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木木子头
天黑前,范德江亲自押送着一辆青棚马车出了宫。小雀儿去了一趟毓秀宫,回来就上禀,说叶氏将贵重的金银珠宝都带走了,李安好是一点都不意外。
那位本就无意出宫,现逼不得已之下离开,为着以后能继续舒服过,自然少不得黄白物。
“娘娘,晚膳时候到了,”一身烟火气的宝鹊端着一汤盅进入殿内:“要等皇上吗?”
李安好摇了摇头:“时候到了就摆膳,不用等。皇上知道坤宁宫用膳时间,若有意在这用膳早就该到了。”
“那行,您先喝盅汤,奴婢这就着宫人摆膳。”
小雀儿看着宝鹊拿着托盘走出殿门,蹙着一双小眉头扭过头说道:“主子,今天范德江送叶氏出宫了,主上也许忙得忘了时间,您真的不再等等吗?”
还真是,李安好低头喝了一勺两乌汤,拿帕子擦了擦嘴:“你找人送一盅两乌汤到乾正殿。”
“不用送了,”九娘快步走进殿里:“娘娘,皇上来了。”
李安好挑眉,她以为今晚皇上会歇在乾正殿,下榻迎出去。
背着双手,悠悠闲闲地溜达进坤宁宫。见皇后走来,他也不禁加快了脚步。
屈膝行礼,李安好笑道:“臣妾刚还念叨您,您这就到了。”
听着这话,跟在后面的小雀儿不禁眨了眨眼睛。她家主子好像被后宫里的婆娘带坏了,学会了油嘴滑舌。
拉皇后起身,皇帝也没松开手:“有些日子没逛御花园了,朕忙完政事就走着过来了,顺便逛一逛。”
“久坐后走走也好,”李安好扭头去看男人,观其面上并无异样,不禁弯唇。
皇帝见她这般,笑着摇了摇首:“今天御花园里没精怪,”稍稍用力握了握手中的柔荑。听范德江说叶氏胡闹,皇后都放言要依罪赐死她了,这会哪还有妃嫔敢出来扰他?
“臣妾可不怕精怪,”李安好听出皇上是误会了,她也不解释。进了正殿,服侍他洁面净手时才说道:“白日里,懿贵太妃同恪王妃一道来看臣妾了。”
“这事朕知道,”洁面净手后,皇帝拉着她坐到桌边:“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你无需去在意。”
动手盛了一碗两乌汤,李安好小心地送到他面前:“乌鸡炖团鱼,皇上尝尝。”
“闻着味很清爽,”皇帝拿了调羹少少舀了一点,品尝后点了点头:“很合口。”还是皇后宫里好,御膳房那群宫人是一点不知变通。让他们做鹿肉,那是天天鹿肉,也不知道给他换换口味。
“待入秋了,团鱼会更肥美,”李安好给皇上夹了两个他爱吃的玉香圆子:“到时臣妾让宝鹊给您做红烧团鱼。”
皇帝眼中的满意都快溢出眶了:“这可是你说的。”团鱼属大补,皇后大概是忘了昨夜那茬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臀,“别光顾着朕,你也吃。”
面上一热,李安好抿了抿唇低头用膳,她就不该对他太好。
听闻皇帝又去了坤宁宫,居在关雎宫的沈修仪是忧心忡忡,原因德妃离宫的那点子高兴劲全散了。这都一个月了,竟还没腻歪,如此下去可不行。
“母……母妃,”四岁的二皇子凌安青被乳母抱进殿里,沈修仪这心里头有事,看见儿子,顿时鼻酸。起身下榻,接过孩子,无论如何她都要为儿子争最好的。
白日里晴好,夜里竟下起了小雨。风吹乱了雨滴打在窗棂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栖霞宫主殿寝宫里,朱薇岚似被梦靥缠住,睡得很不踏实。
“不……不要嘛,”头一转向右,啧吧着嘴,“亲爱的……杀杀了皇后……呃本宫不要皇三子,”手顺着自己的腰摸向上,娇嗔吟咛,“皇上,臣妾不要皇三子……嗯,”又是一声吟哦,“臣妾给你生,”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地说,“生个比靖晟帝更厉害的儿子。”
吐露“靖晟”之时,一道黑影蓦然出现在其床头,长着一双细长的眼宫女,周身流溢着杀气,透着纱帐看着睡梦中的女人褪去了寝衣上.摸下.抠的,只觉恶心。
此事必须立时回禀主上。
坤宁宫外忽来鸟啼,寝殿中睡得好好的皇帝睁开双目,侧首看向里间,皇后气息平缓,伸手悄悄撩帐下了床,拿了一件斗篷便出了寝殿。
原还睡着的李安好睁开一条眼缝,似醒未醒,翻身朝里闭目接着睡。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守在后殿门口的小个太监立时抬头,从袖子里拿出地乙呈上的密信:“主上,栖霞宫有消息。”
皇帝接过密信,天庚提高手里的灯笼。
见着“靖晟”二字,皇帝神色大变,怎么可能?他还未立太子,护国寺的空名大师还未推衍“昌”后年字,朱氏如何会知晓?
心绪百转,杀皇后……不要皇三子……生一个比靖晟帝更厉害的儿子?皇三子是皇后所出,靖晟帝很厉害?
“皇上,”天庚再次出言:“地乙说朱氏女浪荡,不像是未经人事的姑娘。”
不像是?皇帝将手中密信团成一团,递给天庚:“让她亲动手查下朱氏还是不是处子?”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事听着匪夷所思,但未必就是假的。
天庚用力一握,手中纸团已成尘:“是,臣这就去。”
清风掠过面,身侧已无人,皇帝敛目对空说道:“令天丑即刻去苗地,寻天智回来。”
天智与龙卫中的任何一人均不一样,长相平凡的男子似横空出现,静立在皇帝身后:“主上是要对朱氏女使摄魂术?”摄魂之后,记忆错乱常有,朱氏女就真的废了。
皇帝并无犹豫,双目暗沉轻启唇,吐出的字却重过万千:“靖晟。”
只闻二字,天甲立时就明白了,没了迟疑。
天甲走后,皇帝坐到主位上反复想着地乙传来的消息,之前想不通的事涌上心头。
去年那花.柳女子出现在宁诚伯府时,他就觉奇怪。原以为是范德江那暴.露了什么,可查又查不出来。紧接着是惊马之事,这回是要命。结合两起算计,很明显朱氏女是要彻底毁了宁诚伯府三姑娘。
可那时连他自己都还不能肯定宁诚伯府三姑娘是否能堪大任坐稳中宫,朱氏女哪来的消息?且他让范德江查的不止元元一个深阁闺秀,那份名单里还有孔家雨晴、徐氏雅琪、淑妃的妹妹璐女等等。朱氏女就只针对一个,她是笃定宁诚伯府三姑娘会是他的皇后。而今晚地乙也证实了这一点。杀皇后?还有皇三子,他确实想要嫡子。
将皇后的儿子给一个妾妃养?皇帝都笑了,他疯了也做不出这种乱纲常的事,不过想到朱氏最后那句“比靖晟帝更厉害的儿子”,就坐不住了,起身回寝殿,解了披风,轻手轻脚地上床。
面朝里的李安好听着声,嘴角微不可见的一动,可以安心睡了,只是有人不让她如愿。皇帝自后贴紧,咬皇后如珠的耳垂,手摸进薄被里。
李安好想当自己是死的,可那手已经抓住她的……翻身面朝下,使劲压住那只在揉捏的手:“不要闹,睡觉。”
皇帝覆上,温柔地亲吻她的耳鬓小意哄着:“乖,就一次。”差这一次,万一错过你儿子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53章
范德江从乌月庵回来两天了, 他总觉哪不太对劲,但又很模糊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抱紧拂尘,再次抬眼偷偷地瞄向皇帝。
今儿政务都已经处理完了, 皇上这会正在翻着《诸字通典》, 边上备着一沓纸。但过去快半个时辰了,纸上空空,一个字也没有。
这是要干什么呀?
转眼瞟向大方脸, 他们是不是有事瞒着他?天乙眼观鼻鼻观心, 一点都不想理会黑皮。
皇帝又翻过一页,一字闯入眼中, 霎时敛目。“霄”,云际矣, 亦同天。凌霄, 凌云霄?
有事蒙着,范德江是浑身不得劲, 他心里痒痒, 见皇上不动了, 踮起双脚伸长脖子眯着两不大的眼去张望通典上的字。
皇上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察觉皇帝不太对的可不止范德江一个,坤宁宫里正等着用晚膳的李安好也在蹙眉细思, 两腮红晕若霞胜桃妆。这两天敦伦时, 温柔缱绻依旧,只皇帝好像……好像?
一时间李安好也说不太明白,反正在亲热时,皇上比之过去少了一丝放纵,多了一些……一些郑重一点点敬畏。对,就是这个。昨夜事后,他甚至还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的肚皮看了好一会。
宝鹊端着汤进殿, 就见自家主子在出神,她放轻了声音小心唤道:“娘娘。”
李安好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奴婢炖了驴肉汤,”宝鹊也不知这汤是不是该换换了,除了娘娘小日子那几天,皇帝是一天没落下,这不表明了想要娃娃吗?
“端过来吧,”李安好目光落在那汤盅上,直至宝鹊走至跟前才拿定了主意:“以后的汤就随意着来。”既然都到这份上,那便顺其自然吧。
“哎,”宝鹊笑了,她是觉娘娘膝下有个一子半女的更好,进宫前娘可给了她三十来道滋阴补精的秘方,她都一字不漏地背下了,“那明天奴婢给您做双豆带子鸡丝羹。”
这就“带子”了?李安好轻笑出声,看来还真只有她自己不着急:“随你。”
也罢,如今她已摸着应对太后和懿贵太妃的法子了,待找着由头将后宫清理干净后,那两也就成了纸老虎。如此她也能分出神来顾旁的。
“凌霄”会不会太霸道了?皇帝背手走在去坤宁宫的路上,面上没了温和的笑,一双剑眉紧皱着,在“凌霄”与“凌云霄”之间犹豫不决。
跟在两丈外的范德江不死心地用手肘拐了拐大方脸,压着声音问道:“你们真的没瞒下什么事?”
天乙往边上去了一点,他要跟黑皮保持距离。
“嗨,”范德江又凑近:“你们肯定有事瞒着咱家。”他最得皇上信任了,有什么是他不能知晓的?正欲缠问,不想却闻半天不吭声的大方脸说道,“有人来了。”
什么?范德江还没回过神来,大方脸已快步进到皇上一丈之内。他立马跟上,两眼一扫。确如大方脸所言,西南向一位打扮花俏的宫妃牵着一瘦弱稚童正往龙丽池去,两人身后跟着一群宫人。
沈修仪和二皇子?
听到稚童的笑声,皇帝回神抬眼望去,面上恢复如常,走至龙丽池时,不待他驻足。沈修仪便拉着二皇子迎上行礼:“臣妾请皇上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儿臣,”二皇子有些怕,眨巴着大眼怯怯地看着皇帝,两小脚不受控地往后挪了挪,“给父皇请安,父父皇万岁。”
见他这般,皇帝并不觉失望,本来也没寄予过什么希望:“怎么带他来这了?”
沈氏与许氏能生下孩子,还要谢他那个母妃没把事做绝。毕竟在恪王无把握篡位之前,她仰赖的还是他。
再者他龙体康健,若年近三十还无后嗣,宗室必定会乱,前朝也难安。宗人令琰老亲王岂能容她?即便她为皇帝生母,怕是也要被拉去妃陵寝活.葬。所以,他有两个风一吹就伤的皇子。
“回皇上的话,”沈修仪仍行着礼,侧首看向儿子:“太医说了青儿要多走动走动,身子才会愈发健壮。臣妾记在心里,晚间凉快了,便领他出来走走。”
皇帝浅笑,这大概是做给他看的,他早就不喜沈氏与许氏对孩子的溺爱,只是说了无用,两人行事依旧。安朗与安青早已满了四周岁,还到哪都要宫人抱着。一步不走,那腿能硬得了?
“青儿要喂鱼,皇上可要一起?”沈修仪大胆地邀请,娇羞地盯着皇帝。
她是何心思,皇帝很清楚:“沈氏,朕警告过你,你这是老毛病又犯了?”长在后宫,他见多了宫妃用孩子来争宠的把戏,深恶之。
“皇上,”沈修仪一把将儿子揽进怀里,两眼一眨,泪就填了眼眶连连摇头:“青儿是臣妾的命,臣妾怎会利用他来争宠?”目露渴求,“臣妾……臣妾只想您能多陪陪他。”
皇帝明白了,蹙眉思虑片刻言道:“朕前朝政务繁忙,也顾不得那么多,”没错过沈氏眼中闪过的不满,“既然你这般为他着想,”啧吧了下嘴似很为难,“范德江。”
“奴才在。”
“抱上二皇子,”皇帝注视着沈氏脸上的神情:“同朕一块去坤宁宫,稍后你让人往关雎宫收拾二皇子的……”
“皇上,”沈氏闻言慌了,双手紧紧箍着怀里的孩子,抽泣着大力摇头:“您已经分开过我们母子一次了,难道还要让臣妾与青儿再经受第二次母子分离之苦?”
这个时候,二皇子凌安青也哭出声了:“呜呜……我不要和母妃分开……”头往娘亲怀里拱。
见天的出来卖弄愚蠢,范德江都懒得上前。
二皇子能长在皇后膝下,那是天大的福缘,沈氏还在这千万个不愿意。她真当皇上会让皇后娘娘养妾妃的孩……咝,眼珠子一转去窥视皇上,这位抱着《诸字通典》呆坐在龙案后近一个时辰,不会是在取名吧?
皇后娘娘有喜了?
这想法一生,他就否定了,皇后娘娘小日子才走没几天,怎么可能会有喜?
“皇上,您幼时也是长在坤宁宫的,”沈修仪泪眼朦胧,太后与皇上之间的那点子不对付,她也有所耳闻,私下里没少猜测,现提这事也是想皇帝思及曾经,能厌了坤宁宫那块地儿,“难道……”
“闭嘴,”皇帝抬腿越过她,当着孩子的面,他不想叫她太难堪:“若是关雎宫住得太舒坦了,朕可以给你换个宫,譬如夕凉宫。”
愚妇自愚自乐无罪,但愚弄他,她是真以为孩子可保她寿终正寝吗?
直至皇帝走远了,沈修仪才哇地放声大哭。听着讯的许充容,立时将心里的那点想头掐灭,安生地教儿子习字。
次日送走皇帝,李安好用了两块糕点喝了一盅牛乳,便前往正殿。内务府送来的账本已经都看完,她的“病”也该好了。
“妾等请皇后娘娘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