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金馔玉不足贵 第102章

作者:沈霁川 标签: 古代言情

  池小秋只是不大侍弄这些,且下厨也麻烦,却不是不爱好看衣服好看妆容。往旁边大缸里头看看影子,自己也喜欢,便甜甜一笑,道一句:“谢啦!”

  没等他动作,池小秋便想起先前钟应忱没答的问题:“怎的薛师傅待你这样古怪?”

  钟应忱答得心不在焉:“却是好容易请来的…”

  薛一舌过来请他时,本以为钟应忱满口应下——他都愿意引狼入室了,这狼还要他三请四请不成?”

  谁知对面这只狼真的就微微一笑:“我便多往店里陪她便是,住在院中多有不便。”

  薛一舌恼了:“你没住过?有甚不便?”

  “前年之时,我与小秋都还年幼,且无长辈,家境贫寒之时,只能相依而行。眼下都已大了,未定婚约却先行入门,于她名声有碍。”

  “无事,你从后门出入便是。”

  薛一舌心中酸溜溜的,断没想到还有这样苦心孤诣,要把徒弟拱手送他的一天。

  钟应忱反问:“院中不过五间房舍,主屋必定动不得,其余都已住了人,二姨总要来家,女眷的屋子断动不得,我又往何处去?”

  薛一舌浊气涌向喉头,噎着道:“费什么话!收拾铺盖!同我住!”

  坐看薛师傅落入瓮中,钟应忱舒心一笑,当晚就将床铺搬到了薛一舌外间榻上。

  这里正是窗下,一推开便能看见池小秋屋子,可比隔河要方便多了。

  他便能常常坐在这里,看对面窗上剪影,猜着她现下是在梳头,还是在卸钗环。

  没过几日,才发现这个傻姑娘,连头也梳不好,还要他往首饰店里现学了回来给她梳。

  钟应忱只需跟池小秋说上一句:“是薛师傅主动让了屋子与我住。”她便明白了。

  池小秋捂着嘴悄悄笑,不敢让薛一舌听见,却不晓得他两个不时轻言细语,早让他看在眼里。

  薛一舌见池小秋脸上添了笑,鼻子里慢哼一声,嘴角却不由翘了翘,轻骂一句:“两个鬼头!一个胜一个难缠!”

  院里钟应忱却跟她道:“既是店里有人盯着,你一会儿便随我出去一趟。”

  池小秋摇头:“不成,后院还有陈家两桌子宴,我不去,怕旁人做砸了。”

  “昨儿小齐哥不是说了往后推了?”

  池小秋一颗心平素分成四瓣儿,一瓣给了厨下,一瓣给了店里,一瓣给了招牌,剩下一瓣,他还得跟韩玉娘薛一舌甚而是小齐哥惠姐高溪午徐家小姐等等去分。

  见池小秋仍是摇头,不放心前堂的食客,他心里头像倒了一坛镇江陈醋。

  他倾下身,额头碰了碰她的,不乐道:“便没有旁的事,陪我一遭不好么?”

  “我可是托高兄备了一船的东西给你。”

第125章 意外惊喜

  难得是个暖晴, 回暖两日,池小秋看看那只像破了皮的溏心蛋一样的太阳,碎碎叨叨念道:“再过得几天, 只怕要下雨下雪。”

  她往前跳了两步, 倒着蹦跶在钟应忱前面:“若是下了雨, 你想做什么?”

  江南在冬天的雨并不为人所喜,下不大, 阴丝丝的,挂在人身上看着不见了, 实际寒气总往骨头缝里钻。衣服又总是潮乎乎的, 外冷里冷,像极了他浸在河水里恐惧的一晚上。

  可现下,若让池小秋问了出来, 便是另一幅情景了。

  他望着池小秋澄澈眼睛, 微微笑:“若归家晚了,便打上一盏灯笼, 若窝在家里, 便在熏笼前看书。”

  便是在暗夜里面,街道两边灯火下楼去, 冷雨打在伞上,池小秋必定也能把灯笼打得摇摇晃晃。倏忽一跳,是见哪一块石板凹坑泛着银光,便故意踩水试试。

  便窝在家里也未必能踏实, 一块面她也能摆弄上半天,蒸窝窝做馄饨, 米面都能成粉做皮儿,想着法得让灶火上冒了烟, 蒸出一笼笼不重样的面点。

  他只消坐在一边看书,灯火暗了也不怕,横竖书只是个摆设,他只需低一低手,就能从头至尾瞧着池小秋动作。

  有人陪着,再不好的天气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池小秋一欢喜,头上插的花骨朵便跟着她的头摇一摇。

  “同我想的一样!”她喜滋滋的:“最好是能下雪,下雪能做锅子吃,我能备出一百样汤来!等有了冰,连炸冰酪也好吃,到时候,再换样酸酪子试试…”

  钟应忱提醒她:“若能同人一处,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出去揉雪团,专往树上砸,萝卜还能专往雪团上插了做鼻子。他想起池小秋手里稍显幼稚的把戏,竟有些期待。

  “自然有的!” 池小秋忙不迭点头:“求薛师傅帮我画个新锅子,去年他就说,我那个是老样式,没点时新样!惠姐明年春出门子,得给她…”

  钟应忱的脸越来越黑,直到池小秋将许多人都数了一遍,偏偏没他。

  钟应忱憋着气道:“还有呢?”

  “没啦!”池小秋笑嘻嘻,眼睛转得滴溜溜:“只剩下咱们俩。”

  她笼着手悄悄凑在他耳朵边上,小小声道:“到时候你要做什么,我便陪着你。”

  钟应忱的嘴角止不住上弯,他理了理池小秋有些散乱的鬓发:“好。”

  木樨渡离他们家里有些远,得从西桥穿过去。

  池小秋没大来过这里,偏巧这柳安镇的路总是穿河渡桥,曲巷细细折折,她没拐过两条街,就已然迷了路,只能靠着钟应忱牵着她,一路往前走。

  刚拐了一个弯,忽得迎面过来一个铜勺子直直飞过来,钟应忱脑子动得快,却没池小秋手快。

  她拽着钟应忱一闪,就见那只大号的铜勺子因少了阻力,又往前飞了几步,重重撞在杨柳树腰上,倒着翻进了河里。

  “没撞着你头罢?”池小秋垫脚去摸他额角,见上头也没伤痕也没红印子,这才放心有空与人生气。

  “这是哪家扔的?!”

  这么远突然扔出来,碰着谁,都不止砸破油皮,至少也得鼓个包。

  不过这回,池小秋却遇见个比她还要彪悍十倍的。

  那妇人在一家门户面前闹嚷嚷,惊动不少人散着围看,她见这门仍旧不开,便将更多东西都扔了出去,一砸那木门上便落一个坑。

  嘴里的话更是厉害,什么“杀千刀的孬货!”“没气性的野种”,利落言语加上气势,竟无人敢上前去拦她。

  终于,门里的人耐不住了,才开门,让个木梳子砸个正着。她嗳呦捂着眼睛,忍痛道:“你自去寻你汉子,总来我家吵闹作甚?”

  “汉子?我汉子是谁?你家王老三不知么!白哄了我贴上钱和身子,到头来却原是拿着我的钱要娶个大的!你当老娘软性儿,由着你□□,只怕错了主意!再不与我说的,我就揪了他出来,往衙门去告他逼。奸青白妇人!”

  王老娘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让她吐沫星子喷了满脸,里头犯事的见总不是个事儿,便缩着脖子出门想去拉她:“二娘,咱们屋里说去,外头这般丢人。”

  那妇人过来迎头倒啐他一口浓痰:“你败坏别人,不嫌着丢人,我来讨个公道,怎就丢人了?”

  池小秋看那人行动熟悉,再一细瞧,竟是往常三天两头到她店里,做个无事忙的“保儿架儿”之人,王三郎,这会只有被啐得捂头捂脸的功夫。

  怪不得最近几日,再不见他踪影,连惠姐都高兴,说他不来时,连“耳朵都清爽许多”,原是家里摊上了这档子事儿。

  钟应忱淡漠看王家门前一场闹剧,拉池小秋道:“腌臜地儿,不必久站。”

  池小秋一边随他走,一边忽想起来:“你前几日说,往家里向二姨说亲的,就是他家?”

  钟应忱漫应了一声:“那王三郎薄德寡耻,自然要闹出事来。”

  池小秋猜出一二,点头道:“他既已有了人,还要让爹娘遣人做媒,却是活该。”

  “他早已同那妇人有了首尾,且还要哄人钱财,既做出这等事体,便该想到败露之时。”

  她摇了摇钟应忱的手,仰脸看他:“回家给你做包子吃。”

  谢字说多了,倒不如搁在心里实在。

  这王家的事情闹破,怕是和钟应忱脱不了干系。

  钟应忱见池小秋不再多问,便悄舒口气来。

  王三郎虽则年轻,因一向轻浮,却还有些蠢心眼,早就前街一家年轻寡妇套牢了。偏他不晓事,既贪这妇人钱色,总想摸些油水,却还嫌弃她门户,想另撇了拿妇人的钱再做另一门十全十美的亲。

  有了这样的症结,钟应忱只需在打听之后,使人在那妇人门前露个口风,说上两三回。

  这王家便没了安宁时候。

  钟应忱看池小秋并没什么异色,松口气。

  早知不该走在此处,倒让她见了这样腌臜事体。

  “你托溪哥儿带了什么东西,还要填上半只船?”

  池小秋遥遥望见木樨渡,这里近曲湖,一个天然扩出来的深深水弯,停得都是大船。池小秋再联想到钟应忱的话“一船的东西”,忽然心疼起来。

  “这得费多少钱!”

  大约要费上他这半年来攒下的积蓄罢,钟应忱抬眼往渡口望去,船还没到。

  他有些焦躁,怕高溪午不靠谱,半途中出了岔子。

  池小秋展开手上的钱袋:“多少钱,我补给你。”

  钟应忱这两年忙着考试,没那么多时间画画,书也不会生金银钱子儿,必不会有什么积蓄,手头怕只有池小秋店里月月留的分红。

  他还常要不全,只道留给店里,预备采买。

  钟应忱忍不住笑:“我两手两脚,还赚不全自己的花费?要你来贴补?”

  他重又把池小秋的手推回去:“ 不过是些新鲜有趣的东西,量虽大,却也便宜。”

  他这般一说,池小秋更是抓心挠肺,偏钟应忱卖着关子,就是不愿说,到后头,竟有些打闹的意思。

  “小秋…小秋妹子!小秋妹子!”

  从对面过来了一个人,熟头熟脸,却是高溪午,他兴冲冲过来,全然将钟应忱抛在后面,只绕着小秋团团转。

  “我听我娘说,你越发出息了,连桑家都来订席面,且还上了许多新菜,何时能做来让我尝一尝?”

  “好说!”池小秋利落应道:“老规矩,你往店里来,不许使钱,只许掂着人!”

  “高兄,”钟应忱隔在池小秋旁边:“船几时能到?”

  从钟应忱处问不到答案,池小秋眼睛一转,换了个人:“我听钟哥说,船上装着许多东西?”

  钟应忱没能阻拦得及,贪图池小秋手艺的高溪午便尽数抖搂出来,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是,我高大爷做事,向来够义气,装来的东西比钟哥单子上的还多。你也知道,府城那地界,东西南北往来的商客都在那汇集往来,稀罕东西多了去了,各地特产也不少——我也不求别的,你拿了这船东西,能请我吃个新鲜便好!”

  “忱哥,你也太好了!”池小秋眼睛睁大,欢悦不已,先前几天的阴霾一扫而光,竟抱着钟应忱笑跳起来。

  得,准备好的惊喜就这样飞了。

  钟应忱暗瞪高溪午一眼,只能道:“那里食材甚多,有许多连我也认不出来,只问些端的。薛师傅走南闯北,却知晓许多当地菜色,倒时你问他时,定能多拟出几道菜来。”

  本来打算送温暖的高溪午受到了暴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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