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谨鸢
紫葵闻言犹豫着,没挪开。
嘉禧公主的话她听明白了。她们姑娘不愿意离开林三爷身边,林家人不敢硬来,怕担不起责任。至于让世孙跟着,是护她们姑娘名节的意思,同时还表明国公府不会退亲的态度。
可她心里不安。
姑娘明明是要和林家退亲的,世孙跟大姑娘的事到现在也没有个说辞,即便姑娘神志不清了,罪魁祸首还是他们卫国公府啊。
紫葵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思绪混乱理不清,难受地看向苏眉。
哪知苏眉也正在看她,一双杏眸清澈,看着她时也不再有恐惧和防备。
林以安在嫡母开口施压时就在心里考虑一些事,眼下已经有朦胧思路,他看了主仆俩一眼,在此时朝紫葵道:“紫葵姑娘,林某不才,但也算得上是三姑娘的长辈。今日之事,谁都不曾预料,林某能与你做下保证,绝不会对三姑娘做有违人伦道德的事。若违此话,你自可告知忠义侯取林某首级。”
他声调缓缓,却有能让人信服的郑重。
紫葵心间微动,出神地看向他。只见步辇上的年轻公子目光坦荡,在与她视线接触的时候牵了牵嘴角,无声朝她做了个嘴型。
——急不得。
紫葵分辨出他说的话,眼皮重重一跳,嘉禧公主的声音又从后方响起,是嘱咐林恒礼跟着同行。
“这位姐姐……”就在紫葵还踌躇不定的时候,苏眉小小声地喊她,“你手淌血了,和我一块回屋,一会让郎中给你瞧瞧。”
“姑娘——”紫葵眼眶一酸,落下泪来,“奴婢不要紧的。”
手是之前和婆子们撕打时划破的。她们姑娘注意到她受伤了,还关心她,邀请她同行,起码是愿意让她靠近的意思,她喜极而泣。
苏眉却不知紫葵为何就哭了,有些无措地看向林以安,攥着他胳膊的手指在不断收紧。
先前是这个姐姐帮她打了要害她的人,她才得以逃出来找到夫君。
她只是想投桃报李,难道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林以安收到她的求助,对苏眉的病情又有多了一层的了解。小姑娘虽然认不出旧仆,但能准确地分辨出谁对她带有善意,与惠嬷嬷嘴里所说的疯癫无状差远了。
他便笑道:“你说得不错,受伤了就该看看。”
苏眉得到认同,当即舒了一口气,紫葵已经抬袖擦掉眼泪,不断点头说好。
“还磨蹭什么?”得祖母吩咐的林恒礼冷着脸前来,率先迈步跨出门槛,用仅剩的一点理智维持着风度。
抬着步辇的下人立刻迈步跟上。
苏眉不撒手,亦步亦趋,不想才走了两步就眼前发黑,整个人都在打晃。
林以安察觉,快速探手一捞,把往后倒的小姑娘给拽了回来,才没让她再摔个跟头。
“姑娘!”紫葵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上前搀扶。
苏眉晃了晃脑袋,勉力站稳了。
“快让人再抬步辇来。”林以安见她面如纸白,几乎没有思索就发话。
苏眉在此时去握住他的手,明明虚弱得都要站不住了,还朝他灿烂一笑。笑过后,又露出一种小女儿家的羞赧来,红晕在她白皙的面庞淡淡染开。
“我从刚才就头晕和想吐。”她眼底涌动着喜悦和期待,殷殷地看着他说。
林以安愣了一愣,很快又从她的神态中联想到什么,霎时头皮发麻,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
但还是慢了她一步。
小姑娘已经高兴地大声喊道:“我肯定是怀上夫君的孩子了!”
屋里响起一阵抽气声,林以安闭眼,把没能捂住她嘴的手从半空中收了回来,略崩溃地掩面。外头刚要下台阶的林恒礼一脚踩空,被她一句话硬生生给气得眼前发黑,从上头滚了下去。
又一场混乱,苏眉却心无旁骛,兀自欢喜地想,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林以安:我刚立完flag,就有孩子了?!
林恒礼:别问,问就是后悔,为什么要作死推她。
苏眉:孩子到底取什么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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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苏眉又挑起一场闹剧后,被嘉禧公主发话,赶瘟神一样给直接抬进准备好的客院里,彻底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摔到头本就不宜走动需要静养,闹了几场,此时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只蔫蔫坐在步辇上。即便这样,她仍旧是一手紧紧攥着林以安一片袖子。
两架步辇并列挨着走,两人的衣袖连成一片在中空轻轻飘荡着,林以安无意间瞥见,竟品出那么一丝缠绵的味道。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自在,撇开脸,转而去看在枝桠间跳来飞去的麻雀。
步辇一路进了客院,跟随而来的惠嬷嬷在中庭让人落辇,面上堆着假笑开始替主子敲打林以安了:“三老爷,你看三姑娘这样……屋里可不比上外头的路宽敞,不能把辇都给抬进去。”
惠嬷嬷说话间,院子外头有齐整的脚步声,能听出来人数不少,除去脚步声外又再无一丝杂音,可见那些人训练有素。
林以安侧耳听着,已经明了嫡母打算先把他们软禁在这个院子里。
他凤眼微抬,心中对嫡母的手段十分不耻,面上却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嬷嬷说得是,我劝劝她。
现在的苏眉哪里是能听劝的,他刚转过头还没说话呢,她就已经嚷嚷:“夫君在哪儿,我在哪儿!”
把林以安的袖子攥得更紧。
惠嬷嬷脸色霎时沉了下去,舌根下压了千言万语。但到底不敢刺激苏眉,毕竟她身边还跟着这么些苏家人,万不能叫对方觉得林家对她有一丁点的苛刻。
最终,惠嬷嬷让人把上房的桌椅和屏风都挪开,把两人就那么抬进去的。
苏眉被紫葵扶着,到床上躺下。
她始终不撒开手上的袖子,林以安也只能被人抬到床前。
他垂着眸,看见她抓着自己袖角的指节泛白,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夫君,我真的没有怀上孩子吗?那不会是个庸医吧……”苏眉靠着枕头,还在纠结刚才的事。
头晕,干呕,怎么就不是有身孕了。
经过刚才的惊天动地,林以安再面对她的惊人之言已经冷静多了,他温声道:“你是撞着头才不舒服的,好好歇两天便能痊愈了。”
她不高兴地嘟嘴哼了声:“可能就是个庸医。”
‘庸医’薛郎中就在不远处站着,一脸敢怒不敢言。
惠嬷嬷在边上咳嗽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三老爷,该让郎中再给三姑娘细细号一号脉了,可别耽搁病情。”
林以安就注意到,苏眉在听到病情二字时手指上使的力气更大了,泛白的指节越发突起,露出一种强弩之末的倔强来。
她在害怕。
可她的病情耽搁不得。
林以安暗暗在心中叹息一声。他左右已经受了这无妄之灾,嘉禧公主与林恒礼在她受伤的事上分明还有隐瞒,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就那么被软禁在陌生的地方,又只信任他一个……他还是多替她考虑吧。
“三姑娘……”
“是眉眉!”
小姑娘不高兴地纠正。
她计较的模样可爱,林以安失笑,顺从地改口:“眉眉让郎中瞧瞧,我就在边上。”他是长辈,喊她闺名也不算出格。
她听闻眸光闪动着,与自己的恐惧博弈了半会才点点头:“我听夫君的。”
林以安能看出她的抵触和挣扎,听她应下,心尖都柔软了几分。
实在是太乖巧了。
薛郎中这才小心翼翼靠近,确定苏眉真的没有过激反应,才把手搭上那截雪白的腕子上。
林以安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偏过头,在边上虎视眈眈的惠嬷嬷脸色总算缓和一些。
接下来的事都还算顺利。薛郎中开了药方,等抓好药熬好送过来,苏眉虽然抵触,但看见林以安先尝了一口后,除了非缠着要他喂药外一切都好。
苏眉可能也闹累了,漱口再躺下不久就眼皮打架,沉沉睡了过去。
林以安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不用惠嬷嬷说,就先吩咐人抬他离开。
离开前他与紫葵交换了一个眼神。紫葵抿着唇目送,心里仍旧七上八下的。她能感受到林三爷的善意,可一时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样,现在还是先把姑娘安顿好吧。
紫葵叹气,终于打起精神,把先前赴宴带进府的人都喊到一块,叮嘱除了当差,所见所闻都不许乱说一字。
这些都是侯府的老人,跟在苏眉身边许久了,自然知道轻重,皆点头要和小主子一同渡过患难。
客院是个小两进,苏眉占了二进的上房,林以安那边则被安排到了一进的西厢房。
他到地方的时候,摔了一跟头的林恒礼等待已久,见到他不问安也不多话,冷冷一句‘三叔父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拂袖回他的东厢房去了。
倒是惠嬷嬷奉嘉禧公主的命,对着他好一番敲打。
“三老爷既然知道情况了,这几日就辛苦一些,多安抚三姑娘,让她好早些康复。但三老爷时刻得记住自己的身份,那是忠义侯的嫡女,以后会喊你一声三叔父。”
林以安平静地听着。
这样的敲打,也不是第一回 听,他的嫡母一不痛快就总爱拿他的出身来说上几句。幼年时还曾不忿,也不是他情愿来到这个世上的,随着年纪渐大,倒觉得都无所谓了。
待惠嬷嬷离开,他的小厮石头才被放进客院。
石头担心了许久,就怕嘉禧公主会迁怒自家主子,回到林以安身边见他好好的,才放下心打听为会搬到客院。
“你只当是来帮着照顾病人的。”
林以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沉默良久,才给了这么一句话。石头茫茫然然,想起他还没用饭和服药,把这间的事情先放下,急急忙忙又出门张罗去了。
嘉禧公主用寻常妇人没有的魄力和手腕,暂时挽回了对卫国公府不可替换的亲事,府里经历此事的下人亦很快做好安排,把整件事就那么消化在少数的知情人里。
卫国公府平静了,忠义侯府那头才知道苏眉出了事故。
杜氏从被国公府婆子送回来的女儿嘴里得知事情,脚一软,吓得瘫坐在椅子里半天都没能说一个字。
送苏沁回来的婆子个个腰圆膀大,本就不是好相与的,见杜氏如此不经事皆交换一眼,领头的就说道:“此事归根到底,是苏大姑娘过错更大。小小年纪便使这种手段,是要把我们世孙戕害了不成?!此事我们会如实告知忠义侯,至于三姑娘,公主殿下已经留她在府里养伤,毕竟眼下侯夫人这个继母夹在中间也不好做。”
一番话居然就把整件事全怪到苏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