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一只喵
第24章
顾惜惜又开始做梦了。
这次的梦跟之前的都不一样, 她梦见的,是她死后发生的事情。
魏谦紧紧抱着她的尸体,坐在那间黑魆魆的屋子里, 一言不发。
在她疑心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见他长啸一声, 那声音如此凄厉, 简直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 顾惜惜全身的毛孔一下子都炸开了。
她恍惚想到,梦里应该是听不见声音的,可为什么, 这个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可真是奇怪。
跟着她看见, 两行泪从魏谦眼中流下来, 他一双眼睛红得骇人,简直像是染了她的血。
明明是他毒死了她, 他到底在哭什么?
画面一转,顾惜惜看见魏谦重新穿上了重孝, 不是国孝, 是给她穿的孝, 按着丈夫给妻子穿孝的规制。
可他分明只把她当成玩物, 为什么又要为她服丧?
他不肯给她下葬, 只把她的尸体放在卧房中, 周围密密实实的,全都填满了冰, 魏谦就坐在那些巨大的冰块中间,守着她,沉默地坐了一天又一天。
顾惜惜觉得,这个梦诡异得没办法解释。
画面又是一转, 出现了一间没有窗户的黑屋子,墙角架着火把,屋里有几排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人,顾惜惜认出来了,那些人是她被魏谦囚禁时,服侍她的丫鬟。
吱呀一声,魏谦推门近来,赤红着双目径直走到其中一个丫鬟跟前,嚓一声拔出弯刀,寒光一闪,鲜血从那丫鬟的脖子上流了下来。
那丫鬟是她被囚禁时服侍她穿衣的,名字叫做郁金。顾惜惜依稀记得她似乎是魏谦奶公的养女,自幼便在魏家伺候,算得上是魏谦的心腹,他为什么要杀郁金?
却在此时,一阵彻骨的寒意突然袭来,那些画面迅速变得模糊,顾惜惜虽然是在梦中,却依然清醒地意识到,魏谦来了。
焦急着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一片寂静中,仿佛听见了魏谦缓慢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慢慢地来到了她的床前。
那股子凛冽的松叶气息,夹杂在寒意中,包围了她。是魏谦,唯有他在时,才有这样又冷又烈的感觉。
很快有呼吸拂在她脸上,热而潮湿,像三伏天的风,说不出的难受。
顾惜惜仿佛能看见魏谦那苍白的脸,浓黑的眉眼,血红的唇色,急迫之中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快些醒来,快些叫护卫!
一只冰凉的手,慢慢凑近了她的脖颈。
郁金满身鲜血的模样突然出现在眼前,巨大的惊恐中,顾惜惜用力睁开了眼睛。
那只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捏住了她的脖子。
烛光映出了魏谦的面容,眼睛亮得像烧着火,嘴唇红得像饮过血,顾惜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却发现他的手并没有使力,只是虚虚地搁在她脖子上。
于是她大着胆子叫他:“退思,你回来了?”
魏谦赤红着一双眼,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顾惜惜猛然意识到,他竟然能碰她了。
不像上次那蜻蜓点水的一握手,此时他的手一直搁在她脖子上,掌心和关节处都有茧子,磨得她一阵痒一阵疼。
他竟然能碰她了!顾惜惜毛骨悚然。
那些暗夜里的纠缠抗拒一瞬间划过眼前——即便他不行,他也有无数的手段来羞辱她折磨她,顾惜惜连耳带腮顿时涨得通红。
魏谦的手圈着顾惜惜的脖颈,那样白,那样细,映着烛火能看见上面淡淡蓝色的血管,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了。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抚摸她的情形,却没想到,最终竟是这样。
铺天盖地的血色很快席卷过来,魏谦的眼睛越来越红,满心的戾气翻腾得难以控制,就连腰间的弯刀也似在蠢蠢欲动,迫切地渴望饮血。
可他还是不肯放手,挨着她肌肤的感觉太美妙,假如能把天上的云彩抓在手里,也无非是如此吧。
顾惜惜很快开始挣扎,两只脚隔着被子踢他,瞪大了眼睛。
她动起来时,身上那股子甜香气突然变得浓郁,冲破了魏谦满目的血色,跳着跃着往他身上钻。
满心的郁燥中瞬间掺进来了清凉,戾气一点点退去,魏谦下意识地循着这股子让他安静沉溺的滋味,向着顾惜惜俯身下来,埋进她颈窝里,深深地一吸。
一刹那间,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唯有浓郁的甜香,充溢着他。
戾气像潮水一般退得干净,魏谦贪婪着留恋着,让自己开始发烫的脸颊,循着她脖颈的曲线,慢慢地蹭着向下。
下面是锁骨,在那些他翻来覆去重温过无数次的画面中,再往下两三寸的地方,那雪白起伏的柔软上,有一点浅灰色的痣。
他很想验证一下,他看到的那些景致,到底是不是真的。
顾惜惜僵了片刻,待到他发烫的嘴唇蹭上她的锁骨时,尖叫起来。
只觉得毛发直竖,说不出的厌恶恐惧,恨不能一刀捅了他。
但是很快,魏谦捂住了她的嘴。
那些叫声都变成了低哑的呜呜声,顾惜惜拼命地推他踢他,想要挣脱。
魏谦另一只手伸出来,牢牢抓住她的胳膊,紧握在一处举过她的头顶,又压在枕头上。
手动不了,顾惜惜便伸腿去踢,魏谦两只手都占着,索性整个人合身压下来,牢牢压住,让她动弹不得。
顾惜惜使出浑身的力气,却丝毫不能撼动,憋闷愤怒之下,眼泪夺眶而出,却在同时,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她打不过他,若是一味用蛮力,简直是送死。
匕首在枕头底下,那个装满铜钱的扑满在床头架子上,无论拿到哪一样,她都能跟他搏一搏。
于是她流着泪,慢慢向魏谦眨眨眼睛,又摇摇头。
魏谦在她掉第一滴泪的时候,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此时见她先服了软,便冷着脸叮嘱道:“你别叫,我就放开你。”
顾惜惜很快点了点头。
魏谦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她果然没叫。
但是被她嘴唇碰到过的地方,火烧火燎地热了起来,魏谦下意识地将那只手送到唇边,吻了一下。
他竟这样恶心!顾惜惜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一干二净,颤着声音说道:“退思,你先让我起来。”
魏谦没说话,只是慢慢地伸手,摸向她脸边。
顾惜惜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但他的手越过她,伸到枕头底下,摸出那把匕首,拿在手里看了看。
原来他早发现了!顾惜惜到此时,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早知道等魏谦回来,少不了还有波折,所以这些日子将一切都筹划妥当,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时骥给她的消息,分明说他最早也要后天才能进京。
要么是时骥骗了她,要么就是时骥自己也没料到。
顾惜惜细细看了看魏谦,他眼睛底下两片青灰色,在苍白的脸上越发显得明显,显见是许多天都不曾睡好,也许是他昼夜赶路,所以才提前回来了?
魏谦也在看她,她细白的脖颈上,柔软的红唇边,都泛着浅浅的红痕,像白底子上涂了一层淡胭脂,娇艳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是他方才按住她时,手劲没控制好,留下的印子。
假如他在她全身上下都留下他的印记,即便她退了婚,所有人也都会知道,她是他的。
魏谦试探着,又想俯身过去,顾惜惜忙伸手挡在身前,问道:“退思,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魏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自从他得了退婚的消息后,就一刻不曾合眼,没日没夜地赶了回来。在路上时他又怒又恨,只想问她为什么,但这会子他不想问了,他想把她带走。
藏在他的地方,牢牢地守住她,让她一步也别想离开他。
时间长了,她习惯了,就不会再想着逃。
于是魏谦淡淡说道:“我要带你走。”
顾惜惜心中一凛,难道那个梦里发生的事,要换成这种情形发生?该死!她还以为躲过了那天,以后就不会再有这么一出。
但,如今是在她家里,他只有一个人,她却有那么多护卫,还有爹娘,若是这样都能被他掳走,也算她无能。
那些女护卫就睡在外间,只要弄出声响,立刻就能冲进来。
顾惜惜试探着起身,见他没有阻拦,忙拉着被子坐直了,慢慢说道:“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外面黑的很,我有些怕。”
去哪里?那座别院守卫森严,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知道那个所在,就把她在那里藏好了,谁也休想把她夺走!
被子围在她肩膀底下,魏谦看见她穿着件粉蓝色的寝衣,领口凌乱着,露出一痕肌肤,让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发起烫来。
却在此时,又听她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退婚?”
魏谦眉心微动,凑近了一些,问道:“为什么退婚?”
顾惜惜抬手将披散的长发笼在脑后,妙目向他一顾:“退思,你这样凶神恶煞的,我不敢说。”
手臂抬起来,寝衣滑下去,记忆中软软颤颤的小臂,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魏谦突然口渴得厉害,喉头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又听见她道:“你背过身去。”
魏谦盯着她,道:“怎么?”
“我要穿衣服。”顾惜惜一只手攥住寝衣的领口,“你该不会让我这样子跟你走吧?”
魏谦停顿片刻,将床前那支细烛挪到适当的位置,照得她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床前,这才慢慢地背过身去。
地上她的影子动了一下,细软的腰扭着,探身去取架上的衣服。
魏谦突然想到,她是不是应该先脱掉寝衣,再穿外裳?那颗痣,是不是真的生在那处?
他立刻就要回头,却在此时,突然听见咣当一声脆响,似是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跟着是无数个此起彼伏的咣啷声,似乎什么东西在满地乱滚,卧房的门咣一声被踢开了,一队女护卫急急冲进来,门外还丫鬟大声叫道:“来人啊,抓贼呀!”
魏谦慢慢转过身来,顾惜惜披着外裳,拢着领口,那些女护卫拔刀将她团团护在身后,她便藏在她们中间,低声向她道:“退思,你我已经退婚,再无瓜葛,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她竟然还叫他退思。魏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垂目看向地面时,就见一个白瓷的扑满碎在地上,里面装的铜钱滚了一地,刚才发出那些声音的,就是这东西。
她把这种小孩子用的玩意儿放在床头,显然是为了情急之下能够砸碎,叫醒外面的护卫。
她倒是防备他的好。
刚刚散去的血光刷一下填满了眼底,戾气翻腾着,魏谦盯紧了顾惜惜,冷冷说道:“为什么骗我?”
咣一声,房门再次被撞开,顾和带着另一队女护卫冲进来,挡在他身前,厉声说道:“魏谦,你再敢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罗氏跟着走进来,沉声道:“魏谦,退婚乃是陛下的旨意,你若是再纠缠不休,便到御前说话!”
屋里的人太多,一下将她那股子甜甜的香气全都冲散了,魏谦心中焦躁到了极点,左手握刀,立时就要动手,他们人手虽多,也休想拦得住他!
顾惜惜早已经看见了,心中一凛。
在梦里她见过魏谦的身手。那时候有人硬闯别院,逢人就杀,魏谦把她藏在密室里,她看不见外面的动静,只听见满耳朵都是兵刃撞击的冷硬声响。等魏谦杀退来人,放她出来时,满院子都是尸体,血流成河,魏谦身上也溅着血,黑衣服的底子里透出紫红色,苍白的脸上两片嘴唇红得像在滴血,让她几乎疑心,是他杀人饮血,才有了那一地尸体。
当时院中,只有魏谦和他的几个贴身护卫,他们不到十个人,杀了对方几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