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69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头,头儿,我心里是这样想的,这,这我腿它,它自己跑的……”

  七茜儿这人,向来玩的招式就是强词夺理,最善声先夺人,她都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了,对面又一直在退,那~就是他们理亏了。

  她便心松了一口气想,我安儿没有生出之前,我绝对不能成为一个触犯刑律的犯妇,我安儿必须是朝廷命官家的宝贝公子,我安儿必须上全庆丰最好的官办私塾,家中更不能有一丝半点的污点,害我安儿前程者,便只能给他们一个嘎嘣!

  哼!对面这俩衙差一看就是个仗势欺人的,那肯定就如从前那些到乡下逼迫苛税的坏差一般无二,我虽依旧是个小女子,却也是堂堂六品安人。

  如此就更得跟他们说说道理,正正盛世之前的朗朗乾坤了!她纵身飞了过去,却一眼便看到了这高个的在地上画了一个虫儿?

  没多想她就顺嘴问:“这是啥的啊?”

  高个腿软,扶着矮个的肩膀就磕磕巴巴的说到:“不,不知道啊,画的啥啊~的!”

  七茜儿无奈叹息,她语气沉重的说:“好好的官门差役!不务正业!不做正事!大清早屋顶不问缘由挥刀砍人,事后不检讨自身,还在地下划拉画儿儿玩,你们上官是这样教育你们的么?说,姓甚名谁,家住哪儿?几品的衙门?主官是谁?说!”

  这俩没多想,立刻就老实交代了。

  原来高个的这个叫周无咎,矮个哪个叫谢六好,具是南派功家出身,现下都在九思堂庆丰城分部做八品小令。

  九思堂是大梁新增的执法机构,这个衙门对刑律之事只是协管辅管,它真正管理的却是江湖事,江湖人。

  并且九思堂的职级也跟朝堂不同,它有总令主一,执令四,辅令八,按照州府县的行政区分又有各地的分令主,各自管理着旗下小令,而小令之下便是杂令……

  听他们絮絮叨叨说完,七茜儿便松了一口气,什么吗!管江湖人士的,她又不归他们管。

  如此她便哼了一声说到:“什么啊!我又不是江湖人,你们干嘛拿刀砍我?”

  骗鬼呢!跳那么高,踢人那么狠,那么厚的玄铁板子都踢凹了,你不是江湖人?

  那祸头子谢六好看他的头儿,可惜他头儿心已伤,人已绝望,正呆呆的看着天空雪不言不语,他就只能自己上了。

  “回,回前辈话,我,我就没多想。”

  七茜儿深沉的叹了一口气道:“没多想?你,你们这些一月拿着朝廷七八贯的衣冠盗贼,尔等俸禄皆是百姓血汗,那边秋善人家里如今已然绝粮,那么多孤老幼丐在城里冻饿而死你们不管,大早上拿把破刀砍杀我个背粮济贫的?你们,真,真非人哉!”

  太气人了,七茜儿在屋顶转了两圈,只吓的两位小令心惊胆战,想起各自恶果,心里就越发的绝望。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骂完,竟然一跺脚走了……

  就走了?

  谢六好抹下冷汗,逃了一命般的推推周无咎。

  周无咎擦擦额上的汗珠,半天才对着谢六好骂了起来:“好端端的你干嘛砍她!你是傻子么?”

  谢六好讪讪的:“头儿,那刚才,刚才她不是没有跳那么高么?”

  “那你就砍?你就不会先问问?”

  “问啥?”谢六好嘀咕了一句:“你有胆子你问啊,你不是好好问问人家了,哦!出身何门何派?又姓甚名谁?是哪派功家传人?人家啥也没说,咱俩倒是把底儿交代的干干净净,回头到了堂里,算是抬不起头了……”

  身边没人说话,好半天,谢六好被人背后擂了一拳道:“你知道个屁!谁见了?谁知道?那,那女,女前辈不说,我不说,你不说,谁能知道啊?”

  谢六好眼睛一亮,扭脸看着周无咎求教:“头,回去不报?没事儿么?”

  周无咎哼了一声,他腿软,就扶着自己唯一小弟道:“你懂个屁!我就问你咱令主厉害么?”

  “那自然是厉害的!江湖上,我是说从前的江湖,说起咱令主那鲜少有人不服的,南孟北谷两位人杰,那也不是作假的。”

  “那我再问你,北派现在疲软,那边护国寺收了那么多余孽,咱令主怎么不去抓?”

  谢六好愣了一下,终于道:“他,令主他,他去了也打不过呗……”

  周无咎拍拍自己傻兄弟的肩膀,扛着刀就蹦下屋顶。

  谢六好紧随其后的问他:“头儿,哪儿去啊?”

  周无咎边走边说:“我才想起来,我不是江湖客了!人女前辈说了,咱们吃的是民脂民膏,就,做点人事去呗!人秋善人现在正在救助孤老幼丐,我就过去看看……”

  七茜儿可不知道她无意又做了好事,那九思堂的小令自这天起,就轮班在秋先生家附近维持治安,上辈子经常去秋先生家里敲诈的游手无赖,就没找到机会再去骚扰。

  也算是,辅助着,活人无数了。

  话说那六品诰命贵夫人,骂了人官差一顿,跑了很远她才松了口气,就站在百泉山边暗自擦汗。

  其实吧,她也害怕的,那万一闹大了,官老爷么,找理由给人寻寻麻烦还是有办法的。

  她一个妇人大早上乱跑,毕竟不气粗。

  再看看身后无人追来,七茜儿这才安心转身,提气就上了百泉山。

  又是一路腾转跳跃,她便寻到了那片足有二三里的山凹处,低头一看,这地方果然长满了茁壮的老榆树。

  只可惜啊,今年她这一糟蹋,救得秋先生一屋老幼过冬,这树等到春天怕是活不得了。

  如此,七茜儿就站在树林边上,给山神老爷磕头祷告,并发愿今日害死一颗榆树,转年起定然两颗偿还。

  等发完愿,她才慢慢来到榆树林,找了一颗粗壮的榆树,一伸手便从人家树身上抓下一大把皮来。

  不知道何时,人手已然成了爪儿了。

  天寒地冻,榆树皮抓的到底不是那么利落。七茜儿忙活半天,就觉着指甲有些酸疼,可树皮也没有抓下多少。

  冻住了?

  这样不是办法啊,想那廖太监出手那下是何其利落,孟大哥砍柴那一下又是多么准确,万事万物定然有瞬间嘎嘣的弱势,可这榆树皮的弱势之处在哪儿呢?

  就这样,这个啥也不懂的小妇人就围着榆树转了几圈,又开始拿自己的妇人道理去拆解这世上的事情了。

  她想了半天,便想到每年春天,天气暖和树枝发芽,是最容易做树笛的时候。

  那时树木抽芽,只要随意采下一枝用手轻轻一拧,便能把整个树皮从树干上拧下来。

  拧?若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试试的。这树干与树皮的连接处,便是它的弱势了。

  七茜儿心里怎么想,就敢怎么做,就见她慢慢伸出手,将巴掌左右放在树干之上,为了出力方便,她便扎出了一个江湖人士标准的大桩马。

  如此,站桩的姿态也就无师自通,自然形成了。

  她拿巴掌推着树皮,缓缓的左右一起使劲儿,左边拧一下,右边拧一下……开始,那榆树自巍然不动,但是随着这小妇人靠着推磨的寸劲儿,将气从地下拽出,送到双掌,又从掌心推入树木与树皮的连接处,如此这般徐徐向上均匀推送,一下一下……终于……那树皮竟真的整张从主枝上蜕离了。

  脱离倒是脱离了,可皮还是因为枝叶的牵绊而立在树干外部。

  到了这个时候,七茜儿到不怕了,她就伸出手,握成廖太监那种爪式,对着树皮某个点就抓了出去。

  就听得喀拉啦一声,一整张的榆树皮,犹如脱衣般的就从榆树上脱了下来。

  住在燕京城的陈大胜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媳妇已经沿着这世上一切人都不知道,也办不到,更想不到的怪物之路一骑绝尘。

  此刻他谨记老婆的吩咐,必要找个好老师,要把书读起来。

  这段时日他跟家附近的游手都问过了,燕京城教书最好的,应该就在学士巷子里住着。

  这天大清早的,陈大胜便跟兄弟们背着几袋紧缺的粮食,肉干,活鸡活鸭,家里有什么好的,是都带着了,如此,这几个就诚意满满的奔着学士巷就去了。

  学士巷在前朝官办太学的后巷,而太学后巷口入口,是一串二十几个巍峨的石头牌坊。

  当陈大胜他们背着粮食从牌坊下面走过的时候,啥也没见过的管四儿就问:“头儿,这些都是啥啊?这一大串儿的!”

  前面传来他最敬爱的刀头,斩钉截铁般的回答:“贞节牌坊!!”

  一拄着龙头拐杖的老者刚巧路过,闻言便一头栽倒在地,半天而不得爬起……

  七个朴实孩子看老先生摔倒,自然一拥而上帮着搀扶。

  老先生挣扎了几下,扶着陈大胜胳膊站起,才刚要道谢,却看到陈大胜等人穿着的亲卫衣裳,银顶大帽环臂甲,内造御赐斗牛服加防雪的高底儿牛皮靴子,最重要的是,他们腰上挎着大刀呢!

  他颤抖的伸出手指恨声道:“你,你们……如何才来?”

  陈大胜不明所以,以为老先生嫌弃他们扶的慢了,就态度极好的赔不是:“对不住您老了,下次我们一定早些。”

  这老先生内心戏很多,自己站在那儿,想昂首挺立,奈何腿脚不好就跌跌撞撞,陈大胜赶紧递给他拐杖,他轻哼不屑,眼里看着寒风,就觉自己骨骼清奇,露着一身不屈的国士之相!他背了很多东西,觉着自己从三岁背正气歌开始便预备这一天了。

  等他内心一套诗歌背完,就轻轻推开陈大胜的手,先是弯腰拍拍身上的灰,又正了一下不存在的冠,最后便双手背后哼了一声道:“哼,你们可算来了,老朽早知就有这一天了,哼!”

  没有拄拐便又开始摇晃,无奈,他便叹息一声,只能拄拐走了。

  陈大胜与自己的弟兄们莫名其妙的互看一眼,又不是傻子,他们便觉着这老头儿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都无奈笑,也不能跟这么大岁数的人计较啊,这几个人只能拿好自己的东西,便向后巷里走。

  没走几步,便又听那老头命令道:“没看到老朽腿脚慢么?都跟在我身后!!不像样子,就不怕我跑了么?”

  那你就跑呗?哎呀,这条街的人真怪啊!

  人家年纪这么大,陈大胜实在不能计较,便只能跟着。

  只没走得几步,便看到前面一扇大门猛的被推开,一位着秀士衣袍的中年人被推了出来摔倒在地。

  这位摔倒非但不敢起,还顺势跪下,又从袖子里取出一节戒尺双手举过头顶大声哭喊到:“老师!先生!!”

  大门里丢出各式各样的礼盒,点心飞的漫天都是,不久一白发苍苍的老者提着一个朱漆的扁担出来,对着这中年人便是一掷骂道:“你这遗臭万年的奸逆之辈,你也有脸登我的门?赶紧给老夫滚!!”

  那中年人捂着被扁担敲出来的疙瘩,悲愤控诉:“先生何至如此,那幽帝昏庸无道,不辩忠奸,开鱼道害了多少两河黎民百姓,凭什么天下人都骂得他,偏偏学生喝多几杯,随意写了几首诗便被逐出门墙……”

  这老先生愤怒至极,不待这中年人说完便骂到:“你既看不惯,便不要做他的官,你既做了他的官便有了君臣之义,你既知他错了,可曾提醒过他诗刺哲妇丧国?你没有!你可劝他临政愿治,广览兼听?你没有!你可曾上本阻止鱼道开凿,告诫君王劳止不怨于下?你没有!倒是他亡国了,你反因从前的朝无小明之悔,开始作诗讥讽了?像你这样的卑鄙之徒,你也敢说是我张观能门下?你给老夫滚啊……”

  那秀士再也无法忍耐,便掩面而去。

  陈大胜他们几个听得一场大热闹,对面说了好多话,一串串的,就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恩!听不懂就对了!这是有大学问的人啊。

  还未等他们亮出礼物预备拜师。

  就听到拄着龙头拐杖这老头咳嗽了一声到:“张兄等明日再气吧,老朽今日却要与你告别了!”

  那张观能闻言一愣,便看到门口不远牌坊角落站着一群人,恩……一群鹰犬以及他的老友。

  这,这竟然是真的等到了这日么?可,这不对啊!要是抓,也该抓自己啊?自己好歹还是可以上朝的,这老雨溪公都七十多了?新帝要他做什么?

  无论如何吧,事情就在眼前,心里不管多么羡慕,张观能依旧下了自家台阶,一路疾行到这老人身边与他双手交握,好半天,这张观能刚想说点什么,却被雨溪公抢了先道:“张兄可记得当年,你我同榜,簪花巡街,老朽是当年的状元,你是当年的探花……”

  又提那事?有完没完?

  张观能赶紧阻止道:“自然是记得的,遥想当年意气风发,满堂秀气聚集! ”

  那雨溪公眼神明亮一脸神往道:“啊,那一年天上催班,五星伏尽紫薇出,老朽是胪上传来第一声,张兄却在第三声……”

  又说这话?张观能不爱听,便扶住雨溪公道:“呵呵,你我这辈子啊!来来,我陪雨溪公找诸位老友告别吧……”

  如此,这俩老头便开始了敲门之旅,捎带喊出了更多的老头…… 这群老头又唱又怒,说的话都不是人话。

  陈大胜跟了一路,有时候慢了,那龙头拐杖的老头还不愿意,还要喊他们跟上?

  那陈大胜就更不愿意了,他的本意是,要找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先生,这老头太老,没得教上几天,他提前蹬腿儿了这可怎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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