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云香
赵翊林想到了昨晚上的梦,能够从刺客手中护住三哥,林昭应当是神勇的,大约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女壮士?倘若是女壮士,三哥怎么都不应当说她寻常。
哎,赵翊林想着,能与他通信的笔友,怎么会是寻常的小姑娘呢?
让赵翊林没想到的是,等会朝仪上的消息,陡然把时间提前了起来,只怕就是这一两个月就可以见到林昭。
建安知府林鹤,献主粮番薯有赏,擢升至户部侍郎,赵翊林也清楚林家二房的构成,二房两位男丁,一个是林晟彦要回京考明年的会试,一个是林鹤,也要回京为官,那林家二房的女眷也没有留在建安的道理,也要回京都了。
赵翊林听着这消息,准备朝仪结束之后去找小舅舅,他记得林家两房已经分家,那没有住在现在宅院的道理,只怕要新置办宅院,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院。
在听到了林鹤升了官职,这满朝堂里最愕然的不是别人,而是林汛。
二房的林鹤有升官了,而且竟是直接擢至三品大员?最关键的是,还是掌实权管银子的财神户部,不像是他这礼部侍郎的位置,来得要空泛得多。
先前林鹤连升四级,林汛便心中酸得冒泡,觉得林鹤走了好运才能够得到如此的擢升,又安慰自己,林鹤只有一子林晟彦,那是个不成器的,结果呢?今年的秋闱林晟彦高中解元,现在林鹤更是一跃成为三品大员,林汛现在巴巴等着其他人反驳,结果无论是清流还是汪党都没人反对,林鹤升官的事情就成了定局。
上次反对林鹤擢升的卫淞,这会儿笑眯眯的,他也得以再进一步,从右侍郎成了左侍郎,心中十分满足,加上也清楚林鹤为什么会有这官位,怎么会反驳?这林鹤升官可是有林昭的缘故,和他们三皇子有关。
而清流之中……
林汛看着没人出头,他到底和林鹤都是林姓,若是他跳出来说不合适,只怕接下来一段时间,满京都都要拿林家的事情说当。
朝仪散了之后,林汛忍不住问到欧旵,“欧尚书,林鹤是我二弟,先前在京都翰林院为官并未见有才干,这才做了建安府的知府没多久,现在就又是连升三级,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林汛可以说是越算越心惊,照这样的升官方式,岂不是很快就要入阁了?
林鹤何德何能?
一想到林鹤说不定晚些时候官升得比他官职高,或者说现在两人同为三品侍郎,他的官职虚,林鹤的官位实,实际上已经比他高了,一想到这个,他五脏六腑都烧得慌。
欧旵说话向来是慢条斯理,猜到兄弟两人有隔阂,此时看着林汛,温声说道:“许是令弟一开始便适合外放为官,他的功勋是实打实的。这次也没连升多少级,那番薯作为主粮,足以让建安府成为上府,那也就是从三品,从三品到正三品,也不过是寻常升迁。”
“这番薯尚未种下。就算是明年春天种下,那也是明年秋天之后才是上府。”
欧旵笑了笑,“林侍郎,一事论一事,光是番薯耕耘之功,就足以让他擢升至此,你的心别被蒙住了。”
摇摇头之后欧旵离开了,现在太子每日里来朝仪,进度与过去相比一日千里,他给太子上课的时间改成三日一次,今儿不用给太子上课,他准备约人去喝酒。
这舶来的番薯当真是神物,而且林鹤为官屡屡建树也让欧旵啧啧称其。
种鲜花、种药材、种玉麦、种番薯……前两样是惠及湖江的一小方子民,而后两者则是惠及整个大齐。
这户部侍郎林鹤,欧旵心中十分好奇,想着晚些时候定要见一见这林鹤。
此时的赵翊林在见过沈岚之后,也到了沈家。
先前舅母有了身子不易行路,等到月份稳了小舅与舅母两人就回到了京都,出生的孩子正一个月大小,沈誉新做了父亲,不急着去建安,就专心留在府中陪着妻儿。算起来沈誉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再去建安府了,听到了赵翊林的话,笑道,“倘若是宅院,林家已经买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要在京都里买宅院了?”
“就算是没有林知府擢升,几个女眷也准备先行到京都里来,一来是给林大小姐送亲,二来是林少爷也要明年春闱了。”沈誉笑着说道,“这样还是正巧了,他们宅院买的也颇大,这次恐怕就都搬入到京都里了。”
赵翊林来之前是想要来问问看林昭生得什么模样,结果他说林昭生得健硕把母后给逗笑了。
当时沈岚笑得弯了腰,“好了啊,你私下里猜测也就罢了,这男儿家生得健硕是好事,女儿家生得健硕,林小姐听着这话可要哭了。”
后来沈岚更是说,“再则应当不是你想的那样,也有人习武身材消瘦,人与人是不同的。”在沈岚看来,若是林昭当真是因为练武满脸横肉,只怕林家人也不会让她继续练下去了。
现在的赵翊林还是很难摆脱林昭是女壮士模样的心理,不过按照母后的意思,他也不问小舅舅了,左右也没多久就可以见到她了。
赵翊林猜想的不错,林家本来已经收拾了要上京的用度,连车都已经雇好了,结果冷不丁收到了擢升的圣旨,林鹤这个建安府的知府瞬时间就到了头,要去京都里做户部侍郎了。
林家人是又惊又喜,他们是从京都出来的,现在林鹤高升回京,也算是锦衣而归,林昭的心更是扑通直跳,总觉得到京都会有好事。
本来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再次扩充了一些箱子,车队也再多一些,等到林鹤与新的知府交接好没几日,林鹤便赶路去与家眷汇集,而他的家眷已经先行一步,等快到金陵之地会面之后,这林家人便一起上了京。
第95章 母女相见
或许是因为这个夏天太过于炎热,加上孟兰节那一日元安公主还做了噩梦,梦的是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是元安公主醒来之后,发现大半枕头都已经湿了。
那之后,一连几天,元安公主都为那个梦惊扰。
七月是鬼月,加上孟兰节也叫做中元节,是鬼门大开这一日,玉衡大长公主看着魏长乐憔悴的模样,果断说道:“你这样不行。”
她强行压着魏长乐去了文德寺小住,听着规律的木鱼声,还有念经的声音,魏长乐心情平静了不少。
在文德寺住够了七七四十九天,山上的枫叶已经被秋风吹得染了红色,等到秋雨过后,玉衡大长公主又拉着魏长乐去别院里小住,她那个别院不光是花儿开得好,还有温泉。
这样一番操作,玉衡大长公主终于见着魏长乐的面颊肉鼓了起来,所谓是秋日适合养生,这夏天虽然有冰盆,但是三伏天还是让人热得吃不下饭,秋日里最适合滋补,这满怀心事的元安公主不就被她养起来了吗?
“我听人说祁家小姐已经从女院退出去了,你看看想得如何?不如去给人讲书,好歹也可以打发时间。”
元安公主在听够了佛经之后,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她也不想让人一直担心,此时含笑说道:“她当时不是为了那个女院资格,眼里的迫切都藏不住,怎么从女院里退了出去?”
魏长乐虽说笑着,但是提到了祁明萱,眼里并无笑意。
“听说是身体不大好,面颊都消瘦了不少,眼下也是黑色。便从女院里退了出去。”玉衡大长公主靠着窗帷,她自己喜欢诗文,祁明萱的诗她读过,对方作诗不多,一共是四首,首首动人心弦,风格又大变,她总觉得有些违和感,不像是一个人做的。
在打听了祁明萱的功课成绩之后,玉衡大长公主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应当是祁赟之给女儿请了人做的诗,为的是成就祁明萱的才名。
女院的考试祁明萱最后一次是缺考了,先前也错过了一场,但是最开始两次她是考了,第一次成绩斐然,第二次有一个明显下滑,玉衡大长公主还特地看了两次的答卷,像是别人都在飞速进步,一开始祁明萱还不错,后来是原地踏步,就成绩落后了。
若是从第一次小考成绩来看,觉得祁明萱天资聪慧,再结合后面的成绩,还有询问女院的夫子,就觉得,第一次的小考成绩,像是祁明萱提前准备了许久,后面因为天资有限加上勤勉不够就跟不上了。
她不像是娄家小姐,精通乐理,能够轻盈跳舞;也不像是黎家小姐,平时不大言语,但是出口的都是好字句……
祁明萱的天资可以说是平平,就算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那也落不到既不努力又无天资的人身上。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请的人,这么好的诗自己不留着。”赵娴浚喃喃自语,旋即摇摇头,对着魏长乐说道:“算了,不说她了,你看上次诗会,有没有适合太子的姑娘家?”
魏长乐想着那些年轻又娇美的姑娘,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各个都好,只是皇后娘娘似是不大热衷,是不是已经有了想法?瞧中了哪家姑娘?”
京都里的这些姑娘们,或是娇美,或是活泼,或是才情横溢,魏长乐有时候看着这些女孩子,就会想到她的昭昭,倘若是她的昭昭也这般被人收养了就好了,除了祁明萱之外,魏长乐很难对这些姑娘生出恶感,透过这些姑娘家,会想着她女儿的模样。
因为祁赟之的事,皇上赏了她不少钱财,魏长乐看着玉衡大长公主今年主持花宴有些精神不济的模样,在考虑要不明年春日的时候,她来办赏花宴,这一次花宴男子并不大多,毕竟要准备秋闱,等到明年可以定在会试放榜以后,说不定还能给几家牵红线。
“我晚些时候劝一劝她,”赵娴浚说道,“汪贵妃都给选了娄家姑娘,想着让三殿下与娄姑娘处一处。这要是给太子选太子妃,也最好有个时间去处一处。”
魏长乐正想要说话,忽然风猛地一吹,把马车的窗帷给高高扬了起来,马车的窗帷下面是挂着玉来压帘布的,结果这玉石一下就撞到了赵娴浚的头上。
“没事吧。”魏长乐连忙把窗帷挂起来,想要看看玉衡大长公主有没有事,手指去轻轻碰触刚刚撞过的地方。
“听着响是不是?”赵娴浚笑着说道,“就是撞到了发簪。”
“那就……”魏长乐本想要说那就好,只是话到了唇边收了音。
而赵娴浚看到了元安公主变了神色,怔怔地看着窗外,她的手抓着窗棱,是那样的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在看什么?
赵娴浚也往窗外看了出去,这是快要到城门,可见着蜿蜒的车队在等着受检入内,她们两人车驾速度也慢了下来,可以看到许多的人。
有人三三两两凑着聊天,有妇人从马车上下来,哄着哭闹不休的孩子,还有妙龄少女凑在一起,幂蓠的纱罗掀开,说话的时候笑得腰弯着。
赵娴浚很快也知道魏长乐在看什么了,谁让一个裹着杏色披风绣折枝梅的女孩子声音清脆地喊着,“昭昭,看着没有,前面就是城门了!这就是北大门!”
昭昭这个小名实在是让赵娴浚一听就想到了元安公主丢了的女儿,她顺着杏色披风女子喊着的方向看过去,那个女孩子骑着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头上只簪了一朵要坠下的花,另外就是单螺上系着发带,她身上裹着的是海棠红的披风,披风上用银线绣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在光下泛着宛若流水的一样光,还有一只身体是红的,身上有些金线,尾巴却是金色的小鱼儿,小鱼高高跃出水面,带出了烁着光的水滴。
“停车!快停车!”玉衡大长公主看着魏长乐想也不想就要下马车,赶紧喊停了马车。
元安公主跳下马车,往前急急走着,她的眼中蓄了泪水,声音更是劈了一样喊着,“昭昭。”
这一声喊了之后,她生怕林昭听不到,一直冲着她喊着,“昭昭、昭昭!”
元安公主身边的丫鬟们面面相觑,而元安公主身边的嬷嬷开始喊:“昭昭!”这一下,就是起此彼伏的喊着“昭昭”的声音。
“一起喊。”玉衡大长公主也下了马车,冲着身边的人说道,“声音拧在一起。”
林家女眷这次本来是要和钱宝儿一起离开建安府,后来临时收到了林鹤升官的圣旨,钱宝儿还是和林昭一行一起走,看着快到了京都,钱宝儿一路憋得厉害,就喊林昭下来绕着城骑马。
而林昭头上那朵快要掉下的花,也是钱宝儿簪上的,她正要和钱宝儿说话,就听到了若有若无喊她的声音,“是不是有人喊我?”
“你听错了吧。”钱宝儿笑嘻嘻地说道,结果刚说完,那些丫鬟们的声音就拧成了一股,让钱宝儿也听到了,她连忙改口,“是有人……”
她还没有说完,就看着林昭的手拍了拍身下的白马,那马儿就往元安公主的方向去了。
元安公主身边的嬷嬷见着林昭过来,就连忙让人别喊了,元安公主忍不住往前一步,看着着红色披风的女孩子利落下马。
在看到了林昭在马上的时候,元安公主心中还滚烫着,等到看到林昭下马走过来,当即心就凉了一大截。
原因无他,林昭习武,要比一般的女孩子要高,此时因为已经是深秋了,她穿得厚,若是夏天见着她胸前平坦,或许猜得到她的年龄,此时穿得厚实,看上去宛若是十三四的姑娘,与元安公主丢得昭昭年龄对不上。
若是夏日虚弱的时候,这样忽喜忽悲指不定元安公主就要晕过去了,现在她没有晕,不过身子还是晃了晃。
林昭忍不住上前扶住了魏长乐,“您没事吧。”
林昭忍不住去看元安公主,心中觉得她可亲,一会儿想着为什么她这边的人喊她昭昭,一会儿又想着,现在看她的表情似乎并不大高兴,是认错了吗?
林昭的心也忽上忽下的,她抿着唇,她看着元安公主的打扮,她身上的绣纹精致,就连领口也有服帖的佛门八宝纹,耳上挂着耳铛是绿得让人心痒的帝王绿,通体无暇,一丁点的杂质都看不到。
跟着元安公主的嬷嬷摆摆手,不让侍女上前,她也在看林昭,一会儿觉得眉眼有些相似,又如同公主一样,觉得年龄略大了一些,心中想着指不定是巧合,小名也叫昭昭。
只是就算只是巧合,嬷嬷也一直看着林昭,宛若透过她去看公主的女儿。
钱宝儿骑着马也过来了,好奇地看着元安公主,然后目光落在了林昭身上,她翻身下马,小声开口说道:“昭昭,怎么了?”
“我没事,谢谢你。”元安公主听到了这一声昭昭,又是眼皮子一条,嘴唇动了动,“你叫做昭昭?”
如果是平时,林昭会说,她叫做林昭,这昭是日为偏旁,带一个召字。
这会儿她心跳得很快,唇一抿,把贴身带着的宝玉拿了出来,心中一横,直接挑明自己是被收养的身份:“我名为昭,起这样的名字是因为这宝玉上的字,昭如日月。爹爹当时从拐子手里救下我的时候,看到了我带着的这块儿玉,就起了这个名字。”
林昭也是在赌,她问不出口这人是不是丢了叫做昭昭的孩子,只想着倘若是认得这块儿玉,或许就是……
所以这块儿玉还带着林昭的体温,就那么不合时宜地塞入到了元安公主的手中。
元安公主下意识地一看,那玉字的部分对着她,篆书写着“昭如日月”四个字,旁边用花草纹绕着这小字,这块玉她太熟悉了,这是她选的,这四个字还有下面的纹路都是她亲手雕的,所以纹路很是简单,这块儿玉和女儿一起失踪已经许多年了,而现在这块儿玉是暖的,带着眼前这个叫做“昭昭”女孩子的体温。
元安公主的眼眶再次盈了泪水,泪水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都看不清眼前人了。
她用手背一擦眼泪,看着眼前女孩子忐忑又带着点期盼的眉眼,用足气力把人重重搂入到怀中,颤抖着手抚着她的头发,带着哭腔喊道,“我的昭昭。”
第96章 “娘”
元安公主的失态让钱宝儿愣住片刻,连忙骑马去找林家人。
在听到了钱宝儿话,林家人立即有了决断,留着管事负责进城,搬东西等事物,林家人除了早和友人一起上京的林晟彦,其余诸人都乌压压地聚了过来。
双方碰面,玉衡大长公主知道昭昭应当过得不错,好歹是个体面人家收养了,而且林家更是看到了金丝楠木做的车驾,元安公主抱着林昭瞧不出衣着,但是后面那个华发生的老夫人,看着气势十足。
双方判断了家世之后,不约而同看着啜泣的魏长乐与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