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奶酪西瓜
“那,我娘活着,和瑞王还在一起的事情,皇帝知道么?”傅辛夷更小声问了一句。
封凌:“……”
封凌扶着额头,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多了些:“你让我缓缓,缓缓。”
傅辛夷不说话了,乖乖坐在那儿让封凌缓缓情绪。
她知道自己一个接一个的猛料,让自己当初都能憋到病倒,所以显得格外安分,生怕封凌也有点扛不住。封凌再怎么天才,知道那么多事,一下子或许也会觉得……
太难以接受吧。
她不知道自己让封凌简直怀疑自己上辈子仅仅是个梦。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寻不到更好的反应来面对傅辛夷。
不是觉得麻烦,不是觉得复杂,不是觉得后悔,而是那些惊异、不甘、怜悯混合在一起,最终成为卡在胸腔里的棉絮,鼓鼓囊囊涨开在那儿,只有大力吐气才可稍作缓解。
他发现自己上辈子太过高傲,高傲到忽略了太多的消息。
别说十二皇子想给他送一杯毒酒了,换成是他自己是皇家人,怕是得赐两杯毒酒,让自己死得透彻,顺便将整个家抄了才能安心下来做皇帝。
这当朝丞相的孩子是皇室血脉,丞相位高权重。皇帝不给赐毒酒得多大心眼啊?
再加上孩子祖上关系还复杂,和朝中文臣武将都有亲属关系,和皇帝一脉还可以说是互相对峙状况。
太难了。
别人是一出生就含了金汤勺,自家孩子是一出生就左边黑无常,右边白无常,前头判官开道,随时可能直送下地府。
别说孩子了,就说傅辛夷或者云诗诗,本质也是如此艰难。
肖先生不给云诗诗和傅辛夷下毒,或许也有人会想要给他们下毒。要是有人想要瑞王和皇帝闹翻,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云诗诗下毒。要是有人觉得瑞王应该无后,也会想给云诗诗下毒。
傅辛夷痴傻还好,不痴傻也碍着太多的人。
封凌这才发现自己的官场路比想象中更艰难。
不过……
朝中公主下嫁给民间出来的臣子,这都是有先例的。他是真有才华,皇帝也会觉得他可用,而不是说赐死就赐死。
当今圣上连瑞王都敢用,所以即便知道傅辛夷情况复杂,用他还是敢用。但等到这位年纪长了,他即将辅佐十二皇子的时候,该是他性命最危险的时刻。
生死全在两位皇帝一念之间。
封凌将很多事串了起来,总算是理清楚了大半。他原先想着这回下徐州,要在徐州多留一段时间,待个两年,确保一切事如自己预期一样正常推行,如今看来却是要大改计划。
他不放心傅辛夷一个人在京城。
封凌呼出一口气,抬眼见傅辛夷还是那样乖乖等自己缓过来的样子,笑了下。
他站起身来:“我将肖先生的事情处理了再南下。”
傅辛夷仰头看封凌。
封凌朝着她笑了下:“会尽快回京城。下回回来,再走就一定带着你一起走,不然不走了。”
傅辛夷应声。
聊了那么久,傅府总算开饭。
一桌四人坐着,又是一阵夹菜狂补的吃饭。
封凌休息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面上血色逐渐回来,等和傅辛夷一道前往傅府门口时,已是再度恢复成原先的翩翩公子哥。
他对傅辛夷没有做太多亲昵的动作,只朝着她笑了下,交代了一句:“你且看着。”
傅辛夷眨了眨眼:“我不能插手么?”
封凌笑着摇头:“你太温和了。”
一场下毒,当年轰动了整个京城却无疾而终。一场刺杀,再度轰动了整个京城,却没找到一个幕后真凶。
她既然轰轰烈烈下手,他自也轰轰烈烈配合。
封凌上了马车,和傅辛夷拱手道别。
傅辛夷见着人远去,不知怎么就轻笑了一下。
……
国子监山下。
柴火烧得噼里啪啦,谢宁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本书,一边吃一边看。
国子监非假日不给出门,现在这个时间点在外头的,基本都是偷溜。
谢宁啃光了鸡腿肉,打了个充满肉味的嗝,用油腻腻的手抓住边上水壶,往嘴里倒酒。这种有酒有肉的日子,真是神仙享受。
他正喜不自禁,一抬头“噗”一口酒喷出去。
酒碰上火,那是“轰”一下烧起来,吓得谢宁从地面上跳起来:“妈呀,封大兄弟,你大半夜吓鬼啊。你看看你,害得我差点被自己点的火给烧了。”
封凌突然冒出,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柴火轰了一脸烟。他伸手挥了挥烟:“你每隔五天在这儿偷吃的习惯怎么还没改?国子监的人也不抓你?”
谢宁哼了一声:“我上回还带你出来吃了。你怎么不谢谢我,还想着让人来抓我。”
封凌感慨:“我偶尔也会怀疑国子监是不是你家开的。”
谢宁想扔封凌鸡骨头。
封凌和谢宁调侃了几句,蹲下来和谢宁说了一声:“有事想找你帮忙。”
谢宁寻了手帕擦手擦嘴,一脸想不明白:“什么事情能让您这个大忙人来专程找我。我还以为我都被你忘记到角旯旮去了。”
封凌听出了谢宁口吻里的埋怨,顿时笑起来:“我看是詹达不在,你自个无聊了。这回的事你要是整明白了,绝对不会无聊。绝对京城成名。”
谢宁挑眉。
封凌知道谢宁自上回詹达之后就想上大理寺了。
只是他以前没那么热衷学习,今年科举又难,得等三年后再考试试。
封凌简单将事讲了一下,随后问谢宁:“想不想干?”
谢宁眼神发亮:“干啊。怎么不行?你等着。”
第141章
京城里这两天气氛很是不一般。
封状元回了京城, 云将军也在京城。少女们对文臣武将的想象同一个时刻满足, 恨不得天天碰头在那儿嗑瓜子聊这两人。少年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一部分相当文状元, 一部分想从军立业, 天天都和喝了大半碗酒一样亢奋。
正值天热,京城儿郎们碰到无事的时候, 自然就乐意上街晃悠。货郎推着堆满冰果的货车,将才买来的花装饰摆了摆正, 高声吆喝了两句, 转眼就被稚童围住。
国子监难得放假,却是在京城最大的一家茶楼里摆起擂台。
谢宁眉眼里都是笑,指挥着左边右边的人:“来来,今日我们来个舌战群儒擂台赛, 我作为组织者, 有幸请了几位先生来评判。先生们话不用多,只需要举起手牌。一面手牌为守, 一面手牌为攻。举起哪一面, 就是那一方更胜一筹。”
一群学子在下面跃跃欲试。
“我们定一个题。所有人围绕这个题来争辩。有一人作为守擂者, 其他人作为攻擂台者。胜利的人就是下一轮的守擂者。攻擂者可以来我这里领号码牌。一轮战败, 也可以继续按序领一个号码牌去。”
不是学子的人听着有趣, 纷纷看了过来。
谢宁说了一下规则:“舌战群儒赛场,连续战胜五个人,是为胜者!今日总计五题,所有胜者和惊艳群众的话, 都可被收录,出成书籍。钱将有本茶馆掌柜,从茶水收成中抽取一成!茶水钱越多,最终刻印的书本数越多。”
这下感兴趣的人更加多了。
有人就是喜欢这种乐子,觉得可比说书有意思,提早叫了小二开始点茶,明言说给这个擂台赛做贡献的。
谢宁从台下抓了一个学子上来:“来,第一位守擂者,就是国子监,吴闵兄弟。第一题,请各位学子听好了。”
他扫视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提起了兴趣,摇头晃脑开始说起题目:“老子云,辩者不善,善者不辩。有人好法律,持诡辩以中人。吴闵兄弟认为此言有理还是无理?若有理,攻擂方持无理,若无理,攻擂方持有理。”
谢宁跳下擂台,找到自己早前安排好的位置,拿起笔墨开始写号码牌:“来,有兴趣的领号了。”
立刻就有一群人上去领号。
学子玩辩论,正的也能说,反的也能说,这才叫本事。只说自己认定擅长的那一面,只会拘泥在一种看法里,永远得不到进步。
擂台上吴闵先行沉思了一下,张口就来:“我认为此言荒唐无理。”
众人饶有兴致开始听他讲起来。
这辩题确实无理好讲一些,但有意思的是,有理的人确实能说出很多反驳的话来。
围观群众听得高兴,听到后来恨不得喊两句“打起来、打起来”。台上的人争得面红耳赤,一下场就继续去排队,一个题竟是争了一个时辰才出结果。
谢宁服了这群话唠,终于上台给胜者奖励了一杯茶水:“好了,我们开始第二题。”
他朝着台下的人笑了笑:“第二题,在场不论先生还是学子,全为男子。朝中百官,无一女子。女子为官从军,皆与礼不合。然女子出众者众多,此礼有理还是无理?”
胜者当然选择有理,这朝中出女官员,回头牵扯出的礼制问题可多了去了,女子出众者众多,可以当谋士,当诗人当画家,不一定要当官嘛。
于是底下学子只能选择无理这个话题来反驳。
当即就有人举了一堆的例子。
很快守擂方变成了无理的,底下攻擂的人又手持有理来争执。争执这种事情,总归要引经据典,引着引着就拉出了肖先生。
肖先生在京城里相当知名,学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画画本事,那可是连皇帝都认可的。而且她身为肖家人,其实并不仅在画画上出众,诗词文藻、琴棋书画,每一样都拿得出手。
要说走科举,肖先生毕竟没考过。不过她知道的事情多,四书五经文史都念过,真要考起来保不准还真能有个一官半职。
有人提她难道不能做官么?
有人就说她性子放荡,与多名男子情感纠缠过多,还点了好几个知名的男子出来。说这等女子放到朝中,这还得了?
还有人就反驳,那男子中难道就没有风流人物了,怎么男子可以,女子就不成了。
所有人吵成一团,愣是花时间比上一题还久。就连台上原本评判的几个先生都忍不住互相看看,要么晃了晃脑袋,要么埋头写点什么,心中痒痒,很想下去说道两句。
不参与擂台的吃瓜群众和墙头草一样,一会儿集体倒向这边,一会儿集体倒向那边。最好笑的还是关于肖先生的事,他们原本只听说过女子风流,却没想到风流到这种程度。
“原来那位也和肖先生有过来往。”
“哇,这位也是么?”
“有才学真好。”
“呸,有才学的多了去了。你看人家封状元,一心傅小姐和天下,哪里有过别的人。”
“就是啊。这天下风流才子多,用心专一的也多。这和有没有才学没什么关系。”
一群人看热闹看得开心,总算见证了第二场胜者的诞生,哄闹着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