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奶酪西瓜
傅辛夷拱手告退,半点不留念。
封凌看着傅辛夷离开,低头看手。手上还能隐隐感受到刚才牵那么一小会儿的温润柔软。小小的,仿佛自己的手稍调整一下姿势,就可包裹住她完整的手掌。
心底里丝丝蔓上的小欢喜,让封凌悄然细品着:上辈子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怎么还没这辈子牵个手让他开心?
傅尚书见没事了,也去忙自己的公事。
管事顺着傅辛夷的意思,将封凌带到客房那儿,吩咐着人烧煤,还多问着封凌的意思:“封公子可要点熏香?府上库里有不少,点些安神的容易睡。”
封凌摇头:“不用。”
安神的熏香很昂贵也很香,他闻着睡不着。反而傅府到处有的隐隐花香会让他睡得舒坦些。
管事点头后边让人简单收拾着客房,边和封凌说:“被褥都是新的,前些天刚晒过。料子是一般了些,但睡着是极舒服的。”
这床被褥是备用的,万一府上有被子临时出了点问题,方便有替换。
封凌点点头:“这料子很好了。”
傅府的一般和封凌现在家境所能感受到的一般是两个概念。傅府的备用被子,放在封凌那儿就属于价格高昂绝不会考虑的被褥。
管事见封凌态度很随和,心里满意更多了些。他这点小事做得上心,见没什么大问题了,才叮嘱封凌早些睡:“老爷和小姐起得早,早膳倒是与寻常人差不多时候。明日封会元要是起早了,可去院子逛一逛。到了用膳时候,我会早早来告知封公子。”
封凌点头。
再次确定无误,管事才带着人退下。
客房内只剩下封凌一人,坐在铺设好的柔软床铺上发愣。
他一个向来自持,觉得自己还算个守礼的人,婚前来过傅府很多次,却是第一回 住在傅府客房内。傅府客房里摆设简单,除了基本的床、柜子以及梳妆台外,几乎就没什么东西。
小煤炉烧着火,将客房无人烟而导致的阴冷驱散。
封凌伸手摸了摸自己鼻下,觉得刚才傅辛夷伸手一擦,好似在他人中那儿留下了什么。当然,他什么都没摸到,因为傅辛夷只是做了一个动作,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
他轻微笑了一声,又坐了片刻,终究还是收拾一下选择睡了。
傅辛夷是紧张他的。
她对他的态度绝对不会是厌恶和排斥。
封凌闭上眼,考虑着他和傅辛夷之间该如何快速更进一步。他全然忘记自己今日表达了爱慕,和原先说过功成名就后再表达心意有了轻微矛盾。
情之一字,太过复杂。
……
傅辛夷闭上眼,眼前还能现出那一盆血水,还有封凌衣衫凌乱用手帕捂着鼻子的模样。她睁开眼,重新呆呆望着床铺上头。
小事,也不算是小事。
她当时几乎慌得整颗心都被攥紧了,以为下一刻封凌就会由于中毒而猝死。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过是流鼻血,可情感却疯狂躁动,说着一切有可能的猜测,比如这个寿命短暂的年代,流鼻血一样是个大事情。
万一流血致死了呢?
傅辛夷翻了身,侧转,看着自己房间墙面。
墙面上什么都没有。
傅辛夷觉得自己还真敢想,流鼻血致死都能想出来。
今天发生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最后傅辛夷怎么睡着都记不得了。她总觉得自己没有彻底睡过去,没过多久就听见了外头的鸟叫声。
不想起床。
傅辛夷往被子里缩了缩,再度昏睡过去。
她一个昏睡,再度醒过来时封凌已经走了。他拿着傅尚书的引荐信,去见那传说中的老先生。傅辛夷没见到封凌还有点庆幸,怕自己一见到又满脑袋昨天晚上的事。她对老先生更不感兴趣,恹恹缩在书房里做画。
白色的菊花,黄色的菊花,再加上一点红色点缀。
傅辛夷很快将身心全投入到新作品中,把牵挂着她的少年郎忘在脑后。
干了的菊花要凹造型,每一根纤细的菊花丝,都要用胶更加完好契合得摆放在妥当的位置上。傅辛夷画画已有了进步,这回做的早不是单纯的拼接一株菊花。
她连续赶工了好些天,才将自己手中成品最终赶好。
检查牢固度,检查边框细节,润画。
傅辛夷最终看了一刻钟的画,将画放入到木盒内,合上了木盒。这样的画,她希望以后能少接到单子。
怕自己亲自前去送花会看见十二皇妃失态。她遣人将画送过去,半点不许人有差错:“见过十二皇妃后,将画送给她就回来。”
下人应声。
当画送到十二皇子皇妃府邸,直接被送到了前厅。
十二皇妃跪坐在前厅,知道傅辛夷没有亲自前来。她沉默了片刻,还是让人将画在她面前打开了。
木盒打开,露出了里头藏着的画。
她听说过女眷家中的那些花画,都是大朵大朵的花,拼接上茎叶和石子,似真似假做出做好的花朵样。可面前这幅画是不同的,它是用菊花花瓣和叶子拼出来的。
最外圈是零散的绿叶,中间是黄色菊花花瓣拼成了一双手,而双手中间,是白菊花瓣拼成的一个小巧婴儿。婴儿蜷曲着,手还握着小拳头,摆放在他小巧的脑袋边上。
一缕缕的菊花花瓣,温柔得如同作画的人。
这是真的一幅画。
论画工,粗糙到简陋。
论含义,无人可匹敌。
十二皇妃呆呆看着这幅画,眼泪不由自主滑落下来。她忍不住悲痛,嚎啕大哭。她梦中都想要将这样一个孩子捧在掌心,是地位需要,是爱的需要,是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需求。
梦破灭的悲痛让她不知所措。
她意识到傅辛夷不来,或许是因为预料到了她狼狈的这一面。谁能不在这样一幅画面前失态?
十二皇子轻步上前,将自己皇妃拦在肩头,轻微拍了拍:“不哭。我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第四个……儿孙满堂,各个每天都在那儿逗你笑。”
十二皇妃哭了好半天,等缓和了情绪才再度开口:“殿下,府上可以有第二个女子。”
十二皇子眉头皱起。
“但必须要我有了孩子才行。”她推开十二皇子,擦拭去自己的泪水,异常固执,“你的长子,必须在我名下。”
嫡长子必须是她的。
十二皇子看着女子难得的执着,颔首同意:“好。”
身为皇家人,他们没有那么多可以抉择的权力。只是年轻的情感让他们拼劲全力,试图在这仅剩下的空白余地中,争取喘一口气的机会。
十二皇妃深深吐出一口气:“来人,准备一份礼,加上画的钱,一并交到傅小姐手上。”
一直在边上候着的侍女应下:“喏。”
第62章
殿试还未到, 春分已过。
国艳海棠、雪白梨花和紫色辛夷花相继开放。
百年前海棠花盛行, 以至于如今随处可见,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种植, 梨树京城也可以轻易寻到, 可这辛夷花不同。花鸟铺掌柜再了不起,也实话来跟傅辛夷表达了辛夷花送来不易, 性价比不高,不如换几种京城中春日更好看的花。
傅辛夷便没让掌柜送辛夷花, 加了点钱让他给府上添上另外两种花。
她将自己最早收到的那朵辛夷干花放在了抽屉里显眼位置, 只要一打开就可以看到。往人心坎上送东西,除了封凌难有第二个人。
听傅尚书说,封凌深受老先生喜爱,被压在宅子里整日学习, 半点没有前段时间在国子监的悠闲。学习的内容太过深奥, 反正傅辛夷是听都听不懂。
复杂程度大约就是和文科生说量子,和理科生说哲学。
傅辛夷没打算自取其辱问傅尚书详情, 在书房查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钱数量, 觉得去京城买个铺子的定金是有了。到画一一出了, 她就将拥有可以偿还铺子钱的尾款。
这么一琢磨, 她带着良珠和马夫守卫上了街, 去精挑细选铺面。
廊坊有繁华铺子,当然也有不繁华的铺子。敢开在不繁华路段的铺子,基本都卖的是一点家家户户必须要的物品。比如柴米油盐,比如布料铁具。
偶尔有点嚣张没经济头脑的店家, 还会开出风筝铺子、竹筒铺子等等奇怪的店。有些长久亏钱不在意,有的莫名营收有小钱。
傅辛夷要找的是那种基本上赚不了什么钱的。
良珠提早帮傅辛夷去询问过有哪些铺子在官家那儿登记过准备转让的,如今在边上指着和傅辛夷简单讲:“小姐,这家铺子是两年前开的,叫翠花作坊,卖点翠饰品。后来呢,皇太后身体不适,特别不喜这等杀生做饰品的奢靡风气,陛下就禁了京城这种铺子。”
傅辛夷听着,仰头看铺子前头挂的幌子。幌子略有点古怪,上头针线绣了一只翠鸟,但又垂挂了一串和风铃一样的小银碗。
“点翠不能买卖,铺子就改成了银碗铺子。这儿人少,有钱人谁家不认识一两个做东西的。普通人家也不会专程来这儿买银碗,一来二去生意就淡。”
傅辛夷脱离日常,问了一声:“为什么是银碗?很多人买银碗么?”
良珠想了想:“也不多吧,普通人家买不起,多是成亲才会添一对银碗。大户人家则是有不少会用上银碗。但都会直接拿银去打,不会专门来买这等做好的。”
所以这家生意才会淡。
手工艺如果没出众到一定地步,开店只能亏钱。
银器吃饭对身子不算好,不是上佳选择。傅府用饭从来不会专门用银,多是用木头和陶器的器皿。这店想走高端路子,却和她当初的想法一样。要是没有更大的亮点夺人眼球,就只能沦为普通铺子,生意惨淡。
傅辛夷要是只开个花店,那必然是一样的结果。好在她自个先一步在大年初一宴席上招摇过一回,已开了个头,在各家女眷那儿都有了名字。
她在外头看了下两边的铺子,左边卖的是针线和牛角梳子等杂物,右边卖的蜡烛等日常用品,看着全是不会特备招揽生意的。
门口安静地几乎寻不着几个客人。
要不是这儿门口路便利,马车不论从哪里走,都能直达门口,傅辛夷也不会特意挑选这儿。她带着良珠走进门内,扫视了全店:“掌柜可在?”
掌柜正在柜台后面打哈欠,单手撑在桌上,懒懒散散。他眼皮子抬了抬,一眼认出傅辛夷是大户人家小姐,却也并没有特别积极:“银碗款式都在外头了,要买什么自个看。”
傅辛夷走到边上看起铺子构架。
这家铺子柜子全是用木头打造的,一层一层专门用于摆放银碗。看上去干净整洁,显然每天都在打扫。生意是做不太出去,但用心还是用心的。
她兜了一圈,没有拿任何银器重回到掌柜面前。
掌柜瞥了眼,见她两手空空,习以为常说着:“隔壁有蜡烛啊,小姑娘家可以买点,他们新出了带熏香的,可放在屋子里点。”
傅辛夷笑起来:“掌柜还替隔壁拉生意?”
掌柜依旧懒散:“都我的铺子,怎么不能拉生意?”
傅辛夷顿了顿,觉得自己失敬了。面前的掌柜原来就是店家,手下还不止握着一家铺子。
屋子里反正也没第二个客人,傅辛夷便对着掌柜直说了:“我是瞧见您这铺子要出手,所以特意过来看看。这地方还真没几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