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一只喵
功绩,民意?晋阳大长公主沉吟起来,民意太过缥缈,而且容易犯皇帝的忌讳,倒是功绩更可行些。只是眼下太平盛世,顾家也不是上阵杀敌的猛将,要到哪里去找功绩呢?
她试探着又向太后问道:“惜丫头她爹虽然是武将家里的出身,只是早已经弃武从文,以太后所见,还有什么别的功绩可寻吗?”
“说心里话,我此时也想不出来。”太后叹道,“只是想着以往先帝在的时候,那些破例给体面的事情,差不多都跑不脱这两样,所以才这么说了一句,姑母再想想吧。”
晋阳大长公主便也不再多说,功绩,该到哪里去寻功绩呢?
宫道上。
顾惜惜跟在时骥身后,默默地往清辉堂的方向走去。
时骥走得很慢,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好像在担心她跟丢了似的,只是那满眼里似笑非笑的神色,又不像是在担心。
借着这几次回头,顾惜惜从从容容的,将他细看了一回。
长眉隆准,面白唇朱,一双桃花眼大约是因为哀哭得太久的缘故,此时微微肿着,虽然是男人,这容色这意态,却比女子还要风流些。
顾惜惜想起了魏谦素日里苍白着脸阴沉沉的模样,心里越发觉得疑惑。
燕双成做什么放着这样的美男子不要,反而看上魏谦?而且连她自己,都说魏谦不行,那她到底图魏谦什么呢?这口味,未免太奇怪了些。
再想起昨夜里魏谦反反复复说,他与燕双成之间没有什么,一时间心里来回思量着,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说法。
就在此时,时骥走下大道,转向穿过花圃的一条小路走去,路上渐渐没了人影,唯有鸟雀叽叽喳喳叫着,顾惜惜不由得放慢了步子,有些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时骥便在这时候回过头停下步子,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嘴唇:“妹妹有事找我?”
顾惜惜怔了一下,反问道:“时驸马为何这么说?”
时骥向着她俯低了身子,桃花眼中藏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轻俏地说道:“妹妹从前可都是躲着我走的,若不是有事找我,怎么肯与我这般亲近?”
顾惜惜下意识地退开了些,微哂一下。
她也是太着急要寻时骥,一时竟忘了这茬。
非但是她,京中这些年轻女儿家,就没有一个不躲着时骥的,因为此人,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
据说京中那些秦楼楚馆,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各家的头牌花魁,就没有他不熟的,以至于年纪轻见识少的小纨绔们,时常还要向他打听各处烟花地的内幕,堪称是京中狎妓界的风骚翘楚。
方才她还想着,为什么燕双成放着这样好容貌的驸马不要,偏要看上魏谦,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这样好色又不知道节制,鬼知道有没有染上什么脏病,大约也只有那些烟花女子不得不跟他周旋了吧。魏谦虽然可恨,好歹从不曾听说他到花街柳巷去过。
“我猜对了吧?”时骥低头瞧着她,桃花眼眨了眨,“好妹妹。”
“别叫我好妹妹,”“好妹妹”三个字一进耳朵,顾惜惜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语气不由得生硬起来,“我跟你没有那么熟。”
“哎呀,”时骥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素白的象牙折扇来,轻轻敲着手心,“我一番好心,特地拣这种僻静的地方走,好方便妹妹说话,妹妹却对我这么凶,真让我伤心。”
顾惜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三月的天气,又在办丧事,拿什么折扇?干脆再给他插几根山鸡翎毛,他就扮成一只开屏的孔雀了。
到此时,她突然有点觉得来找时骥或许不是个好主意,这人看起来并不很靠谱,可是人已经站在眼前,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得通。
顾惜惜又退了一步,与他拉开点距离,道:“驸马见谅,我与驸马素日里并没什么来往,若是突然与驸马走得太近,就怕引得别人疑心。”
“无妨,”时骥的桃花眼又冲她眨了眨,“此处没有别人,妹妹尽管亲近,我定然不说出去。”
这个色鬼!顾惜惜这会子越发觉得,找上他也许并不是个好主意,但愿她在梦里看到的那些关于他的事情,都是真的。
她避开时骥,独自往前走去,低声说道:“我听说近来公主心情有些不快,驸马想不想哄公主欢喜?”
“想呀,”时骥敲着折扇跟了上来,“怎么,妹妹有办法?”
“有,”顾惜惜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不过驸马先得答应我,今天我与驸马说的话,绝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好,”时骥兴致渐浓,一口应下,“妹妹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我保证一句也不告诉别人。”
“公主眼下最大的心结就是魏谦,”顾惜惜道,“公主既然希望魏谦与我退婚,驸马为什么不成全公主的心愿?”
时骥看着她,长长的眉慢慢抬了起来:“我怎么觉得,有些听不明白妹妹的意思呢。”
“很简单,公主想让我跟魏谦退婚,驸马想讨公主欢喜,所以只要驸马帮着我与魏谦退了婚,自然就讨了公主的欢心,”顾惜惜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时骥:帮情敌退婚,好让他娶我老婆,你当我是傻?
顾惜惜: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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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会对前面的章节进行修改,今天已经改完了前两章,主线不变,但是情节有改动,亲们刷新一下就能看到修改后的。
第15章
国丧期间诸般都要求素色,就连桃李树也都被剪掉了蓓蕾,可总有漏网的,躲在边边角角默默开花,香气遮不住,蜂蝶便一只又一只的,盘在四周追逐嬉闹。
时骥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打量着顾惜惜,觉得眼前这情形,实在很有趣。
他早听说她是近来京中呼声颇高的第一美人,只是过去她从不肯正眼看他,他又一向喜欢成熟些的,所以也不曾兜搭,如今这么近距离地细瞧,她的确很美,尤其是一双眼睛。
睫毛极浓极长,又卷翘得恰到好处,像小刷子似的,忽闪忽闪地托着她琥珀色的眼珠,有少女的明媚娇艳,又有一种近似小兽的纯真肆意,大约也只有玫瑰的尖刺,可以与这样柔艳中带着的锋利相比。
可惜,到底是温室里娇养的玫瑰,年纪又小,虽然竭力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但在他看来,却还是太稚嫩。
时骥有些想笑,不过国孝期间,自然是不能公然发笑的,他便微微俯低身子瞧着顾惜惜,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明白了,妹妹饶了这么多弯子,说到底是想让我帮你与魏统领退婚?”
“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顾惜惜道,“这桩买卖,可说是各自受益。”
买卖?时骥心想,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口中说出买卖两个字来,委实有点出乎意料,不过,这种说法反而让他更有兴致了。
他瞧着她,慢悠悠地说道:“原来妹妹是为我好?可我怎么看不出对我有什么好处?妹妹也知道公主近来对魏统领很是另眼相看,一旦妹妹与魏统领退了婚,魏统领岂不是更加能放开手脚亲近公主,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驸马怎么这等……”顾惜惜叹口气,面上的神情颇有些惋惜,“只看得到当下。”
时骥觉得,她原本想说的,肯定是鼠目寸光四个字,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觉得他会听信她的鬼话,帮着她跟魏谦退婚?他有心看看她怎么往下编,便道:“那妹妹说说,我该怎么看,才算看得长远?”
“看清楚其中的关键,自然就看得长远了。”顾惜惜抬步向前,一脸笃定,“还是边走边说吧,宫中耳目众多,被人看见了,只怕要生出些不必要的议论。”
越发故弄玄虚起来了。时骥三两步跟上来,桃花眼中慢慢浮起一点促狭:“妹妹若是想退婚的话,我给妹妹出个主意:只要妹妹跟我亲亲热热地在宫里走上一圈,明日保准能收到魏统领的退婚书,妹妹信不信?”
以时骥的名声,如果跟他在宫里逛上一圈,魏谦只怕不是退婚,而是直接提刀砍人。顾惜惜微哂一下,道:“还是算了吧,我只是想退婚,并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更不想往刀口上撞。”
这是在暗指他名声不好了?时骥也知道自己那点子风流韵事在外面传得极广,便也没有反驳,只道:“魏统领的性子的确不怎么好相与,听说昨儿晚上还发了场大脾气,把宋直一条胳膊几乎砍成了两截。”
顾惜惜吃了一惊,瞬间想起了昨夜魏谦衣领处那片紫黑色的血迹。原来,是宋直的。
时骥窥探着她的脸色,道:“怎么,吓着妹妹了?”
“没,”顾惜惜摇摇头,“宋直跟他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换了是我,也要报仇。”
时骥有些意外,不由得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分明是娇滴滴、软绵绵的一个,那双眼睛便是无事时,也像委委屈屈含着眼泪似的,可是听见这种血腥事,竟然又是赞同,倒是少见。
他想了想,又道:“好吧,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怎么才算看得长远?”
“驸马可知道先皇大行之前,给我家留下了一道诏书?”顾惜惜问道。
诏书?他怎么没听说过?时骥微一愣神,顾惜惜立刻看出来了,摇了摇头:“看来驸马并不知道。”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她原本还有些拿不准,此时也放开了,只道:“那封诏书,是赐我与魏谦退婚的诏书。”
“原来如此。”时骥点头道,“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妹妹既然有诏书,怎么还需要我帮忙?”
“我自有我的原因,驸马也不必刨根问底,总之诏书是真的,公主想要我退婚也是真的,驸马想讨公主欢喜更是真的,只要这件事办成了,可谓是皆大欢喜。”顾惜惜道,“大约只有魏谦一个不会高兴,不过我想,驸马应该也是很乐于看见他不高兴的吧?”
时骥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么娇滴滴地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倒是一鞭子一道血痕,并不转弯抹角。
他此时隐约有点明白她的打算了,诏书不会有假,但应该有什么问题一时半会儿她解决不了,需要燕双成出头做些什么,所以她才找上他。好个狡猾的小丫头,明明是想利用他,偏把话说得好像是他讨了便宜似的。
不过,他一向都喜欢这种难缠些的女子,比如燕双成。
时骥有心逗她,只装出一副不肯答应的模样,道:“这样做的确能讨公主欢喜,可公主一欢喜,说不定就要换了我这个驸马,那我岂不是亏了?”
“公主想做什么,”顾惜惜瞧着他,“驸马拦得住吗?”
时骥没料到她会问这么一句,便摇摇头说道:“惭愧,公主杀伐决断,她要做什么,我拦不住。”
“这就是我先前说的,要把目光放长远些。”顾惜惜道,“公主无论想做什么,驸马都拦不住,那就不如顺着公主的意思,这样公主也能念着驸马的好处。况且这些年公主身边也不是没有狂蜂浪蝶,不过到头来,公主最信重的,始终都是驸马,我想大约都是因为驸马最能体贴公主的心思吧?”
时骥的嘴角翘了起来。她倒是敢说,刚才含沙射影说他名声不好,这会子又暗指燕双成身边总有男宠,先前他怎么不知道她竟然这样伶牙俐齿呢?
怪道连怀山长公主在她跟前都没讨到便宜。
不过,那道诏书到底有什么问题,竟然逼得她找上他这个花名在外的浪荡子?
时骥思索着,又道:“妹妹的话,真像是醍醐灌顶一样,让我茅塞顿开。不过妹妹,我也想问一句,既然有诏书在手,妹妹何不直接去找公主?”
“公主不信我。”顾惜惜很快说道,“而且,还很有可能把我找她的事告诉魏谦,那么我就得不偿失了。”
她倒是把燕双成的心思看得明白。时骥又有点想笑,努力忍住了没笑,点着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原来如此。不过妹妹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把你供出去呢?妹妹该不会以为,方才我答应了不告诉别人,就真的不告诉别人了吧?”
“我没有那么傻。”顾惜惜横了他一眼,“我只是觉得,我与驸马有共同的敌人,也许可以合作。”
“哦?”时骥抬了眉,“妹妹的意思,我不明白。”
“东海江家。”顾惜惜压低了声音,“据我所知,魏谦的手已经伸到时驸马在意的地方了。”
时骥脸上那股子漫不经心的神情终于消失了。东海江家,她怎么知道东海江家?
顾惜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时骥表面上是个花天酒地的荒唐驸马,但实际上,他是东海最大的海商江家家主的嫡子,暗中控制着江家在京畿附近所有的生意,他之所以隐瞒身份留在京中,是朝廷与江家互相牵制又互相防备后的抉择。
江家虽是海商,底子里却是做海盗发的家,如今还有许多船只部下躲在海上的老巢,劫掠过往商船,委实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但江家在东海一带的势力实在太大了,朝廷不善海战,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动江家,一来二去就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江家每年供上大量税银,朝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骥这个人质留在京城,江家也不敢做得太过。
可是今天早晨,她在梦里看见,魏谦正在调查江家。
时骥此人看上去虽然很不靠谱,但他这么多年能平衡好朝廷与江家,又能把京畿附近的生意做得花团锦簇,应该是个有手段的,如今魏谦已经动了,多半是燕舜也想动江家,这一点,她想时骥应该不会乐于见到。
时骥扯了扯嘴角,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神色:“看不出来,妹妹竟是个有大主意的。”
“我自知微不足道,”顾惜惜低声道,“但我身后有侯府,有大长公主府,也许能帮驸马一点点小忙。”
“是么?”时骥索性单刀直入,“所以那道诏书到底有什么问题?值得妹妹这样下气力来讨。”
“那道诏书被圣人扣下了,”话已经说开,顾惜惜也不再隐瞒,“我想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公主能够劝说陛下改变心意吧。”
“原来如此,”时骥点点头,“我可以劝说公主去讨诏书,但妹妹最好也给我一个保证。”
顾惜惜道:“若是我出尔反尔,驸马就把我供出去给魏谦。怎么样,成交吗?”
只要她拿到遗诏退了婚,就算把她供出去,又能如何呢?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她稳赚不赔,好个狡猾的小丫头。时骥思想着,声音忽地轻佻起来:“成交。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他低下头看着顾惜惜,勾起了唇:“万一事成以后,公主不要我了,妹妹就把自己赔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