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雏耳
这话说的不错。
如果一早去寻找白先生的人是敌人, 那便复杂了。
要么是下毒之人, 要么是知晓这一切却不曾宣之于口的人。
两人谈话期间, 白先生已经号完脉,提着药箱在殿内写好药方,亲自交到宋时矜手上。
“皇后娘娘所中之毒令脉象变得乱杂,若是想要根治,或许会麻烦得多,但草民会尽力一试。”白先生看见宋时矜神色沉顿,又道:“且不说恢复原样, 但至少能继续好生生活。”
宋时矜松了口气,反手将药方递交给云霄。
双手交叠微微欠身道谢:“大恩不言谢,若是白先生当真能医治好嫂嫂,我必有重谢。”
白先生笑着侧身避开宋时矜的大礼,摇头,“长公主不必客气,救死扶伤乃草民的本分。”
他急着回去思索医治方法,话毕行了礼便被庆俞带着离开。
宋时矜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宫门才缓缓开口:“这位白先生当真神医?”
“神医说不上,但这些病症白先生当都见过。”容铖偏过身子盯着宋时矜,莫名失笑,“当年他没能救下皇上,是因为你的离去给他带来太大的打击,郁郁寡欢以至于气结于心离世身亡。”
这些都是宋时矜不知道的过去。
她回望着容铖,其实宋时矜心里明白,对于容铖现在的笑意来说,定然是前世诸多苦涩换来的。
他还能笑,并非能说明如今多开心,只能说苦难过去了。
思及此,宋时矜嘴角带着涩意。
伸手捏住容铖的手指,缓缓捏了捏而后紧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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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毒素过重,白先生日日前来为姚皇后施针逼毒,也不过是脉象平稳不少。
一直到十二月底,即将临近次年岁首,姚皇后才在众人的努力下转醒。
她醒来时宋陵郅正在床畔陪她。
刚一睁眼,就看见宋陵郅那双泛着血丝的眼。
姚皇后心中涩意翻涌,颤抖着握住他的手,张张嘴,却因许久未曾开口说话而不知如何发声。
宋陵郅俯身,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别急,慢慢说。”
丫鬟递来温水,宋陵郅小口给她喂下些许,又让白先生来把脉。
白先生笑着道:“底子到底是差了,日后若是想要怀孕生子,怕是得好好调理才是。”
“现下只要能让她安然无恙的醒来,那就是朕的心愿了。”宋陵郅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起身对白先生道:“救命之恩,朕永志不忘。”
白先生在世间飘荡许久,救苦救难从未有过怨言。
如今他为了姚皇后的身子在皇宫中滞留许久,如今既然姚皇后的身子大好,那便是分别的日子。
离开那日正是除夕,姚皇后已能下地行走,白先生给姚皇后留下三张药方。
细细叮咛道:“这些都是极常见的药材,娘娘若是相信在下,依次服用下这汤药,静待年底,腹中定然有望。”
姚皇后的手指拂过小腹,她抿唇笑起:“多谢白先生。”
“那在下告辞。”
白先生点头作别,一如来时轻飘飘的模样。
回到宫中,才发现宋时矜在殿中等她许久。
“妹妹来了。”姚皇后挑眉。
宋时矜起身行礼,而后扶着她的胳膊紧挨着姚皇后坐下,“长乐宫冷清,便过来与嫂嫂说说话。”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姚皇后执起茶盏,抿口花茶,“去年的除夕晚宴上,你为难范柔安的场景可还历历在目。”
宋时矜红了红脸:“嫂嫂又打趣我。”
“成了。”姚皇后陪着她笑了阵,正经了脸色,“说罢,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
宋时矜顿时眸色轻闪,没想到姚皇后会看出来。
她嘴角的笑意停顿片刻,也不再装腔作势,认真道:“白先生入宫前,容铖曾经问过他为何会在京中,白先生道一早也有人寻他,正巧在此处。”
“但妹妹心里知晓,这不是碰巧。”
姚皇后放下茶盏,清冷眉眼略显生疏,“那你这话是想表明什么?”
“嫂嫂就告诉我实话吧。”宋时矜抬起眼,目光紧锁在姚皇后的脸上,丝毫不肯挪动半分,“起初寻找白先生的那位,是嫂嫂自己个儿吧?”
大抵是没料到宋时矜会这样说,但也有可能是被她戳中心事,姚皇后的面上闪过奇怪。
“你怎会般问。”姚皇后轻笑。
“我无事又为何要给自己寻郎中来治病?”
宋时矜知晓姚皇后不会立时三刻便承认,所以再来此处之前,她将梦里头的东西全部都重新捋清楚。
直到三次之后,宋时矜才发现这一切似乎都在姚皇后的股掌中。
姚皇后此人,宋时矜不怕她会叛变宋陵郅。
只猜想她是否一早就知道什么,但是为了保全某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才久久忍耐着。
思及此,宋时矜垂眸细声细气的问:“嫂嫂是为了救哥哥吧?”
“……”破天荒的姚皇后一句回应都没有,她沉默着。
宋时矜轻笑:“我就知道。”
“有人给哥哥下毒,你知晓,但你不想让哥哥中毒身亡,所以才一早就从中截下那每一次的毒药。下毒之人是嫂嫂的陪嫁嬷嬷霜姑,对吗?”宋时矜仔细分析,“但至于嫂嫂为何喝下毒药都不肯将其倒掉,妹妹实在不明白。”
姚皇后见此事瞒不下去,她坐直身子眼底漠然:“我有我想要守护的东西,你也是,那何必要将一切都知道的那么清楚,有些东西不知道其实要好得多。”
“可是你不能这么欺骗我们。”宋时矜猛地站起身,“还是说你也是端亲王的人?”
姚皇后瞬间抬眼,“我不是。”
宋时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转身就走。
她这一走,姚皇后以为她是要前去告知端亲王,惊的立刻起身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宋时矜的步子猛地停下。
姚皇后皱眉,咬牙道:“我不是端亲王的人。”
“霜姑给皇上下药,被我截下后,为了不让霜姑告知端亲王药没有交给皇上,只有我喝下,霜姑能复命,我也能救下皇上。”
虽然这理由着实有些牵强,但宋时矜仍是信了。
突然转身道:“嫂嫂莫不是疯了,你可知晓你在哥哥眼里是何等重要的人,如若你有事,你要让哥哥怎么走过那么长的余生。”
姚皇后双腿发软,还有许多的事情她不能告诉宋时矜,幸好她没有追问,而是换了别的话。
那一刻,她瘫软的坐下去,低低道:“可我不能看着他去死啊。”
宋时矜微怔,神情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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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因为适才在皇后宫里的对话,参加晚宴时宋时矜的情绪并不比以往高。
就算是容夫人今夜在场,宋时矜也依旧眉间恹恹,懒散的举杯敬酒。
范柔安仍旧坐在那头的位置上,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这次宋时矜率先收回目光。
这人说她蠢,此话虽不假但她也是个可怜人。
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但实际上平静的表面下早已是暗波汹涌。
容铖坐在宋时矜右手下方,他的视线在对面的端亲王身上停留片刻,这一眼被宋时矜瞧见,敬酒时才有空问及发生了何事。
这些天宋时矜照料姚皇后,无暇顾及容铖与宋陵郅所商议之事。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这一切似乎并不如同她所想的那样简单。
譬如仔细留意下,端亲王与范太后偶尔的对视,宋陵郅与宋陵启抬起酒杯时,眉眼间的提防。
中途离场吹风醒酒时,容铖跟了出来。
宋时矜偏头,“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容铖大抵是喝得有些多,但好在眼神依旧清明,扬扬下巴:“走走吗?”
宋时矜无奈,跟着他绕着石子路一圈又一圈。
直到一阵冷风吹起,容铖将她拉进红梅园,寒意稍稍消散开。
容铖笑:“你这是什么脸色?”
“我这是给你看的脸色!”宋时矜嘟囔,“每次一有事情都瞒着我,那我以后也不想知道了。”
“那我告诉你成吗?”容铖揉着太阳穴。
宋时矜冷哼:“我不稀罕了。”
看着她这样一副傲娇模样,容铖稀罕的紧,趁着醉意将人捁进怀里喃喃道:“不行。”
实在是懒得跟酒鬼计较,宋时矜挣脱开就要走。
谁料容铖一身酒气的从身后将宋时矜抱住,高挺的鼻梁嵌入她脖颈,冰火交融,容铖委屈的问:“长公主殿下是不要我了吗?”
宋时矜翻了个白眼,抬手推他却发现这人力气大的推不动。
无奈之下,宋时矜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容铖推着她往里走,双手紧紧交握,不要脸的继续道:“要亲亲才能好。”
宋时矜咂舌:“……”
不等她的回应,前头正好是个假山。
容铖将宋时矜在怀里转了个方向,而后揪着她精巧的下巴迫使宋时矜仰起头,下一刻,满腔酒香滑入宋时矜的唇舌之间。
酒香与宋时矜的香气融汇在一处,容铖沉溺其中。
仍旧还记得全部记起前世回忆的那个夜晚,他独自一人裹着披风立在窗口,看着西凉的方向也站了很久,只是唯有口中的那声“淑嘉”怎么都唤不出来。
自那时起,容铖便暗暗发誓。
哪怕今生冰雪消融,世间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