兴地大喊:“快来帮我捞鱼啊!”
吴子森被打断思路,先跑去帮忙了。
而林以安则靠着树杆,趁这会没人打扰,细细再回想苏眉刚才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