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这天下书生科考,各地书院从来都讲究方式方法,会随着帝王的爱好培养学生兴趣,增长他们的见识。
先生讲的好,学生也爱学,一群人呼啦啦来去,原本一幕好风景,讲的正高兴,那听者也欢喜。
管四儿却猛的听到一声高昂尖叫到:“快来人!抢东西了……来人啊!!”
他猛的扭头去看,却看到不远处一套绞车边缘,四五个面目猥琐,一看便不像好人的行货子(坏蛋),从快船下来,瞬间就围了那帮子学生。
这几个倒也不伤人,是呼啦啦围拢上去,看准目标推倒几个娇弱些的学生,抢了他们腰上的东西便跑。
他们常做这样的营生,俱都动作很快,瞬间抢了人,回身便跳到水中接应的快船之上。
那快船的船夫支着一根长杆,对着岸边一挑,瞬间就利落的离了岸。
周围人见怪不怪,心有惭愧吧,却招惹不起这几个无赖。
那先生看学生被抢,自然是气愤不已,便指着那快船上的无赖大骂起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尔等就不怕官差锁拿么?”
带头的无赖毫不在意,就掂着手里的玉佩上下抛着笑说:“活该你们这帮该落地的臭儒倒霉!满码头就你这老狗音儿高,搅了爷爷的好梦,就不弄你又去弄谁?呸!还天子脚下?还官差锁拿?出去打听一下,就来县码头这片,官差却算个球,我是那群狗东西的爷爷你这老狗信不信……”
他这话还没说完,于水岸高处忽然白鹤一般就纵身过来一人,这人一上快船就吓了几个无赖一跳。
无赖们常年与苦主官差对持,自有他们逃脱的手段,见人会飞就知道不好招惹,于是一个个将东西往怀里一塞,纷纷就要往水里窜。
管四儿本听人吹嘘圣君贤臣正美,这世上除兄弟,他最崇敬就是先生还有皇爷,加之皇爷也心疼他们,便更喜欢了,就觉着这先生讲课当属大梁第一。
妈的,谁能想到呢,人家外地的书生脚才沾燕京的泥儿,就被这几个王八蛋坏了名声了。
管四儿蹦到船上,见这几个无赖要往水里去,他便一伸手握住腰上的鞭子,随着空气里噼啪一声脆响,那岸边跺脚嘶喊的学生子,就目瞪口呆,看那天神一般的人,就用鞭子卷着那几个该死的行货子往岸上甩。
那都是百十斤的活人啊?如何就像甩没份量货物一般轻易?这可真是开眼了。
无赖们本要下水,跳将起来却被鞭子卷起,一个个就掉到岸上便翻滚起来。
这些人也是坚韧,翻滚几下见势不妙,爬起来便要跑,却不想那船上会飞那位却是个本事大的。
人家又蹦到岸上,就一条鞭子使的左右逢源,甩的劈啪作响,这几个抱头鼠窜却被这位抽的一脸都是鞭伤,周身挨了几下狠的,更嚎叫不止。
几个小贼而已,管四儿打的轻易,手却下的很重,嫌弃他们丢人,听到他们告饶却没留情,硬是一个行货子身上抽了十七八下重的,看他们瘫软了,他这才利落一收鞭子,又把它盘了起来。
这一顿打,打的着实迅速,等到众人反应过来。
那码头大包之前,已然是横七竖八倒了一片,那揍人的姿态却十分舒适的已坐在了麻包之上,正冷冰冰的看着这几人说:“才将,我仿佛是听到那个狗吠说,你是谁的爷爷?”
直到此刻,那些先生,还有学生的护院,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又纷纷围上来。
有几个机灵的就过去,使脚踹无赖几下,弯腰从他们怀里把主家的东西取出,怕被责罚,心里颤悠,小厮便双手举着来到主家面前说:“少,少爷,你的玉佩!”
可他的少爷却根本不理他,就把他扒拉到一边儿去了。
这一群学生都受了极大的刺激,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看着那张很熟悉,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面孔,竟,竟然拿大鞭子抽人?
上月他们还在故乡码头与师兄洒泪告别,如何……转瞬?就到了来县码头?
不对,不对!师兄年纪却比这个大上一些吧?
有学生终于明白过来,便颤抖的喊人:“先……先生,我恍惚是看到师兄了?”
然而他的先生也早就看傻了,这跟自己二儿子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就舞着一条大鞭子在码头抽人呢,难道?是他?
想到一个可能,他便胸中犹如骇浪惊涛般翻滚起来……
只未等他说点什么,那人群之外,却有姗姗来迟的官差一路喊着:“散开,散开,莫要耽误了老爷公务,不散开小心老爷手中的链子……”
待他们提着铁链到了近前,就看到几张满是鞭痕的倒霉面孔。
管四儿看到可算来了巡查的,便有些不耐烦的对他们一勾手道:“过来!”
俩官差互相看看,正要问管四儿是谁?
人家却也不啰嗦,从麻包上蹦下来,伸手从腰后取出一块牌子对他们一亮道:“天子脚下,南北贯通机要之地,如何就乱成这个样子?去吧你们主官叫过来……”
第111章
来县码头出事,庶民无事自然是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看热闹。
管四儿让两个衙差去找他们上官,也不是要找人家毛病,就像户部的看兵部出纰漏,大家不同的衙门,你的品级是高,却不是人家直属的长官,指手画脚就犯官场大忌。
就犯不上做这事儿!
喊这俩差役来,皆因管四儿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兵部六品主事,来县是个中县,在这里掌印的县尊便与他平级。
他有什么话便只能与平级交待,毕竟牵连进去了,人是他缉拿的,倒不是招惹不起,这是规矩。
若只是一般人被抢,也都好说的,可是面前这些人是书生,人家手中笔如刀呢,他还是要小心些。
规矩自然要守,他却也不喜来县县尊不作为,就预备回家与先生说点坏话,转日皇爷前值更,若是皇爷清闲,又与他们闲扯吹牛了,他便捎带下绊子,说说这大梁燕京门户之地,破来县县尊不是个玩意儿,把先生的心血糟蹋的一钱不值。
今日码头当值的差役头目果然偷懒至今未归,这剩下俩混天光的,也为了躲避江风不知道在哪儿腻歪着。
这人一过来,管四儿便闻到一鼻子劣等脂粉气,心里更是生气。
而这俩差役心情自然忐忑,怕被县尊追责,就更恨这不长眼的行货子与他们招惹祸端,一边上手捆,他们自是上手又一阵好打。
管四儿见不得他们这般,便语气不屑道:“差不多得了,回头打死了。”
管四儿的腰牌,正是天子亲军,亲卫头领的纹样,人家吩咐了找他们上官说话,这俩自然不敢耽误更不敢告饶。
听到管四儿不许打,俩差役便收了手告了罪,一个看人,一个转身就往来县跑。
剩下这差役是个机灵的,看伙伴走了,这小大人还坐在麻包上,便觉着不妥。
常年码头上厮混,他管这片自然人头惯熟,如此就一顿张罗,不到几息的功夫,就给管四儿张罗了一顶布棚,一套小桌,甚至还给了上了茶水。
管四儿看他懂事,就笑着下了麻包,径直走到小布棚里,脱了披风往边上一丢,款款坐下,也不嫌弃茶具粗鄙,就倒了一杯茶水饮了几口,放下杯子,才笑着对目瞪口呆一群书生道:“管某莫非面目丑陋,竟把小先生们吓成这般摸样?”
小书生们闻言却齐齐摇头,样子有趣极了。
管四儿却不知,这些书生一是被他的风姿震撼,想下,仙鹤般从天而降,收拾歹人又干净利落,言行举止尽显大家风范,且,他年龄该当与他们也差不了几岁,可能还比他们当中几个年长的还要小些。
人家却是个朝廷命官了,看来位置还不低呢。
那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敬仰崇拜,加上此地又是河岸,滔滔不绝的崇敬之情心头翻滚,众人心里只觉爱不够了。
管四儿见他们不说话,便摇头笑了起来,又见差役与他奉上两盘晾干的河鲜干儿,他便一伸手拒绝道:“给人送回去。”
差役弯腰,陪着小心的说:“大人,小的没白拿人家的……”
可管四儿不待他说完,便一板脸淡淡道:“莫要做多余的事儿,送回去。”
他说话的语调没啥起伏,丁点烟火气都没有,可听上去却威严极了。
那差役无奈,只得端着盘子讪讪离去。
周围又是一阵整整齐齐的吸气,管四儿便觉这些小书生,就有些……不好形容了。
他因身世对书院学生,甚至读书人都是斜眼看的,只是从前是张嘴就讥讽,现下会遮掩罢了。
周围寂静,那讲课先生总算恢复神智,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甚至还拍拍身上的灰尘,就走到小布棚抬手先道谢说:“多谢,大,小大人出手相救。”
管四儿站起来客气回礼,伸手请他坐下道:“您客气,些许小事尔,此地虽非管某职责所在,身为朝廷命官,看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是要管上一管的……?”
管四儿话没说完,就觉着这先生看自己神色也有些古怪了,不不,该当是这一群人都不对劲儿?
他又摸摸脸,问差役道:“老爷脸上有东西?”
差役连连摇头。
如此,管四儿便失笑问这先生:“先生,管某是个直性子,诸位如此看我,倒把管某看的满腹纠结?可是管某做事不妥得罪诸位了?”
这也太失礼了。
被他这样一说,这位先生总算是找到神智,赶忙赔礼道:“啊啊,是是,实在失礼之至,还望大人海涵,老夫宁江凤梧书院宫之仪,因大……”他又死死盯着管四儿的脸端详下道:“这,这事有些难以言说,不瞒大人,还真吓了老夫一跳,老夫看,大,小大人竟与我那二子,竟生的一模一样……”
管四儿困惑,便在小凳儿上后仰惊诧:“哦?竟有此事?”
这先生死死盯着管四儿仔细看,这一次真是一个细节没有放过,最后终于点头确定道:“是的,真就是这样的,犬子今年三十有二,大,小大人的长相与他十七八岁那会儿,就是一模一样的。”
管四儿却不相信这个说法,只能笑笑说:“啊,这样啊,那倒是巧了。”
这先生说宁江的,恩,宁江啊,这个地方他可是知道呢。
宁江那地方有两大书院,一曰鹤召,一曰凤梧。且这两个书院的两大山长,除却那姓赵的是他的仇家,另外一个他也是听过其盛名的,皇爷说过,先生提过,朝中老大人们偶尔也议论,还有不少朝臣出身凤梧书院,算作这位的学生。
宫之仪,字瑞安,号凤池居士,当世大儒也。
只是,自己如何竟与这位的二子生的一模一样了?这是搞笑呢吧?
心里腹诽,对待当世有名的大儒,不该失礼的地方,管四儿自然不会失礼。
瑞安先生看管四儿显然不信,他憨直便提高声音说:“小大人若不信,转日我亲画我那二子画像,你一看便知!”
大人便大人,你还小大人?
管四儿无奈,却得客客气气的请人坐下道:“先生请坐,晚辈自然是信的,且,先生的名字晚辈也早就知道,却是荐书飞入九重城,宁江魁首第一人的凤池居士当面,来,您请上座。”
这句诗说的却是前朝的事情了,宫瑞安年少成名,按照举荐官的规矩,他十三岁开始,便有当地的主官,士绅,乡党等多次写荐书于御前,推荐宫凤池入朝为官,并且当时的皇帝也多次下诏书,请他入朝为官。
只是这个宫瑞安,他却不是个官迷,他的脾性用皇爷的话来说,人家是读书人里难得率真质朴,知道自身轻重之人,书生不狂妄就很得帝王欢喜。
宫瑞安明白自己不适合做官,却适合教书育人,就利落转身始终没有入朝。
他二十岁那年便做了凤梧书院先生,三十年教书育人,如今也是桃李满天下的名儒呢。
看到管四儿顶着这样一张面孔夸奖自己,宫瑞安心里就觉着颇为古怪,莫名他就觉着心口那个地方,又酸又疼。
他二十二年前莫名得了心疾,这两年却是没有犯了?
宫瑞安捂着心口,觉着这次犯病犯的奇怪,也难受,怎么听到这小大人佩服自己,还有些莫名欢喜呢?
他露出一丝羞愧道:“原来,原来你,你竟知道某啊?惭愧惭愧,老夫久不下山,这一到岸上便丢了丑,连自己的学生都护不住了,真真就俗世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若不是大,小大人出手,今日便把某这些学生吓到了。”
他回头看看自己的学生,又很认真的与管四儿解释:“他们吓到却也无事,最可恨却因这一场祸事,少年意气,从此对来县,对燕京,甚至对小吏就有了偏见,往后他们都是有志向官场的,这才是真正的不好呢。”
这却是个好先生呢。
管四儿这次笑的真诚起来,他抱拳道:“先生说的对!晚辈管四儿,职任御前长刀卫,兼兵部六品主事一职,先生直唤我名就成,至于惭愧什么的,还是不要提了。您是读书的,这玩鞭子动刀枪上阵杀敌,却是我的本分,不能一概论之。”
他们二人坐下,宫先生就只是盯着管四儿脸看。
管四儿都被他看乐了,便好脾气笑着又问:“真的很像?”
那在一边早就按耐不住,想说话的学生便一涌而至,七嘴八舌的说到:
“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