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云香
孙峥发现了琉璃片的各种作用,还用镜片把外面的光引入到了房间里,对着光放着大张雪白宣纸,外面的光引入到屋子里,床榻这一块儿照得亮堂堂又明晃晃的。
林家人都在房门外等着,林鹤都难得告了假,来回踱步,偶尔念念叨叨求神佛保佑,只需要透过琉璃窗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但是谁也不敢去看。
到了夏日,天气是有些炎热的,昭昭主动握住了柳氏的手,柳氏亲眼见到巨石滚落,从头到尾都觉得小女儿命中带福,握住小女儿的手,心中也安定了下来。
屋子里,孙峥用麻沸散让林晟彦昏睡过去,用烈酒烧过的刀滑开了肉,断骨重新接上骨头,这一步就用了很久的时间。
等到一个时辰以后,再用细细的羊肠线缝合刀口,孙峥缝合的手法和绣娘学过,接口向内,等到愈合之后,不会留下明显的伤口。
孙峥敲了敲窗户,告诉他们已经好了。
他人并不出来,而是隔着窗户说道,“这几日不要太多的人进来,只让墨烟陪着就好。”
以前的孙峥很少用给人动刀的方法,在孙宝珠去世之后,他在军中做了军医一段时间,这个办法是和军医学得。
这个方法也有坏处,如果要是伤口发言,就很麻烦,他们用了不少办法,防止伤口发言,例如用烈酒消毒,少和人接触,保持室内的干净,两日之后要保持通风,这些手段都有助于伤口的愈合。
等到林晟彦醒来,双腿腿骨又是久违的疼痛,他的脸色苍白,脸上却露出了笑容,经历了不能站起来这种打击,有时候疼痛也是一种幸福。
孙峥坐在不远处,“你要是难受了让墨烟喊我,我就在旁边看书。”
整整一天一夜,伤口都没有积液和发言,等到三天之后,就可以开始用药了。
从这一天开始,林家的宅院里有浓郁的药香味挥之不散,甚至衙役也习惯了这股药味。
一个方子是给林晟彦的,另一个方子则是给林清薇。
想要根治林清薇脸上的胎记,还是需要动刀,但是夏天这个季节并不太适合在脸上动刀,于是孙峥要做的是每日给林清薇针灸,把脂粉里糅入了药粉,每日给林清薇早晚一次针灸。
这样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她的肌肤红色胎记也褪色了一些。
在郧河的夏天远不如京都炎热,林清薇出汗不多,靠着孙峥的脂粉,基本把脸上的胎记遮得严严实实,从没有露出过一丁点的痕迹。
半个月的时间,林晟彦的腿也好了不少,他甚至也能够短暂站起来,而在他能够站起来的这一日,唐老夫人决定在家里热热闹闹吃火锅作为庆祝。
*
千里之外的京都,要比郧河热得多,按道理这样的时候不适合吃火锅,却也有人在雅间里摆了场,是周维做东宴请汪德全。
京都既然很热,想要吃火锅就有讲究了。房间里放着冰盆,屋子的四角都用窗扇,丫鬟们拉着绳子,窗扇一张一合,把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扑在人的身上,这样吃火锅来的痛快,又不至于身上太过于黏腻。
周维用公筷给汪德全夹了一筷子片得很薄的羊肉片。
汪德全享受别人给他的服务,评价说道:“够味道。”
“汪大人果然是个老饕,”周维笑着说道,“没想到跟着汪大人有福气了,能够在这里吃饭。”
这样吃火锅的主意当然是周维一点点启发汪德全的,只是最后功劳是要归功于汪德全身上。
汪德全十分得意,“我也就是根据你说的,有了一些想法,你也吃。要说起来,现在能够吃到这样的辣味,都是你大兄的功劳。”
吃火锅离不开极其重要的一种味道,那就是辣,周朝在西域行走带回来的种子就有辣椒,有了辣椒这火锅就有了不一样的风味。
周维说道:“大兄喜欢收集这些,也算是阴差阳错,能让火锅增味一点罢了。远不如汪大人的奇思妙想,竟然能够在炎炎夏日里也能够享受火锅的美味,还别说,这样吃起来还当真是畅快。”
汪德全被吹捧的高兴,大笑起来。
这一顿饭是周维最后一次宴请,汪德全心中十分可惜,好不容易看中了钱袋子,能够替姐姐做点事,结果周家的两个大一点的是好的,那个叫做周旗的人也太不成器了,眼皮子忒浅,就为了一点良田挖河堤的泥。挖了也就挖了,造成决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被一个小县令给拿捏住了,得赔钱修河堤还有石拱桥。
汪德全不知道郧河的河堤与石拱桥难修,只当这些银子是有些讹周家人。
但是周旗已经被哄住了,都已经送到了建安府,周朝和周维两个兄弟也只能够一个先回去,另一个继续把京都里的产业一抛,也回郧河县。
汪德全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可惜,那什么郧河县也太远了一些,倘若是近一点,直接打个招呼,让国库出银子,周家的这笔钱就名正言顺落入到他们汪家手里了。
汪德全长吁短叹,从长远来看,少了周家,就少了给三皇子源源不断的银子,从短处来看,少了周家,现在就少了一些进项,“若是少了你,这京都里可就没有什么好玩意了。”
周维是跟着海外行商,有什么好玩意都会往京都里买卖,汪德全是直接拿好东西,从周家的铺子里拿了不少好东西送入到姐姐那里,但随着周家兄弟的离开,今后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汪大人您客气了。船队就停在港口,这什么时候出海返回,就什么时候会带回来好东西。”
汪德全有些气闷,但是现在船只是属于沈家的,现在沈家可动不得,谁知道这沈家不是读书人嘛?怎么忽然出了一支嫡系要经商,实在是让他想不通。
周维看出了汪德全的郁色,没有就这个话题说很久,最后一顿饭务必要把汪德全给伺候好了,等到汪德全离开之后,周维轻松了不少,因为沈家接手了一部分周家铺子,让他可以快速离开。
汪德全坐在马车上,他哼着小曲儿回到府中,只是进门之后看到了一个孩子,破魂几乎都给飞了出来,“我的小祖宗,您怎么来了?”
那孩子大约十岁年龄,身子比同龄人高挑,腰背挺直,眼神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沉郁,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肖似极了汪德全的姐姐——汪贵妃。
这位赫然是汪贵妃心尖尖上的宝贝,天家三皇子赵昶安,他旁边还跟着一位姑娘,若是钱镜诚在场一定认得出来,这位正值妙龄的丰腴姑娘赫然是卫侍郎的千金。
明日就是三皇子的生辰,卫雪霏是陪着娘娘说说话,然后替自家父亲给三皇子捎上生辰礼物,但是不知道三皇子怎么和汪贵妃说的,最后卫雪霏出宫的时候,带上了三皇子。
“娘娘让我给您捎个口信,明日就是三皇子的生辰,让您做舅舅的陪着三皇子逛一逛。”卫雪霏的任务就是送三皇子,等到把三皇子送入到了汪家,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等到离开了之后,卫雪霏松了一口气,她的后背已经是濡湿一片了,三皇子是汪贵妃的心尖尖,要是有一点损伤,她只怕命都没了。
卫雪霏叹了一口气,觉得三皇子实在是任性,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出宫,出宫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跟着她?!害得她生生出了不少汗,感觉身上的汗臭味和香粉味道形成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卫雪霏因为身子发胖,夏天最不爱出门,今年本来以为可以嫁个如意郎君,结果钱镜诚跑得一无所踪,卫雪霏被气得少吃了不少饭,身子还算是消瘦了一些,和其他女孩子相比,只是略有些丰腴罢了。
卫雪霏把马车的帘子撩起,忽然之间见到了祁家女眷,连忙就放下帘子。
她父亲卫淞走的是汪家路子,曾经的元安公主的驸马祁赟之也走得是汪家路子。
按道理她们女眷也应该走得近一些,只是目前所有女眷都对祁家的女眷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各家若是有些什么阴私的事可没有像是宋氏一样闹在明面上的,宋氏人品有问题,其二就是宋氏是通房丫鬟出身,和她相交降低格调。
其实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祁赟之就算是和元安公主和离,也没有必要娶宋氏,毕竟宋氏的身份实在太低了。
近来父亲卫淞和祁赟之走得近了,以前他们家女眷是绝对不和祁家女眷交往,现在目前似乎也松动了,唯有卫雪霏还是不干,刷得一下拉下了帘子,当做没看到齐家女眷。
宋氏本想要和卫雪霏招呼,看到她拉帘子的动作心中一梗,而祁明萱握住了娘亲的手,“娘,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宋氏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确实不重要,女儿说的那些话应验了,难道等会真的会见到三皇子?
以前宋氏就觉得女儿聪慧,自从元安公主大闹之后,丈夫走了汪贵妃的路子和元安公主和离,就算是和离,宋氏知道祁赟之从来没有想过要娶自己,祁赟之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似乎准备找到再娶的夫人。
是女儿祁明萱敲了书房的门,两人长长一下午的交谈,过了十天之后,祁赟之就把宋氏扶正了,那之后祁赟之告诉她,女儿祁明萱有些不凡之处,让她万不能委屈了祁明萱。
具体有什么不凡,祁赟之没有说,只是用沉郁的眼神凝视宋氏,宋氏忙不迭点头应了下来。
祁明萱只是个孩子,但是宋氏作为这个孩子的生母,从来不敢小觑了她,今天丈夫不在,女儿在午睡了之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喊她出来,说是等会会遇到卫家小姐,她们要去的是汪家,三皇子就在汪家。
宋氏心里头有一肚子的疑惑,还是听女儿的话坐马车离开了家,路上遇到了卫家小姐,等会难道真的会遇到三皇子?
等到宋氏和祁明萱到了汪家门口,正好遇到了汪德全带着三皇子出来。
两人对着汪德全与三皇子行礼,祁明萱对着三皇子含笑说道,“我姓祁,名字叫做明萱,明天的明,萱草花的萱字。我应当怎么称呼您?”
第38章 京都府尹
祁明萱是重活一世之人,在重生以前,她很长一段时间里以为是祁赟之的养女,小时候因为八字和嫡女祁明昭不对付,于是被养在宋氏名下,宋氏对她还算是不错,等到了岁数,世家女都去女院读书,她因为只是养女,又记在姨娘名下,女院自然是和她无缘的。
祁明萱有些委屈,也可以理解,能被养在公主府里已经是全部的福运了,还怎能奢求去女院读书?
但是祁明萱心中还是觉得难过,在祁明昭去女院的那一日,她躲在宋姨娘的衣柜里哭了很久,哭得昏了过去,最后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有人在说话。
祁明萱永远记得那一日,宋氏带着哭腔说道,“能不能想想办法,萱儿也是你的女儿,我看到她那样闷闷不乐的模样,心都在滴血。现在只是个女院,就要委屈了萱儿,她成亲的时候又如何?能够选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父亲祁赟之安慰母亲宋氏,“明萱是我的头一个孩子,我怎么会不心疼她?我现在的官职尴尬,只能够做一些闲职,看之后会不会好一些,你且宽心,明昭有的,明萱都会有,从名字上来看,你就知道我一碗水是端平的,定然是为明萱找个好夫婿。”
祁明萱听到了宋氏和祁赟之的对话,她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并不是养女,而是祁赟之和宋氏的亲女。
知道了她是祁赟之的亲生女儿,原本那点小委屈在心中陡然扩大了起来。
明明都是祁赟之的孩子,为什么祁明昭可以去女院读书?而且父亲明明更疼爱她,为什么祁明昭拥有一切。
祁明昭今日里和都督府的嫡女相交,明日去参加御史家嫡女的赏花宴,祁明昭是公主之女,京都里的贵女都与她相交,她还得了高僧的批语,说她福如山岳,贵不可言。
至于说祁明萱,那位高僧不过是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好像她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自从知道了身世,那些不平总是在心中发酵,原本祁明萱觉得元安公主性情温和,后来就觉得她是个伪君子。明明都已经答应了把自己记在她的名下,凭什么祁明昭一生病,就说她们八字不合,不愿意把她记在元安公主名下,而是改为记在宋氏的名下。
这样一个改变,就让她命运截然不同。
而且父亲那个时候说过,定然会为她找个好夫婿,结果呢?她被定了清贫的书生,还被说是烧了高香,而且姨娘也让她认命。
祁明萱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觉得所有的悲剧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所以她在重生了之后,让宋氏下定了决心,使用计策把祁明昭弄丢了。
被人拐走,凭着祁明昭的模样,她就不信了,祁明昭在泥泞之中,还能有福如山岳,贵不可言的批语?
只可惜之后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明明元安公主应当是与父亲白头到老的,为了祁明昭居然和离了,要不是父亲及时走了汪贵妃的路子,只怕直接被元安公主给斩了。
走汪贵妃的路子有一点不好,这是一条逆她所知的路线,需要扶持三皇子上位,需要改变很多事情。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在她死之前,汪贵妃都是当今圣上心尖尖的人物,甚至因为遇刺病恹恹的三皇子,圣上还是动了心思想要废掉现有太子,立三皇子为太子,如果要是三皇子的身体康健,那么是不是三皇子就是未来的储君?
祁明萱想到了这里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她前世太过于关注祁明昭,视野多是局限于宅院之中,关于朝堂里的大事只有一些特别重要的记得住,其他的都已经忘了。
就如同三皇子的事,她只记得有这样一场危机,具体的日子已经不记得了,今天中午睡着,忽然灵光一闪,想到这是三皇子生辰前一日的事,连忙催促母亲宋氏过来,想要通过救下三皇子,彻底入贵妃娘娘的眼。
赵昶安刚说了假名,就看到了祁明萱叹了一口气,他的眉微皱起来。
祁明萱看着赵昶安的模样,连忙摒开了其他念头,含笑说道,“汪少爷一身贵气,只是您若是这般出去十分不妥当,您这长衫面料是从南边送来的,产量十分稀少,您身上的这块儿玉佩就更难得了,没有一丁点的杂质,还有您的靴子也是如此,侧边用了绿宝石,这是今年才从海外运来的。”
汪德全本来想要把祁明萱给赶走,结果这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嘴巴叭叭叭就说了这些门门道道来。
祁明萱继续说道:“您若是想要散散心,穿成这样是不成的,得穿一些寻常的衣裳。”
陌生的小姑娘这样一说,汪德全就觉得自己这样直接带三皇子去逛街不妥,开口说道:“你是哪家的?”
宋氏对着汪德全行了礼,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汪德全对祁赟之当然有印象,既然是自己这边的人,就直接说道,“那就一起到屋子里吧,祁小姐说话怪伶俐的。”搓了搓手,对着三皇子说道,“殿下,您看小姑娘都瞧见了不妥,咱们换一身衣裳好不好?”
赵昶安看向了祁明萱,后者对他甜甜一笑,他的眉头狠狠皱起,他只是想要散散心,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忽然觉得怪没意思的。
他只是看到了太子能够跟着小舅舅出宫,还给他带了糕点,结果母妃毫不犹豫地打掉他的糕点,不许他吃这些。他觉得皇宫里憋得喘不过气,马上要过生日了,才提出这个请求,没想到本来只是想要逛一逛,结果遇到了祁明萱,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需要换上没有浆洗过的成衣,只因为这成衣看不出来他的贵气;他喜欢的那枚玉佩被她小心翼翼收入到了绣囊里,美其名曰替他保管好,等到结束了之后,舅舅不记事,她也似乎浑然忘了她替他保存的玉佩。
穿着的这身衣服让他身上发痒,偏偏因为在外,他又不能伸手去挠。这次出宫,也什么都不能吃,似乎在祁明萱的眼中,这个有毒,那个也有风险,本来舅舅汪德全是无所谓,但是因为祁明萱慎重的态度,让汪德全也觉得小心一些为好。
赵昶安觉得,自己浑身发痒还有这个无趣的姑娘家陪着,实在糟心到极点,等到了回宫的时候,他竟是长舒一口气。
赵昶安要上马车的时候,看着祁明萱似乎忘了他的玉佩,语气不好对着祁明萱伸出手,“我的玉佩。”
祁明萱这才恍然,“抱歉。”她直接把绣囊取下来,直接一起递给了三皇子,“三殿下。”
赵昶安把自己的玉佩一拿,也不去看祁明萱,把空绣囊给丢掷在地上。
祁明萱如果要是个孩童,只怕要被三皇子的动作给气到爆炸,现在祁明萱心情很好,因为刚刚陪着赵昶安出去玩,让三皇子按照她的想法换上了低调的衣服,一路上什么事情都没有,而祁明萱给汪德全了建议,让找了男童穿着三皇子的衣服,在原定要去的地方转了一圈,结果那个孩子被捅了一刀。
曾经的三皇子被捅之后,那是有最好的药材替他保命,现在那个孩童哪儿有这么好的运气?不过是一会儿就直接去了,这件事把汪德全吓了一跳,坚持要送三皇子回宫,等会还要和姐姐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