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岁千
等殿门拉开,褚余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家那个不走寻常路的小姑娘,从绣凳上弹了起来,笑吟吟对他行礼。
“陛下。”
她怀里甚至还抱着一个吃光了的玉盘。
褚余抬眸。
不过刚卯时,天刚亮,东面的宫殿瓦宇上才被微粉色的云霞染上,她就候在他殿门外。
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像通州府杨府时。
御医交代了,这几日褚余许是会连续胃疼,希望他暂时不要处理政务。
柳安安严格执行,紧紧跟在褚余的身后,像是个小话痨反复重复:“陛下,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劳累。”
褚余听得耳朵起茧,一到勤政殿,直接招来御医,给柳安安问脉。
一路上的小话篓子立马紧紧皱起了眉,伸出手搭在小几上,别开脸不愿看。
这是和昨日那个不一样的御医,原是给后宫妃嫔帝姬准备的,自从新帝登基后,在御医所里无所事事大半年了。
柳安安坐在那儿,任由他观闻问切,细细检查了一番。
“你出去。”
等御医收回手,褚余直接对柳安安扬了扬下巴,“外面去煮茶,煮好了再进来。”
柳安安知道这是要支开她,磨磨蹭蹭了半天,御医一个字也没说,只能出去茶室。
等柳安安一走,御医跪在褚余面前。
“回禀陛下,柳美人的身体,亏损甚多。”
褚余脸上的一丝轻松消失了。
早在通州府,他知道了小姑娘来自镇南王府时就知道,她身体绝对不会好,但是也不知道御医会用出,‘亏损甚多’这种字。
这么严重的用词,御医轻易根本不敢开口,大多是含糊其词。
“你说。”
御医拱了拱手:“回禀陛下,柳美人脉象以及种种表现,臣推断,柳美人似乎是不足月出生,小时候身体该是受过寒,常年患病,用药极多。又有些旧毒沉积。且柳美人体内沉疾颇多,身子骨比起一般女子来,要弱上几分。这些表现在柳美人会比旁人更容易累,也更容易心悸心慌,身子娇气些,且在子嗣上,过于艰难。”
“若是不早早调理医治,恐怕……”
褚余眼神一暗。
“恐怕什么?”
御医叩首后面露难色:“恐怕柳美人芳龄难长。”
‘咔擦’。
褚余手中的玉瓷杯碎成片,掉落一地。
他面无表情,盯着御医:“朕以为,你该知道如何做。”
“是!”御医吓得立即跪直了,赌咒发誓,“臣一定竭尽全力,医治好柳美人!”
“去开药,以后你天天去元晨殿请脉,她什么时候好,你什么时候不去。”
“还有……”
褚余一字一顿:“不要告诉她。”
御医诚惶诚恐应了,又马上开了药,令小童去抓药回来,自己去了茶室。
柳安安还在照顾褚余的茶。
大早上的,还胃疼呢,偏要煮茶吃。
柳安安一边煮一边添水,时间差不多了,煮出来的却比之前的茶水淡了许多。
这样不至于刺激到他肠胃。
御医来时,立即给柳安安行礼。
“柳美人。”
柳安安见了他就问:“御医,你刚刚与我看诊,我可有什么不妥?”
御医僵硬着拱手:“回禀柳美人,美人身子骨只是略弱了些,稍微调理调理就好。”
柳安安点了点头。
之前那个大夫也是这么说的。
她端了茶去与褚余。
小半个时辰后,茶室端来两份药。
一份是褚余的,一份是柳安安的。
“昨日你答应的。”
褚余端起玉碗,一饮而尽,然后盯着柳安安。
柳安安撇了撇嘴。她真的很不喜欢喝药。小的时候,闻到这个药味都快反胃,可惜她还得喝,一喝喝了多年。
可是没办法,这是昨日她亲口答应的。
柳安安端起盛着药的小玉碗。
她看了眼褚余。
褚余正在等她喝药。
暴君好像,真的对她是特别的。
她一夜的时间想明白了。必死的情况,陛下没有杀她,只轻描淡写罚她喝药。
或许,陛下真的……不会凶她呢。
柳安安想到这里,眨了眨眼:“苦……”
这种类似撒娇的话一出口,她就羞红了脸,不等褚余有所反应,急匆匆抱起碗,小口小口喝。
苦涩从舌尖一直蔓延开,她闭上眼,心一横,大口吞咽。
一口气喝完,柳安安觉着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一睁眼,褚余居然用略带笑意的眼神看着她。
柳安安豪气地翻了翻碗:“喏,陪陛下喝完了。”
褚余随手一指:“你与我撒娇,我却没有糖果给你吃,自己去选个玩意儿,赏你了。”
柳安安听得赧然,捂着脸假装没听见前半句。她才不是撒娇呢。
就是想知道,想知道陛下对她到底有几分纵容。
试出来了,她却更不知所措了,只好假装没听见前半句。
至于后半句,她都多大的人了,因为乖乖喝药被奖赏……
但是她还是去那一柜,选了一颗指头大的小玉珠子。
被夸奖了,选个礼物,柳安安兴冲冲地,好高兴。
小姑娘一本满足,因为一个小的奖励就一直笑眯眯,褚余瞥了眼,收回视线。
果然还是小丫头,孩子气。
因为一时吃得不对而导致的胃疼,用药调理三天就好。
褚余喝了三天的药,从第四天起,让御医换成一碗酸梅汤。
柳安安坐在褚余的下首,乖乖等着喝药。
这几天,她已经很好适应了自己每日陪药的身份。
托盘一送过来,褚余率先就趁着柳安安不注意,拿起玉碗一饮而尽。
柳安安只匆匆一看,觉着药汤颜色不对。
她喝了自己的药,忍不住问:“陛下今日的药,怎么色泽和气味都不同?”
褚余面不改色放下玉碗:“换了一味药。”
这汤色可比之前喝的药浓郁些,柳安安愁了:“可是陛下疼得厉害?加重了?药苦不苦?”
褚余自然忽视了前面两个问题,只回答最后一个,犹豫了下,他直接说:“苦。”
“比之前的还苦?”柳安安倒吸一口气。
之前的那副药,她只问一问就觉着奇苦。这一份居然比上一份还要苦。
柳安安同情地看着褚余,然后又耷拉下了小脑袋。
都是她的错。
晚膳前,茶室里煮好了药与酸梅汤,侍人端着托盘,刚跨过门槛,让拦了下来。
“等等。”
柳安安直接把那小侍人手中的托盘拿了过来。
“我与陛下送,你回去。”
小侍人一看是柳安安,这位可是圣宠极眷,自是赔着笑同意了。
柳安安端着两份药入了殿。
褚余还在长案后坐着,批阅奏章。
他漫不经心一抬头,看见端着托盘而来的柳安安,眼神凝滞了。
柳安安走来,嘴里还说着:“我知道陛下的药苦,刚刚特意去找了些甘糖来。”
她把托盘放在长案上,取了一小罐从膳房拿来的甘糖,然后掀开了褚余的药碗盖。
褚余伸手阻止不及,只好眼睁睁看着柳安安往碗中倾斜,倒了一点甘糖。
然后她取出汤匙盛了一点,入口。
“我替陛下尝尝还苦不苦,若是还苦我就……”
药入口,柳安安未尽之言戛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