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谨鸢
他的温柔以待,是苏眉熟悉的那种温柔,可又或许是不熟悉的!
当年那个林三爷,已是二十四的成年男子。他对自己的温柔,总还带着如同长辈宠溺小孩那种感觉,或许应该称为纵容。
如今的他,还未及冠,这种温柔是出于对她有情。
有情二字刚跳动在心头上,苏眉就难堪地红了脸。
这、这是她造的孽,她到底该如何面对三叔。
她怎么能去勾年轻的三叔,欺骗他的感情,她曾经嫁过人,如何配得起高洁的他!
苏眉心里就过不去亵渎恩人这个坎了。
林以安在她心里,从来都是长辈,恩人,她的命是他救的,还照顾了她几年……
林以安还在低头给她手心吹气,温热的呼吸宛如羽毛,轻柔撩动着她的肌肤,让她一颤,快速抽回手。
“不、不疼了!”她把手紧紧攥着,人也往后挪,直挪到背贴着墙才停下。
他见此没有再去拉她,而是略有疑惑地去打量她。
小姑娘还是那个小姑娘,刚才还惨白的脸,这会又红得染了胭脂一般,娇艳动人。就是看着自己的一双杏眼,有遮掩不住的不安。
他生气真有那么可怕,至于让她睡醒一觉还吓成这样。
明明在马车上,她还亲昵枕着他腿睡得昏天暗地的。
“还发热吗?”他就探手,“眉眉把额头贴过来,我摸摸温度。”
她就在哪儿把头摇成拨浪鼓。
林以安在此时终于发现,她哪里像是在生气,离得他远远的,更像是在疏离。
在半空中的手被他缓缓收回。
他心里隐隐涌起不安,依旧温柔地看着她,十分仔细地,可眸光却没有了刚才那种明亮,被浓浓地一层疑惑所笼罩着。
他在探究,想从她一举一动中分析出原因。
苏眉被他看得心头怦怦地跳,有种要被他看穿的虚心和窘迫。
猛地,她又想起他句承诺,想到自己会伤他的心,喉咙一紧。
林以安就看到她拿脚去一点一点把被子又勾到跟前,然后双手快速抓起被子,再次蒙到头上。
他一愣,她颤颤地声音已经从被子里传出来:“我不热了,就是有点头晕。夫、夫君今儿还得和殿下见面的吧,不见您,他恐怕会着急。您不用管我先的,我不害怕,也没有生你的气。您先去忙您的……”
她强忍着羞意,夫君二字出口的时候,都有种要臊得昏厥过去的错觉,头晕目眩的。可说完婉转让他离开的话,她又觉得不妥,跟不记事的自己相比,有大大地不一样,便又补上一句。
“等您忙完,再过来找我!”
她鼓起莫大的勇气,把谎言圆了。
可她却没看见,床沿坐着的林以安剑眉早拧在一块,眉峰勾勒出一道山川,目光亦沉了下去。
屋子里有片安静,苏眉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不停地在想,是不是被发现了。三叔伤心,她该怎么办,她究竟要怎么做。
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愿意让他伤心,所以才有方才一出假装自己还是那个不记事的苏眉,准备等他离开再慢慢想有无两全的办法。
她要是现在就被拆穿,那三叔只怕是更伤心。
她这是犯蠢了吧!
苏眉急得手心都是细汗,在她焦急中,林以安终于说话了。
“是眉眉提醒我了,我确实约了殿下见面。”他声音温和,和平时无异,“你乖乖喝药,等今日过了,我再来探望你。”
他说着,还是再朝她伸过去手,轻轻拽她被子:“我都要走了,你不看一眼啊。”
苏眉闻言心头一跳,犹豫中到底是把蒙头的被子放下。
他俊雅的五官慢慢在眼前变得清晰,熟悉又陌生,让她再度想起自己干的那些荒唐事。窘迫中,她羞红了脸,勉强勾出一抹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您路上慢点……”
连声音都弱弱的。
林以安笑了,伸手去怕了怕她脑袋,这回真喊来人,当着她面离开。
苏眉听着走过廊下的脚步,看着他从窗子过的身影,心头一抽,又疼又酸,抱着膝盖出神。
紫葵端着药回来,见她霜打了一样蔫蔫地,想问她究竟是什么心事。
结果,紫葵还没说话,她就抬起头,眼泪汪汪地说:“紫葵,从今天起你离我起码要十步远!别挨我太近,我估计要挨雷劈了!”
紫葵手一抖,险些把药碗给摔了。
“姑娘你又胡说八道什么,老天爷是随便乱劈人的吗?!”
苏眉点头。别人她不知道,她这恩将仇报的人,多半是要挨的。
林以安此时已经上了马车,刚坐下,他握了一路的拳头被攥得越发地紧,脑海里都是刚才苏眉异常的表现。
她居然对他加了敬称。
他闭上眼,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大概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有点儿难受。
马车缓缓地驶出侯府,他在晃动中顺势靠了车壁,闭着眼一动不动。
怎么会只有一点儿难受。他也跟小姑娘一样,明明已经知道她记起事情来了,明明知道真相了,还在自欺欺人地先去逃避。
他手慢慢抚上心口,是很难受。
远去的马车内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应该在十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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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姑娘, 您渴了吗,喝口水。”
紫葵端着茶杯,送到还呆坐在床上的小主子跟前。
外头霞光漫天, 柔和的橙红色斜斜照进窗户,把放置在窗台的白瓷花瓶都染成了暖色。
从林以安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四个时辰,苏眉就那么蜷缩在床上,除了喝下他离开吩咐的那碗汤药,一动也不动。
她依旧沉默着,紫葵没得到答复,担忧地把杯子搁到高几上,又问:“姑娘,您该饿了, 奴婢让厨房给您做了爱吃的糖醋鱼,您梳洗梳洗, 一会儿好用饭。”
她回府时睡得沉,头发上染着的鸡血只是简单擦了擦, 用一块布包起来, 就连衣裳上也还有沾上的鸡血。
紫葵话落好大会,她还是沉默不言,忍不住叹气, 甚至开始在想再去请林以安过来。
起码姑娘还是听林三爷的话, 那一碗药不就乖乖就喝光了。
紫葵正琢磨着,一动不动的小姑娘终于有了动静。
她亦长长叹了一声, 在紫葵惊喜看过来的视线中挪动发麻的双脚, 慢慢往床沿靠。
“我要沐浴。”苏眉坐到床沿,自己就弯腰去穿绣鞋。
紫葵欢喜地出去吩咐小丫鬟穿水,再进屋帮着她先把头发放下, 把外衣褪下。
热水此时被送了进来,苏眉安安静静的,任紫葵把自己扶到净房,踩着凳子泡到木桶里。
温暖渐渐传到四肢,她又长舒一口气,紧绷半日的精神缓缓放松,然后趴在桶沿,让紫葵帮自己清洗头发。
整个下午,她想了许多。
错已经犯了,不能逃避。
这事太过羞耻,但到底是她干下的,她不能推卸责任,就是在如何处理上犯了难。
她将错就错,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
可她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曾经嫁过人,那个人还是林恒礼,她用自己来报恩,岂不是辱没了他?
林三叔在她心里一直是不可亵渎的君子,在前世她卧病不起时,他就已经是太子最得力的帮手。
他有鸿才大略,他帮太子从废黜又重归东宫之位,只等太子登基,他即使腿脚不便也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到那个时候,他配公主都配得。
今世肯定也会如同前世一样,他会得从龙之功,步步青云。所以……她如何能去毁了他真正该有的姻缘。
苏眉苦恼又难过,想了一个下午,仍旧主意全无,没忍住问紫葵:“你说,若是一个人救了一个曾经嫁人的女子,那位公子还未婚配,日后有大好前途,能遇到比那个女子更好的妻子人选。那个女子知道这一点,还该以身相许吗?”
紫葵正帮她梳通头发,闻言手顿了顿,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说道:“这得看那个女子以身相许的报恩意图出于什么吧。如若她真的喜欢那位公子,那位公子也喜欢她,那她就是公子心目中最好的妻子了。如果是意图不轨,单纯想靠公子来享后福,那就是毁人姻缘,要遭人唾弃。”
“你的意思是,两情相悦吗?”苏眉伸手去拨了一下水,在哗哗的水声中,心头一跳。
可三叔是被她撩拨得动了情,是被动的,而她呢……心悦三叔吗?
她脑子嗡地一声响,这个问题让她脸颊止不住就发烫。
她知道自己敬仰林三叔,钦慕他的才情,可是爱慕……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曾经嫁人的过去,还有那副日渐衰败的身子,她从来就没有去考虑过这种事情。
即便现在跨越礼法去想一想,亦觉得自己不可以去爱慕他。
这世她虽然没有嫁林恒礼,可和他定过亲,她真以身相许不也还要连累他被人说三道四!
那是她的林三叔,怎么能够被外人指指点点!还是因为她!
苏眉猛地摇头,把脑海里那个什么狗屁以身相许的想法给晃掉,明明已经萌芽的心动霎时被她掐死在摇篮中。
于是,她又回到最初的纠结,这个事情怎么办才好?
难道她终究要当个负心女,害林三叔伤心?!
她就很想哭,眼睛又干又涩,然而哭也没有用,不管如何林三叔都会发现她记起事情的。拖的时间越久,对他来说,才越不公平吧。
她也再做不出哄骗他的事,那真是天打雷劈也不能饶恕的罪过了。
究竟如何才能两全,现在委实是太尴尬。
她又想起自己各种痴缠林以安的画面,臊得连脚趾头都在水里蜷缩了起来,实在还是没有勇气去见林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