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成了大佬怎么办 第160章

作者:叶猗 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古代言情

  譬如说后者不是很喜欢出风头,而且在人前不爱说话,颇有几分偏好冷眼旁观看好戏的意思。

  而且此时对方也没摆出想要开口的姿态,她就自然而然当了问话的人。

  “我不喜欢别人用先父开玩笑。”

  苏旭声音温和地说道。

  她迟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嗓音口吻,竟与一旁的妖王有七八分相似。

  离火王也许早有所察觉,但也并不言语,唯有狂山君投来一个微微讶然的眼神,接着又恢复成慵懒散漫的样子。

  他站起身来,显见不打算停留、参与母亲和妹妹的家事。

  毕竟那与他毫无关系。

  孔雀妖步履优雅地走出暖室,衣摆上绽裂的花彩拖曳过地面,他的身影在长廊上渐行渐远,外面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中,依稀听见谈话声。

  “——阁主对此处可还满意?”

  狂山君悠悠说道,尾音百转千回。

  “能游览君上仙府,实乃三生有幸。”

  另一道悦耳温和的男声响起,细听甚至又让人生出几分头晕目眩之意。

  沈暮雨尚未意识到那是谁。

  忽然,她听到对面的红裙少女看似漫不经心地道:“那是夜雪阁阁主,如今算是我的人了,他能看到你的记忆——但是仙君千里迢迢来见我们,若无意外,总要以礼相待。”

  若无意外。

  沈暮雨很清楚这话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她强行压下想要逃跑的本能,寻常人见到野兽想要不管不顾丢下一切而逃命的本能,忍住畏惧微微摇头。

  她不怎么害怕被人搜寻记忆,因为她并不打算说谎,但她恐惧着来自妖族的虐待,因为那可能是穷尽她想象也无法预料的可怖情景。

  沈暮雨沉『吟』一声,划破掌心用指尖沾血,画出一个诡秘的符文。

  “我接下来的话,若有半句虚言,必将经脉逆流而死。”

  手上的血『色』符文绽放出道道金光。

  两个妖族依然凝视着她,两双相似骇人的金『色』眼眸,似乎都在等待下文。

  这样的血咒无法骗人,就算能骗过和她年纪相差不多、曾经身为同门的苏旭,也绝无可能瞒过另一位的眼睛,沈暮雨也不敢作假。

  她清了清嗓子,颤声讲道:“我十六岁那年,父母要将我卖掉,换钱给他们的儿子娶亲,我从家里跑出来,逃了半月,去到了辕灵山——”

  这些事看上去似乎和苏云遥没有半点关系。

  然而两个听众都不着急,因为她们都能意识到,沈暮雨要从自家来历说起,是要表明她自身的清白。

  “几番苦苦哀求,守门的弟子终于答应让我测天赋,我就测出了水系天灵根,这消息传入六峰,玉女峰首座林峤恰好从外归来,他说我是至阴之体,若是当上他的徒弟,继承首座有望。”

  沈暮雨苦笑一声,“我那时根本不懂这么多,我只怕他们将我赶出去,或者一时收下我,日后又看我不顺眼将我赶走,我只大致明白他的话,但亦觉得他应当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体质特殊,纵然蠢笨犯下错,应当也会被容忍。”

  苏旭一言不发地听着。

  为何不让银笙直接来搜这人的记忆——原因很简单,因为那样会掠过一些细节。

  银笙也许可以“看”到那些画面,但他很可能会漏掉一些模糊破碎的思绪,他曾直言,自己的能力也更适合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行事,否则效果亦会受阻。

  她对沈暮雨当然有印象,一来她们年纪相似,二来都是首座的爱徒,很容易被相提并论。

  后者曾经是试炼第二,成绩仅次于慕容遥,更成了别人口中“苏旭比她不得”的证据。

  ——慕容遥有仙剑在手,虽不能契合,然而沈暮雨的法器平平,人们都传闻她要继承林峤的仙剑**。

  想到这里,苏旭颇有些好笑。

  在万仙宗的几十年,与师弟师妹和门中晚辈一起玩耍,固然也很快乐,但她还是不得不忍受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只因为她的伪装还是她的内里,都和这剑修门派格格不入。

  那些看几遍就能学会的剑诀,那些让人艳羡的法剑仙器,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吸引力。

  灵犀在她眼中也只是个漂亮的玩具。

  “沈仙君,你听过你名字的典故么?”

  苏旭看她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不想再耽误时间,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巫山女梦会楚怀王,言自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你道他们两个在梦里做了什么?”

  沈暮雨一愣,“什么?”

  “你当真不知道?”

  苏旭诧异道:“林峤不曾让你读书认字?”

  沈暮雨苦笑一声,“他让人教我认字,但正经的书也就几本罢了,其余时候都在修炼——”

  “你觉得古时人王和神女在梦中相会,还能做些什么?”

  苏旭平静地道:“总不可能是谈谈剑诀法术吧?故此但凡正经多读过几本书的人,都知道你的名字来意,你和林峤之间若是有那种关系,也并非难以启齿之事。”

  因为人们早就猜到玉女峰首座和徒弟们会有那种关系。

  而且仙剑**的传承,似乎也有些双修功法的门道在其中,外人虽然不知详情,但身份高的也会听过一耳朵。

  林峤被前任首座花雪仙尊收入门下时,也是风华正茂的美貌青年,两人之间也有许多被外人津津乐道的传言。

  沈暮雨听着她的话,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唇,“我每次服下助长修为的丹『药』——然后与他修炼,再次醒来时修为都有长进,然而总是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事,我暗中问了其他的师姐师妹们,发现大家亦然。”

  只是她们都不怎么在乎,她们大多出身名门,或是当修士久了,知道大能者都有些不为外人道的秘法。

  大家只开心自己修为增长,具体如何,谁敢去轻易向师尊发问?

  万一将人惹恼了,倒霉的不还是自己?

  当然,也没有几个人会去怀疑,

  “有次我没吃那丹『药』,我才发现,我们之间,不止是、不止是男女欢好之事,他的手段极为骇人,我看到——他——他从我身体里弄出了一个东西。”

  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指尖深深刺入了掌心尚未痊愈的伤口,更多的血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砸落在案几上。

  “是一具带血的骷髅,只有胎儿大小。”

  沈暮雨吸了口气,双颊发白地道:“那东西会动,只是没动几下,就、就散成了一堆骨头。”

  两个听者对视一眼,也并未打断她。

  “然后他十分赞许地告诉我,我是他的徒弟当中唯一一个,因为想要一探究竟而暗中不曾服『药』的,他极为欣赏,从此允许我前往他藏书库中的禁地,还为我改了名字。”

  沈暮雨不知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寒颤道:“自那之后,同门个个羡慕我,尤其是容朝云那贱人,更视我为眼中钉,但她——她也是,和我一样。”

  苏旭挑眉:“你方才还说你是独一个?”

  “不错,但她和我不同,她是察觉了那『药』的作用,故此直接向师尊说明,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她叹了口气,“总之——我在禁地中找到一些有关魔族的记载,那些书我带不出去,然而有一卷里提到过,闇魔教曾以教徒血肉之身,诞下具有噬魅之力的婴孩,大略是这个意思,总之那女人——”

  “韩芸娘?”

  苏旭接口道。

  沈暮雨微微一震,“你们早就知道了?”

  苏旭高深莫测地和离火王再次对视,后者显见已知晓了关于韩芸娘的事,包括她在里界的经历。

  毕竟她虽然昏睡了这些日子,祸斗和银笙却没睡这么久,他们必然将能说的都说了。

  “你师父是万圣教教徒,他从教中听闻了韩芸娘的事,获得了灵感,故此拿你们开刀,想让你们也生出个魔族?”

  苏旭很想表示一下讽刺,但想想面前的姑娘也很无辜。

  “你——你怎么知道——”

  后者满脸震惊,“他本人嘴上也只是说,他是想要与我们一同研究如何毁灭魔族——”

  这其实只是苏旭的猜测,因为玄火教似乎也在做类似的事,或者说闇魔教的“壮举”引起了许多魔门的注意。

  苏旭问了这事发生的时间,确实是十多年前,也是韩曜刚出生不久。

  沈暮雨显见不太相信林峤的说辞,但她又别无选择,直至师尊吩咐她一件事。

  “他让我留意宗门中的弟子,有没有天赋高强,却又不显山不『露』水、蓄意低调隐藏的。”

  沈暮雨犹豫着道:“宗门里天才辈出,也有许多平日里埋头修炼,从不张扬行事的——”

  她说得含糊,苏旭却知道她意指自己。

  “他让我留心他们是否隐藏真正实力,没多久又告诉我,你和慕容遥就是其中之一,你曾为你师弟师妹报仇杀了许多人,而慕容遥——不知为何百毒不侵,他让我弄明白你们俩是否是妖族。”

  苏旭对前面这事不怎么惊讶,反而慕容遥有些令人意外,似笑非笑地道:“你弄明白了么?”

  沈暮雨微微摇头,“说实话我那时已怀疑他是魔修,若是按这想法,我就不能全了他的心愿,故此也没好好做事。”

  后来她查到了一些奇怪的线索,譬如林峤有许多年不曾离开辕灵山。

  直至六十年前,他闭关结束,开始频繁离山除妖或者诛杀各种邪崇,期间因为听说狐妖在益州作『乱』的消息,他去了一趟凉月城,在城中与幽山君交手。

  苏旭身上的灵压几乎都有一瞬的紊『乱』。

  与幽山君打斗之人竟然是林峤?

  虽然早知道那恐怕是个修士,但苏旭也没太想去调查,一来没线索,二来是那死狐妖打塌了茶楼。

  她暗中向离火王传音道:“这事你知道么?”

  后者同样传音回道:“我知道是林峤,然我答应过你父亲,不会为了他杀死无辜之人。”

  苏旭顿时扶额,也不好说你咋不告诉我,也是自己从来没问过。

  ——但这果然是父亲的作风,他兴许不会阻挠离火王去做别的什么事,然而至少与他相关的,他不愿对方再『乱』造杀孽。

  “你没去查?”

  苏旭下意识问道,旋又想到这事还真不好查,因为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巧合。

  离火王默然片刻,忽然传音道:“若是查出他并非无辜,我一定会忍不住杀了他——那太容易了。”

  苏旭愣了一下,随即听她继续道:“那时你又如此难过。”

  所以你就干脆把人留给我杀?事也留给我查?

  苏旭顿时领会到对方的言下之意,不由摇头,“你不怕我放下了?”

  “你若当真放下,我再去做,你若放不下,早晚会来问我。”

  苏旭无语,“……你倒是挺了解我。”

  她最初不想和这人提父亲的事,只是怕自己失控,问出一些愚蠢问题,或是忍不住以人族的习俗行事去要求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