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 第170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陈南淮眼眶一热,自嘲一笑。

  他忽然觉得讽刺得很,当初刚刚成亲,他还让海月偷偷给她拿避子汤吃,如今,他的希望全在这个孩子了。只盼她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好歹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南淮目光下移,落在盈袖受伤的左手上,眉头紧皱。

  以前好好的,为何今儿在玄虚观见了眼那个杜弱兰,她忽然就记起了,这里面难道有什么猫腻?

  “荷欢,大奶奶今儿回来后,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陈南淮冷声问立在床边伺候的荷欢。

  “没有啊。”

  荷欢立马回复,心里一咯噔,莫不是他察觉到什么了?

  不怕不怕,打死都不承认。

  “那她有没有提到什么人。”

  陈南淮扭头,盯着荷欢,脸色十分的阴沉。

  “没有。”

  荷欢坚决否认,手心已经开始往出渗汗。

  “真的?”

  陈南淮并不信,冷笑了声:“她素日里和你最亲近,听说她今晚回来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叫你守在外头,她为何会割自己的指头?博山炉里香灰残烬怎么有股子药味儿?这事和杜弱兰有没有关系,你最好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否则,我有一百种法子逼你说实话。”

  “奴真的不知道啊。”

  荷欢紧张得头皮发麻,扑通一声跪下,手捂住心口,忙替自己辩解:“姑娘今儿不舒服,说要点些香,这事赵嬷嬷也知道的。至于说药味儿,爷您是调香高手,自然知道许多药材可以调香,譬如地榆、浮萍、紫油桂,香灰里有药味没什么稀奇的吧。”

  陈南淮心里生出股厌恨,越发觉得这里头有可疑,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让把荷欢带下去,用银针刺指甲缝儿,看她招不招。

  “爷,您怎么能迁怒旁人呢。”

  荷欢往开挣扎赵嬷嬷的捉拿,她不敢太高声,怕吵醒姑娘,忽而急智一生,恍然道:

  “奴记起了,当日荣国公夫人寿宴,姑娘被长宁侯家的四少用藤球砸着头,回来后总说头疼,晚上经常做噩梦,模模糊糊地梦见过去的事。”

  荷欢就想刺一下这条毒蛇,故意惊慌地捂住口,眼珠子左右看了圈,害怕道:

  “莫不是那四少的鬼魂缠住了奶奶?”

  “闭嘴,哪有什么鬼。”

  陈南淮心里乱得很,厌烦地挥挥手:“算了算了,都出去罢,让她好生歇息。”

  赵嬷嬷叹了口气,带着荷欢低头退了出去,也就是她昏睡着,哥儿才能靠近,赶明儿醒了后,怕是没机会了。

  荷欢一开始还担心,不想走,怕大爷还像从前那样,趁着姑娘昏迷做出那种禽兽的事,转而一想,如今他哪里还舍得,姑娘伤一分,他得伤十分。

  呵,报应。

  屋里少了两个人,很快就安静下来,炭盆里的发香煤逐渐燃尽,热度消退,雨水的冷气从纱窗里钻进来,让人心寒。

  陈南淮帮盈袖将被子掖好,屏住呼吸,俯身凑到她面前,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吻了吻她的眼、发凉的鼻头还有那不点而朱的唇。

  忽然,男人痛苦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难道真的是报应?他伤害四少至死,那小子就报复在盈袖身上,让他痛不欲生?

  “袖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做。”

  陈南淮咬牙,轻声问。

  他就这样正面朝下,想着过往的种种,如果当初没有听父亲的,凌.辱了她;没有在她失忆后编造出子虚乌有的事;没有因患得患失去和贪婪,与左良傅交易。

  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忽然,陈南淮感觉屋里不太对劲,好像进来什么人了。

  他心里一惊,难不成真是那些他害死的人来索命报复了?

  陈南淮恨极,立马下了床,蓦地瞧见西窗边站着个儒雅英俊的男人,是父亲。

  父亲这会儿穿着剪裁精良的素色袍子,头上戴着方巾,双手背后,屋里太暗,瞧不起他什么表情,大概不太好吧,此时正一眼不错地盯着袁夫人的灵位看。

  “爹。”

  陈南淮低声问:“您什么时候来的。”

  陈砚松没答,径直走向绣床那边,坐到床边,静静看着昏迷的女儿。

  “爹,她,她今晚有些神志不清,并不是有意要烧祠堂的。”

  陈南淮忙解释。

  “没事。”

  陈砚松笑了笑。

  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地帮盈袖去擦额角的细汗,一句话都不说,明明是张保养得年轻俊朗的脸,可莫名让人觉得苍老气十足。

  “爹,她怎么忽然记起来了。”

  陈南淮皱眉:“我怀疑和杜家那小贱人有关系。”

  陈砚松没言语。

  今儿在玄虚观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儿,留了一手,亲自把杜弱兰“送”回家,逼问了杜太医,才知道返魂散的事,可知道又能怎样,已经来不及了。

  “爹,她肯定不跟我过下去了。”

  陈南淮急得在原地踱步,双手搓着,苦着张脸盘算,痛苦地抓自己的头发。

  “您说她万一不想生孩子怎么办?她若是执意要跟左良傅怎么办?我总不能打断她的腿,一辈子把她关在家里吧,她瞧着温吞,其实是个性子烈的,不能逼,到底怎样她才能和我过下去,”

  “淮儿,”

  陈砚松忽然打断儿子的话。

  “嗯?”

  陈南淮大喜,赶忙单膝跪在陈砚松跟前,双臂趴在父亲腿上,满眼的期待,着急问:

  “您是不是有主意了?”

  陈砚松苦笑了声:“要不,让袖儿当妹妹,好不好?”

  陈南淮登时愣住,他没想到竟会听到这种答复。

  “为什么。”

  陈南淮脸窘涨的通红,拳头紧握住,强按捺住恨。

  “我不是个好父亲,是我把她弄丢了,伤透了你们母亲的心。”

  陈砚松抚着女儿受伤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像哄孩子睡那般。男人目中含泪,苦笑了声:

  “这些年,我恨过梅家大郎,恨过我大哥,甚至恨过玉珠的疯闹,唯独没有恨自己。”

  说着说着,陈砚松就掉泪了,他盯着床边放着的檀木如意摆件出神,叹了口气:“我让丫头们做衣裳,从奶娃娃的做起,这么点,这么点……”

  陈砚松用手比划着大小,歪着头,苦笑:“一直做到这么大,最后,她回来了,长得亭亭玉立,因为我的缘故,她被那个人盯上了,我想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补偿她。”

  说到这儿,陈砚松从怀里掏出封和离书,放在床边,看着儿子,无奈又痛苦地叹了口气:“淮儿,我不想断子绝孙啊,以后就当妹妹吧。”

  “我不。”

  陈南淮斩钉截铁地拒绝,将和离书撕了个粉碎,随后起身退后了几步,愤怒不已,压着声音发泄自己的恨:

  “当初是您逼我去桃溪乡娶她,也是您逼我强要了她,如今倒叫我放手?不可能!她还怀着我的孩子呢,难道让我的孩子来日叫左良傅、谢子风爹?不,绝不。”

  陈南淮扑通一声跪下,跪行到陈砚松跟前,摇着父亲的腿,哭着哀求:

  “她只是还没迈过去那个坎儿,等时日长了,她就能接受这份婚姻,接受我。”

  “淮儿,”

  “爹,很多事您不知道。”

  陈南淮打断父亲的话,掷地有声道:“我们两个私底下很要好恩爱的,她真的很关心我,让我给张涛之太太道歉,数落我残忍对待四公子,让我同子风和解,她明明就很喜欢我的。”

  陈南淮越说越激动,紧紧地抓住父亲的膝头:“包括昨晚上,她亲我了,像只小猫儿似得蜷缩在我怀里睡,她,她只是一时生气,对,就是这样,她肯定会原谅我的。”

  陈砚松知道,儿子已经泥足深陷,劝是劝不来的。

  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南淮的肩头,起身离去,淡淡说了句:“待会儿吴锋会来,保护你。”

  “吴锋?”

  陈南淮一愣。

  吴锋是父亲的暗卫,西域第一刀客,武功奇高,杀人如麻,脾气古怪又冷僻,却只听父亲的话,在父亲身边已逾十年了,便是他也没见过几次这个男人。

  吴锋一生从未遇敌手,除了上次在桃溪乡,被左良傅重伤。

  父亲为何要吴锋跟着他,难不成有人要取他性命?

  “为什么,谁要杀我,左良傅还是谢子风?”

  “明日你就知道了。”

  陈砚松又恢复往日那般从容沉稳,轻轻转动着拇指上戴的那个翡翠扳指,疾步离开绣房,在路过西窗时,他驻足,看着袁夫人的灵位,轻声问了句:

  “玉珠,这就是你的报复?”

  说罢这话,陈砚松低头离去。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雨声在这静谧的夜,显得有些扎耳。

  陈南淮痴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纸屑看,心里发闷,一口气憋着,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剜了眼袁氏的灵位,准备去找套干净寝衣换上,谁知刚转身,就看见立柜跟前站着穿着武夫劲装的高大男人,正是吴锋。

  这吴锋瞧着有三十多岁,头发随意用灰布扎在脑后,面前垂着两缕白发,脸上遍布深浅不一的伤痕,瞧着有些渗人,但能看得出,原本应该是个英俊的男人,他怀里抱着把刀,静静地盯着地毯上的那朵牡丹,一声不吭。

  陈南淮皱眉,颇有些厌烦:“出去,我要睡了。”

  “老爷让我护着你。”

  吴锋冷冷道,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美人。

  “做什么!”

  陈南淮大怒,走过去就扇了吴锋一耳光,将憋闷的火气全都发出来:“她是你配看的?滚!”

  吴锋冷笑了声,抱着刀,坐到梳妆台边的方凳上,背对着绣床,闭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