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息隐
“若他接手了烈英侯府,指定不会发生这些污糟事。”
赵侯说:“臣已年迈,这阖府迟早是大郎的。臣赵家世代忠良,臣也尚未老到不能动弹的地步,倒还愿为天家尽几年忠。日后,等臣真老迈到卧床不起了,臣自是要奏请圣上让大郎继承侯府的。”
“我不信。”大长公主说,“赵侯爷说这些话,骗骗你家老太太还行,想诓我,还是免了吧。你若真疼你家大郎,你能让他媳妇受委屈?”
赵侯依旧很恭敬,抱手弯腰立在大长公主跟前,诚恳说:“正是这回大郎媳妇受了委屈,故而臣亲自过来接她回府。听说,她身上的病已经养好了。”
大长公主却不接那些病养不养好的话,只问赵侯:“你当真知道错了?”
“臣已知错,如今正想弥补过错。”赵侯忙应下。
谁知,大长公主却笑起来:“想来也是如此,毕竟大郎是你亲儿子,你不会不疼他。既然知错,那有错便改就是。”然后说,“本宫这几日和慧娘这孩子朝夕相处,很是喜欢,方才正和你家老太太说呢,过年要他们一家三口都去老太太膝下尽孝去。”
“你来得正好,也省得本宫再差人去赵侯府知会你一声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可是殿下,臣府上如今正需要大郎媳妇打理。”赵侯说,“大郎媳妇能得您老人家喜欢,是她福分,本来臣自不该不遂您老心愿的。只是,如今已至年底,府上诸多事要打理,怕是眼下不方便。待过完年,殿下您想留她住多久,都无碍。”
大长公主就很好奇了:“这么说,合着你今儿来接人,只是因为府上庶务无人打理了?那你这哪是什么认错,你这分明是让慧娘回去给你干活卖苦力的。我告诉你,我可是万万不答应的。”
赵侯态度很是坚决:“从前府上一应大小庶务都是大郎媳妇打理的,如今也离不得她。她突然撂手不干,臣也是棘手得很。她病中时,臣自不会打搅,但如今既然病好了……”
“她病好了是因为养在我们身边才好的,没准回去后,看着你那位可爱的夫人,又给作践病了呢?再说了,你为何非得盯着慧娘不放?慧娘不回不是正好吗?这执掌中馈的大权,自然就尽数落你媳妇手里了,这不正是她作践慧娘的目的吗?”
“难不成,是你那媳妇不能胜任?你这没法子了才又找过来的?”大长公主愤愤道,“本宫见过不要脸的,倒没见过你们夫妇这么不要脸的。你趁早滚出去,别在本宫面前碍眼。否则的话,本宫若是气出个好歹来,就是你们夫妇给气的。”
“到时候,新年变国丧,看看你赵侯爷会不会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载入史册。”
在大长公主面前,赵侯讨不着什么便宜,只能空手而归。卢氏在征得丈夫同意后,从梅林别院回京后,他们一家三口果然也是去了将军府老太太那里过的年。
想着柳家一家已经分家,古阳县回不去了,一家在京城也冷清,所以赵老太君主动做主,提前几日就和柳老太太说好了,年三十这日,两家一起过。
大长公主这日原是该入宫去和皇子皇孙们一起过的,圣上及几位王爷也都过来邀请过。只是她老人家并不想在这么热闹的日子里,却是去宫里看那些人明争暗斗、逢场作戏,于是就都一一拒绝了。
年三十一大早起,整个将军府就热闹了起来。
明霞和柳兴差不多大,能玩到一起去。墩哥儿虽小,却是见着比自己大的孩子就兴奋,已经不安分于被乳母和嬷嬷们抱了,几次跃跃欲试要蹿到地上去,和姐姐舅舅一起跑。
趁着这几日空闲,柳香也和大嫂学起了管家来。不过妯娌二人就是帮忙,主要还是钱嬷嬷在管。今年,算是卢氏嫁来赵家过的最轻松的一年了。
不由也会想,以后的日子若都能和现在这样,那该多好。
但她知道,自己这怕是妄想。
“这是炖的什么汤?”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柔柔脆脆的声音,卢氏一下就回神了。
钱嬷嬷走过来,笑着附在柳香耳边说了几句。柳香脸先是一红,继而又看向一旁大嫂卢氏笑。
卢氏被盯着看得莫名其妙,茫然问:“怎么了?”
“没什么。”柳香决计不告诉她,只岔开了话题去,“这里忙得差不多了,钱嬷嬷,我和大嫂出去瞧瞧去。”
卢氏正狐疑,就被人拉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依旧有100红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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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
卢氏觉得有猫腻, 便是被强行拉拽给拽走了,还不忘追问:“方才钱嬷嬷和你说什么了?你冲我笑做什么。你们方才是不是在说我。”
钱嬷嬷告诉她,那个汤是老太太让炖的, 是炖给大哥和大嫂的。钱嬷嬷虽说的含蓄,但柳香身为一个半岁大孩子的母亲,自是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却不想告诉大嫂。现在说了,岂不是晚上的时候就没惊喜了?
于是, 不论卢氏怎么软磨硬泡,柳香就是不说。卢氏从前还在侯府的时候, 可能多少需要端着些身为一族冢妇的架子吧,一言一行都端着,从不会还像未出阁时一样嬉笑打闹。
不过, 甩开了侯府内务后, 这些日子日日悠闲的跟在祖母身边, 和弟妹柳氏还有孩子们一起, 不必管诸多杂事,她人整个也有些变了。渐渐的,也会稍稍收敛起从前刻意端起来的冢妇的架子, 变得活泼不少。
从前在侯府时,她是从来做不出这种追逐打闹之事的。但如今在这里, 她竟也和别人追逐嬉闹起来。
柳香和卢氏的性子其实有时候有些像, 都是看似恬静温柔之人, 但其实只要寻到脾性相投的伙伴,她们也会变得活泼。
自入冬来,三五不时的,一直都有在下雪。今天除夕, 晨起开始,天空便断断续续在飘雪。下的也不大,就是一直不停。
但雪入地即化,所以,路上除了潮湿一些外,倒也没有积雪在。柳香和卢氏在青石子路上追逐,一不小心,就险些撞到立在青石路一旁的赵佑樾。
赵佑樾一身月白锦缎,墨发以玉冠束起,清冷男人此刻正笑如春风。
见妻子她们瞧见自己了,他则举步朝她们二人走过去,笑问:“在追逐什么?”
柳香礼貌的朝大伯哥见了个礼,然后躲去了大嫂卢氏身后。
卢氏真的是很爱这个男人的,她很现实很肤浅,就是爱他的这副好皮囊,爱他芝兰玉树般的好相貌,爱他的秋水为神玉为骨。不过她想,大爷这身清凌凌的气质,更是为他姿色添了几分彩。
成亲也有好几年了,每每瞧见,都还会脸红心跳。
不过,卢氏尽量定了定神,尽量不叫他捕捉到自己的失态,只端着规矩笑回:“没有什么,我和香儿在闹着玩。”又问丈夫,“你今儿倒是回来得早啊,圣上这会子就放你们回家过年了?”
虽说今天是除夕夜,但在她印象中,丈夫几乎是全年无休的。从前,哪怕是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个男人也多是忙于公务的,忙着帮圣上排忧解难。常常是吃完年夜饭后,只略坐陪着老太太守了会儿岁,之后就只身去了书房。
赵佑樾笑说:“便是再忙,朝中也不只是我一个官员,圣上没必要只抓着我一个不放。另外,今年秋冬时,不是木工选拔赛开始了吗,圣上这会儿和工部及木林院的人聊的更多,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丈夫难得能有些空闲时间,卢氏自然高兴,乐得能和他有个独处的机会。
只是,卢氏还没开口说要和他单独去转转时,就听丈夫目光已经越过她去,探向了她身后的弟妹。
“方才从宫里出来,有听工部的和木林院的说了一嘴,说是弟妹这回初赛的最后一场考核,怕是能拔得头筹。”赵佑樾笑,声音温柔,“在这里,先给弟妹贺喜了。”
初赛的最后一场考核成绩还没出来,一般是过完年后才会贴皇榜告示的。不过,柳香这会儿听得这个消息,心里除了有些意外外,更多的还是高兴。
但高兴之余,自然还知道谦虚一些的。
她笑着回赵佑樾:“多谢大哥。不过,还是得等最后名次出来,我并不一定能拔得头筹。”
赵佑樾却没再就到底能不能拔头筹这个话题一直说下去,而是转去了别的,又问柳香:“听二郎说,弟妹在这将军府内有自己的木苑?而且,东宫太子和朝中几位王爷都曾去弟妹的木苑观赏过,不知我可否也有这个荣幸。”
“当然。”柳香又怎么会拒绝,忙就邀请了赵佑樾和卢氏夫妻一道过去瞧瞧。
卢氏虽说不能立即和丈夫一起享受这独处的时光,不过,一道去弟妹的木苑瞧瞧,她也是很有兴趣的。所以,当下也十分高兴就答应了。
整个将军府的景致有点苏州园林的观感,十分的清幽雅致。所以,配合着这府上的园内设计,柳香把自己的木苑也设计成那种一景一木皆是画的样子。推开竹门进去,首先入目的,是一排高耸的青竹。
卢氏是第一次来这儿,见如此景色,立即赞叹道:“原觉得外头已算是极美了,没想到你把这木苑规整得更有意境。这哪儿是什么凡尘,这是仙境吧?”
柳香却不敢鞠躬,她老实说:“我只是提了一点自己的想法而已,其实整体的设计,还是二爷请回来的一位大师设计的。”
卢氏:“那也是根据你说的来设计的吧?”
木苑是一栋独立出来的排屋,前后都有院子。前面种竹,后面则种树。这样的话,等树长成了,也好就地取材。
穿过前院,才方至正屋。而这里,则是柳香平时干活的地方。
柳香也有些日子没过来忙活了,门窗都是紧闭的。这会子乍一入内,就能闻到屋内有股子不太好闻的味儿,所以,她先去将窗支了起来,尽量让屋内通风。然后,又吩咐丫鬟生火烧炭。
赵佑樾明显对柳香的这些木工成品有兴趣,一进来后,目光就四下扫视开来,一一打量欣赏着这屋内的这些成品。
柳香家里是开木匠铺子的,平时两位哥哥完不成的活,都是拿家来她帮忙完成。所以,她对打造家具非常在行。
赵佑樾扫了一圈,见做好的这些成品,以及尚未完工的一个半成品都是一些寻常常见的家具,不由转头问柳香:“你所做好的,全都在这里了?”
“对啊。”柳香说,“也就最近两三个月才重新拾起来的,又要应付比赛,倒也没打几件出来。”
赵佑樾赞道:“之前听二郎夸你手艺好,我因未亲眼瞧见,所以并没怎么放在心上过。如今亲眼瞧见了后,方才知道,是我眼皮子浅薄了。”
柳香觉得奇怪得很,平时见面都不怎么对自己说话的这位大伯哥,今儿好像对自己异常的热情。柳香不免要想,是不是之前他并未瞧得上自己出身,而如今见她在木工选拔初赛中展露了头角,便就开始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这左不过才多少功夫,他竟夸了自己好几次。其实柳香不是个喜欢听夸的,一回两回还好,夸的次数过于频繁,她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于是柳香只笑笑,依旧谦虚道:“大哥是见过世面之人,想来是瞧不上我这些粗笨手艺的。这般夸我,定是为了鼓励我。”
赵佑樾则说:“倒不是这个,是真的觉得你手艺挺不错。”
卢氏见二人你来我往的一人一句,似乎都没她插话的地儿了,就忙接过话说:“大爷是最不会说奉承话的人,他夸你,想必是你真的好。”
赵佑樾笑着点点头,附和妻子的话:“慧娘说的没错。”
卢氏见自己加入进来了,于是拉过柳香来问:“你们家这是祖传的手艺,听说你这一手好手艺都是师承于你祖父。你还说,你如今的手艺不过只是你祖父当年的十之一二。那既然这样的话,怎么当年你祖父没有参加朝廷每五年一次举办的木工选拔赛呢?这种选拔制度,可是在前朝时就有了。”
柳香倒是没多想过这些,她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赵佑樾适时朝柳香望去,状似话家常似的接着问:“既你祖父手艺那样好,除了打造家具外,可也有打造过别的什么?”
柳香认真想了想,反过来问赵佑樾:“大哥所指是什么?”
赵佑樾则道:“想必二郎已经告知了弟妹,先帝之所以开创这个选拔制度,乃是因为前朝时的鲁国公。当年鲁国公正是靠一手精妙绝佳的木工手艺,帮先帝夺了天下。后先帝疑心鲁国公有反叛之心,便将其诛杀了。”
“但杀了人后没多久,又后悔了。所以,开创这样的选拔赛,是为了追悼鲁国公。所以,木工活计的更高一层境界,则是打造能够助天子征战沙场的战车战马,以及一些含有各种机关奇术的弓箭。弟妹祖父若活着,乃是高寿。想他老人家该是知道鲁国公的一些事迹的。所以我想,若他老人家真有将祖传手艺发扬光大的壮志的话,想必不会不研究如何打造出精良的战时器具。”
“所以,我方才才有此一问。不过看弟妹的神色,想是并不知道这些的。”
柳香还真不知道这些,她回忆起了往昔,如实说:“祖父一生痴迷于此,他身边其实藏有很多木工类的书籍,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创作出来的。他老人家临终前,把这些都传给了我。倒是……没有看到过什么有关战时所能用的器具的设计。”
不过经此一提,柳香倒是突然忆起一件事情来。其实当初祖父还在世时,他书房内所藏的书不说有上百册,但也有七八十册的。可后来,他老人家去世后,传下来留给自己的,却只剩下三四十册而已。
当时其实心中也有所疑惑的,不过,她当时没考虑太多。总觉得,祖父留多少给自己都成,难不成还能没留于自己的自己也去要不成?
但现在突然听到这些,柳香心中再去细细揣摩,不免就觉得事情有猫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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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她。而且不止一次当着全家人面提过,日后柳家的绝学手艺,是要尽数传给她这个孙女的。
父亲和两位兄长在木工方面的造诣并不高,祖父又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他既那样郑重的当着全家人面说出了那样的话来,自然就是要她接手他毕生所创各类木工书籍的意思。
之前她或还隐约猜测过,或许祖父那些书籍,留了一半给她,另外一半则留给兴儿了。只是兴儿还小,如今暂有祖母帮他保存,只等他长大后,再亲自交到他手上去。
她当时是这样想的,但从未问过祖母。如今想来,其实祖母那里压根就没什么剩余的书籍的?
那祖父当年剩下的一半书籍,去了哪儿?
思及此,柳香不免也有些慌起来。不怕别的,就怕是那二位兄长暗中偷偷把这些书偷出去卖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糟蹋了祖父一生的心血。
“香儿,你在想什么?”卢氏见人也不说话了,表情呆呆的,跟魔怔了一样,她忙轻轻推了人一把。
柳香骤然回神,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后,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轻摇头说:“没什么。”然后又继续回答赵佑樾问题,说,“只是方才大哥的一番话,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从前不曾考虑过的事。祖父在世时,他是有把自己毕生所学都自己创作成本本书册,保存了下来的。当时我记得祖父书房内,那一整面墙的书架上,置满了书,少说也有七八十近百册。”
“但后来祖父去世后,留下来到我手里的,却只有一半的数。我从前以为是另外一半是留给弟弟兴儿的,但现在突然觉得,或许另外一半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