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若,比斗依旧输了呢毕竟江湖技跟战场技是有区别的……”
“再下帖!再再下帖!”
“恩,便这样吧,毕竟,老刀不折!我谭家军便不能再立新刀……便是对不住那些人,也只能这般了。”
大雪第二日,清晨雪停,庆丰城满城欢庆。
这天大早,七茜儿刚从秋先生那边送粮回来,便又在房顶看到那俩九思堂的傻子。
俩傻子丢给她一张新告示转身就跑。
七茜儿拿着告示读完便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家。等她从房顶蹦下来,便看到自己家墙头趴着一个雪姑。
雪姑拎着两只野鸡早就等在此处,将她回归便高兴的把鸡丢在她院子里道:“鸡肉给我,鸡汤便宜你。”
七茜儿捡起野鸡笑着说:“明明鸡汤最补。”
雪姑满面无奈道:“哎,小女婿最爱啃骨头!家门不幸,养女不贤,只能退一步跟他一起啃。”
七茜儿心情好,便大笑起来,套好鞋又从怀里取出告示掷给雪姑看。
雪姑接住告示问她:“是什么?”
“哦,官告,说是从此民间再不得随意械斗,明年春日之后,大梁凡有城者,会建造民斗台。从此若有械斗,就要互发民贴,约日期在斗台签生死状后以论输赢。”
是这个啊!雪姑一听便没了展开的想法,随手就把官告丢还给七茜儿道:“我们从前也是给人看病的郎中,从不是江湖人。再者,难不成你就是江湖人士了?”
这几日,七茜儿总是听到江湖这个,江湖那个,这些消息都来自屋顶上的那两个傻子。
这俩傻子很执着,就一直在做一件事,希望七茜儿可以去九思堂登记为隐者。
不可能!难不成能蹦跶几下就江湖了?七茜儿是死不承认的。
回到屋里,七茜儿便手脚利落的烧了一大锅水,预备杀鸡烫毛,却不想门外传来敲门声,老太太语气带着惊喜喊着:“茜儿,茜儿!有贵客上门了。”
七茜儿忙走出去打开门,却看到老太太背着喜鹊,正一脸惊喜的看着她。
这老太太自拿了孙子的东西,就每天在家里看着,很少主动出门,这是咋了?
老太太一见七茜儿便道:“老陶家大媳妇去我那边报信了!你赶紧去巷子口,说是小花儿他家送年礼来了……哎呦,燕京就是讲究,年礼送了三大车呢!”
七茜儿恍惚了一下,是了,是了!作为一个合格的贤妇,现下正是年根,是该给各种关系预备年礼,才是掌家之道。
真是,太失礼了。
她赶紧换了衣裳,扶着老太太进了屋,嘱咐几句,这才自己到巷子口喊人。
没多久,常家派来的婆子就进了屋,先给老太太磕头问好,又把年礼的礼单送上。
这婆子姓赵,进门便悄悄四处打量,嘴边略微弯弯有些不屑,可一见老太太却夸奖,说老太太面相慈善菩萨转世,又说七茜儿国色天香,一身的气派。
七茜儿这种人见的多了,就笑笑接了礼单,低头一看,便见上面写着:活羊十头,鸡鸭各十只,各色菜干一百斤,酱料二十斤,粗粮十石,精米二十斤。
这才是官宦人家的生活,来来去去,互相捧着,亲亲近近便为世交。
这是按照家里的情况给的实在年礼,如今这个年头,能找到这些不知道有多难呢!
难为老伯爷跟小花儿在外面平叛,走时依旧郑重吩咐了。
七茜儿只看了一眼,便把东西放在桌边,并没有露出太大的欣喜。老太太倒是眼巴巴的,可是知道自己不识字,只能忍耐了。
七茜儿亲自给赵婆子拿竹筒杯子倒了一杯水。
赵婆子赶忙说不敢,又双手接过便坐在屋子里的小板凳上回话。
七茜儿端正的坐着笑问:“你看,原我是晚辈,该当去家里先给老太太,还有各位长辈,嫂子们问好,只是我们刚落脚,什么都不方便,就失了礼数。”
赵婆子赶忙笑着说:“瞧太太说的!现在哪儿不是这样?今儿出来的时候,我们太太还说呢,请府上的老祖宗跟少奶奶千万不要多想,如今什么时候,万不能计较这些枝枝蔓蔓,还说咱们俩家是实在的亲戚,要看以后,不看现在的……哈哈。”
七茜儿心里稍安,便又问如今家里的情况。
她这样问,倒是引得赵婆子眼神一动,便笑着介绍说,如今家里四位爷们都出去平叛了,府里就老太太,太太在主院,这年礼也是主院给的。
常家因让了侯爵,皇爷就多封了两个子爵,这就必须分家,如此常家虽住在一个院子,却是一门三家。
两位小奶奶各自管着自己的院子,家里已经有了第三代的少爷小姐,大房那边的孙少爷今年十岁,两个小小姐一个八岁,一个三岁。大少爷还有两房妾氏,因是新納还没有身孕。
二房有个小少爷今年五岁,还有一个在二奶奶的肚子里呢……
七茜儿听完,便立刻赞叹,真是满门兴旺。
老太太最羡慕人口多的人家,也是满口赞叹。
七茜儿问清楚人口就去了偏房,没多久便捧着一个大包袱进来,打开给赵婆子看。
赵婆子低头一看便傻了,没办法,宫锦总是耀眼的。
七茜儿可是有锦山的人啊。
这些锦都是七茜儿收拾过的,不成卷便选好的裁剪下来。
她都选了有一丈的锦,一块一块的细细吩咐赵婆子道:“也说了,我家刚安置好,现下也没得牙市,打杂的寻不到就没法派人去府上,真是失礼失的大了!”
赵婆子赶忙又安慰。
七茜儿继续道:“虽家里有几样祖传的滋味,只是庄子也没置办,只能明年秋后孝敬到老祖宗面前了。现下啊,便只有这几样一般的东西,还望家里的长辈不要责怪,我们也是羞臊的不成了……”
赵婆子闻言就咂舌,赶紧道:“哎呦~我的奶奶!我都活了四十多了,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缎子呢,这还一般……哎呦,我这身上穿的莫不是稻草不成?”
七茜儿笑了,家里现在确实不成,可也不能在外面露了窘迫,只能多多还礼,万没有讨人便宜的事儿,有来有往才是正经交往的意思。
她捧出两块颜色没那么鲜艳的锦道:“这是宫里赏的内造锦,这两块色稳当暗花的,是给老太太,太太的孝敬。这下面遍地金的,是给两位少奶奶的,都是一丈,足够做一身的。剩下这几块青花是孙少爷们的,桃红的是孙小姐们的,各都是五尺。
你回去替我跟太太奶奶们请安,就说明年春暖花开,我就跟我们老太太门上讨厌去!只是那时候,可不敢嫌弃我们,我们家人就一桩好处……人实在,特别能吃!!”
赵婆子一愣,便与七茜儿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七茜儿又从包袱最底下翻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却是一包小珍珠。
这珍珠是马二姑巴结小嫂子的,他就孝敬了一只珍珠鞋,七茜儿只得把小珠子都拆了下来,却不想用在今日。
陈家刚刚起步,就绝不敢吃别人一点施舍,
她笑着对赵婆子道:“这是五两小珍珠,孔儿都打好了,颜色也漂亮一色,全是新珠子!是我们老太太给府上老太太的,虽说东西不贵,却实在是难找!这个啊,就拿去给老太太镶一双珍珠鞋儿,明儿新年待客,穿出去也体面不是!”
赵婆子是跟常家从外面来的,如今也是刚见了富贵,便万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拿珍珠往鞋上镶嵌的。
她走的时候真是倒退着再三施礼,原有的几分傲气丁点儿都不敢露了。
等她们走了,七茜儿返回院子却看到老太太背好喜鹊要走。
这次好稀罕?老太太竟然是两手空空的就肯走了?
七茜儿便站在门口笑着逗她:“呦?咱们老太太这次不占了?”
老太太大怒,满面肉疼的回头骂道:“我,我占个屁!我,我给不起回礼!这都是什么人啊,给咱一点儿,粘回去那么老些~还,还是不要走这门贵亲的好!她给我一粒米我倒要给三粒回去,我又不傻!”
第50章
庆丰元年的新年,老太太与七茜儿都没有过。
一来是家里这几年不断有亡人,身上各自有孝。二来苦人逃荒,心里总奔一口吃,就忘记什么日子,什么节气了。
只说是过年呢,过年呢,转日看到陶太太,人家一说,哦,敢情昨儿过年啊!
其实老太太跟七茜儿。就觉着见天都是过年呢,身边有亲人陪着,她俩躲在巷子里啥也不缺,就连喜鹊都给养胖了两圈儿,老太太也说,年节都是给旁人看的,没人看,就不过了。
那就不过了!
整个的正月,就娘们三个相依为命。陈四牛两口子没回来,陈臭头更是没回来,倒是老太太嘴里的臭瓜,臭蛋儿,臭栓子都从外地给老太太各自捎回两贯钱,外加十五斤粮,这数量本就是在信里说好,又派人捎给孟万全的。
乔氏不在家,她一文便宜没弄上,老太太就舒畅滋润,饭都多吃两碗,肉涨有十斤,七茜儿头发生长茂密,心情也好,就见天精米细面给老太太换花样吃。
老太太心疼,便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到春暖花开。这永安元年过的飞快,转眼便是二年初,万物就复苏了。
这日黎明,七茜儿送最后一次榆皮面到庆丰城,那秋先生家里住的老丐小丐就一起出来给七茜儿磕头。
这些乞丐原在屋里她看不到,如今一看又何止一百多,都这么久了啊!
从最初每三天送五十斤榆皮面到三天两百斤,毁了一大片榆树林子心里本来内疚,可是看到面前足足有一二百的老老小小,七茜儿便又想,原来我竟救了这般多的人呢,原来我也是可以帮衬旁人,救人命的。
如此,心便舒坦了。
七茜儿不愿意受老者的头,可是秋夫人却站在在门口笑眯眯的说:“那屋顶的善人!好歹你受他们一个,不然大伙儿良心,就着实过不去了。”
乞丐们笑眯眯的七嘴八舌,都说很是,很是!
如此,七茜儿便被迫站在屋顶,看着下面那一大片给她扣头脑袋瓜子,有不足腰的孩童,白发苍苍的老人,肢体不全的残者,她悄悄向后挪了两步,到底……还是不敢受这份优待。
等到众丐纷纷爬起,各自背着铺盖要走,七茜儿便问:“你们要走了么?”
带头的白发老丐笑说:“是!咱都有手有脚,再不敢连累善人们了!”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副牛骨板,取左边一块,双手捧着对七茜儿道:“善人,这东西您莫嫌弃寒酸,只当留个念想,如若善人今后有事,凡遇丐者,凭此板任您差遣……”
七茜儿低头看那板儿,铜铃穿身牛骨造,骨身苍老若裂,油光锃亮沉甸甸的一看便有些年头了,这是老丐吃饭的家伙,她怎么好收。
可那老丐又长跪不起,无法,七茜儿只得蹦下屋顶,受了半幅牛骨板子。
老丐见七茜儿受了板子,便大喜,回身又把右边半幅奉给了秋夫人。
秋夫人大方,坦荡的受了板。
如此,那边乞丐便扶老携幼的一起离开,七茜儿心里鼓涨涨的刚想掉泪,却不想前面忽传来一阵骨板莲花落之声。
乞丐们有板儿的便一起举着铜铃牛骨,没有板儿的便拍巴掌跺脚,一二百人声势洪亮的齐唱莲花落远去:
“洪顺年!大荒年!洪水泛滥冲尔田,百姓流离失居所,小民失业无家还,扶老携幼向北去,赤地千里尸连连!敢问老?何处去?北上燕京寻皇帝,问他何故修鱼道,问他何故弃子民?
北上行!到庆丰!万民流落无所依,百年大冬加倍冷,天罚城毁苦寒冬,投河江水水上冻,投井井枯死不成,皆称贫寒无所活,又逢阴寒雨雪临,二尺飞雪冻孤寒,无有败席裹残身!我自仰头告天去,矜寡孤独无有门,依门正诉无量苦,东边来了秋善人!
秋善人!庆丰人!,诗礼传家积德门,百年香火上大供,紫薇星君下凡尘,星君怜悯孤寡苦,打开家门救苦人!玉帝怜悯星君苦,又遣娘娘下凡尘!榆树娘娘住百泉,万年修得好仙根,闻听山下万民苦,剥皮割肉助星君……
七茜儿越听越害臊,便讪讪的扭脸对秋夫人道:“哎呦,星君娘子好啊!”
秋夫人噗哧笑了,也对她打趣道:“哎呦!榆树娘娘安啊!皮肉可疼?”
七茜儿装模作样摸摸胳膊腿儿,叹息到:“还得吃点好的润养润养……”
她说完,手晃骨板,丁零当啷乱响一通后,又与秋夫人齐齐笑了起来。
是啊!迎春花开,万物复苏,人有命便能煎熬世间一切无量苦。
晃动间,七茜儿看这幅骨板上似乎有字,便低头看去,便见这骨板上刻着四个大字“范祖催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