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方有鱼
且她又能如何回绝。
我不想嫁人,想永远陪在你们身边。如容静儿容殊儿的女儿身份可以这般撒娇,然则也只可挡一时,无人会当真。
我哪里都不去,待想嫁人时方嫁人,且只嫁我想嫁之人。赵飞飞定会这般豪言壮语。明朗却不能这般不羁,容府不可能真的留她一辈子。
况且,想嫁之人……
明朗心乱如麻,仿佛一团毛线,扯不清理不顺,又仿若一叶扁舟摇曳于湖面,大雾笼罩,难辨方向,不知西东……
有些东西,不敢贸然出口,一旦出口,或许便意味着失去。明朗实在珍视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实在不愿毁掉和失去他们。
明朗望着容夫人期待的眼神,张了张唇。
几日后,容翡从外归来,天色难得尚早,想起好些日子未到容夫人处,便脚下一转,往容夫人院中去。
容夫人正与张嬷嬷兴致勃勃说着话。
“母亲。”容翡见过礼,笑道:“何事这么高兴?”
容夫人满面笑容:“阿翡,你来得正好。羽林卫的陆校尉你可认识?”
容翡颔首:“见过。”
“太好了!”容夫人高兴道:“此人样貌身高皆不错,只不知私下脾性如何,品性可端?”
容翡一瞥容夫人手中名册,只见上面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列着陆校尉的身高家世生平种种,旁还有一页画像,顿时了然。
“此人宫中常驻守卫,身手不凡,尽忠职守,今年刚升了职,至于其他,倒不太清楚。”
容翡随口道:“是为殊儿?”
容夫人答道:“不是殊儿。”
“静儿?”容翡微抬眉,容静儿之事他亦知晓。
“也不是,”容夫人笑着道:“是为小朗。”
容翡正喝茶,忽的顿住,蓦然抬眸,仿佛未听清。
“谁?”
“小朗啊。”容夫人道:“她跟殊儿一般大,也是说亲的年纪了。自上回那事后,虽说明家这几年规规矩矩的,但小朗终究是明家的姑娘。终有一日,会被接走。我便想着在小朗回明家之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如此放心些。”
容夫人指指桌上一叠册子,道:“这几日相看了好几家,这陆校尉挺不错,你既认识,那再好不过,可得帮忙仔细打听打听,越详尽越好……阿翡,你有没有在听?”
容翡手中茶盏一直举在唇边,半晌未动,竟仿佛走了神。
“这事她知道吗?”容翡放下茶盏,不答反问。
“谁?你说小朗吗?”
“嗯。”
“当然知道。此等人生大事,岂能不让当事人知晓?”
容翡顿了一顿,道:“她同意?”
容夫人笑道:“姑娘家嘛,自然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的。我也曾豆蔻年华,从小女儿家过来,知道这害羞归害羞,终究还是期待的。”
容翡不说话了。
“小朗这孩子招人疼,实在是个好姑娘,我定要为她寻个最好的夫婿。”容夫人继续道:“陆校尉那里,你多打听一下,最好能与他本人接触接触,实际考察考察他的品性……另外,其他与小朗年纪相仿的青年子弟,你也多加留心,你毕竟在朝中,又向来眼光毒辣,当然,也不要太挑剔,这跟朝中选人任用还是不太一样的,主要呢,注意这些方面……阿翡,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容翡微垂着眼眸,忽的站起来,淡淡道:“想起还有事未办完,抱歉,先走一步。母亲说的事……翡知道了。”
容翡离开容夫人院,疾步往外,刚行至门外,平静面容蓦然如湖水破碎, 沉的吓人。
第74章 . 七四 七四
“你这几日闷闷不乐的, 到底怎么了?”
傍晚,晚霞铺照,残阳如血, 赵鸿之与容翡从皇宫内城墙下走过,容翡一脸冷若冰霜, 不答话。
他这般已好几日,虽平日里也冷淡疏离, 但绝不会像这样严重。害的一众同僚心惊胆战, 私下惴惴偷问赵鸿之是不是即将要出什么大事, 抑或他们的阵营中出现了问题……
赵鸿之与容翡这么多年一起,彼此再了解不过,就像容翡从不会无凭无据杀人一样, 亦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如今的情形太少见,因此也让赵鸿之十分头疼。
他仔细思索过自己最近无纰漏,他们派系中的人事亦无问题后,方才出声询问。
容翡跟本不理他,赵鸿之因此也得出一个结论:看来应是私事。若是公务, 容翡断不会意气用事。
“听说小朗要说亲了?”赵鸿之忽然丢出一句。
容翡双眼一眯, 脚下仍旧未停,周身的气息却似乎更冷。
猜对了!赵鸿之一笑, 反倒松了口气。
“废话少说, 阿翡, 就问你一句,你对小朗到底有意无意?”赵鸿之非常直接, 决定不跟容翡绕圈子:“当我是朋友,咱们就开诚布公好好谈谈——整日看你冷脸,实在难受的慌。”
容翡仍未理他, 走了几步,却慢下来,道:“有意又如何,无意又如何?”
赵鸿之便道:“无意呢,今日我们这谈话就当没有过,你便作为兄长,如对静儿姝儿一样,为她寻个好夫婿,护她一辈子。”
“有意呢,还用说嘛,自然是直面内心,坦白心迹。”
容翡眉头微微拧着,正要说话,赵鸿之又道:“哎,你别再跟我说局势未定之类的,你考虑的周全没有问题,但,先不说如今局势已渐趋大势,即便最后我们功败垂成——我是说如果,到那一日,你难道不会后悔,竟不曾拥有过一日?”
容翡半晌未语,眉目间隐隐有股顾虑。
“她向来把我当兄长,只有恩情。”
容翡说道。
就像容府其他人对她的意义一样,她喜欢着他们,却仅仅是亲情般的喜欢。对他或许感情要更深厚一些,也不过是像兄长般的依赖。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感受。
“你问过她?”赵鸿之道。
容翡想起明朗面对唐玉钏时的态度,她仿佛并不在意这个带着明确目的来的女客,那日他问她生气吗,她的回答是不生气,非常的坦率与真实,没有掺杂任何其他情绪。
若她对他有半分男女之情,又怎会丝毫不介意?
若她对他有半分其他心思,又怎会答应说亲之事?
却听赵鸿之道:“难道你不曾想过,恩情亦是情?她当你是兄长,你就不能让她不再当你是兄长么?啧啧,你这人向来聪敏过人,阴谋阳谋无人能及,怎么遇到这种事反而不开窍呢?”
赵鸿之扇子潇洒一摇,摇头道:“看来上天果真是公平的,这世上无完美之人。”
容翡未理会他的鄙夷调侃,只若有所思,仿佛有所触动。
赵鸿之也知这种事终究得自己想通,否则这世上也无那么多为情所困为情所苦之烦恼了,当下点到即止,最后道:“当断则断,当立则立,世事不等人,可别等错过和失去了才后悔。”
容翡一直未说话,默然走了一段,赵鸿之忽然想起一事。
“近日几处来报,皇兄私下在打探小朗的事,不知是未死心,还是另有所谋,知会你一声,多加留意。”
容翡微拧眉,目中阴沉,颔首,“知道了。”
是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叫好声。
夕阳西下,一群侍卫结束一天值守与操练,正在校场上放松。年轻男子们聚在一起,哪会安静待着,摔跤的摔跤,射箭的射箭,各自比划较量着。
容翡随意扫过一眼,未打算停留。
赵鸿之咦一声:“又是陆校尉赢了?这小子,近来功夫见长,性子也不失沉稳,好好培养一番,将来保不准可堪大用。哎,阿翡,怎的不走了?”
容翡停下脚步,眯眼朝校场中看去。
这时侍卫们亦发现赵鸿之与容翡,纷纷停下,远远行礼。
赵鸿之摆摆手,叫起,让他们随意。
都是年轻人,赵鸿之向来又较为洒脱随和,侍卫们便有人叫道:“瑞王殿下,容大人,可要来玩一把?”
赵鸿之倒无所谓,但想必容翡今日定无心情,正要拒绝,容翡却竟一言不发,径自走了过去。
侍卫们起哄笑起来,继而稍稍让开场地。
容翡站在人群中央,略一打量,只见众人刚所围之处,正是射箭之所,远处箭靶上扎满箭矢,显然大伙儿已比了一阵。
“谁赢了?”容翡问道。
“陆校尉!”有人高声答道,指着其中一靶:“十箭连发,箭箭红心。”
果不其然,十支羽箭排列整齐,将那靶上红心处射的不留空隙。
“好箭法!”赵鸿之赞道。
“谢瑞王夸奖。”陆校尉身形威猛,浓眉大眼,一脸憨笑,显然也颇为得意。
容翡淡淡扫了一眼,继而道:“劳烦借弓箭一用。”
这竟是要比试一番了?众人大感意外,立刻有人递上弓箭。
容家作为开国功勋,本身以武立业,骁勇善战,武将辈出,如今的容国公更是当朝大将,驻守边疆战绩斐然。容翡亦曾上阵杀敌,御敌无数,然则之后他便归朝做了文官,众人更多看见的是他的权谋诡辩之才,当年战场之英姿渐被遗忘。
不料今日竟能得以一见,莫不屏声静气,凝神观望。
容翡身着文官宽袖长袍,自不如武服方便,他却并不在意,是时双脚略分,双臂展开,拉弓搭箭,一阵晚风吹来,吹的他衣袍猎猎,烈焰般晚霞以金色线条勾勒出他清冷严峻的面容,这一刻,他身上的文官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仿佛千军万马的武将之风,势如破竹,气势逼人。
在场众人不自觉心中凛然,晚霞似火,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容翡眯眼,松手。
咻!
箭破空而出,如流星般直射目标之处,那靶心已被陆校尉所射之箭层层覆盖,然则只听嗤的一声,容翡的箭竟破开箭丛,直接将其中一支箭一劈为二,仿若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钉入靶心。
箭矢羽尾兀自剧烈颤动,箭鸣之声余音袅袅。
片刻后,校场爆出大声叫好与热烈掌声。
容翡放下手臂,将弓箭还回,云淡风轻道:“承让。”忽而看向陆校尉,道:“陆校尉年轻轻轻,功夫了得,但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切忌骄傲自满,得意忘形。”
他语气平淡,面上亦平静如水,陆校尉年纪官职均比容翡低了好几阶,只当前辈赠言,正要感谢,一抬眸,却见容翡目光冷若寒潭,锐利如刀,紧盯着他,叫他心中突的一凛。
“……是……是……谢大人……提点。”
容翡冷冷看了他一会儿,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待容翡与赵鸿之二人走远,陆校尉不由摸了一把额头,竟出了汗。
“哎,陆校尉,你得罪容大人了?”
“……没有啊。”